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璧
一名早在孙坚登岸时就已往后退去的贼匪,此刻更是崩溃地抓住了同伴,满脸都写着该当怎么办的惊恐。“黄祖死了,他死了!”
那不仅仅是黄祖的帅旗倒了下去,更是黄祖的尸体,连带着扎入他胸膛的长枪,都被一并挂上了本用于巡视敌军船只的望楼,展示在了远处的宗贼联军眼中,让本就大乱的军中,仅剩的士气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另一个问题,已彻底取代了先前的“拦截敌军战船,杀死孙坚”的口号。
黄祖死了,他们怎么办?
谁知道朝廷对于首恶的界定是什么?
那黄祖身为反抗朝廷,聚集叛军的领袖,自己倒是因为陷入战场太深,被这么快斩杀,他们呢?
他们剩下的人呢?
在这极度的惊恐之中,他们甚至都未看到,在江面又一次纵火的周瑜与刘备郭嘉等人汇聚到了一处,也已逼近了岸边,代表着此前分作了两路的兵马,终于重新会合到了一起。
还是会合在了这大江的对面,抵达了荆南四郡的土地上。
“荆南四郡,本是汉土,岂容这一众贼人妄图让其独立在外。” 刘备面色沉沉地看着这些让人不难猜测是如何召集起来的私兵,心中愈发理解,为何陛下这样和善的君主,都必须在送抵荆州的诏书中,写下那样一个斩钉截铁的“杀”字。
“是啊,所以这诛杀各方宗贼头目之事,务必办得果断干脆,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走脱!”郭嘉在旁回道。
幸好,黄祖已死,敌军已散,渡江之后,其余种种都不再有难处,他们必能速速平乱,也能尽快把这迟到许久的好消息,送到陛下的面前!
他刚想到这里,又往战场上看了一圈,只觉举目所见,都是陛下的臣属大展身手的振奋场面,更是将嘴角上扬了几分。
可忽然之间,他又意识到了什么,忽然神情一凝,“咦……孙将军呢?”
他说的,不是那正换了把武器奋力杀敌的孙策孙将军,而是领兵渡江、身先士卒的孙坚!这一转眼之间,怎么就不见了孙坚的身影?
好在,郭嘉才问出了这个问题,就见有士卒冲了过来,报信道:“孙将军说,此地战局已定,为防有人走脱,他先带兵去追杀了!”
郭嘉和刘备对视了一眼,都笑了:“哈哈哈,好一个有人啊!”
还能是什么人呢?
三日后,便自西边传回了战报,孙坚临阵斩杀长沙叛贼苏代、贝羽,尽了他作为前长沙太守应尽的义务。
他说此二人反叛,不过小事而已,果然不是一句虚言,现在也正是由他,解决了这一路失去黄祖援助的长沙叛军。
也就是在这三日之间,其余诸将已带兵疾驰,连杀数十路逃窜的宗贼,令原本不曾参战的占山霸水之人,都走下了山头,走出了山谷,走出了水泽,背负着荆条,出现在了刘备这荆州牧的大营之外。
……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知道,荆州,到底是谁的地方了。
天下,又是谁的天下。
第108章
那是大汉天子刘秉所统辖的天下。
当今圣主,也已与先帝大不相同。
不对,应该说,就连先帝都知道,荆南为汉土,出了观鹄这样的逆贼,需要派遣将领来解决,更何况是正欲重定天下的当今陛下!
郭嘉打眼朝着外面看去,还隐隐约约能听到这些负荆请罪的人说出的话。
一人膝行上前,被戍卫的士卒拦了下来,维系着那跪地乞请的姿势,着急忙慌地为自己辩解:“还请让我等见一见刘荆州,陈说情形。我等虽有不遵汉律之过,却也并未响应黄祖乱贼啊!”
“正是正是,先前消息不通,不知州牧已至,未知政令已抵荆南,这才……这才弄出了这些误会。”
“我等哪有这样的胆子谋逆啊!”
可不是吗?他们觉得黄祖这边参战的人够多了,干脆就不来一并搅风弄雨了,只等着黄祖等人战胜那位荆州牧,再出来坐享同盟之利。谁知道黄祖如此无能,不仅被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还没让对方损失多少兵马,现在眼看着又要把刀架到他们脖子上了。
骨头是硬的,脖子可是软的,那膝盖也自然只能软一软了。
只希望这位州牧能看在他们确实只有点旁观的本事上,放他们一马。
郭嘉远远看着,抱臂冷笑:“没有谋逆的胆子,却有抢占田地、聚众成贼的胆子?要我看,他们今日说是负荆请罪,还不如说是想看看能否法不责众。”
“奉孝觉得该当如何?”
郭嘉答道:“荆南宗贼之间的联盟已经被彻底剪除,正是重整四郡秩序的大好时候,今日来的这些,且先磨磨他们的性子,再抓几个刺头清算罪状,至于清算的凭据,就按洛阳正在重定的新律吧。”
“此外,”他朝着刘备拱了拱手,“还要劳烦使君走访乡里,收容战后流民,奉行怀柔之策了。今日战果,您也可以向陛下报喜了。”
怀柔,是向荆州子民的,而那雷厉风行的手腕,自是对着这些自视甚高的宗贼匹夫!
“不过……”郭嘉忽然顿了顿,面露沉思。
“奉孝有话,但说无妨。”
“我见那荆南宗贼之中,有人坐山观虎斗,想到了一个人,还请使君不要见怪。既要令人自荆州向北送一封信给陛下,是否还应该往北方送出另一封信?”
郭嘉的目光与刘备相对,不难看到,对方的眼中有着一瞬的恍然,已是意识到了,他说的这封信,是送给什么人的。
“你说的……”
“公孙瓒公孙伯圭。”郭嘉给出了答案。
“先前,您因陛下的缘故赴任河东,立足未稳之际,自当先协助陛下夺回洛阳,夺回荆州,来不及联络旧友,但如今有平定荆州战功在手,欲请旧友前来洛阳朝廷归顺,也就顺理成章了。莫非,公孙瓒仍要接着董卓挟持陈留王给出的那个奋武将军官职,或是与袁绍一样,想要扶持幽州牧刘虞?”
刘备连忙为公孙瓒解释道:“他虽心高气傲,但与刘幽州向来不睦,并无袁绍之心。此前……”
他说到此,微微停下了声音,自己也意识到,公孙瓒始终未向朝廷表态的行为,并不能全用幽州路远来解释,确然也有不妥。在朝廷向辽东相问之前,他确实该当写一封信去问问公孙瓒,他到底在想什么!
若能用荆州凉州之事为例,劝得公孙瓒来朝,那也不辜负了先前公孙瓒对他的收留之恩。
这报喜奏折,与规劝公孙瓒的书信,都该即刻动笔。
当然,这报喜,也不能全由他一人来做。名义上,他这荆州牧为主,孙坚这破虏将军为辅,但此战,孙坚孙策战功卓著,也合该写一份向陛下上报的奏疏。
……
孙坚抓着笔杆,头大如斗。
打仗这种事情他熟练,杀人更只是一刀的事情,这写战功上报一事,是不是也太为难他了?
不错,他不像张燕一样大字不识,还得由陛下亲自劝学,但他打黄巾的时候战报是朱儁写的,打平天将军的时候自有桂林郡太守为他上报,现在才算是真得由自己来写这份战报。
若是陛下和先帝一般混不吝的,他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偏偏陛下是个明君,那他这战报,是该怎么写?
“照实了说不就行了?”孙策显然不能理解父亲此刻的咬牙切齿,半个字也憋不出。可别叫其他人看见,英武非凡的孙坚孙文台将军,现在是这个模样。
“你懂什么!”孙坚一瞪眼,“荆南四郡,占了荆州半数往上的地盘,我们现在打过江来,但要真正扫平四郡,起码还需数月。陛下毕竟年轻,若是瞧见我们渡江容易,杀敌数千,会否以为即刻便能返程去打董卓。我倒是不在乎去关中再捞一份战功,只怕陛下落人话柄。但若是往少了报,又不是我孙坚的作风!”
他是什么人?连荆州刺史都敢杀的莽夫!怎会舍得少报一字半句自己的功劳。
周瑜闻言就笑了:“孙将军何必担心据实以报,会令陛下错误估算局势,提前发起向关中的进攻呢?我猜,陛下亲自往凉州一行,也并不是为了抢先一步从凉州突入关中,只是因凉州局势复杂,需要看到天子的态度。陛下身边有诸多文臣武将协助,早非昔日流落河内情形,荆州军情上报,也必有人为陛下谋划估量的。”
孙坚以笔杆敲了敲脑袋,笑道:“好好好,若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还得是公瑾这样读过书的,把话说得明白。伯符——”
孙策摆手答道:“父亲您放心,我会多交些这样的朋友的。”
孙坚一梗,怒道:“我说的是让你多交些这样的朋友吗?我说的是让你听从陛下的劝学建议,好好学学……”
孙策把砚台托举到了孙坚的面前:“您不是要据实来写战报吗?劳烦父亲,把孩儿一枪戳死黄祖,写得多有大将之风一些。”
孙坚:“……”
他沉默了片刻,无语地把手中的笔戳向了砚台:“少在这里得意,要不是我提醒,你还不知道能不能抢到这份战功呢!”
早知道就不提醒孙策这一句了,直接抢了他的马去,省得他在这里得意忘形。
“你若无事,赶紧去写一封信给你母亲,让她速从扬州搬回来,好让我等重聚荆州。”
孙策机敏地后撤了两步,正避开了孙坚甩开的墨点:“这话还用父亲吩咐?我早就让人去办了。正好,您要斟酌字句,谨慎从事,我就出门剿匪去了!”
“你……”
孙策哈哈一笑,转头就走,顺手招呼上了孙坚还想借用来商讨措辞的周瑜。
这剿匪之说,也并不是一句托词。
今日确是关羽张飞相邀,一并去找一路关起门来当乌龟的宗贼麻烦。
该说不说,这联手渡江之战,不仅打得痛快,还让他们这些此前未有过配合机会的人有了联系。正好大家都出身不高,也不乐意把话藏着掖着,倒是混出了些交情。
杀黄祖之时的默契,更是让孙策对刘荆州麾下的两员大将印象大好。
现在,这不是又多出了一个话题吗?
这二位头上有刘备,把那些和洛阳朝廷往来的差事都包揽了过去,他上面有孙坚顶着,也大可放肆些办事。
他提枪向前指去,眉目神飞:“关将军,张将军,今日无事,咱们比一比如何?也好在陛下自凉州折返洛阳之前,再收到几份喜讯!可不能叫陛下眼中,只剩了那些征战凉州的将领!”
张飞连忙应道:“好!你说说看,该如何比?”
“就比——”
……
那荆州刚刚结束大战的土地上,局部的战事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像是已经到来的夏日热浪丝毫也不影响士卒的的平乱行动,反而让他们更有了尽快完成扫荡,还荆州以清平的动力。
而因消息的传递并不那么及时,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刘秉已不在凉州了,而是转道折返了司隶。
自凉州途经并州重抵河东,经由这往来两月的缓冲,此地曾遭疫病的迹象,好像已经完全消弭在了草木繁盛的夏风当中,以初次离开大汉边境的马超看来,这里和凉州实是截然不同的风貌,哪似边地荒芜。
这年轻的小将浑然未觉,陛下把他带走,是为了把他和马腾分开,以免这父子二人在凉州的势力壮大,被羌人裹挟着作战,而是挺直了胸膛,一边把这司隶美景落入眼中,一边想着陛下说的话。
他说:“凉州武学,要培养的不仅仅是在凉州这弱肉强食之地走出来的武将,也是能通晓朝廷律令,知晓朝廷征战方略的大将。孟起要收集的,就不仅仅是西凉各方羌部的建议,也要先亲自来京师长长见识,方能不做那井底之蛙。”
这话说得实在没错。他马超来过了洛阳,便不是只见过边地风光的粗鄙之人!何况,没听到吗,陛下还有一句话呢。
说如今朝廷各处都在重建用人之时,就连陛下自己的仪仗,都是临时重建的。
这临时重建就能士卒着甲,纪律严明,已让马超大觉震撼,但他更在意的,还是陛下的另一句话,说的是他马超仪表堂堂,正适合先在御前行走,做个金吾卫的统领。
陛下夸他长得好,武艺高呢!
吕布算什么?迟早有一天,他要让那句“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变成“马中赤兔,人中马超”!
刘秉隔着车帘,瞧见的就是马超不知想到了什么愈发神气昂扬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失笑,估摸着他也还没意识到,现在并州凉州这两路边地武将暗暗较劲、良性竞争,也是刘秉想要看到的情况。
“陛下……?”司马朗低声喊道,让刘秉收回了向外看去的目光。
“你继续说。”
司马朗道:“陛下希望籍田属采办的鸡鸭牛羊,已陆续送来。鸡鸭……”
“那些不用你多管,朕既已回来了,袁术也该尽早走马上任,管好这些治蝗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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