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璧
他也在此刻,听到了孙策的一句回复:“怕什么,不是有你来接应了吗!张将军,如何了?”
张飞将手中的长矛往旁一搁,也向着这边走了过来:“我瞧过了,我二哥不在此地!”
他大眼一瞪,又补充道:“你们放心,我可没乱说。我二哥有个好本事,就是让士卒规规矩矩地听他的话,你们瞧方才冲过的哪一方营地有这样的秩序?若是他在那远处的城中,就更不可能了。听到这样的动静,他会把握不住这传讯的好机会?”
显然不会!若关羽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来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关羽不在此地!而在夏口!
今夜一场试探,给出了一个行军先后的答案,也是一个他们哪怕跑丢了六十匹战马,也必须得到的答案。
若要速胜敌军,他们该当先取夏口,后攻赤壁!
第105章 (一更)
先取,关羽所在的夏口!
……
“也不知道我二哥是怎么办到的,竟能让黄祖决定由他留守夏口。”张飞坐在船上,抬眼向着远处的夜幕看去,仍觉自己正值手热。
可惜,还是得先撤离了。
那岸边的混乱在这片刻之间,还难以即刻平息下来。以隔着江面送过来的动静听,驻扎在城中的精锐,应当已经陆续汇聚了过来,镇压住了各方宗匪,一时半刻间还抽不开身。
倒是江中的巡船终于在将注意力从岸边挪开时,注意到了此地的情况,捕捉到了这条正在撤离的航船。
但船上,何止是坐着数十名可以划船卖力气的好手,也并未载有随行的战马,在江流之中穿梭而过,速度奇快,直接将后方的追兵甩得远远的,重新回到了起行的岸边。
巡船不敢靠近,唯恐被岸边的弓弩射成了筛子,只能不情不愿地撤离,退到了黄祖的面前。
这位江夏宗族的领袖,已是被今夜发生的种种气得面色涨红。
晃动的火光和昏昧的夜色,都挡不住他脸上的气急败坏。
“区区数十骑,从你们这数千人的大营之中穿行而过,居然没将他们逮住,让他们跑了!还是从江上来,江上跑的!”
就这么点人,都能把人放跑了,都是个什么事!
他的部将把那擒获的坐骑牵到他面前的时候,黄祖更是额角青筋直跳。
是,战马确是战时一笔不菲的资源,但在今日,根本难以挽回多少因袭营而崩塌的士气,反而只让他们这一群人,看起来愈发像是乌合之众。
再等到那十二座羊皮筏之中的其中一座,被人费力地拖拽到营中时,黄祖就更生气了。
江上巡航的船只不少,沿江还有这么多双眼睛,居然让他们用这样的方法偷渡到了营中,他们这边的人……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黄将军消消气,消消气。”一名仍心有余悸的宗贼首领走了上来,向黄祖说道。这黄祖当然不是朝廷的将军,可当年他们荆州出的反叛朝廷之人,不也自称平天将军吗?叫个威武些的名头也无妨。
黄祖显然也颇喜欢这个叫法,面上的怒气微有收敛:“消消气?让我从何消气!但凡能擒住两个人,我也……”
“黄将军,话不是这么说的,敌军有备而来,还是精锐尽出,却也没杀了我们多少人,还被迫留下了这十二条船和六十匹战马,算起来损失也不小。若是您今日气急,乱了心神,岂不是正中了对面的圈套?说不定,对面此刻也在懊恼呢。”
“懊恼什么?”
“懊恼这借羊皮筏子偷渡之法,也只能送过来这么一点人,余下的众人想要借此在这边站稳脚跟,得到接应,还是不可能办到。这不仅是把先前数月的准备,都消耗在了一夜之间,还没能将此路走通,不是吗?”
“……”黄祖若有所思,低头看向了脚边的羊皮筏子。
这种从未在南方出现过的筏子,一看就知制作不易。羊皮如何吹鼓,又要如何防止其泄气漏水,都是不小的学问。八十来张羊皮,也只能送五名骑兵渡河,更是造价不菲。
这证明了,它只适合用于奇兵突袭,而无法用在对岸的大举进攻上。
按照这样一想,他黄祖的损失确实没有这么大。
只是这样一来,他仍有一个问题没想明白。
敌军费了这样大的人力物力投入,还让精锐出动,在营中冲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全折在此地,竟只是为了试探他这边的营防,为了削弱联军士气吗?
“为何不能呢?”说话之人心知,在他们这边不慎死了一方首领的情况下,若不能即刻挽回军心,这些各怀心思的人难保不会四散而去。
他朝着黄祖拱了拱手:“我等依托天险,将他们拦截得不得寸进,又怎能小觑于我们。若是不信的话,且看看他们明日的表现好了。”
当营地被彻底收整完毕的时候,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照亮了划开在两军之间的滔滔江水。
今日晴光正好,足可让黄祖隐约看见对岸的动静。
在对面的渡口处,有十数条先一步抵达的大船,已被送下了水,却并未再有动作,像是因昨夜的“失利”,进军之势为之一缓。
黄祖才被惊得忐忑的心,又重新落回到了肚子里。
是,没错,敌军付出了千张羊皮,六十匹战马的代价,虽然成功杀了他们百余人,也从这军营中全身而退,但在战事上起到什么根本性的作用了吗?没有!
他也不会再给对方以这般偷渡的机会!
可他又哪里知道,昨夜汉军由孙策和张飞联手,黄忠随行,周瑜策应的行动,怎么会只是要削减他们的士气呢?他们要的,只是找到一条真正抵达对岸的路。
在渡江势必要付出的人命代价面前,区区羊皮和战马又算得了什么?
当那十几艘大船下水,向敌军表达了进取之意的同时,原本顺着水道向乌林运送的其他战船,都停住了继续南下之势,重新折返向了汉水。
顺着汉水,缓缓向夏口的方向逼近。
在这一众行船之中,不仅有自江边折回的孙策周瑜等人,还有一批航船自襄阳起行,向这边会合而来。
陛下有令,诛杀叛贼,身为荆州牧的刘备也自当前来。
如今听闻了关羽所在,他更是坐不住了。
他站在船头,汉水之上的夏风里,已透着几分燥热,连带着他的心绪,也无法平静。
“云长舍身入敌营,身陷夏口,虽是统兵千人,可与我等里应外合,但一日之间不见到他安然回来,我心中委实不安。”
郭嘉看得出来,刘备说出这话的时候,眉眼间难掩焦虑。只是此前各方按兵不动,也陆续有关羽领兵出没的消息传回,他还能按捺得住心中的紧张,现在却在船行风过之间,全数爆发了出来。
郭嘉出言安抚道:“使君不必如此忧心,关将军在夏口主持大局,正待我等即刻前去会合!若我未猜错的话,他也一定会想办法为我们……”
“报——”
前方一艘小舟劈波斩浪而来,船头的一声高呼,打断了刘备和郭嘉的交谈。
郭嘉眼尖地看到,在那艘小船上还有一名未着汉军衣服的年轻人,此刻正满眼惶恐地看向了周围的航船,仿佛被这大军逼向夏口的阵仗吓得不轻。
在被人接应上船来时,仍有一阵哆嗦,幸而刘备快步走上前来,取代了押着他的士卒,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听闻面前之人就是朝廷派来的州牧,他才终于像是找到了归处,长出了一口气。
“您就是刘荆州?”
“不错,你是……”
“我是关统领手下!”那年轻人脱口而出。
他显然经历了一番辗转波折,方才抵达此处,就算不再恐惧,面色依然有几分苍白。“关统领派我来,向刘荆州报信!”
刘备顿时面露喜色,“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年轻人犹豫着开口,像是在从刘备的话中寻找到能用于佐证的迹象,在对上那双敦厚包容的眼睛时,像是忽然得到了某种支持,将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请刘荆州速往夏口,见我等放火为号,便全力来攻!夏口有三处黄氏重镇,彼此之间互为犄角,关统领已有一处的守卫权,会先带人夺下另一处,请刘荆州瞧见信号之后,领兵即刻破了第三处,不可叫人走脱!我等接应之人散布于各方隘口,一旦战起,便会以赤色巾裹缠头部,免于错认。”
“好……好!”刘备大喜过望。
他刚欲问问,关羽还有何交代,就见郭嘉先凑了上来,笑容满面地将人带到了一边,和善问道:“冒昧问一句,你的关统领是如何向你们解释身份的?”
那年轻人仿佛早被提醒,可能会遭此一问,连忙答道:“关统领说,他本就是汉天子部将,为探得南方水贼聚众作乱可有隐情,这才乔装做了平民来到了此地,巧遇黄旻正在招募新兵,因那一饭之恩,投身到了他的麾下。”
“关统领觉得,黄旻既有此举,又有识人之明,以武器相赠,他合该助力于他,向朝廷归降,谁知黄旻为黄祖所骗,领兵北上,叫人误以为是要协助刘表叛乱,落了个身死的下场。可黄祖这恶徒不仅没对黄旻部将善待,是关将军把他们重新安排到手下,还……还明知此举悖逆,仍要一意孤行,与朝廷为敌!”
“要知此次讨贼的主帅孙将军,当年正是剿灭零陵叛逆的功臣,如今又怎会让黄祖得意多久。既然如此,不如趁势助朝廷破敌,换个太平前程!关统领说了,我们这些被他聚于麾下的,大多是荆楚良民,比黄旻还要无辜,实不得以,才被迫依附宗贼以求活,那么黄祖作乱,和我们没有关系。”
这年轻人说到这里,心中一紧,向刘备问道:“使君,关统领说的话对是不对,我等……仍是汉民,不是反贼?”
哪有人会平白无故想要做反贼的!
他们又未曾享受到黄祖以及那些宗贼首领一样盘踞一方的好处,只知自己莫名其妙就要为了所谓的“立规矩”,和朝廷开战,本就满心慌乱。
幸好有关统领横空杀出,不仅把他们庇护在麾下,让他们少有伤亡,又对黄祖有个交代,现在,还能让他们洗脱罪名,回到朝廷治下。
他不觉得关羽有骗他们,引诱他们送命的意思。
关统领行事稳住,处处挡在他们前面,说出的话必有他的道理。
他们信得过关统领,关将军!只因一个人的脾性,总是没法时时刻刻都隐藏起来的。
他也果然听到了刘备果断的答复:“是,你等当然是汉民!还是朝廷的功臣!”
刘备望着这年轻人的神情时,稍有些想要叹气的冲动。
但他也在同时,心中赞叹了一声,云长果然颇有急智,不仅抓住了机会,把能为他所用的人收归麾下,还对黄旻身死之事,也给出了解释。
这黄旻留下的部将,若真能助力他们此番夺取夏口,留他一个被人诓骗才被迫作乱的名声,又如何呢?
能速破宗贼联手的阵仗,才是要事!
这位前来报信的年轻人又说起,自己是被关将军以向黄祖报信为由送出营去的,只是借着各方岗哨的掩护和出众的凫水本事,绕了个大圈,变成了向汉水上游而来。
没想到,朝廷的兵马居然已在向此地靠近,让他不必走那么多冤枉路了。
关统领在夏口努力掌握局面,朝廷的剿匪大军也不曾停下脚步,难怪说,黄祖此人必不是朝廷兵马的对手,只能自取灭亡。
刘备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道:“这三处重镇,分别是哪三处?”
年轻人连忙自怀中掏出了一支被鱼胶封口的竹筒,递到了刘备的面前:“舆图在此,沿路岗哨也已在遣人换岗时探明标出,还请刘荆州过目。”
这是关羽送出的最重要的一份情报。
不过,当这份舆图展现在郭嘉面前的时候,刘备自觉没有错认,郭嘉有片刻皱起了眉头,似是遇见了什么棘手之事。
“奉孝……?”
郭嘉恍然回过神来:“我是在看,黄祖经营夏口多年,确实不容小觑。您看——”
郭嘉伸手而指,“从关将军驻守的此处,要调度兵马抵达这里,中间还有三道由这个张硕管辖的隘口,要如何凭借麾下人手夺取此地呢?”
光靠所谓的点火为信,恐怕不够吧?
……
黄祖留在夏口与关羽一并戍守的部将,一名黄岐,一名张硕。
其中黄岐乃是江夏黄氏的人,也是关羽为了进一步取得信任,邀请来一并戍守的将领,此刻正处关羽标明的第三处重镇之中。
而那张硕,就是关羽预备解决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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