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sola
第218章 死志
第二百一十八章——死志
这行文字实在太过可怖,当时的简芫浑身僵冷,好一段时间才慢慢缓和下来。
她强打精神,重新看向这些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这一次,她看得十分仔细,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并且明白菌丝和她之间的连接显然已经越来越紧密了,她受到菌丝的各种影响也变得越来越深。
那件货物应该已经找到了她的所在,此时此刻,就在这个村子附近了。
而这行字必然是那件货物在她意识相对没有那么清醒的时候,控制她写下来的,通过这种方式与她对话。
之前简芫虽然也受到各种影响,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程度的控制。她怀疑那件货物不止距离她很近,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当初发现货物异常的时候,那件货物看上去就像是正在生长,也许现在已经生长到另一个全新阶段了。
本来简芫就似站在深渊旁边,眼下这种种的一切加在一起,仿佛凝成了一只手,就只剩下最后的轻轻一推,简芫就会坠落下去。
最可怕的是,不止她自己会坠落,她的家人,她的女儿奚墨,全都无法幸免。从她对那件货物的现有了解来看,她知道那件货物真的会对奚墨下手,甚至还可能以此为乐。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简芫在她的脑海里做出了一个方向上的彻底改变。
简芫的想法从“希望自我拯救”,变成了“她要把这件货物杀死,无论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
可是对于未知的非人存在,仅凭她这样一个普通人,又怎么才能杀得死呢。可是简芫有了决定,就会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
她在村子里住下的这段时间,都在不断调查,这里是那件货物的源头所在,她在这里的确发现了一些线索,她认为这件货物并不是没有弱点,她要把这个弱点找出来。
只是她不确定那件货物会不会再度控制她,更担心对方会控制她与家人朋友对话,说一些欺骗的内容。如果她处于意志力比较薄弱的时候,很可能会被趁虚而入而不自知,于是她调整了每天的电话时间,尽可能缩短对话内容,这样可以有效降低风险。
简芫对杨世荣没有隐瞒,她向杨世荣告知了自己的这些情况,并且提醒杨世荣,因为有了货物的介入,以后她在电话里说的话,也可能不是她的本意,让杨世荣注意甄别。如果意识到她哪里不对劲,就要立刻切断电话。
对于奚季,简荪,简有海等人,简芫说她的工作越来越忙,通话的时间比较有限,先提前打好预防针,再有计划地减少每次的电话交谈内容。
在这段时间里,简芫还特地和奚季聊到简叶。这时候简叶被简芫带回来还不久,简芫请了保姆在外面照顾简叶,并没有带回家去,也是担心奚墨年纪还小,不适应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只是如今简芫没多少时间了,她就旁敲侧击地问奚季,如果以后时机合适,是否愿意将简叶接回去住一段时间,看奚墨会不会和简叶一起玩。
奚季一向尊重简芫的想法,回答说以后可以找个机会接回来,再看看奚墨的反应。
简芫这才放下心来。
她相信如果自己遭遇不测以后,奚季肯定会将简叶接回家去,简叶不至于再流离失所,于是她又适当地和奚季聊了些简叶的情况,比如简叶的生日,血型,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奚季虽然听的时候没多少话,但简芫知道他记下了。
除此以外,简芫也会给照顾简叶的保姆打电话,让她将简叶叫过来说话,既是安慰,也是为简叶以后铺路。
而对于和奚墨的电话时间,并没有减少得那么明显,而是循序渐进。奚墨太想她了,简芫不忍奚墨伤心,而那些通话的时间也仿佛变成了对简芫来说最珍贵的鼓励。
简芫很怕,以后可能就听不到奚墨的声音了。
就这样,简芫在那段堪称地狱的日子里,坚持完成了她能想到的几乎所有准备。
简芫认为万物相生相克,哪怕是大自然里再可怕的野兽,它的附近也有天敌。所以她觉得既然这件货物来源于这个村子附近,也许能杀死它的办法也存在于此,于是她根据查到的那些记录,经常进山寻找。
最终,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那件货物的弱点。
简芫却没有声张,甚至在脑海里努力压制这个想法,连她自己都在对自己保密,生怕会被那件货物感知到。后来杨世荣复盘这一切,意识到了这点以后,震惊的杨世荣始终无法理解,简芫当初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简芫当时对杨世荣说,这段时间她都不会打电话过来了,她要去更深的山里,无法像之前调查时那样能及时出来。菌丝在她身体里,她担心那件货物知道杨世荣和她的对话,没有告诉杨世荣更多关键的东西,杨世荣猜到了这一点,并没有多问。
但杨世荣感觉到,简芫可能找到了某种办法,想要和那件货物同归于尽。杨世荣心中悲痛,却知道无法阻止她赴死的决心,唯一能做的就是提供帮助的同时替她保密,避免祸及她的家人。
简芫和她记挂的人们通了电话,说自己这几天特别忙,去的地方信号也不好,没办法和之前那样保持通话,过几天她会再联系的。
交待好以后,简芫进山了。
她要在那里的某个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
大山巍峨,她的身躯对比是那样渺小,小到像蚂蚁似的,一瞬间就会被庞然的所在吞没。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妈妈。”奚墨听到这里,巨大的痛苦和震撼早已席卷全身,弯下腰来,几乎无法正常呼吸。泪如雨下的她用手捂住嘴,断断续续的哭腔被她堵住。
在她不知道的那些孤独又痛苦的时间里,妈妈已为她做了这么多,甚至远超人类能承受的范围。
阮夜笙在旁揽着她,眼中也满是泪水。
简荪眼圈通红,简茴目光湿润,说:“奚墨,你可以先不用说话,我知道你肯定有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芫姐进山了,后面却是被撞死的。”
奚墨的确说不出话来,低着脑袋点了点。
简茴说:“其实我们也都不知道。在山里发生的事情,杨世荣不知情,不过后面他接到了芫姐的电话,芫姐和他说,自己做到了,把那件货物成功杀了。只是芫姐当时说话很虚弱,她对杨世荣说,她已经离开了贵州,有个好心的村民将她送上了车,她想在车上睡一觉。等到了上海,会再给他打电话,告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杨世荣很着急,不过感觉她实在没力气开口了,就等着她回上海以后再联系。”
“妈妈是不是受伤了?”奚墨忙哽咽说道:“我记得那天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妈妈的声音就像是受伤了,有气无力的,她和我说她生病了还没好,不过她答应我,那天她会到兰姨家接我,让我等她。”
“她是受了很严重的伤。”简茴说:“可是她太牵挂你了,都不肯在贵州多养伤几天,想早点回上海接你回去。”
当时奚墨听到简芫要接她回家的消息,十分激动,可是那天她并没有等到。
简芫在抵达上海后,出了车祸。
“妈妈一直担心我被感染,她说要来接我,那就说明那件货物真的被她解决了,否则她怎么会放心回来呢?”奚墨含着泪说:“她那么谨慎,一定是确认了那件货物的死亡,可是为什么回来接我的那天,她就被车撞了?”
简荪脸色更是惨白,说:“那件货物肯定是用什么办法,欺骗了姐姐,让姐姐以为它死了。”
奚墨浑身发抖。
简茴笃定说:“芫姐找到的能杀死货物的办法,一定是存在的。杨世荣说,他那天一直在等芫姐的电话,可是一直没等到,他觉得很不安,就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芫姐出车祸了。杨世荣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就去贵州芫姐住过的那个村子,根据芫姐以前给他同步的那些消息找到了当初的房子,他在里面找到了芫姐用来提醒自己的本子。”
她的眼底也像是发了冷,说:“那个本子上,有一些页数被撕掉了,杨世荣认为,那些页数上必然记录了什么对那件货物不利的内容,比如说杀死它的办法,所以那件货物或许是趁着芫姐虚弱的时候,控制她的意识,让她将其中的页数毁去了。而芫姐忘记带回这个本子,也恰恰说明,她依然没有摆脱那件货物。”
“妈妈的那个本子呢……”奚墨喃喃出声。
“我们从杨世荣那里拿回来了,简荪复刻了几份,一份自己留着,一份给了你爸爸,一份在我这里。”
“……我能不能拿一份回去,这是妈妈的遗物,我想留一份。”奚墨恳求道。
简茴点了点头:“简荪早就给你准备了的。”
奚墨看向简荪,简荪面色阴沉极了,说:“无论那天发生了什么,一定是那个太岁杀了姐姐。我要杀了它。”
简茴叹了口气,说:“从杨世荣那里拿回本子以后,简荪就发誓,要把那个太岁找出来。可是我们始终不知道那是哪一种太岁,于是简荪一听到哪怕一丁点和太岁有关的消息,就会去调查,无论那是什么太岁。直到十一年前,简荪查到在云南西双版纳的雨林里,有一种瘿太岁的消息传出来,他就决定去西双版纳一趟,并且在此之前,做了很多准备。”
“这个瘿太岁非常古怪,简荪查了很多资料才知道,瘿太岁的身躯藏在地底下,很难被找到。”简茴接着说:“不过瘿太岁会被一些特定风水里埋着的童棺吸引,这种童棺里的古尸很危险,有尸变的可能,可简荪还是到处去收这种童棺。”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简荪已经疯狂了。
“符合条件的童棺古尸太少了,简荪只收到四个,但是简荪觉得应该多备一些,因为瘿太岁的根系纵横庞杂,在不同方位埋的棺越多,吸引的根系就越多,更容易定位瘿太岁。直到有一天,他听到消息,有一个叫黄梁的人手上有童棺要出,简荪连忙联系对方去问。黄梁和他身边那些人都是下地的,那具童棺是他们从长沙一个叫落雁山的地方带出来的,那个地方有一座大墓,简荪就去查了那边的地气风水,发现符合要求,于是高价从黄梁手中买下了那具童棺。只是那具童棺无法打开,简荪无法亲眼确认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古尸,只能通过摇晃来判断,里面的确像是躺了一个矮小的尸体。”
奚墨越听越心惊,简茴说:“就这样,简荪带着这些准备,集合了队伍前往了西双版纳的雨林。他在那个雨林不同方位都埋了箱子,埋得很深,再把小棺材分别放到那些箱子里,放上机关陷阱,等待着瘿太岁的根系前来吸食,等到时机到了,让带过去的人把那些箱子里的根系砍断,这样,瘿太岁的根系末端断了,会缩回去,可是地底下会留下根系缩回去的洞穴痕迹,他就再沿着这些痕迹去挖。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意外。”
“什么意外?”奚墨紧张道。
简茴说:“简荪手底下几个人准备将长沙落雁山那个童棺埋在箱子里,去引瘿太岁,结果童棺出事了。当时简荪不在,之后发现那几个人都在地上躺着,童棺打开了,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地上都是破碎了的衣物。等那几个人醒来后,他们说当时听到棺材里有响声,像是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有些心有余悸:“还好带去的棺材足够,这件事没有影响定位瘿太岁的根系位置。”
“那最终怎么样?”奚墨低声问。
“我失败了。”简荪眼神里流露出懊悔和不甘:“我又找错了方向,瘿太岁并不是我要找的那种太岁。”
那些年,他为了各种太岁的传闻,已经找了太多错误的方向,屡试屡败,可是始终没有放弃。
简荪回忆说:“当时雨林里还有别的队伍在找瘿太岁,他们是长沙雨家的,和我们有过生意往来。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和我是一个目标,都是为了瘿太岁,后面我才发现并非如此。”
这次经历似乎给简荪留下了阴影,说:“他们只是为了通过找到瘿太岁,来寻找某种背后更深的东西,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找什么,但那个过程非常恐怖,雨家那些队伍几乎都死光了,就剩下几个大人和三个中学生,其中一个还是雨家的小姐,而我的队伍也死伤惨重,我差点死在那里。等我最终确认了这是一条错误的不归路,再找下去也没有意义,和害死姐姐的那个太岁无关,我就立刻离开了那座雨林,回来重新开始找线索。”
第219章 村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村子
奚墨除了对简荪讲述的这些真相的震惊,更沉浸在对简芫的悲痛之中,她缓了一会都没缓过来,颓然问道:“那之后找到别的线索了吗?”
“从西双版纳回去,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什么进展。”简荪低了低头,说:“当初从杨世荣那里拿到本子以后,我也去贵州那个村子看过,在姐姐租的房子里住了一段时间,可是没有什么特别发现。也问过村里人,他们说姐姐会向他们打听一些村子和附近山里的情况,比如有没有什么古老的传闻,老物件,问一些进山的路,更多的他们就不清楚了。我还组织了队伍去山里找,仍然一无所获。”
简茴的工作有时候需要进山挖掘,自然也很明白这些,说:“那边的山太高太广了,尤其是更深的地方,人进去就相当于被大山吃掉了一样。加上过去了那些年,山里早就有了变化,疯长的植物会遮挡很多当年芫姐的踪迹。不过简荪还是不死心,后面又去了好几次贵州那个村子。”
阮夜笙听到这里,心里一颤:“所以就是因为这样,你们才知道我爸爸妈妈和科考队的事情……”
“是的。”简茴眼中含着哀伤,看向阮夜笙:“简荪就这样坚持调查,时间慢慢流逝,一直到了奚墨大学的时候。有一天,简荪听到贵州那边传来了消息,说山里发现了很重*要的东西,有一组科考队进山调查了,而那座大山恰巧就在芫姐当初住的那个村子附近。简荪本着只要那附近有发现,不管有没有联系都要去看看的想法,又一次前往了贵州。”
“山里究竟发现什么东西?”科考队的消息犹如尖刀扎过来,阮夜笙在这一刻几乎有了心脏疼痛的幻觉。
简茴摇头:“我们至今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有照片传出来。科考队很多资料本来就是保密的,简荪在那附近找到了一个临时实验基地,可以看出那支科考队曾将发现的东西带到了这个试验点,并且对其进行了一些调查研究。可惜简荪到达的时候,现场早已受到了故意破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哪怕一丁点的资料都没留下吗?”阮夜笙怀着明知不可能的希望,还是问出了口:“也许……也许什么角落里可能会掉一两张实验记录,没有被拿走呢?”
简茴说:“现场被人故意抹去了一切,不会有什么东西遗落,除非是对方故意想让你知道的,才会留下来。简荪当初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只能推断出科考队在那里做过研究。”
故意的……才会留下来。
阮夜笙又想起科考队那几个人身上,尤其是她爸爸燕别春口袋里的手部照片。那些照片明显就是故意留下来的,像是一种恶意的嘲弄,否则它们不可能会那么巧,全都留在了那些遗体的口袋里。
……那个试验点被抹去痕迹,会是照片里那只手的主人做的吗?
简茴接着道:“简荪又在贵州待了一段时间。直到他在附近发现了他之前说的那个废弃木屋,从地上拖行的血迹来看,屋子里曾有过遗体,应该是被林子里的野兽拖走了。他就是在那里找到了刻着一组编号的皮肤照片,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线索,回去后,也会经常琢磨,想看看能不能找出里面的秘密。”
奚墨终于明白了,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有机会看到简荪在白板上写下那组奇怪的编号。
“之后简先生你顺着这个方向,调查了进山的那支科考队,是吗?”阮夜笙颤声又问。
简荪点头。
阮夜笙既痛苦又着急,走上前去恳求道:“这些年我也一直在调查,你可不可以将和科考队有关的那些内容告诉我,我怕我有的没有查到,错过了重要线索,如果简先生你方便,我们可以做一个信息交换。比如我查到的那几个编号,你那边就是没有的,或许我这边还有一些你觉得有价值的线索。”
奚墨也立刻走到阮夜笙身边,看着简荪:“……小舅舅。拜托你帮帮夜笙。”
简荪的目光缓缓扫向她们,半晌,简荪说:“可以交换。”
“……谢谢。”阮夜笙泪盈于睫。
四个人在书房里待了一段时间,午饭早已被抛在九霄云外。阮夜笙从简荪那里获得了一些和科考队有关的调查结果,奚墨也拿到了简芫那册本子的复刻版,这时候时间早已过去很久了,可两人丝毫都没有感觉到饥饿,也不觉得疲惫。
简荪沉声说:“虽然没有确切的线索进行佐证,不过我怀疑当年姐姐遇到的那种太岁,和几年前科考队在贵州山里带出来研究过的那种东西,很可能是同一种。”
阮夜笙和奚墨同时变了脸色。
她们当然也是这样猜测的。
“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突破口。疗养院的张东阳是导致姐姐车祸的肇事者,我们希望他能提供一些别的有用的信息,但是也没进展。”简荪用的是“我们”这个词,他话语间对张东阳充满了恨,理智上他明白张东阳并非真正的凶手,可简芫的确死在了张东阳的卡车之下。
“爸爸是不是对这些全都清楚,你说过还把妈妈的本子也给了他一份,那张东阳卡车副驾驶上那个人你也知道了?”奚墨问简荪。
“副驾驶上还有另一个人的事情,我也知道。奚季对这些全都知情,我们协作调查,查到的内容都会相互告知。”简荪说着,目光瞥向阮夜笙。
奚墨想起她发现简芫那封信以后,就把那封信交给了奚季。当时奚季的脸色有了明显变化,奚墨以为他是对那封信感到惊讶,现在回想起来,奚季早就知道了那封信的内容,简荪必然告诉过他,那么奚季面色沉下去,原来是在惊讶于奚墨竟然找到了这一封信。他掩饰得很好,回答说他会去调查,也只是希望奚墨不要卷进这个危险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