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月分辉
黎淮音看她着急,方解释道:“若是灾情真严重到如此地步,当务之急必然是开仓放粮,萧瑞又怎么敢向圣上提出只发放赈灾银两?到时接了差事,饿死那么多百姓,他也难逃其咎。”
谢清棋不解:“那京城外的灾民?”
黎淮音:“灾民在京城外闹事,是谁去处置?”
“我父亲?”
“对,是定安侯。侯爷刚被免了对禁军的辖制权,现在又被调到城外,谁是最大的得利者?”
谢清棋思索片刻:“萧瑞?”
黎淮音没有否定,谢清棋醍醐灌顶:“他手下的人接替了禁军统领之位,但我父亲还有武卫营,若是现在安置灾民不力,圣上怪罪,对我父亲失去信任,他就能趁机接管皇城乃至京城的军队。”
“圣上多疑,不可能将兵权交给萧瑞。”
谢清棋心里刚刚放松一些,就听黎淮音话音一转:“不过,随着灾情扩大,城外灾民越来越多是一定的,萧瑞不过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谢清棋闻言默默叹气,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黎淮音盯着她片刻,清眸微转,眼神中带了些谢清棋看不懂的笑意。
谢清棋被她看得心里不安,讷讷道:“不会是……让我散尽家财吧?”
黎淮音眼中笑意加深,意味深长道:“你先养好身体再说。”
谢清棋头一耷,庆幸的是,还好她刚才没当着萧明烛的面问那些问题,不然就丢人了。
不过两日,萧明烛被任命去鹤州主管赈灾一事。
半月后。
谢清棋的伤大好,已经能下地走路。
她这些天一直惦念给黎淮音治病的事,心想现在是时候了。
午后,两人均在看书,竹月站在谢清棋身后,红莺与青榕站在黎淮音身后。
谢清棋余光只顾着看黎淮音翻书,自己那本一页未动。
她不断做着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这只是正常的问诊流程。
须臾,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突兀的声音:“把脉吗?”
黎淮音手上动作一顿,被翻了一半的书页停在空中,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谢清棋神经紧绷,手指不自觉握紧,明明很正常的话,怎么被她说得像某种……邀约。
“好。”
“好!”谢清棋点头重复了一遍黎淮音的回答,轻轻呼出一口气。
“咳,手。”谢清棋撩起衣袖,伸出三指,眼神示意她将手放在问诊垫上。
黎淮音缓缓搭手,红莺上前帮她将袖口往上挽了一些,露出一截若雪似玉般白皙无瑕的手腕。
两人眼神短暂相接,又别开视线,微妙的气氛让身后的三人都满头雾水。
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这次把脉意味着什么。
谢清棋手指轻轻落下,皮肤相触,一股光滑冰凉感自指尖蔓延,沿着手臂一路向上,谢清棋半侧身子都酥了一瞬,差点收回手。
她急忙收敛心神,专注感受指下那轻微的跳动。心里一遍遍默念:别紧张,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棋收回手,轻声提醒:“好了。”
黎淮音双手掩在袖下,任由书翻到了某页。她只觉得手腕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连带着脉搏跳动都快了几分。
谢清棋显然未体谅到她的难处,又问:“那……今晚?”
身后三人:???
黎淮音脸上立刻浮现一层绯意,瞪了谢清棋一眼。
身后三人:!!!
“世子,侯爷让您过去一趟。”
谢清棋一愣,他不是在城外安置灾民吗?
没等到黎淮音回答,谢清棋心里总不安心,走前不忘嘱咐:“等我回来再商量具体时间。”
这一等,就到了深夜。
谢清棋回来后全身衣服都脏兮兮的,刚打算进门,见黎淮音居然还没睡,又一溜烟跑走,换洗干净后才进了屋。
她一进门就喝了两大杯水,缓口气说道:“叫我过去居然是去城外的粥棚维持治安,你不知道灾民现在有多少,我今天就光在那里喊‘别挤,别挤’了。”
黎淮音问:“你衣服上的泥土怎么回事?”
谢清棋苦笑道:“灾民越来越多,粥越熬越稀,他们吃不饱,今日有一群人突然就冲上来抢后面的粮食,粥棚都掀了两个,我也跟着遭殃。”
“原来是这样。”黎淮音若有所思,又问:“侯爷叫你过去只为了这个?”
谢清棋坐下,无奈道:“他说让我想想怎么安置这些灾民。他手底下那么多人,又有圣上给的赈灾银两,他都没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黎淮音道:“只怕侯爷已经被圣上责怪了,现在让你过去,未必真是想让你解决问题,大概只是让你体会到他的不易,将来收收心,撑起侯府的担子。”
谢清棋闻言闷闷道:“但是我真的不懂这些,我最多也只会把把脉看看病。”
虽然黎淮音神色与平日并无差别,但谢清棋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又想到黎淮音深夜还在这里,怕是在特意等她,眼前一亮:“你是不是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你们有人有银两尚且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谢清棋不信,脑袋凑近黎淮音,央求道:“告诉我嘛,要是我每天被叫出去施粥,哪里还有时间给你……针灸。”
“闭嘴!”
谢清棋真的捂住嘴,只露出一双忽闪的大眼睛望着黎淮音。
黎淮音淡淡扫她一眼,开口道:“你以前应该经常与富贵公子们一起吃喝玩乐吧。”
“我没……”谢清棋下意识想否认,但见黎淮音神情认真,接收到原主记忆的她只好点头承认,又连忙保证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黎淮音:“不,从明天开始,你尽可能约这些人出去玩。”
“啊?”谢清棋一头雾水。
黎淮音:“那些富商贵人,世家公子,你只管带他们去玩,不管是骑马射箭,举办宴会,还是修建宫设库房,都可以。”又补充道:“比赛办得越热闹越好,娱乐场所修建得越豪华越好。”
“好,我明日就照办。”
黎淮音没想到谢清棋就这么答应了,问道:“别人都吃不上饭,我却让你明目张胆地去吃喝玩乐,你就不担心是在害你?”
谢清棋笑道:“你不会的。”
黎淮音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也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侯爷的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谢清棋知道她在说自己将来难以支撑侯府担子,漆黑双眸中也并无异样,只添了几分认真,道:“我只信你。”
第15章 比朦胧月泽还要温柔几分
我只信你。
黎淮音下意识默念这句话,未及深思,抬起眼帘便撞入了一道视线里,眸色沉沉,似乎比夜色还悠长。
她别开眼,匆忙起身道:“你早点休息。”
谢清棋见她要走,忙问:“今晚不针灸了吗?”
“太晚了,改天……再说吧。”
谢清棋看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呼出一口气,怎么每次提这个事情黎淮音都关门啊?
天色渐渐泛白,文武百官下了朝,朝宫外走去。
萧瑞回到府,刚进门便大笑起来:“你们没看到谢侯爷方才的样子,一出宫门就急奔城外方向,怕是为灾民的事情焦头烂额呢。”
户部尚书张敬与周昌玉跟在后面,见萧瑞坐下后伸手示意才坐在了下首。
张敬附和:“殿下好计策,处理不好灾民问题,估计谢平远这武卫营也要保不住了。”
萧瑞哼道:“原本以为拉拢了谢清棋那个草包,谢平远能为我所用,谁知道他们这么不识趣,那就别怪我不顾亲戚情面了。”
周昌玉急忙起身拱手:“臣无用,没想到谢清棋居然会为了她那个夫人转了性子,请殿下处罚。”
萧瑞摆摆手,道:“无妨,成不了朋友那就是敌人喽,蠢货就是蠢货,为了一个女人自寻死路。若是乖乖跟着本王,将来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周昌玉:“听说大公主在跟殿下辩论的前一天,还去了定安侯府。”
“哦?难道说谢清棋能给她出什么好计策不成?”萧瑞讥讽一笑。
周昌玉眯了眯眼:“谢清棋是草包,可她夫人黎淮音曾是京城第一才女,说不定这次就是她……”
张敬打断周昌玉,嗤了一声:“什么才女,左不过是能吟几句女儿家的诗,作几副无病呻吟的对子,懂得了什么朝政!”
萧瑞点头:“张尚书说得对,不用理会,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能成什么气候?”
想到赈灾的差事被萧明烛抢去,萧瑞脸色逐渐阴沉:“倒是谢家,这是要站在萧明烛那边吗?呵,难道他们真觉得一个女人将来能继承大统不成?”
张敬和周昌玉急忙起身表忠心,道:“臣等誓死追随殿下。”
萧瑞道:“好了,闲话少说,再多安排几个人,务必煽动那些灾民继续闹事,最好出几条人命。至于萧明烛……”
萧瑞冷声道:户部的钱可没那么容易拿到手。”
两人刚退下,从帘后走出来一个女人,华裾鹤氅,翠羽明珠,红唇妖冶,眼若桃花,比画中的狐仙还要动人三分。
“夫人。”萧瑞扭头见她来,笑着起身牵过她的手:“你来得正好,我有事与你商量。”
“最近萧明烛抢了我赈灾的差事,户部一时又挪不出多余银两,你看能不能……”
楚云卿抽出手,淡淡扫他一眼,不满道:“不能。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能成什么气候?”
萧瑞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讨好道:“是我说错话了,还望夫人不要见怪。我方才说的是其他女人,她们怎么能与夫人相提并论呢?”
楚云卿道:“前段时间刚拿了一大笔钱,距现在不过月余,你让我怎么再与父亲开口?”
萧瑞央求:“岳丈大人只有夫人一个掌上明珠,想必不会吝啬这点小钱。再说,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大计,将来我登上皇位,夫人就是皇后,到时候楚家难道不比现在做皇商辉煌百倍?”
楚云卿看着他,片刻后,正色道:“那我明日就再回府一次,最后一次。你不准再打其他主意!”
萧瑞连连答应,绕到楚云卿背后给她捏肩:“好好好,多谢夫人。”
谢清棋与那些世家公子玩了一天,身心俱疲。回去的路上,看到街边有一家铺子正在摘匾额,问道:“掌柜的,这店不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