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那是个外表不怎么起眼的女子,放在普遍美人扎堆的仙界略有些平平无奇,身上也穿着件毫无特色的白衣,白的像豆腐块,像面粉,像雪,实在不惹眼。不过五官清秀,肤色白腻,也能勉强算个小美人。
她性格大约比慕千昙还要冷僻,进屋后没和谁打招呼,仿佛游魂般安安静静,就独自飘到角落,坐下发呆,神游天外。
根据部分显著特征,慕千昙认出这是五大狠人录里的“最深藏不漏之仙”,沈心。
她是位医修,因不喜别人叫她上仙上仙,便没取仙号,叫大家直称名姓就好。但众人心中尊敬,便不应这要求,都退一句,称她为沈仙师。
据说她医术极为高明,望闻问切,只需望便可定大部分疾病,而稍一出手便可妙手回春,稍一用药便能药到病除,是最强医修,当世无出其右。
书里一定有夸大部分,但若真是如此,那可的确是深藏不漏。
最后还有位神秘莫测,也不知是这么个神秘法。
慕千昙等待着,那边盘香饮都过来了,还没见神秘莫测出来。
小仙童们抱来一堆堆杂卷,小山般厚重,让人憋气在胸中,看着都头疼。
慕千昙也被分了些,整理成绩,拿卷在手,恨不得全扔掉化为雪片纷飞。可也只是想想,在掌门和其他殿主面前可不能发疯,那后果不堪设想,只得将脾气按住了。
烦啊,烦。
正支着额头半死不活的看卷,最后一位殿主才姗姗来迟,笑声一串串,脚步轻曳,雾气弥漫:“来晚了来晚了,各位姐姐不介意吧,最美的美人总是最后出场的。”
这声音莫名耳熟,慕千昙抬眸,瞧见来人时,眼皮抽了抽。
那是个涂着深黑唇色的女人,一只眼被眼罩盖住,另一只眼带着琉璃镜。紫裙绚丽,身姿曼妙,双手戴着半截黑手套,懒懒靠着门框,唇齿间咬着翡翠烟杆。
琉璃镜下的眼眸弯如月牙,润如溪水。女人吐出口烟气,如梦境展开的前篇,仿佛又回到云上仙府,书架对面,半张幽冷魅惑的脸,墨色双唇饱满潮湿,一张一合,说着一遍遍死无葬身之地的忠言。
是那天在藏书阁遇到的无名疯女人,她竟然是最后一位殿主!
第55章 你完了!!
她叫幽怜梦,也就是那位“最神秘莫测之仙”,文秀仙子。
看到她的那瞬,慕千昙立即翻出回忆,把在云上仙府遇见她后的种种对话摊开来重新审视,查找有没有露馅的地方。
结果,都是些模棱两可的片段,用那些应当只能产生怀疑,并不能确定她已非本人,慕千昙心头警惕却丝毫未少。
那个女人是五大殿主之一,必然和原主有所交集,上次见面却不明示身份,说话云里雾里,还以那般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定然也是感受到了不对,须得小心应付才行。
五只渡鸦先后飞进来,落在对卷阁最大的那扇窗户边缘,站成一排,尖喙梳理羽毛,时而歪头,时而正首,屋中所有人与景浓缩为小球倒映在它们黑而浑圆的眼珠上。
幽怜梦随着它们走进,笑声还不停,手背随意拂开身前墨发,饱满浑圆的唇珠下抿出两个烟圈,在空中追逐,破灭,丝丝缕缕的植物清香逸散开来。
谢眉像是极看不惯这轻浮浪荡的行径,怒色更甚,别开脸去。
幽怜梦本从她跟前走过,不打算住脚,见她神情变换,来了兴趣,往她旁边的椅子一歪,烟斗从唇中吐出,犹如干涸血渍般的浓黑软唇勾起弧度:“还是坐这儿,舒服。”
最后两个字拖了长音,又柔又转,和那般烟气似的,挥手就散,却像是结结实实打了谢眉一下。她脸上浮起黑气,握住拂尘的手用力极大,甚至手背也跳起青筋,看着就要忍不住出手。
慕千昙恰坐在两人对面,把那小细节看个清楚,看出这俩人不太对付。
为避免事态升级,盘香饮及时开口:“文秀,怎得又来晚了。”
幽怜梦交叠双腿,朝椅背上一靠,琉璃镜下的眼眸弯起:“好酒醉人肠啊,一滴叫人梦里坠,好久未得此等珍宝,那不就多品了品,差点忘了时候。”
细细闻来,清香中果然还夹着点酒气,慕千昙暗自腹诽:叫做文秀,根本不文不秀,起这名字,怪会给自己贴金。
“下次再这般状态,我可要去把你酒都没收了。”
“掌门忒凶了,”幽怜梦口中回着话,长而魅的眼睛微转,一点黑漆般的眼黑滑来:“就爱用这招对付我。”
措不及防与她对视,慕千昙目光沉静,并未退让,抿了口茶水。
盘香饮面前那堆卷子码得整整齐齐,像块砌垒的砖墙。她单手从最上头拿起一块卷轴,走到门前,面朝几人道:“人来齐了,正好我能说事。今年的试炼成绩,你们绝对猜想不到。”
谈到正事,谢眉脸上的不快消散许多:“还是秦河那孩子胜了吧。”
盘香饮缓缓摇头:“有三个孩子表现很突出,联手斩杀了一只妖物,粗略评估是咒级。若是公布出去,必然名震天下,可惜可惜,她们的成绩全部作废了。”
听到前面,谢眉眼中大放光彩,正忍不住要夸赞,又接着听到后头,不解道:“为何?”
江舟摇与慕千昙对视一眼,各自默不作声。
盘香饮道:“因她们全部在试炼期间,违规离开了考场。”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原因,谢眉问道:“是哪三人?”
盘香饮道:“伏璃,秦河,裳熵。”
虽说斩杀咒阶妖物以她们这个年纪来看难以想象,不过若是这三人,再加点运气成分,没准真能做到,但又为何违规呢?
谢眉道:“伏家那小儿心浮气躁,不足为奇。封灵上仙那徒弟可是百年难遇的优中之优,谨慎细心,从不出错,怎会呢?”
她询问起自家徒弟的事,江舟摇不好再沉默,便道:“她们杀死的那只妖物在我监考区域*,那日我听见动静赶过去查看,妖物的确是死了,那里也只有她们在,我也以为是她们解决的。”
“可当日晚上,阿河找到我,说妖物其实并非她们所杀,而是有位路过的绝顶高手,见她们不敌故出手相救,还说以她们三人之力,是绝无可能击败那只妖的。”
“高手不愿透露姓名,她们也不想作假,所以选择放弃成绩。”
谢眉疑道:“还有这种事....三人皆不敌,却能被路过之人斩杀,那是哪只妖?”
妖物之间等级差距非常之大,下咒甚至能做到秒杀上剑。
往年入试炼场中多有少年天骄,心高气傲,即使知道这点,也会跃跃欲试,觉得自己能敌,但往往都落得身死魂灭的下场。若是不小心碰见,也会来不及求救便被妖物吃个干净。
唯恐这种没必要的悲剧再发生,宗门早就在地图上标定了,将为数不多的咒阶妖物圈出,叫众人记得避开。故咒阶基本都有名有姓,提来便知,她才有此一问。
盘香饮抖开卷轴,向前泼去,卷纸悬于半空,表面浮起层层叠叠苍绿色山峦,周围圈起群山,宛如七十二重山外山的缩影。
“一只黄雀为妖,该叫白肉。身死后成妖,该为死骨。魂魄附着于山泥,勉强可称虚灵,但又有身体作乱,最后该叫些什么呢?”
卷轴之上,有座山按照盘香饮所言,不断扭曲身体,变换形状,黄雀,山崖,甚至人形,最终又重回山体。
谢眉道:“山外山竟还有此等妖物....”
盘香饮道:“如果没被那三个小孩发现,这只妖还会继续藏上几百年。而若非亲自探查,找来了那山妖的妖核碎片,我们也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种异变。”
她收起卷轴,语气略沉重:“既然提到这个,我把另一件事一道讲了。”
“近些年来,外头传来不少血案风声,民间有仙界也有,许多超出常规理解的异变妖物毫无征兆,突然出现,嗜杀嗜血,凶残暴虐。虽数量不多,但杀伤力不小,已形成祸乱。”
谢眉要说什么,盘香饮现出掌心压下,继续道:“我早已差人去剿灭,不必担心,这非重点。我目下提到,仅是想借黄雀一妖说明,这世上生灵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且可能存在已有成百上千年,不知何时出来。”
“目前已有的等级分类,应敌法则与妖鬼录总集等等,都过于落后,早已不够用,还需得再研究更细致些。也是我最近常说的事,你们早该听到了。”
慕千昙闻言,却是不觉奇异。这些祸乱妖物都是书中大BOSS伏家那位的杰作,只不过没想到,原著后期才会揭露的事实,从那么早就开始有风声了。
掌门目前还认为是仙界疏忽了对妖物的观察记录,应敌手册该更新了,殊不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见着一屋子看不透现状的局中人,慕千昙这才感受到到有上帝视角是种什么感觉。
将卷轴仔细卷好,单手扣上,盘香饮道:“若没能教好弟子,让他们用上最新的方法,日后遇上陌生强敌,不就白叫弟子送命?通明,这事你要好好办。”
宗门内负责编撰妖鬼类书籍的人一直是谢眉,她一甩拂尘,半俯身道:“掌门所言极是,我当下便着手去办。”
盘香饮道:“话转回来,黄雀先放放。我现在更加好奇那位路过的绝顶高手是谁。秦河可有说明那高手有何特征?”
江舟摇轻轻摇头:“并无。”
想想方才秦河那番理由,慕千昙无奈扶额。
这小丫头也太不会撒谎了,这可是在宗门内部的试炼场,能路过什么高手?还不如说那妖物本就是半残,她们只是捡了个便宜呢。
果然,谢眉奇道:“这些小辈,我最看好的弟子便是秦河,若她不敌,我实在无法想,还有谁能杀了那妖物?难道是外面来的人?”
眼风一挑,幽怜梦撑上小桌,双肩微耸,领口敞开,露出那双平直锁骨,又弯下水蛇腰身,笑道:“谢道长是说我查阵不力吗?”
山外山充当试炼场接待弟子之前,是要先由幽怜梦带人去检查阵法完备,才可开办。谢眉完全不瞧她,冷哼道:“我只是猜测,你无需凭虚臆度。”
“道长说话忒重,罢了罢了,”幽怜梦转了身子,咬着烟嘴:“外面大抵是没有来人的,杀妖的也不一定是弟子,也有可能是哪位殿主跑进去了,都不好说啊。”
眼神扫来,她道:“瑶娥,我观你脸色,瞧着不太好,是受伤了吗?怎么监考也会受伤呀。”
果然来找事了。
慕千昙道:“旧伤。”
“我早知道你性子温吞,但新伤旧伤都不能拖拖拉拉,你身子本就不好,不注意养着,以后越来越差该怎么办。”
烟杆在茶盏边缘磕磕,烟灰落进茶水中,幽怜梦道:“你平日不爱出门,劝你都没头说,这会大家好不容易都在,不如叫沈仙师给你看看吧。”
听到自己名字,由始至终都神游天外的沈心终于回神,放下卷子,眸子里聚了点光,似在试图理解现状。
慕千昙放下茶盏:“不用了。”
谢眉这时道:“说来,那三人之一的最后一位,叫做裳熵的,是你的徒弟吧。你为何突然收徒?”
本来被质问就心烦,又来一位,慕千昙压着脾气:“我要不要收徒,收谁为徒,和您没有关系吧。”
“自然没有。”谢眉略微抬首,握住拂尘的手用力些:“上回集议大会上,你徒弟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是自愿拜你为师的吗?你可有逼迫她?”
阁中静了静。
盘香饮道:“之前瑶娥未收过徒弟,教习方法有误,我已说过她。那孩子也聪慧,是块材料,两人磨合磨合,现在有误会也该解决了。”
江舟摇喝了口茶,始终听着,没吭声。
她倒是挺够意思的,没把之前那脑残龙活生生出走崖山两个月的事说出来,否则还真有点麻烦。
谢眉冷哼道:“我见过那孩子,炼丹炉要炸,别人都不敢动,唯有她飞身救人,极有勇气,我瞧着根骨也不错。这好好的弟子给她教,势必会教歪!”
指尖轻敲着座椅扶手,慕千昙咬了咬后槽牙。
这帮人,真是教训她上瘾了。
不骂不行了。
戳人还得戳痛处,不然就是浪费口舌。慕千昙思绪微动,想起五大狠人录里说过这位通明上仙,许是运气不佳,虽说一直有收徒传衣钵之想,也有惜才之心,可总是遇不到合适的弟子。
要么是看中了被别人捷足先登,要么是修行理念并不一致。总之,就是不合适,找不到。
为此,通明上仙没少发愁,多走动以期能碰见没拜师的,去民间瞧瞧可有漏网之鱼,统统失败。郁结之下,甚至还做过法事,望徒前来。
话说得那么难听也能理解,她苦求求不得,而今看到慕千昙手下就有块好材料,却不主动雕琢,放任自流,不免心痛难忍,言语过重。
“这就不麻烦谢道长操心了,您还是多琢磨琢磨自己吧。”
捻起杯盖绕着杯沿缓慢转圈,慕千昙诚恳道:“少评价别人徒弟,多积攒点功德,徒弟缘才能不被冲撞,来到您家。否则就要被您那一张嘴散完了,说着说着心里是爽,但得不偿失啊。”
适当时候补充微笑:“我知道您看不惯我,但我的意见您还是要听的,毕竟连我这种人都有合称心意的徒弟呢。”
谢眉脸色阴郁不定,还未开口,幽怜梦又起身走来,唇角笑意浓重:“可别欺负我们笨嘴拙舌的谢道长了,瑶娥上仙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慕千昙掀起眼睫,正迎上那只光泽流转的眸子:“你想让我回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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