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sola
奚墨缓缓侧过脸,只拿眼角些许余光往回瞥去。
阮夜笙真的在笑,还笑得很欢畅。
奚墨:“……”
阮夜笙被她这带了点小脾气的眼神捉住,立刻抿住了唇,将笑意绷回去了。
奚墨扭过头去,目视前方。
哎,可别真的木头着火了,烧着了她自己。
阮夜笙心尖疼,连忙跑过去,软腻着目光问她:“你怎么啦?突然一个人坐这么远。”
“没怎么。”奚墨语调平平的:“看雨。”
天上的确正飘着冷雨,只是她的眼神有些空,显然是没心思在看。
阮夜笙顺手从不远处扯了把休息椅过来,紧挨了奚墨坐着:“那我陪你一块看。”
奚墨还憋着气,将自己的椅子往旁边又挪了挪,中间特地留出了空位置。
阮夜笙扫了中间横亘的楚河汉界一眼,也跟着往奚墨那边挪。
两人又挨得紧紧的。
奚墨:“……”
奚墨再挪,阮夜笙再挨。
完了以后阮夜笙还不忘笑着说一句:“你别白费力气挪椅子了,反正你挪一步,我就往你这边靠一步。别跟我置气了,你这样跟小学生有什么区别啊?”
严格说来,现在连小学生都不这样,要是被听到了,小学生肯定委屈。
“……我没置气。”奚墨终于不折腾了,坐出了个八风不动的姿态,哼出几个字来。
“那你突然发消息跟我说你生气了。”阮夜笙拿出手机给奚墨看,认真请教。
上面“我生气”三个字,明晃晃地挂在了奚墨眼前。
奚墨顿时觉得眼皮一跳,偏过目光,心里十分后悔刚才为什么一时没有控制自己,要给阮夜笙发这么条消息。
近几天阮夜笙戏份特别吃重,忙得连轴转,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台词。在这样的状态下,突然看到奚墨跟她说生气了,当然下意识是以为自己今天无意中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才导致奚墨突然不悦的。
都过去整整四天了,饶是阮夜笙再精明,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这居然是奚墨对她四天前那个问题的回应。
奚墨一直没说话,看了片刻天空,又将视线落回湿漉漉的地面。
心口却始终塞着一口气。
但是她明白,她这气不是向着阮夜笙的,她又怎么可能真的生阮夜笙的气,她只是不清楚这股子气闷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直堵得她浑身不自在,想找个口子宣泄一下,却又不得而出的憋闷。
“我……”奚墨难得吞吐起来。
阮夜笙挨她挨得特别近,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都能一一看在眼里。
就这样端详了片刻,阮夜笙原本疑惑的心中陡然像是照进一道光亮来,连带着双眸都明亮了许多。
是……是四天前问出的那个问题吗?
难道奚墨并不是因为今天的什么事而生气,而是在给她做一个迟来了几天的回答。
奚墨的神色仍是冷的,但又夹杂着那么几分坐立难安的不自在。
这原本山巅的高岭之花,仿佛此刻底下真的有火在烧灼她。
不过这倒是越发让阮夜笙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喜悦像是要在胸腔里爆炸而来似的。
奚墨却说:“我……收回那条消息。你就当我没有生气。”
话语却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略微垂下眼,有些愕然地看着阮夜笙紧紧攥着她胳膊的那只手。
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阮夜笙攥她时带了几分微颤的力道,看她的那双眸子也像是要溢出潋滟的光来:“都发出来了,怎么能收回。我现在知道……我知道你生气了。”
奚墨的唇微微动了动,大概是要说点什么。
“我喜欢你生气。”阮夜笙的神色里带着压不住的期盼,轻声呢喃:“你不要……不要不生气。”
这话听上去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但却是阮夜笙此时此刻最真切的表达。
生气,是否就代表着奚墨对她是在意的。
她多么希望,奚墨能够在意她。
甚至盼着她能为自己酸上一酸。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酸意,都够了。
奚墨盯着阮夜笙的双眼看了好一会,手指也跟随微微动了动,之后抬起,向阮夜笙手的位置缓慢地靠了过去。
眼看着她的手就要搭在阮夜笙手背上了,不远处却传来林启堂大声喊话的声音:“休息时间到,都动起来,准备开拍了,今天这场至关重要,希望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对待!”
奚墨:“……”
阮夜笙:“……”
导演助理跑过来叫她们过去,到现场先试戏找找感觉,再传达几句林启堂的意思。奚墨僵着脸色说声好,阮夜笙的面色也有些沉,只是淡淡点了下头。
导演助理懵了,刚过来的时候他就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再看两人脸色,似乎都有些不悦。
交待完,他赶紧离开,路上遇到统筹,闲聊似地多了几句嘴,悄声说:“奚墨和阮阮好像在闹别扭,林导让她们对戏,她们看上去挺不高兴的。”
“她们两闹别扭,不可能吧?”统筹一向是剧组里认为她们两人关系最要好的中坚后援力量之一,另外一个强有力的后援是冯唐唐。
“别是吵架了。”导演助理大胆猜测,操碎了心:“剧组磕磕碰碰的,这也是常有的事。你得空找人看着点,别让有心人拍下来,以后放消息出来挑拨她们的关系。”
关键是这种小道消息现在很多人都是攥在手里,偏等到剧播出的时候再放出来,不少大热的电视剧都被这样的负面的消息蹭了热度。绥廷因为演员制作阵容,再加上各种媒体炒作,早已是未播先热,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很多消息就是被某些剧组工作人员流出去的。
“她们不会吵架的。”统筹却迷之自信:“放心吧。”
旁边有工作人员过来跟统筹说话,说有人找她,让她过去一趟。
统筹转身看去,远远地站着一个人影,正在等着她。她认出了那个人,略皱了下眉,向那人走去。
试了几次戏,眼看着差不多了,奚墨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终于正式开拍。先是一场场面悲壮的打戏,再接一场文戏。
这也是定厄的最终结局。
第110章 杀青(下)
第一百一十章——杀青(下)
这场重戏的剧本里,邓绥运筹帷幄,设计引出了最后的奸细,故意引导叛军作乱,再准备布局将其一网打尽。
而这奸细,就是从最开始安排定厄潜伏在邓府的人,也是定厄的亲生父亲。为了达成目的,他当年不惜将自己幼小的女儿派出去,从未承认她的真实身份。
而这时候定厄已经被邓绥以不敬的罪名软禁了起来,不得踏出房中一步,并派了专人看守。这也是因为邓绥这次铁了心要诛杀定厄的父亲,她不想当着定厄的面这样做,便故意找个由头软禁定厄。
定厄并不了解邓绥的计划,却知道自己父亲的打算,当得知父亲带领叛军直接逼到邓绥所在的宫殿前,她费尽千辛万苦离开房间,只是为了前去保护邓绥。
林启堂在这场戏里找了大量群众演员,个个身披铠甲,在漫天雨幕中相互厮杀,场面混乱不堪。
奚墨身着黑衣,一路杀过来,杀到后面,早已经是披头散发,浑身血污。
这是她在戏里最狼狈的一个造型,也是看上去最疯狂,最狠厉的一个造型。
定厄不知道邓绥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只以为她深陷危险,拼尽一切地要去往她的身边,手起剑落,收割了一个又一个叛军的人头。
而邓绥也以为定厄此刻安全地待在房中。
虽然可以靠后期剪辑,分开殿内和殿外的拍摄,但是为了效果,这一次林启堂同时要求阮夜笙在殿内完成一段戏,让两边的角色感情碰撞更为激烈。
这段戏其实很简单,就只是阮夜笙坐在桌旁,悠闲自若地饮茶。
任外面杀声震天,邓绥早已掌握乾坤,她自认一切都在她的掌心之中,算无遗策。
唯独算错了定厄对她的心。
阮夜笙手里端着茶盏,雾气轻轻蒸腾而上,她微眯了下眼,侧耳听外面的动静已经歇下来,微笑地对身旁的护卫道:“几时了?”
“回太后,已是酉时。左将军方才报,叛贼已尽数拿下。”
“天色暗了,我们去看看猎物如何了。”
“是。”
阮夜笙身姿款款地起了身,向紧闭的殿门走去,她走得很慢,摄影机跟随她的脚步,缓慢跟进。
这是一段跟随的长镜头,需要一气呵成,却又得带着千回百转的画面感。而长镜头容不得半点差错,全程表演都得到位,也是极度考验演员演技和情绪层次递进的一种拍摄方式。
阮夜笙脸上带着属于胜者的微笑,一步一步迈向殿门。
时间在她的脚步变换中流逝,身旁的护卫慢慢将大门打开。
门缝中漏出外面的光来,阮夜笙的笑意仍旧不减。
随着门缝越开越大,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雨中,笑意从唇边微翘的从容,慢慢变为凝固,最后僵在了她的脸上。
这段长镜头还是没停,仍旧在跟拍她。
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清晰,地上血水横流,奚墨站在那片血水之中,一手撑着剑站在镜头的最焦点位置。因为穿着黑衣,即使浸满血渍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脸上和露出的手上都是血痕。
扮演定厄父亲的那个演员也是圈内的实力派,属于观众觉得他十分眼熟,但是可能叫不出名字的前辈。
定厄的父亲现在已经被制住,定厄并没有下手杀他。
阮夜笙站在殿外的台阶最上方,看着殿外的这一片狼藉。
奚墨提着剑,在底下朝她望过来,雨水模糊了视线。
两人隔着灰蒙蒙的雨幕对视。
这时候,那名扮演定厄父亲的前辈趁不备,朝奚墨甩出了淬毒的暗器道具,同时癫狂般厉声喝道:“我没有你这般不孝女儿!”
奚墨身体往前一倾,摇摇晃晃了片刻,最后还是勉强站定了,脸上的血污将她麻木的脸盖住,仿佛一个死人。
阮夜笙的双眼微张,瞳孔仿佛在这一瞬间失了焦。
之后疯了似地沿着台阶往下跑,什么太后的雍容气度,什么拿捏人心的从容,她全都不要了,这一刻,她只是当初那个看见定厄受伤以后,慌慌张张的少女邓绥。
阮夜笙跑得跌跌撞撞的,机台机位一直跟拍她。
她跑到奚墨跟前,一只精绣的玉鞋已经跑没了,浑身哆嗦起来,想要伸出手去扶住眼前的奚墨,却又像是僵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