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惘然
“去叫你伯娘来。”杜引岁一把提起刚坐起来还打着哈欠揉眼睛的小东西,放下了地,又看向江芜低声道,“你停一停。”
“怎么了?快到了……”江芜瞧着杜引岁凝重了神色的模样,没停步,却是朝左前方扬了扬下巴。
杜引岁没跟着转头去看,因为她之前已经闻到了。
顺着这条山路再上行个千来米,有一个几十口人的小村子,这会儿正是做夕食的时辰,炊烟袅袅入了她的梦。只是,很快那些味道都被近处的这一丝淡淡血气打散。
“你来癸水了。”杜引岁声音压低,见江芜没个停下的意思,直接从车上抽了根长柴,翻身下了车。
“你干什么!你怎么能下地!”江芜被杜引岁利索的动作吓得脑子嗡了一下,别说问刚才她说的是什么水了,便是腹中刀搅一般的疼痛都一时感觉不到了。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小团子也扯着楚秀兰的衣角过来了。
“你们……”楚秀兰走近,看着站在地上的杜引岁和苍白了脸江芜,心里一惊又一惊。
每日的路,越走到后面越累,只是江芜从来也不曾累到这副汗湿了头发,没了血色的模样。楚秀兰明明记得上次回头看她们,还是没多会儿之前的事,怎么往前走了没多会儿,江芜就成了这样。
“她癸水来了。你上回做的那个,能先借她用一下吗?”杜引岁指了指板车上她们有限的行李堆。
“哦哦,快拿去用!”听着杜引岁说是癸水,楚秀兰绷紧的心倒是松了些,赶紧地靠近板车,打开了一个扣着的竹盒,把这几日收集的草木灰和洗净晒干的布条做成的简易月事带翻了出来。
“你去换上。”杜引岁把月事带塞江芜手里,而后转头看向楚秀兰,“她不能推车,快到村子了,你和老师能一起先推一会儿吗?我不坐上去,你们空车应该能推吧?”
“能的,你坐上去我们也能推,我和爹一人推一边。”楚秀兰催着杜引岁快上车坐,又戳了小团子去喊公爹。
事情都安排得挺好,唯有江芜抓着布条,痛苦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茫然。
“你……”杜引岁刚拒绝完楚秀兰,转头就瞧着了江芜安静的无措,愣了一下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下意识地软了声,“你……不会用……”
“我没有更……没有出恭。”江芜弱弱开口,压了一下刀搅一般的肚,忍耐过了这阵痛,又道,“可能我也吃坏肚子了,没事的,上回老师和浩阳很快就好了。你上去坐,快到村子了,我能推。”
杜引岁以为江芜没动,是不会用这种民间简易的款,但是没想到她是……
看着努力解释自己没有拉在身上,羞到苍白的脸都出了点儿粉的江芜,杜引岁有种心口被打了一拳的感觉。
“别说话。”杜引岁制止了江芜继续‘打她’,抽走了江芜手里叠好的布条,转头喊来了附近的马大头,要求去解决三急。
“还有那么一点儿路了!”马大头气指远处山坡上已经肉眼可见的炊烟,而后终败于杜引岁十分强硬的坚持。
不多时,马大头在路边大石头上躺下,望天……女人,真烦。
“你没来过癸水吗?月事?信事?月信?”杜引岁一连换了好几个说法,得到的只有摇头,索性直言道,“就是一个月总要流血几日。”
江芜依旧摇头。
在一个十三四岁都能成婚的世界,十八岁没来过癸水,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杜引岁皱了眉。
“你……生气了?”江芜捂着肚小心翼翼,而后又道,“你不是要……咳咳,那你去,我给你看着。”
在自己的身上长点心吧!杜引岁无奈扶额。
“我来与你说这事……”杜引岁以柴当杖,跳走得利索,拒绝了江芜的搀扶,反将她领到树丛更后头一些的地方。
“好好报数啊!”路边马大头超大声。
正准备开始科普的杜引岁闻言一窒,不得不一边大声报数,一边小声教人。
路边,马大头等啊,等啊,等啊,终于把两人等了出来。
结果一看,一个板着脸的,出来脸比之前还臭。一个白了脸的,出来变成了一个大红脸。
马大头望天翻眼,蹲个坑,至于么……
自然是,至于的。
江芜只能庆幸那片草丛够高,杜引岁也没坚持跟在她身边手把手地教。只是光听杜引岁用嘴巴说,她就够……
怎么女子还要每月有这样的事,怎么就被杜引岁遇着了自己愚蠢难堪的这一刻。
江芜捂着肚,垂着头,甚至在被杜引岁再一次拒绝搀扶后,都不好意思再伸出手去。
而杜引岁……
原本从早上起就不爽利的心情,现在变得更糟了。
杜引岁怀疑,为了让江芜保持女扮男装的完美,宫里那位娘娘可能让她吃了药,所以江芜一直没有来过癸水,甚至都不知道这东西。
可惜江芜从前太过听话,那位娘娘给什么她吃什么,平安药居然一个月喝几回,问她是什么药都不知道。现在看她的样子,怕不是什么好药。
头一回来癸水,她们却只有草木灰和破布条做的月事带……换洗的衣服也没有,幸好从后头看没有。
不管是不是从前吃了药,现在疼成这样,总要看一看大夫吧。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条件实在太差了,杜引岁已经快要无法忍耐。
世上事,屋漏偏逢连夜雨。
待杜引岁她们赶上大部队,已经是村口了。
囚犯们被围拢在一起,谭望那几个衙役正在和看起来像村民的人交涉什么。
刚回到板车边,杜引岁就瞧着了楚秀兰和秦崇礼面上的焦色。
“怎么了?”杜引岁蹦跶到车边,看向他们担忧视线的交汇处……车上躺着的小东西。
“刚来叫我时候还好好的,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烧起来了。”秦崇礼摸着小孙女的额头,眉头蹙得紧紧。
杜引岁让秦崇礼把小团子额头上的布解开看了一眼,药粉都还在呢,伤口也没事。
“希望只是惊吓引起的发热,不是砸坏了脑袋……”杜引岁向远处的大山眺望了一眼。
她的确不能再等了。
李家村,是谭望带队北地常落脚的村子。
很快村长就引着队伍去了村子北边的旧屋。
已经废弃了的院子,维持得还行的正房自是留给衙役住的,囚犯们被赶去了两边的小房间。
这样的院子有两个,孔家人多,独占了一个。其他人分了另一个。
谭望刚安排好两个院子的囚犯,正等着村长派村民来给他们收拾正房呢,吴力便带了话来,说那废太子妃想要见他。
囚犯求见,不是求这就是求那。
之前马大头带了那两个离队片刻,回来后谭望第一时间问了,知晓了那废太子似乎有些不适,多半……是又要求大夫。
谭望有些犹豫。
废太子与那不过是个添头的废太子妃不一样,若是真不好,怕还是得找个大夫。
谭望心里觉得麻烦,人还是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废太子妃一开口,不是求大夫,而是……
“谭大人,我幼年来过此处,当年带我来的人在山上发现了一株人参,因年份还浅,没有采走。我还记得路,谭大人派人带我去寻,我们一人一半。”杜引岁随口一编。
谭望气笑了。
他看过卷宗,这杜引岁五岁便入宫做了宫女。
五岁前的事儿不说她能记得多少吧,就是带她发现人参的人是什么大富贵吗?谁会见了人参不挖!
谭望一脸不信,甚至发出了讥笑。
杜引岁并不在意,只又道:“我还记得这村口的百年榕树,向北是上山的小路,小路往里走半里地,有三株银杏,其中一株年份久些结果多,另外两株要少些。过了银杏,再转东,有一株柏树,比村口的榕树还要老……”
初听,谭望只觉好笑,那榕树就在村口,他们来时大家都能看着。只听着听着,谭望就觉得不太对了……杜引岁说的,不是他们来时的路,甚至是他们来时看不到的地方。
不说后面那些柏树如何,那三株银杏,他是听李家村的人说过的。之前从这儿过的时候,村长还会包些银杏果给他们带走。
难道真的有人,五岁便能记路?
等等……那人参……
第34章 不是这样的!听我解释!!!
谭望立于高耸入云的柏树下,沉默片刻,转头看向身后板车:“是这棵柏树吗?接下来怎么走?”
板车上,杜引岁抬手,指向柏树左侧的小道。
一路行来,从银杏到柏树,谭望对于杜引岁的确来过此地之事,已信了六成。
只是,是什么时候来,又到底有没有人参,还得继续走下去看。
“走吧。”谭望看了一眼推着板车的郑义与马大头,招了招手,率先踏上了左侧小道。
“你慢点转,你站左边得慢点,我才转得过来……”握着右边车把的马大头好不容易把板车折腾对方向,长松了一口气,却是瞪了车上的杜引岁一眼,“你说说你,这两个都病躺下了,你就不能让人好好在屋里躺着,非要带出来吃冷风!这破车压上了三个人,轮子都吃进泥里去了,两个人一起推都重死!本来推你一个,我一个人就行!”
压着小腹躺在板车上,占了大半地方的江芜闻言红了脸,咬着唇想要坐起,只人才刚离了板子不过一丝缝隙,便被坐在板车边的杜引岁伸手啪地一下压了回去。
“躺好了。”杜引岁不大满意地出声,而后摸了摸怀里滚烫的小团子,一把塞进了江芜的怀里,“捂着吧,正好是个暖宝宝。”
江芜在杜引岁没有留力的压迫下,最终还是老实躺着了。
对于马大头的抱怨,杜引岁没什么可说的。
是她想带病人出来颠簸着吃冷风吗?还不是因为能压住赵七之流的谭望出来了……她能放心把这样的江芜和小团子留那儿么。
自打从卫家姑娘那儿知道了赵七和崔武曾经干过的事儿,傍晚拾柴时只要谭望没留在大部队,她们都是要连小团子一起带着的。这回自是更不能例外。
反正谭望疑心她关于人参的说法,不似拾柴只一人看管,这回还多带了两个衙役同行,正好用来推车,省了她下地走的劲儿。
“楚姐姐,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一会儿我们挖点野菜,晚上给她们弄点新鲜菜汤喝能舒服点。”杜引岁没理马大头,却是看向旁边走路走得心不在焉,差点走偏了去的楚秀兰。
“记得……记得记得……”楚秀兰频频点头,强调,“你说的我都记着呢,我听话!”
她都记着呢,杜引岁托人去找谭望之前,就特地叮嘱过她,一会儿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大惊小怪,要保持安静,听小杜姑娘的话行事。
只是,越是记得,她就越是紧张好奇,这是到底要发生什么事啊!
比五岁就能记住一个小村子的周边路线,长大了还能来挖出人参更大的事么!
谭望全然按着杜引岁的指引,前进或转向,只是心里的弦一直绷得很紧。前方,有可能是人参,也有可能是陷阱。他带了队伍里武艺最高的两人出来,不管是两者中的哪种,他都要将其变成收获。
入了山,入了半深的山,他们离开李家村后所走的距离,已经远超了平日傍晚的拾柴。若不是这废太子妃口口声声十分笃定,又恰说着了前头的一段路,他是绝不愿走这么远的。
但,好在……
谭望看着小坡边被两棵树夹着一株高草,正是绿叶簇着小红果,让他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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