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消散在宽阔的空间里,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只是,脆弱的神经被强力牵扯过后,疼痛感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弭。

林棘早就预料到了这场创痛,甚至连医生都已经约好。

放低座椅坐入车内,合眼休息,安静得仿佛消失了。

樊青开车带她前往医院,有个念头不免在心中一闪而过——

为了这样的沙龙,为了见那个人一面,值得吗?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告诉自己:这不该是你考虑的事。

合格的助理该时刻谨记,不要僭越。

不然像她们这样的人,很难再在别的地方找到工作,毕竟不是谁都像林棘这样宽容又慷慨。

客人们离开后,姜司意和同事们留下,与酒店工作人员一起把场地清理,物品清核,彻底结束时已经很晚。

吴经理累得腰痛复发,撑着后腰说:“我这腰还得再去康复科挂个号,我是很想请大家去好好搓一顿,明天吧,明天中午吃什么你们定。都睡饱点,晚点来没事。今天大家辛苦了啊。”

随后对着姜司意的方向比了个大拇指。

“非常棒。”

又是在疲惫中乘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家。

不过,姜司意想,每回都能坐到末班车,不用花大价钱打车回家,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回到家遛完雪球,看雪球整张圆脸埋到它的饭盆里吃出猪叫,姜司意肚子开始疯狂鸣响。

她才意识到自己整场沙龙下来光顾着喝酒,只吃了抹茶树莓布蕾塔,还没吃完,咬了两口就被叫去工作了。

一旦意识到饥饿,就会更饿。

可惜家里的冰箱比她的胃还要一贫如洗。

这么说起来这段时间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沙龙上,已经很久没添置食材了。

这个点钟外卖没有太多选择,翻了几下没有想吃的。

姜司意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门,骑着共享单车在夜风里前行。

骑过两条街,到了一间小公园口。

这间小公园年龄比她还大,妈妈还在世的时候老宅子就在附近,妈妈常带她和姐姐来这儿玩。

小公园不仅见证了她的童年,每个角落里都留存着她妈妈的回忆。

连公园边的小夜市也一直持续到今日。

每次来公园散步,在夜市吃宵夜,都让姜司意有种亲切感。

夜市里有个小吃摊,由一对老夫妻经营着,妈妈很爱去。

妈妈说过,她外婆,也就是姜司意的太婆,曾经也经营过小摊。

这么多年来姜司意总惦记这儿,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吃一顿。

老夫妻一个姓余一个姓柳,干活儿不算快,主要是比较讲卫生,味道还好,这么多年还没怎么涨过价。生意不算红红火火,但有老街坊的帮衬,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到夏季,这一带会多很多烧烤摊、街头火锅和各种炸串,形成夜市一条街,连带着老夫妻的生意也会非常忙碌。

姜司意有时候吃着吃着就会去帮忙搭把手。

姜司意没说过家里的事儿,可老夫妻年纪和阅历摆在这儿,不说也能猜到她为什么形单影只,为什么从爱笑的小不点变成了心事重重的青年。

特别是工作之后,每回姜司意来都能见她又消瘦了些。

姜司意爱吃馄饨,柳姨会给她煮一大碗,再多夹个鸡腿。余叔再给她煎个蛋,青菜不要钱一样往里放。姜司意客气推回去老两口还会生气。

不好意思白吃,顺手当个服务员给端菜送碗筷,闹得有阵子传说这儿有个夜市西施,长得特别漂亮,在点评软件上火过一段时日。

今晚姜司意又来了,来得有些晚,再过一小时这夜间小摊都得收摊。

柳姨照例给多给她一个鸡腿,青菜铺进去,煎蛋盖在最上面,一碗小馄饨营养还挺均衡。

馄饨上桌,有阵子没见小姑娘,看她瘦瘦的脸上尽是疲累,大眼睛却是亮的,有神采。

客人不多,柳姨就让余叔自己看店,她坐到姜司意对面随意聊聊,问她这么开心,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

姜司意吃着鸡腿,含糊道:“真的有。”

柳姨乐呵呵地问:“谈恋爱了?”

连皮带肉吃了一口,汁水丰沛,满满鸡肉的浓香。

姜司意吞下去后才说:“干嘛非得是恋爱才开心?”

姜司意从来没主动跟别人说她之前订过婚的事儿,连段凝都是无意间碰到宋缇才知道的,柳姨这头更没提过。

可能是她心里对这份感情本来就没多大信心,所以不爱说。

转眼,真的都结束了。

柳姨再猜,“那是工作顺利?”

姜司意嘴没空,就点脑袋。

柳姨眉开眼笑,“那好啊,比谈恋爱更好。多吃点,吃饱了有精力赚大钱。”

两人说说笑笑聊着家常,姜司意吃饱饭离开的时候,柳姨还在说:

“要是真谈恋爱了,记得带来给我和你余叔叔看看。”

姜司意哈哈一笑,嘴上应着“好”,心里不知怎么想到了林棘。

这么说起来,最近和林棘碰面的次数忽然变得好多……

一碗丰盛的馄饨下肚,吃撑了,姜司意在小公园里踱着步,消消食。

不知道回家后被雪球发现她自己吃独食,会不会骂骂咧咧。

走了两圈,无意间又走到了年久失修的小秋千前。

小时候她喜欢坐在这儿玩,那时妈妈就在她身后帮她推。

记忆里小秋千刚刚建好,干干净净的,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姜司意拿纸巾把厚厚的灰尘擦干净,坐上去脚下一蹬,自己为自己晃。

吱吱嘎嘎的声音中,姜司意抬起头看星空。

她早就明白妈妈没了就是没了,无法像故事中说的那样变成星星,在天上给她庇护。

可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让她感觉到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牵引着她走出迷雾,看清生活的本质。

虽然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宝贵的东西,起码没有继续深陷泥潭,也算好事吧。

“妈……”

破旧的秋千上,孤独的女孩抬头,对夜空喃喃自语。

“如果你真的在看着我,希望你能保佑我工作能继续顺利。”

清风掠过,不知名的花香从更不知来源的地方荡来,和真宙的甜香有一点相似。

花香让她想起林棘,想起林棘分明是笑着的,却没有真正笑意的眼底。

姜司意顿了顿,说:“也希望你能保佑林棘能够早些找到奶奶的遗物。能拥有她所珍视的一切。”

之后姜司意时不时会去吃一顿宵夜,雪球一直没发现。 :=

直到一周后的某晚,迟钝的雪球终于在她身上闻到食物的香味,激灵中一跃而起,又短又白圆柱般的四肢稳稳撑在她大腿上,抻直了小脑袋纳闷地看过来——

怎么会有人自己吃独食不带狗狗?

姜司意继续镇定刷手机,雪球难以置信,圆脑袋一直往她的手机和脸中间伸。

姜司意笑着抱住雪球。

“别闹,我在挑礼物。”

想到林棘生日好像就要到了,帮了她这么多忙,想买个礼物聊表谢意。

只是林棘的生日礼物实在难挑,人生走到那样的高度,一般的礼物恐怕无法取悦她。

可是,无法取悦,总不能不取悦了吧?

姜司意抱着不断挣扎嗷嚎的雪球,苦恼地流连在各种购物网站上,甚至到社交平台搜索“给千金朋友送什么礼物”。

怎么搜都不满意。

想了想,觉得不太准确,把搜索关键词改为“给超级富豪又漂亮的千金朋友送什么礼物*”。

姜司意绞尽脑汁时,并不知道让她烦恼的对象就在楼下。

那条姜司意每天都要通勤往返、遛狗买菜,停满了经济适用型车辆的狭窄道路中,突兀地停了一辆宾利。

眼下两道青黑,眼白里布满血丝,这几日连续的会议又遇上糟糕的睡眠状态,林棘一直在强撑。

就算不想让人发现她的疲累,高压之下的心也想找个出口。

她知道姜司意租的房是哪一间。

窗口还亮着灯,偶尔会晃过一道身影。

林棘单手撑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另一只手握着一只巴掌大的毛绒玩偶,目光落在那扇小窗上。

半睡半醒间,想起很早很早以前,从恐怖的地狱回来后,见到姜司意的那个小公园。

妈妈林雪泊拉着林棘,指着远处秋千上的小姑娘对林棘说:

“那就是你司意妹妹啊。”

少女林棘纸片一样瘦,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她脸色灰白,神色阴郁,敏感又冷漠,不喜欢和任何人说话。

却想见一见姜司意。

年幼的姜司意秀气的五官初初长开,爱笑,沐浴在阳光下像颗饱满的水蜜桃。

林棘问林雪泊:“等我回来,还能再见到她吗?”

“会啊,一定会,妈妈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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