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龙袍穿越了! 第115章

作者:丛璧 标签: 历史衍生 爽文 基建 沙雕 迪化流 无C P向

也不知道旁边这位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好精力。

刚来的前两日天天嚷嚷着,自己为陛下的造桥砍过树造过船,凭什么把他关起来,是不是要过河拆桥。再两日,开始说自己只是发热,捂一晚都能好,直接把他放出去得了。

昨日听到陛下渡河而来,说出了那两句话后,突然又闷声不吭了,只长吁短叹了一晚上,说什么歹竹出好笋,现在又开始对外面的动静指指点点。

这人也确实不太像是生病了,起码鼻子就很灵。

“笑话,这怎么闻不出来?我还能闻到别的气味呢。”他说得信誓旦旦,“大葱,肯定有大葱,还有胡荽,土姜,还有一点很淡的酒味!”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

“什么?”

“我老家有一味土方,说是感染瘴疫的人,就用姜、葱、豉合在一起,煮成浓汤,趁热喝下,往往都能药到病除。”

“不算土方吧?”隔间外忽然有人敲了敲木板,“早年间冀州太平道盛行的时候,大贤良师就用过这方子。郡中医官也说了,浓煮热呷,能起到点效果。如今不敢随意用药,只能先用此法了。来来来,领你的——”

那中年人闷声不吭地站了起来,从外面包裹得严实的人手中接过了一只土碗,盯着其中冒着热气的浓汤看了一阵,一点也不犹豫地将其一饮而尽。

带着点辛辣气味的浓汤,在这冬日里灌下,让人从喉咙到肚腹在一瞬间全热乎了,仿佛还能在额头上摸到一点热气。

“好!好汤!再来一碗!”那中年人将碗递了回去,听到两旁的隔间内,都还有喝汤的声音,立时觉得自己仍是腹中空空,不免有些恼恨,自己之前不该说话那么大声的。

但那送汤的人一接过碗,就往后面走去了。

“喂!”

“别叫了,又不是只有这一碗!”送汤的人回头应付。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另有一批人扛着食桶与汤碗,将一碗碗黑豆汤送了过来,取代了平日里的黍米饭。

这人活的年头也不算少,又加之嘴刁了些,一口便尝出,这黑豆汤里还有……

“大黄和附子?”

“算你厉害!”送饭的士卒都把脚步停下了片刻,“怎么说,你懂药理?”

他还是在搬运药物,将它们下锅的时候,才知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这人居然能一口叫破?

有点本事。

“我懂什么药理啊,早年间在冀州听过一阵渠帅的讲道。后面人散了,这些也就都忘了。”

时隔这么多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河内郡的寻常百姓,最多就是力气稍大些,还能响应起兵号召,做些体力活,却不料在这一口汤水中,又忽然被人按着脑袋一般,想起了早年间的事情。

可此刻在这里赠汤施药,压制疫症的,不是大贤良师,而是当今天子,又让人无端有种场面交叠的混乱。

对他来说,似张燕这般领了朝廷官职的,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太平道的人,更算不得黄巾军。

他对他们是熟稔有之,亲近有之,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情绪。

他之前和黑山军中的士卒称兄道弟,说点早年间的履历,也有自己的目的。这样一来,他虽然不能在做工的时候多领到几个工钱,却能在打饭的时候让人多加两勺。

可现在,掌心被碗中热汤焐得滚烫之时,他却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张燕会效忠那位陛下了……

连他这个曾经响应过起事义军的,都难免在此刻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对于原本就在逃难之中患病倒下,本就是寻常河内河东两郡百姓的人来说呢?

“喂,别愣着了,接过去啊!”

男人一惊,从回忆中挣脱了出来,就见面前的士卒已走过了第三轮,这一回送来的汤,明显要比先前浅得多,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将那碗抓了过去,眼中冒出了光。

只因那赫然是一碗肉汤,在当中,还沉着一小块肉!

这次他可不敢真将这一碗和先前的那两碗一般囫囵而尽,而是小口小口地品尝着汤中有些寡淡的肉味,与此同时,他睁着眼睛,盯着那一小块肉,盯得眼睛都有些发直。

倒是他隔壁那有气无力的年轻人,已发出了大口咀嚼的声音,仿佛已因这接连的三份“热药”重新恢复了元气。

“……说真的……”隔壁吸溜了一声,“要是这是断头饭,我也觉得值了。”

这年头能吃饱都是奢求,更何况是吃肉。说的好像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长肉,但能吃到人肚子里的,又有多少呢?

“去去去,少在这里乱说。”一听这晦气的话,送饭的士卒连忙打断道,“陛下说了,人吃得少,尤其是肉吃得少,就容易生病,如今也不知道这疾病如何对症,先让你们这些被隔开的吃饱饭,总是没错的。”

“但陛下又说了,之前吕将军被俘虏的时候,在牢中吃了多少饭食,全按照市价折算了,在他的俸禄里扣,如今吕将军也在河内办事,总不好对你们优待太过,全叫他看见了,这肉——”

“我现在吐出来成吗?”

“我还没说完呢!陛下说了,只按照市价的三成给你们记账,汤药全由他一力承担!”

那年轻人忽然就重新跳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再来一块如何?我觉得我必能药到病除,为陛下效力!”

士卒翻了个白眼,拎着桶就往前走去了。

这人想的什么好事呢!

要真能这样搞,这肉还能分给所有人?

“行吧,看来是没戏了。”

中年人嘴里还在慢吞吞地咀嚼着那块猪肉,听到一旁的隔间里,那对母子正在小声交流着什么,而另一边的年轻人也已遗憾地坐了回来。

“你说有没有意思?”他忽然出声道。

年轻人愣了一下,才听出隔壁这年长二十岁的人是将话对着他说的。“什么?”

“有陛下的那句话在,你不仅没觉得这是催人性命的断头饭,还有这闲情逸致与送饭的人开起玩笑了。”

“……”在中年人瞧不见的地方,那年轻人的脸色僵硬了一瞬,他闷声思索了一阵,笑着回道:“……或许是因为,天还没塌吧。”

他刚被“抓”进来的时候,其实在心中,骂了许多声贼老天,也将渡河前往洛阳的陛下骂了许多遍。

哪怕皇帝下了罪己诏,向他们摆出了谦逊的姿态,但没得病的时候,他还能觉得皇帝是个好皇帝,生了病还被限制自由的时候,他就只觉得,自己又成了帝王路上的垫脚石,怎么能这么不记教训,凭什么觉得那些只浮于言辞的东西,就能让他们付出热血。

归根到底,皇帝流落民间,也有张燕这样的忠臣护持,怎么会有他们惨?

他们落入窘境时,连吃一口米汤都是奢侈。

可现在,他们被关在这新建的六疾馆中的同时,皇帝就在外面,在随时可能会有新的患病之人出现的外面,不仅正在积极寻找挽救河东的办法,还已先做出了一个个保守治疗、维系局面的举动。

陛下说了什么,他们听到了。陛下做了什么,他们也看到了。

在这样的两厢映照之下,他甚至觉得,就算是欠着陛下什么,也是一种安心。

那他又为何不敢和士卒说笑呢?

说不定下一碗送到面前的,就是真正的治病良药了。

但他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远处的一声惊呼:“快!快看这间!”

他跳起来迅速地扑向了“窗口”,顾不得再和一旁之人说话,就见数名士卒向着其中一间奔去,在一阵喧闹的动静过后,忽然有一道身影小跑着过来,合上了他们面前的“窗”。

外面的脚步声却没有停下,而是一声声地像是捶打在他的心口。

饶是他已告诉了自己,头顶上的天还没塌,他的心脏还是像在一瞬间被举起到了喉咙口。

这是此地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所以他也没笨到,会觉得这是例行关窗而已。

那脚步声成组地离去,像是……像是踩响了死亡的号角。

“有人死了……是不是?”他颤着声音,觉得口中的肉味都突然有些发苦。要不是先前的辛辣热汤发出了汗,他甚至怀疑,他会一阵阵地腹中翻涌作呕,就连指尖都有些发麻。

那隔间的中年人一点也没有安慰人的意思,坦坦荡荡地回答了个“是”字。

“你现在又没病重,你慌什么!五年前我还被人往肚子上捅了一刀,都能看到肠子了,最后又活过来了,随便抹两把泥土止血,照样活蹦乱跳。咱们命如蒲草,也如野草一般有活命的本事。刚才不是你说的吗,天还没塌……总不能一听有人死了,就先把自己吓死了吧?”

“你……”

不知道是不是那葱姜豆豉混合的“药汤”仍有后继的余力,年轻人又从手指感觉到了一点温度,努力振作了精神,“那你觉得,这个病死的人会被带到何处去?”

“还能怎么办,挖个大坑埋起来呗。”

往年大疫的时候都是这么办的。

但此刻交谈的两人却不知道,在今年有些不同。

当这病死之人被包裹在厚厚的袋子中,自六疾馆中扛出后,因他还有家人留在外面,便很快得到了通传。

亲人到场的本能,便想直接扑到那袋子之上,打开来看看死者的模样,看看他死前是否有经历过什么痛苦。

可没等他能有所行动,就已被人拉开到了一边。

“医官往各村镇各县传达的话你没听到吗!疾病是会传染的!你现在扑上去,到时候死的就不止是他了!”

“那……那是我的孩子啊!”老者满脸的褶子里都藏着痛苦,两腿早已止不住地发颤,只凭借着本能站稳着,又被士卒往后带了带。“我,我不看他也行,那我现在就将他带回去安葬……”

他积攒的身家不多,甚至买不起一口薄棺,但起码,还能立个墓碑,不叫他断了香火供奉。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但扶着他的士卒只是眼神惆怅地看了他好一阵,低声道:“陛下有令,凡因疫病而死的人,全要送到一处,火焚,以绝后患。”

“什么!”那老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听到这样的一句。

在短暂的呆愣过后,他像是疯了一般抓住了士卒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陛下让人上门来告知他们,各家各户都要洒扫清理,简单擦拭,他们做了。要他们将发热患病的人全部从家中迁出,送到集中的地方安顿,他们也做了。看到陛下渡河而来,带来了药材粮草,并未短了对病人的供给,他们个个感恩戴德,愈发配合陛下的行动。

但为什么,他不仅没能救活儿子的性命,现在又要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火焚,以绝后患是什么意思?

“陛下说,史道人告诉过他,身患疫病而死的人,身上仍有疫病残留,就算掩埋到泥土中,也不能保证不会污染水源……”

“那是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火烧是什么意思?是让他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我……”

“陛下难道愿意这么做吗!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孩子,他只是不想死更多的人,失去更多的子民!”

老者挣扎着就想要扑向那布袋,却被身强力壮的士卒按在了当场。士卒的眼眶里也一阵发红,却仍是臂膀发力,钳制着奋力反抗的人。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那就随我们去看看,行吗?”

“……”

“就当,是去为你的孩子送行了……”

士卒的声音也轻了下去。

临近六疫馆的山丘,位处河内河东的交界,而此刻的山前,在距离驿道不远的位置,已挖出了一个深坑。

负责挖掘这坑的,都是军中卖力气的好手,也就将这坑挖得格外的深。

可是当这深坑中被填埋了这百来具尸体的时候,又让人恨不得那坑没有这么深。

他们是被灾情逼迫到背井离乡,死在半路上的人,终于被迟来一步的朝廷兵马收拾了尸身送来此地。是原本已在天子治下务工的人,被一场原本以为是风寒的疾病夺去了性命。是……

是春日将至,却没能看见花开的寻常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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