作者:渔俏
“上周二我们班不是有节体育课嘛,我前桌看到他脖子上有吻痕,还有牙印呢,挺明显的。反正我也是听说的,没亲眼看到,谈没谈就自由心证咯。”
上周二?庄严心情下坠,撞了撞边上的人,“上周二体育课,你干嘛了?”
楚沉捡起脚边的一个空牛奶盒,闻言怔了怔,随即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庄严回想了一下,然后闭嘴不再问了。身后的聊天还在继续,话题又换了一个,他实在无法理解,“她们怎么老听说听说的,这也听说,那也听说,小道消息这么多吗?我怎么就一句都听不见?”
周帝泽走在最前头,举着班旗摇来摇去,一听扭头道:“我说过呀,你嫌我嘴巴碎,听了又不记。”
庄严:“……”
两个年轻老师带队,一班相比安静做事的其他班级要张扬许多,闹哄哄地边活动边喊口号。
“高二一班,只做一!!!”
“高二一班,只做一!!!”
虽喊得有气无力松松垮垮,但光是内容,就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关注。
秦璐禁不住笑抽:“只做一,什么鬼?”
“字面意思啊!”管彤说:“做一不做零,我们是TOP!”
“什么一啊零的,多看书,少刷点儿短视频,不正经!”秦璐绷起脸,憋笑道。
说到这句口号的来历,起先乔峰让众人自由发挥,于是众人投票搞了个——
高二一班,决不做三,独孤求败,呜呼哀哉!
结果这口号刚定完,当天晚上娱乐圈某男星出轨小三的新闻就爆了微博热搜,这男明星混圈操的是个爱老婆人设,这突然一出轨,铁锤如山,犹如平地一声炸雷,炸了全国网民一脸腥。关键这男星的出轨对象也是个明星,姓伊,大家嫌晦气,临时改了口号。
不做三只做一,乔峰思索半天,觉得寓意不错,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小区外表看着老旧,园内凋零树木繁多,可见原本的绿化做的很好,深秋已经来到的尾声,空中泛着冷气,夹着几家屋内传来的欢笑,满满的烟火气。
一般小区都有专门的环卫工人打扫,可这边小区往外连着美食城小北街,垃圾扫完了一批很快就会堆满一批新的,经过入口某处时,还能闻到一股长久积存,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庄严差点没被熏死,碰到个同学才屈尊捡起两片腐烂小树叶,等人走远继续神不知鬼不觉地划着水。
楚沉的塑料袋已经满了,正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肉菜混合的馊臭味,庄严嫌弃地将臭袋子扔去一楼某家住户的垃圾桶,寻着机会拖着楚沉远离了人群。
这会儿十一点多,快到饭点,附近美食街的饭菜香到处飘,庄严没吃早餐,有些饿了。他拉着楚沉进了一家小便利店,买了两根肠咬着吃。
庄严吃到一半,突然笑出声,楚沉懵了一下,垂眼看向他。
“我吃这个不能让我姐看到,她说这是垃圾食品,从来不准我吃。”庄严笑着说,“这还算好的,像别的泡面啊,炸串啊,烧烤啊,在她那里都是禁忌,她工作忙,管的还特宽,我每天吃了什么,都得给她拍照发过去检查,像老妈妈一样。”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问楚沉,“林姨管你这些吗?”
楚沉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油,不想理他。
“无情。”庄严撅撅嘴,兀自瞎猜:“不管你?不像啊,我觉得林姨对你很好啊,应该跟我姐一样成天唠叨才对吧。”
楚沉这才道:“我们有什么吃什么,没资格挑剔。”
成长环境决定一个人的性格。楚沉薄凉,性格冷冰冰的,平静得就像死水,庄严希望他有点人气,却太莽撞,总找不到对的切入点。
庄严一下就闷住了,暗自在心底唾骂两句,再一抬眼,就见楚沉将最后剩的一点肠咬进了嘴里,这个动作进行的很快,可他却因着这个动作想到了别的,更清晰地看见了对方张口时露出的微粉的舌头。
庄严突然抖了抖,脑子“嗡”地一下,转不太动了。他轻易便察觉到身体某处发生了此时最不该发生的变化,他死僵着脸,有点尴尬,好在校裤够宽松,他的反应又不算剧烈,尚且能很好的掩藏。
楚沉没有察觉出他的变化,夺了他手里的塑料袋到周围继续捡垃圾去了。
庄严暗骂自己色迷心窍,大冷天的浮想联翩!他眼看着楚沉走远,高挑的身材伫在寒风中,显得莫名萧瑟。他试图追过去,试探着挪了两下,发现反应比先前更强烈,他赶紧闭目不再看楚沉的方向,等待反应消下去。
正独自僵化着,他突然瞧见远处一棵老梧桐树下,乔峰半蹲在花坛上,笑容满面地和对面站着的一个瘦高的陌生男人说着什么。
多半是碰上老朋友了,庄严没多想,也没想多看,正要收回视线,就见那高瘦的男人弯下腰,从庄严的视角看过去,估计是吻在了乔峰的额头,又或是嘴角,反正是吻了一下。
庄严:“……”
他的反应彻底消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出现的迷茫和尴尬,他想起刚才听女生们八卦的内容。
乔峰有女朋友了。
乔峰的女朋友,是男的?
第61章
庄严心里揣着个秘密,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事实上这么多天来,性向问题一直是他过不去的坎,这是一种深知自己与众不同的惊惶无措,不是说有勇气直面、不在意他人眼光就能当不存在似的将它忽略。
人在大多时候都很怂,就算庄严坦然接受喜欢楚沉的事实,也曾三番四次扪心自问,这条路那么难,不走行不行。
答案是否定的。
学生时期的爱相当纯粹,也常因为青涩的年龄而常被人低估他们喜欢一个人的决心,甚至还会遭到轻视,很少有大人真的把这些真心当回事,即便他们曾那么声嘶力竭地表达过,被否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真要说起来其实有点悲伤,旁人只当作玩笑,只有自己在意的少年爱情。
对于庄严来说,假如回到最初让他放弃楚沉,或许还有可能,可如今不同。他已经尝到了拥有的甜,若是再失去,必然会是抽筋剥骨般钻心刺骨地疼,他根本承受不了,也不愿意去承受。
‘乔峰极有可能是同类’,他克制不住这样想道。和书中关于同性的描述,以及隔着屏幕的视频表演不一样,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就在他眼前。乔峰也不是某个陌生的演员,他是切切实实生活在身边的人。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人生,他无意参与,也无意作过多评价,因此没有一直纠结,到了下午正式开始比赛,他的注意力直接就转移了。
全国学校的校运会环节大差不差,头天第一项必定是100米、200米、兼110米跨栏的预赛,短跑一向是最聚集目光的运动,穿风奔跑的活力就像飞扬肆意的青春,那股子冲劲和热血使人热血沸腾,可这天下午却惨被4×400米接力赛抢了风头。
庄严是体育老师最后一个敲定的接力赛选手,他本来觉得没什么,不过就是绕着操场跑一圈,何况楚沉也参加了,可当他完整了解完接力赛规则后心态直接就崩了。
乔峰照着规则表小声念道:“接力赛规则,各班男女组各派一名同学作为被保护者,由参赛选手接力背着前进,跑步途中需在400米内完成吃蛋糕任务,才可交接给下一棒。”念到这里停下,翻了页后继续道:“最终判定条件,需参赛选手背着保护者双双冲过终点,并吃完蛋糕,方能记分。”
不仅如此,规则中还写明,吃蛋糕任务的蛋糕数量是逐渐递减的,也就是第一棒必须背着个人,在400米吃完四个蛋糕,第二名吃三个,依次递减。
“我艹这规定真他妈绝了,是哪个缺大德的缺心眼儿制定的规则,变态啊!”周帝泽比庄严还崩溃,他跑第一棒,得吃四个蛋糕。
涂英杰拍了拍他,同情道:“加油吧骚年!命运选择把第一棒交给了你,说明命运信任你,为了量化分,为了一班,拿命冲吧!”
十九中运动会的积分关联着各班级的班级量化分。每学期班级量化分前三名期末能拿班级奖金,数额不算大,却是份荣誉,没有谁不喜欢荣誉。
“你是第二棒,比我好不到哪儿去,看看你这竹竿身材,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周帝泽叹了口气,实在欲哭无泪,信心这东西,他曾经有过,可一口气得吃四个蛋糕,不噎死也得因为吃的太丑被女孩们嫌弃死。
“接力赛的积分有多少。”庄严神情复杂,他不太喜欢甜食,太腻。心说如果积分不多的话,他干脆懒得争了,慢慢跑、慢慢吃。
“八分。”乔峰说。
八分,目前所有比赛项目出现的最高积分。
庄严躲避了一下乔峰看过来的眼神,表面淡定地勾上楚沉的肩。虽然他打算不纠结上午那点事,但面对乔峰还是有点尴尬。
楚沉站得比他低一级台阶,这台阶不高,他的手这样一搭过去,正好平放在楚沉的肩膀上。
瞥见楚沉捧着手机很专注的样子,不知在看什么,他上半身伏过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高二一班运气不错,位置在看台最中央,耳边尽是喧嚣人声,唯独庄严带着黏糊热意的声音从耳后钻入。
楚沉息了屏,摇头道:“没什么,检阅几点开始?”
他是接力赛最后一棒,体育老师看他身高腿长,连拒绝的权利都不给他,直接就把他的名字给填了。
“再等等,这边预赛全部结束了才是接力赛,估计还得等好一会儿。”庄严彻底软了骨头,将身体全身心拖在楚沉身上。
赛道上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看台的加油声不绝于耳,他仍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不远处“咔嚓”的快门声。
拍照的是隔壁班的两个女生,见被他发现了,当即收了手机没敢动。
庄严脸色不善地直视过去,“你们在拍什么?”
两个女生相视一抖,摇摇头没说话。
庄严正要发难,周帝泽对着他的脸就拍了一张正脸特写。
“你干嘛?”庄严脸彻底垮了。
“拍照发朋友圈啊。”周帝泽理所当然道:“拜托严哥,今天是运动会哎,多有纪念价值的一天!拍张照片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庄严张张嘴,火气一下就熄了一半,“那你拍你自己啊,拍老子干什么?”
“我不仅拍你,我还拍楚沉呢。”周帝泽说完冲着楚沉的正脸又咔了一张,“你俩长得能看,放中间镇楼,点赞率能高不少。”
庄严怒了,二话不说赏了这傻逼一脚。想了想他问楚沉,“你要不要也拍一张,发给林姨,让小朋友们看看?”
“已经拍过了。”楚沉说,“我录了视频。”
“哦。”庄严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那我拍一个,发给我爸。”他顶了顶楚沉后背,“哎,配合一点,咱俩合个影行不行?”
楚沉眉间轻蹙,想了一会儿才点头。
庄严找好角度,周帝泽笑嘻嘻地比了个耶强行入镜,他这一举动成功引来其余同学的注意。
“哎哎哎你们快过来,这边拍合照了啊!”涂英杰大喊。
庄严脸黑成锅底,疯狂压制才没发作。
“哎乔老师你快过来,你站前边儿去!”周帝泽已经从善如流地开始安排队形了,“管彤,哎你和小赵,你俩个子小,也站前面儿去,来,同学们,比个帅点儿的姿势哈!”
他一边招呼着,一边扛起班旗迎风立在山顶。
“楚沉去后面吧,或者到中间来,你俩太高了,站那儿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有人笑着说。
庄严:“……我艹,我俩蹲着也可以!”
楚沉从他手机拿过手机,伸长手臂举远,将众人框进镜头里,“就这样拍吧,我开始了。”
他说开始就开始,庄严没来得及做表情管理,垮着一张别人欠他三百万的脸被定了格。
不止他,其余人大多也没做好准备,有正在打闹面目狰狞的、有说着话嘴巴张一半的,也有研究拍照姿势但突然被拍的,用一个词形容,就是灾难。
于是这张照片后来成了众人极不愿意面对的校运会黑历史之一。
……
照片拍完没多久,一班的体育老师就提着一大袋零食过来了,随他一块来的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的陌生男人。
那陌生男人一来就揽着乔峰的肩,两人有说有笑地在看台边聊了起来。
庄严偶然回头瞥到一眼,顿时愣了一下。
这男人就是上午他在小区见到的那个,近看长得还不错,只是眉眼十分锋利,有股‘老子混过黑社会’的吊儿郎当的痞气。
关于他和乔峰,其实多个心眼是可以看出来的,虽说他俩这会儿没做出什么亲密的行为,但两人间那种彰显关系特殊的无形屏障很明显。
庄严缓了缓后避开视线,却发现身旁的楚沉也在注意身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上午他是和楚沉一起行动的,如果说他看到了,那楚沉自然也能。
那么,如果楚沉也亲眼见到了,那他是什么想法?
“你也看见了是吗?”庄严直截了当地问道,语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