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璧
肩头方甲之间穿入的一支羽箭,好像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仍让他冲出了一条生路。
当他越过城门之时,更不知在何处捡起了一架盾牌,挡住了城头向他追来的一支利箭。
走,继续向前走。
沉浸在夜色之中的野王县内,还不知道藏匿有多少敌军,吕布怎敢久留,只能带着自己的一众骑兵匆匆逃离。
但当他顶风回头之际,已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敌方发难匆匆,明明射箭的水平绝称不上高明,竟也又让百余名骑兵留在了那里,跟上来的里面也有不少人受了伤。
他必须尽快折返河边大营,与张辽会合,方能重新站稳脚跟。
一想到张辽,他就忍不住一拍大腿,心中暗恨,自己为何先前要被敌军的花言巧语所诓骗,不听张辽的劝阻,非要出兵走这一趟,这才让自己落到了这样窘迫的境地。
却不知此刻的野王县城头,也有一双眼睛正在看向他们撤离的方向,眼里是说不出的震撼。
这是刘秉第一次亲眼见到一场交战,也是亲眼看到士卒死伤在他的面前。
就算他自己没在战争的第一线,站在城楼上时,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依然让他止不住地发抖,甚至想要转身吐出来。
电视剧里看过,和看到实际的场面,完全是不同的。
但一想到他现在认下的是什么身份,又有几双眼睛盯着他的行动,他只能死死地掐着手心,努力平复了心绪。
“力拔山兮气盖世,这吕布或许真有昔年项羽之勇了。”
刘秉趁机别过头来,不再看城下的惨状,对司马懿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何让你别冒头,留在安全一点的地方了吧?”
孙轻哆嗦着手,把那杆天外飞枪从城头拔了下来:“那您怎么不提醒提醒我呢?”
刘秉牙关一颤,故作镇定地回话:“这不是你说你要去守在上面,等他被骗进来之后,来上一出周围灯火大亮,你高喊一句候他多时吗?”
有人这么有表演欲,他拦着干什么?
他只是一个可怜无辜被迫装皇帝还被迫打吕布的人,当然要以保命为先。
但一看司马懿似乎是把他这句话听进去,还郑重其事地点头,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
“……等等南面的消息吧。”
张燕分兵两路,一路候在了山中,另一路则因司马朗带去的消息,向河东渡口发起了进攻,算起来现在已分出了结果。
若是侥幸让留守在那里的张辽以少胜多,也算吕布命不该绝,若是……
……
吕布勒住了缰绳。
先前挨了一记伏击,让他不敢再草率地回到先前的营地中,而是令数名哨探先行一步。
但当这些人折返回来的时候,带回的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原本的营寨周遭尽是交战的痕迹,看足印,人数绝不会少,甚至有可能是留守此地士卒的数倍。
岸边的船只少了大半,或许是张辽看情况不对先行撤离,等回到南岸后再从洛阳调拨人手反攻。
可对于吕布来说,第三次惊变,已经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的后路也被人抄底了。
偏偏就在此时,又有一阵喊杀声从远处袭来。
吕布来不及多想,当即下达了军令:“赶赴河岸,夺船渡河!”
他们这一行在连夜赶路中已是饥饿难当,更别说是骑乘的马匹,然而对面,这一波接一波的山匪却仍精力充沛,还让吕布在赶赴河边时,看到了令人绝望的一幕。
沿河停泊的船只本就所剩不多,此刻更是在将要亮起的天色里燃烧了起来。
熊熊烈火,烧起在了江面之上。
而后方,已有一群黑山贼用十倍的人力围拢了上来。
若是他没经历先前的交战,还有这个自信带着部将再杀他个进出,但现在,他手中的画戟都已让他觉得有些沉重了。
那也只能……
“走!卸甲泅渡——”吕布的声音里都多了几分嘶哑。
他们并州军长于骑射,但不是旱鸭子。塞上黄河在北方常有羊皮筏子漂流,用于两岸运输,若能从火场中抢救下几块浮木,或许还有回到对岸的机会。
他也毫不犹豫地当先表率,一戟劈下了半艘渡船,纵身跳入了已有秋凉的河水之中。
一个浪头拍向了他的面门,让他险些吞咽了一口河水下去,但也正是这一跃,让他避过了后方蜂拥而来的追兵,与对方依然准头很差的一轮射箭。
等他回到洛阳就好了……
吕布心中怀揣着这样的希望,也忽然看见,在映出了一点天光的河面上,出现了一盏河船上的灯火,从河流的中段向他这边行来。
但这刹那的希冀,断绝在了那船只抛下来的一只渔网之中。
以及,一杆拍向他的船桨。
……
吕布觉得,他一定灌进肚子里了不少水,在吐出了一口腹中积水后,仍旧意识模糊。
突然之间,他还无法彻底抬起的眼帘里映照出了一点寒光,让他下意识地就认出,那是一支箭正在指向着他,必须即刻跳起来躲避。
但四肢的沉重又让他完全做不出这样的动作,仿佛已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地上。
只有一个沉稳的青年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张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张燕拉开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地上的俘虏,冷哼了一声:“陛下看不出来吗?就算不为了我那些战死的兄弟,就算只为了我自己,我也要将他射我那一箭的场子找回来!”
……
吕布彻底清醒了。
但也彻底懵了。
等一等,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称呼!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这世道,大概也没有两个字,会比“陛下”两个字更有威慑力。
陛下!
那是独属于皇帝或者是摄政太后的名号。
吕布牙关一张,又吐出了最后一口腹中积水,彻底睁开了眼睛。
虎目一抬,就对上了那个被他射过一箭的家伙。
“你们……”
按照他们并州人对将领的点评标准,张燕绝对要算是个残次品。身高不够,体格不壮,骑上了马、披挂上阵后估计就只有他的一半大小。
可先前的山地战中,他已见识到了黑山军的本事,现在也是他没能泅渡逃生,反而做了别人的俘虏,他又哪里能小觑张燕。
这人,还真有些真本事。
但大概让张燕知道吕布的心理活动,也不会觉得有多值得骄傲的。
正如刘秉所看到的那样,张燕举着手中的弓弩,对准了吕布的肩头,仿佛是真要把自己先前受伤的场子给找回来,眼见他清醒了过来,顿时更觉欣慰。
好啊。起码,他不必对着个倒地不醒的人逞凶了。
“呵,你还真能逃啊!”张燕磨牙恨恨,“我从山中追下来,以为能在野王县再和你交手一次,结果你跑得如此快,要不是我分兵一路等在渡口,还真要叫你逃了。”
“就你想来找我们黑山军的麻烦是吧?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能耐!”
吕布根本懒得辩驳,他原本前来河东,只是要借着讨伐黑山军的名义收回丁原旧部,并没有打算和张燕他们交手。
现在解释,还真以为他怕了张燕。
反正现在已被敌军俘虏,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几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就是……死前,他还有个疑惑没解决。
思忖间,他的目光已悄然从张燕的身上挪向了刘秉,也正看见这青年走上前来了一步。
“行了。”刘秉咳嗽了一声,示意张燕退下。
却见这刚刚得胜的黑山军首领回头之际,眼神里透出了几分不悦。“陛下是觉得,我不该对他如何吗?昨夜为将他擒获,与并州军交战,我麾下的兄弟死伤数百,我不将他大卸八块,都算给他的面子了!”
刘秉半步不让:“那也得等我问完了洛阳局势再说!”
张燕眼神微颤,刹那间浮动的疑虑与试探又重新沉了下去,一把收回了手中的弓箭退开到了一边。
孙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那吕布确是勇武难当,陛下想将他收为己用也在常理之中……”
张燕不置可否,只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万一刘秉不是皇帝,只是要借用吕布的武力脱身呢?又或者他确是皇帝,却对黑山军先前的行动不满,想要收服并州军来做个平衡呢?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吕布轻易摆脱囚徒的身份,否则他先前为何要在刘秉身上下注!
要不是冲着那句“先问洛阳局势”,他不会退开得这么果断。
忽听另一头司马懿的声音冒了出来:“你愣着做什么,都说你拿着丁原的头颅献给董卓,才能接手并州军,既然见过董卓,也一定见过洛阳的其他人,说个洛阳情形而已,难道这么难张口吗?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你并州军的其他人考虑吧。跟了你这么一个莽撞好骗的将军,真是倒了大霉了!总不会是……”
他笑了笑,似有嘲讽之意:“你献了个头颅,就被董卓丢出来了吧,连他都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
吕布勃然怒起,转头喝道:“你这黄口小儿,怎配如此说我,那丁原有何资格统领我并州虎士,我杀他也不过是顺势而为!我这骑都尉的官职也是天子亲授,何来被驱赶出来一说,若非你等不讲规矩,如此算计,我又何至于落到这等地步。如有胆量,为何不列阵相迎,且看是谁取了谁的头颅!”
“叛逆之贼,何敢说什么列阵迎敌。”刘秉冷声打断了他的叫嚣,又一句话堵了上来,“再者说来,你这官职也非天子亲授。”
“……!”吕布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刘秉。
他将话说得太过斩钉截铁,让他骤然听见“陛下”二字时的迷惑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更加强烈了。
吕布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才是陛下?”
刘秉的后背早因司马懿那句童言无忌的试探而汗毛倒竖,却依然负手而立,在吕布看来满是从容不迫的威势。
“你不是见过,你认为,或者说,是董卓认为的那位陛下了吗?”
“可他,”吕布声音一顿,越是回忆越是没了底气,“他虽看起来养尊处优,但畏畏缩缩,毫无天子气度啊。”
按照吕布的想法,哪有天子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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