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远
两人面对面站在狭窄的客厅里,林棘还穿着姜司意那双幼稚的卡皮巴拉拖鞋,这画面让姜司意有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灯光把揽了一身风雨的林棘身上的失序映照得更加清晰。
发梢滴着水,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滴答滴答,连成不规则却相连的形状。
姜司意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合适。
倒是拘束得像是来做客的客人。
“你,坐这儿,我去给你拿毛巾擦擦头发。”
终于想起自己是主人,姜司意指了指身边的沙发。
林棘看了眼,很快移回目光,没真的坐下去,只道:
“我身上湿,不用坐了,弄湿你的沙发。”
姜司意觉得林棘的表情有点怪。
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过去,赫然发现沙发的抱枕上搭着昨晚她换下来随手一丢,堪称性感的粉色蕾丝内衣。
最有风情的内衣,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和林棘狭路相逢。
心里狂风大作,姜司意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用身子把它挡住。
林棘就像什么都没发现,转开了视线,看向电视墙边上展示柜的方向。
“我能看看你的收藏品吗?”
如蒙大赦的姜司意立刻答应:“当然可以。我去给你拿毛巾。那个,你可以坐凳子上。”
说完,姜司意立刻把内衣抽到手里,密不透风地团着,去浴室的路上埋到脏衣篓的最下层“毁尸灭迹”。
怀着吃一堑长一智的态度,在确定脏衣篓表面没有让人尴尬的衣物后,扇了扇发烫的脸,才去拿毛巾。
林棘走到展示柜前,发现柜子里有姜司意去旅游带回来的各种纪念品。
还有很多裱在漂亮相框里的照片。
有她小时候坐在钢琴前对着镜头笑的。
有和姐姐坐在游乐设施上手牵手的。
还有扎着稚气的马尾辫挽着妈妈的手臂,笑得眼睛成了月牙的。
初中之前她有很多照片,很多都是抓拍的镜头。
她可爱的脸蛋永远是镜头的最中心,为她拍照的人对她浓浓的爱意完全倾注在每一张照片的构图里。
拍照者应该是她妈妈。
之后很长一段年龄段空白。
林棘知道,姜司意妈妈在她上初中那年去世了。
她的幸福不见了。
最近的一张,是她抱着雪球的自拍。
从天真无邪肆意的笑容,忽然变成闭着眼的淡笑,时光残忍地在姜司意身上留下清晰的刻度。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棘收起太过炙热的眼神。
“这是我刚刚洗过一次,还没用的毛巾。”
“谢谢。”
林棘用毛巾把搭在肩头的发尾撩过来,裹了一圈吸水。
肩头全部湿透的痕迹分外明显。
湿乎乎的衣服贴在身上肯定很不舒服,姜司意说:
“我去给你拿件衣服换一下吧?”
“嗯,如果你方便的话。”
姜司意打开卧室房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没有直接推开,防着雪球冲出来。
结果雪球四肢展开,整只狗贴在地毯上,悠闲地啃着零食。
姜司意进来的时候它连头都没抬。
姜司意:……
打开衣柜,姜司意和自己的衣服面面相觑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个子比林棘矮了十厘米,衣服显然也小一号,林棘穿起来恐怕得短一截。
天气又还没热到能穿大T恤的地步……更何况今夜下雨,气温骤降,穿短袖得感冒了。
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忽然在衣柜深处找到了一件并不属于她的丝质风衣。
这不是她的衣服,她很少穿这种金贵不易打理的衣服。
林棘应该完全合身。
因为它本来就属于林棘。
这件衣服一直放在她衣柜深处,妥善地放在防尘罩里已经有三年的时间。
姜司意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为什么会有这么件风衣。
三年前,她和宋缇都毕业了,刚刚举办完订婚仪式的那天,也下了一场大雨。
宋缇说不想回家,包了场带她去看电影。
那是部爱情电影,很应景的浪漫情节应该是宋缇精心挑选的。
姜司意陪着她看完,出来时她说本来要放烟火和气球,可惜这场大雨搅乱一切,实在很扫兴。
现在回想,那场足以浇灭这座城市所有热情的大雨,类似某种不详的预兆。
宋缇精心准备的所有计划泡汤不说,车还坏在近郊。
凌晨一点,大雨导致积水,淹没了道路,抢险车辆都开不过来。
宋缇心烦得开始说话带着脾气。
最后来的是林棘。
当时还没有助理,她自己驾车绕过危险的山路。
姜司意已经不记得当时林棘是怎么出现的,她只记得宋缇开心地打开车窗,大喊“表姐”。
林棘全程一言不发,开车带着后座的两人到了附近的服务区。
那夜关于林棘的细节记忆有点模糊,她可靠的姐姐形象变成了抽象的感受。
和她驾车时稳稳扶着方向盘纤长素手,在这场记忆展开之时,清晰地浮现在姜司意的思绪里。
服务区很偏很小,深夜时分又逢大雨,只有一家不大的便利店还在营业。
在林棘来之前宋缇一直没下车,身上清清爽爽,连鞋也只有一点儿泥水。
倒是姜司意撑着伞帮她下车查看车辆状况的时候,伞被吹坏,浇湿了整个后背。
姜司意到便利店里给宋缇买热咖啡的时候,肩膀上搭下来一件风衣。
“夏天衣服很薄。”
为她搭上衣服的林棘只说了前半句。
没点明姜司意衣服已经被雨浸透。
姜司意很快意识到了,尴尬地拢紧林棘的风衣,道谢后说:
“我洗干净再还你。”
林棘当时的确很冷淡地说:“不必了。”
三个字,让姜司意没好再说后续。
大概有洁癖,一件衣服举手之劳,她也不想要回去。
即便如此,后来姜司意还是送去专业干洗,精心护理。
等她把衣服取回时,听说林棘已经去海外了。
姜司意问过宋缇,表姐什么时候回来。
“短期内不回来了吧。”
对林棘行踪感兴趣的人实在太多,宋缇并不觉得姜司意随口一问有什么问题。
“毕竟她的公司要在海外上市了。”
事业在海外,那短期内应该都不会再遇到她了。
姜司意把那件风衣放入真空防尘罩,挂在衣柜最里面,心想着如果有机会还能见面,到时候再还给她吧。
订婚不到半年,姜骆的事业一路下行,投资一再失败,整个集团处于爆雷边缘。
姜家就此一落千丈,连带着早就搬出来自己独居的姜司意都受到牵连。
现在回想起来,宋缇应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姜司意渐渐冷淡。
订婚订了三年,拖着一直没领证。
姜司意在忙碌且日渐沮丧的生活中,早就遗忘了衣柜深处那件风衣。
多年之后,风衣的主人居然出现在她家里。
还同样在一个雨夜。
拿出风衣谨慎地闻了闻,一直妥善保存倒是没什么异味,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按照网上搜来的方法除潮除味了一番。
抱着重新变香的衣服想回客厅,一转身发现卧室门是开的。
雪球没在地毯上,吃一半的磨牙零食上还留着牙印。
小混蛋好像之前就学会跳起来扒门把手了。
先前假装没看到她,居然全都是障眼法?
姜司意心里轰隆隆地飞过“雪球成精”这四个字,抱着衣服杀到客厅,一眼就看见坐在凳子上的林棘大腿上多了一只气势汹汹的狗狗。
雪球像平时霸占姜司意一样,占据着林棘的大腿,正好奇地打量这位陌生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