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第32章

作者:冷山就木 标签: 近代现代

  刘淑琴脸色缓和,本来就是跟林鹤来商量房产的事,这时候对林鹤态度也好了一些:“不用这么麻烦,你也坐下吧,杵这么个大高个儿在这站着。”她又看林鹤看向刘瀛,又介绍着:“这是我弟弟,你叫叔就行。”

  林鹤又倒杯水递过去,低着头叫了声:“叔。”

  刘瀛点点头,打量着林鹤,倒是没想到林鹤不仅成绩这么好,模样长得也俊俏。

  几人落了坐,这老房子的破旧程度有些超出刘瀛的想象,怨不得当初他姐跟他姐夫不怎么当回事呢。

  刘淑琴坐在林明哲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明哲,又用眼神示意一样,瞅瞅林鹤。

  林明哲咽了口口水,似乎也是觉得有些不太好开口,但是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林鹤也已经高考结束,想以他的成绩,定然不会考得不好,再加上到时候房子一拆,赔款一到账,可不就苦尽甘来,大把光明的未来在路上吗。

  可是他儿子林濠还年纪小,脑袋瓜子也不入林鹤,现在升学教育压力这么大,刘淑琴也不工作,他一个人养活这一家,每个月那点儿死工资还要应酬,相比之下,林鹤只顾自己一个人就行,能有多大的开销?需要多少钱?

  林明哲心思转过几个来回,再忍不住开口道:“林鹤啊,二伯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林鹤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这房子我刚才进门前就看见了,上面都喷上字了,听说已经量完房了,估计距离拆也不远了。”林明哲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今天跟你二婶来呢,说实话也不瞒你,就是为这事。”

  林鹤脸上表情寡淡,点点头:“嗯。”

  几人看林鹤态度反应都不怎么剧烈,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林明哲也有了勇气继续说:“我们是希望呢,你能把房产证上加上林濠的名字。”

  “为什么?”林鹤这时候突然问了,他目光近似平静地望着林明哲,发表自己的困惑:“这不是爷爷留给我的吗?”

  林明哲被噎了一下,还没等张口,刘淑琴就道:“为什么?就因为林濠也是你爷爷的亲孙子,他就有权力继承!你不能说到时候拆迁款赔下来,你一个人全拿完吧?”

  林明哲也跟着语重心长地说:“虽然当初遗嘱上是写了你的名字,但是当时也没有人预料这里会拆迁,你在我家也生活过几年,到时候这房子一拆,你去哪里住呢,上大学寒暑假回来都没个去处,你还是到二伯家里来,在二伯心里,你就跟亲儿子没什么两样,而且我们两口子身边就你跟林濠,这都是你的亲人,你跟林濠也应该相互帮衬才是。”

  刘瀛很清晰的看见,在他姐夫说完这些话之后,那少年极轻地笑了一下。

  “不用说这么多,反正我今天话就撂到这,拆迁款必须有我们一份,怎么说你好歹也在我们家生活过几年吧,也没亏待你吧,你可不能说这点恩情都不记!我从嫁入你们林家,辛苦操劳这么多年,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一分钱落不着老爷子的?合着我们这老林不是你们林家的人?什么都得你独占?”

  林明哲跟着说:“我们要这个钱也不是为了别的,都是为了你跟林濠不是,你现在年纪小到时候一下子这么多钱到你手里,二伯也不放心,我们也不是要你多,你跟林濠一人一半,这总算公平吧。”

  林鹤坐在那里听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红脸白脸都各自扮上,闹这么半天是听到了拆迁的风声了,来讨要拆迁款来了。

  其实按林鹤自己,如果他二伯跟二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鹤确实可能会愿意把拆迁款给出去一半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清楚了解他二婶的为人,不是善茬。

  但是现在林鹤不是自己一个人,他还拖带着一个沈安。

  现在的林鹤对于金钱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求,这种迫切感使得他片刻都不敢停歇,怕下一刻他就再供养不起沈安,会怕沈安挨饿,怕沈安受人欺负。

  “不给。”林鹤听到自己声音很清晰地说出口:“我不会在房产证上加林濠的名字,拆迁款现在是没到,到了我也要全部。”

  林明哲眼睛眨了一下,脸上表情愣住,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林鹤这样坚决的态度。

  刘淑琴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嗓子飙高,变得尖利:“你个白眼狼!你再说一遍!”

  “我…”林鹤刚要眼神冷漠地开口重复,门就突然响了一下。

  是沈安推门进来了,看见屋里乌泱泱的人,也被惊到一般。

  林鹤的脸色也变了,他很快起身,然后把沈安拉了出去,拽到门外,他看着表情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的沈安,对上沈安的眼睛,先开口说了句:“没事。”哪怕沈安还没有开口问什么。

  他掏出来一张二十的,塞给沈安:“你去街上买个西瓜吧,不用买太大。”

  “那是你亲戚?”沈安皱着眉还是问出口。

  林鹤沉默着点点头,然后又催促一样:“快去吧。”

  沈安低头:“哦。”了一声,知道林鹤这是想把他支走的意思。

  他也不愿意让林鹤为难,拿着二十块钱就转身又走了。

  林鹤站在门前,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觉得脸颊微微有些烫。

  他推开门又进去。

  林明哲看起来正在低声下气劝说着刘淑琴,安抚着她的情绪。

  刘瀛这时候看见他进来就开始冷笑一声开口了:“不是我说你,这赔下来的钱可不是小数目,你二婶这么多年也少帮衬你吧,你就这么没良心,要狠心一个人独占?你二伯那点儿工资你看看裹得住他们一家的开销吗?你也不是没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不能体谅体谅他们的难处?”

  “你作为林濠的哥哥的,平时给他辅导过功课的,就这么做他的榜样?他知道你这样,你就不怕他怨你?别人又会怎么看你?”刘瀛迭声质问,眉目敛起,面目显得有几分凶恶。

  林鹤不为所动的样子彻底惹怒刘淑琴,她从凳子上起来,然后直接动手去拽林鹤,跟刘瀛说:“别跟他废话了,你没看这死白眼狼样,根本听不进去的!”她确实常年没少操劳的手攥住了林鹤的胳膊:“你跟我去把林濠的名字加上!把房产证先拿出来!拿出来先给我!”

  林鹤说:“这还没拆呢,就这么等不及?”

  “没拆你小子就在这霸着不放,等钱到你帐上那就晚了!”刘瀛帮腔道。

  林明哲看刘淑琴那副样子正要去拽她,叫她冷静一些,没想到她这弟弟还在旁边供火。

  林明哲急得汗都要出来了,嘴里不住劝道:“有话咱们先坐下继续聊啊,再商量商量,小鹤他这会儿脑子转不过来,我们给他点时间……”

  没想到林鹤这时候突然冷声道:“不用想了,我跟你们已经说清楚了。”他伸手去拽刘淑琴把他抓疼的手,他的衣服袖子全被扯变了形状了。

  屋里瞬间乱作一团,充斥着刘淑琴的叫骂声,林鹤到底也是个男人,又常年干过不少体力活,挣脱刘淑琴并不困难,结果刘淑琴由于抓他的时候过于用力,被他挣脱之后没了着力点,身子一下往后仰倒去,被刘瀛赶紧扶住了。

  刘淑琴又尖叫起来:“你竟然跟我动手!”她抬起来手就要往林鹤脸上招呼,林鹤第一下没躲开,没想到她突然动手,第二下就往后退,刘淑琴脚下绊到凳子,一下跌在那,这会儿刘瀛没能拉住,刘淑琴半跪下,膝盖骨磕了一下,整个人情绪失控地指着林鹤:“推我!?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

  刘瀛这时候也脾气上来了,他本来就是村头地痞流氓那一帮人里混日子的,原本想趁他姐这次拆迁也分些零头花花,结果没想到他姐这竟然一分也要不下来,他姐夫这侄子语气还硬,竟然还跟他姐动起来手,他上去就拎起来板凳往林鹤那砸去。

  林鹤也被刘淑琴动作弄得一懵,嘴里正说着:“我没推你…你自己……”话还没说完就给刘瀛一板凳砸到了脑袋上。

  林鹤原本就昏沉的头一瞬间更加混沌起来,太阳穴传来尖锐的疼,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地上。

  林明哲一看,看见刘瀛还要动手:“你干嘛!你怎么能照他脑袋上打呢!”

  刘瀛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他都没大没小敢跟我姐动手了,你个怂蛋还在这里说呢!”

  他过去正要揪着林鹤的领子放几句狠话:“你给我听着,你只要一天不在房产证上加林濠的名字,我就带人天天来找你……”

  沈安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屋里动静,等他进去,看见林鹤竟然倒在地上,额头上流出来血。

  他瞪大眼,嘴里尖叫一声,手里的西瓜也掉到地上,瞬间一声闷响,摔了个两半。

  他扑过去,伸手去推刘瀛:“你干嘛!你是谁!我要报警了!”

  刘瀛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一把把他甩到一边去:“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管你什么事!”

  结果没想到他刚动手,林鹤就从地上起来一拳砸到了他脸上,两个男人在这狭窄的屋里打了起来。

  沈安手抖着去拿出来手机打报警电话,林明哲又过来拦:“小同学,可不能报警啊,我们都是亲戚……”

  刘淑琴看刘瀛也挨揍了,霎时间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哭嚎起来。

  混乱的场面像是一场闹剧,林鹤的屋里原本就没几件能看的家具在这晚都被打烂了,事情直到警车过来才算结束。

第44章

  雨开始越下越大了,淅淅沥沥时断时续了半下午至此刻雨点变为豆般大小,噼里啪啦打落下来。

  晚上快到十点钟,顾钦然家的大门被沈安用力拍打着,沈安站在门口,脸上淋了一脸水,他从医院里飞奔而出,连把伞都没有,在这儿给顾钦然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沈安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丝,滑过脸颊,又往脖颈儿里灌去,整个人近乎湿透了,好在天气温度还不算低,他并未觉得寒冷。

  顾钦然在卧室里音效声开的很大,带着耳麦摇头晃脑的,不时嘴里骂一句脏话又或者为自己喝彩一句。

  完全没听到楼底下门已经拍得震天响。

  等他这一局十多分钟后打完,去碰手机,才看到沈安给他打了这么多个电话,定是有什么急事。

  沈安都已经打算走了,以为顾钦然下午和他分开之后又大雨天的跑出去玩了。结果在这个时候顾钦然的电话回了过来。

  “沈安,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给我打这么多电话?”电话一接通顾钦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沈安语气很急:“我在你家门口呢!你快下来开门啊!”

  顾钦然惊呼一声,挂掉电话从楼上跑下来开门,打开门看见落汤鸡似的沈安,吓了一跳:“你怎么搞的?”他脸色几变,最终变得难看又不敢相信地问:“班长大半夜下着雨把你赶出来了?”

  “什么啊!班长被人打了,现在正在医院呢!你快借我点钱,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人家医院要呢。”沈安跟着顾钦然进门,身上的水顺着衣服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他停住脚步,不再往里进了。

  “被人打了!他还能被人打了!”顾钦然惊诧万分,又赶忙去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小沓子钞票塞给沈安:“你先拿着,看看够不够,不够再给我打电话。”

  沈安看都没看就往兜里塞。

  顾钦然看不过去了,又叫沈安:“你这样子怎么回事啊,你先去洗个澡换身我的衣服吧,一会儿别冻病了。”

  沈安摆着手就要走:“不了,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他那边人还没醒过来呢,我…我…”他喘气有些急,语无伦次的,说不出的惊惶。

  顾钦然说不出的不放心,跟在他后面:“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不用…不用…”沈安拒绝道。

  他看起来很着急,话都顾不上跟顾钦然好好说。

  顾钦然拿起来客厅门口摆放着的伞递给沈安:“拿着伞,有事一定找我。”

  林鹤先是闻到了一股儿消毒水味,然后耳朵上像是隔了一层膜,什么声音也听不真切,模模糊糊恍惚觉得是有人在哭。

  他睫毛轻颤,很费力又勉强地半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侧,是沈安趴在他的病床上在哭。

  他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是有听到救护车的声响的,应该是沈安叫的。

  林鹤浑身难受,头痛欲裂,稍微动一下,就有想呕吐的冲动,于是只能躺那复又闭上眼,缓了缓才动作很轻微地偏了一下头,开口想要叫一声沈安。

  沈安哭地很是伤心,肩膀头耸动,眼泪把胳膊那块儿都打湿了。

  他从顾钦然那里拿了钱,来到医院,把费用交上,站在医院的空调口,打了一个喷嚏,又打着伞回去拿了换洗的衣服。

  等到了十一点钟,他坐在病床前看着脑袋被纱布裹起来的林鹤,苍白着一张脸,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眼,他才愣愣地开始后知后觉被恐惧笼罩住。

  他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惯了,哪怕到后来落到林鹤手里,说实话也没吃过大苦,这会儿看见林鹤在这一身伤醒不过来的模样,手脚都吓得发凉。

  十一点钟了,他还没有吃过晚饭,钱都给林鹤交医疗费了,慌乱的打电话又跟着上救护车,一路叫着林鹤的名字到又冒着雨去顾钦然家拍门借钱,他都没有哭,这会儿停下来,魂回了身,才又在这儿掉眼泪。

  医生当时说的什么来着,沈安头脑慌乱,一句也听不清,记不起来。

  林鹤声音虚弱的叫了他两遍,沈安才慢慢从自己胳膊上抬起来脸来,他表情愣住,看着林鹤醒过来,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巴滴下来,砸到床单上。

  林鹤声音很不好听,他的喉咙很干涩,但又在很勉强的跟沈安讲话:“哭…什么?”他的目光落到沈安脸上。

  沈安霎时间嘴一撇,哭着说:“我以为你要死了……”

  林鹤:“……”

  林鹤一时气堵,平复一下情绪又说:“没什么事,就是皮肉伤,看着吓人。”

  他这样讲,结果沈安还是看起来很担忧地眼神,他眼睛哭得通红,不知道一个人在这里哭了多久,他没醒来的时候沈安就一直在这里这样守着他?

  林鹤脑袋慢慢转回来,头顶是医院里白炽灯,他很缓慢地动了动一只没那么酸痛的手,然后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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