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可惜最该看到的家伙成了瞎子,错过了这番景色。
听到那道嗓音,幽怜梦才搞清自己的处境,知道玩大了,赶忙伸手去摸谢眉的脸:“我不是故意的,通明上仙,躺着可比站着舒服,我没有骗谁的意思,只是懒得起来。我眼睛都看不见了,你不会把我扔掉吧。”
谢眉手臂开始用力,真打算把她扔出去,但一低头,看到还有五六七支箭扎在女人肉里,若是不管不顾一扔,怕是要摔得扎入更深,便竭力忍住,但无论幽怜梦再说什么,好生好气去求,去安抚,去摸索着她的鼻梁给她捏捏,都不听谢眉再说一句话。
心脏一提一放,慕千昙心里也五味杂陈。她撒开手,把代表胜利的绳圈系在子时脖上,当做狗圈,另一头牵在自己手里:“你想她留下,但我决定不了她的意愿。”
子时道:“你决定的了。”
看它一脸掌握事实的表情,慕千昙呵道:“你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
子时:“当然。”
慕千昙坚定道:“不可能。”
不能让裳熵留在这里的理由太多了,她懒得解释,直接给出明确的答案。
子时气得原地起跳,不断甩手:“那我便不出手,你们就看着她去死吧!”
它那般耍赖,好似真拿它没办法。然而,慕千昙经历了裳熵,秦河,伏璃,谭雀等等小孩,对付这些人早已有经验。她静静凝视它,脑中忽而有了计谋:“你和巨人,都是天柱,为了守护女皇而生,那就应该同样守护女皇名下的所有财富。”
提到女皇,子时不再像是鸡仔乱蹦,而是道:“故国早已化为尘土,你一路走来,也该看到了,如今的神魔森林,已没有我们需要守护的。”
慕千昙指向它怀中:“你偷走的那块红宝石不是吗?”
子时以手扣开了胸前的一个盖子,手指摸进去,又掏出那块碎片:“合之石,这可是权杖之上的宝贝,是女皇的东西。你们贼喊捉贼,我这不叫偷,只是帮女皇拿回来而已。”
它仰头望着那枚红宝石,满脸沉浸欣赏之色。慕千昙道:“那条龙,是权杖上的另一块蓝宝石。”
轻飘飘一句话,却如同一声惊雷,把子时劈到愣了愣,继而,爆跳如雷:“休找借口骗我!”
其实裳熵是否是蓝宝石这件事,都只是猜测,但慕千昙把它加固为事实,来说服眼前这小人听话:“我没骗你,她出生之时,身上系有一块玉,玉上写着一个字:熵。”
子时已入套,问道:“哪个商?”
“火商。”
子时表情剧变,咆哮道:“那愚蠢的巨人,果真就只知道坏事!快走!”
它这份反应,也侧面证实了,裳熵的确身份不简单,那猜测很有可能就是真的。慕千昙唤出白瞳,所有人登上鹤背,朝大树飞去。
为了那劳什子比赛,几人都跑出了相当远的距离,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还得要一段时间。
路上,子时解释起宝石渊源:“红蓝宝石,分别是熵与合。”
“一个是混乱,狂躁,极端暴力。另一个则是赤诚,忠贞,此志不渝之心。”
“千年前,打造红蓝宝石的那位神秘宝石商告诉女皇,宝石一如日月,必须纯净如新,不可遭受污染,否则,将会无法发挥出全部的效果,还会日渐衰退,直至耗尽神力。”
“两颗不同的宝石,也象征着两套治国之法,权杖就代表女皇的统治。那时,整个森林都听女皇的号令,国土无边,权力无限。”
“后来,红宝石被盗走,我的女皇在起义中溃败。”
“故国一日不如一日,敌不过天灾,也敌不过人祸,最后全都死去。”
“这林子里,自此也就没了太阳与月亮。”
它没过多提到过往古国的繁华,但却说了,那些陷阱用到的材料,都是从古国里搬来的,且只是其中一个藏宝室的部分陷阱,而那样的藏宝室,曾铺满了女皇起居的大殿之下。
她踩着黄金财宝统治森林,威名远播,无人不知,叫这林中的一条鱼儿都以供奉为荣,千年后的今日,残魂依然追随着昔日旧影。
在子时还回忆着女皇的模样时,慕千昙低声重复道:“忠贞。”
纯粹的浅蓝色宝石,从发掘到经过了宝石商人的制作之初,就被写入了忠诚的咒语,这与创作者给与女主的人设不谋而合。
慕千昙无法忽视飘入心底的那一层阴影,古早的警惕再次浮现。她强行压下,这是尚能控制的悲伤,可另一道...
另一道名为失望的情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一点点侵蚀着内心。
她忍不住问:“象征忠诚的宝石,就有着忠诚的品性,一旦有了认定之人,就不会轻易更改,是吗?
子时道:“不是不会,是没办法更改,她一定会对某一个人忠贞,这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慕千昙踌躇道:“也就是说...”
她很难说出后面的问话,仿佛说出来后,就是承认自己输了什么一样。但她心里很清楚答案,即使不去问询。
微微挺直了背,慕千昙咬了下嘴唇,没由来道:“哦。”
一直以来,她都不理解,人的感情怎么能做到像裳熵所给与的那么纯粹,不求回报呢?
她不断地怀疑,不断在裳熵日复一日同样的答案中确定那颗心。坚定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她轻易将人看穿的眼,从未找到裳熵的一丝破绽,所以才日渐放下了警惕心,真和这小孩谈论起真心实意的东西。
可原来,裳熵不是因为爱上她才热烈且坚定不移的。
她爱上任何人都一样。
一份陌生的情绪恒固在心间,让慕千昙很是不适应,像是靴子中的沙粒,不至于让她走不好路,但又确实硌人,难以忽视。
好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她有了去探寻的耐心,于是,她追溯过往,很快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是不甘心。
是因为她觉得,裳熵的忠诚不再具有唯一与特定性。
不是男主就是她,不是她那还有别人,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来承担起裳熵的感情,而这些人之间,也许没有多少共通性。
一股赧然之情愧发,慕千昙舌尖涌起了苦味。
她需要面对一个很残忍的现实,以她自己而言,除了裳熵,不会有别的人能够走进她心里。可如今,裳熵的那份真心似乎变了味。
那么,是她对感情的要求太高了吗?还是她本身就高估了情感的重量?或者说过于洁癖,过于吹毛求疵?过于蛮不讲理?
算了....慕千昙揉了揉眉心。
大敌当前,形式不容乐观,她为何还在纠结这些无聊无趣无意义的小事?
果然,她是被感情这种东西所改变了吗?她凭什么因为别人的情绪影响自己?
她觉得毛骨悚然。
慕千昙平心静气,扔掉了所有不合时宜的猜想,问道:“红蓝宝石都流落在外,为何红石所幻化的魔物,要比蓝宝石强?”
子时道:“还是那句话,污染,两颗宝石之间,污染程度更深的那颗,自然会更弱小一些喽。”
慕千昙道:“污染她们的是什么?”
子时道:“什么都有可能。”
两边的景不停倒退,慕千昙看着那些重新藏于树林的陷阱,脑中闪过一个疑问:“十二天柱为何只剩下你和巨人还活着?”
这话算是问到了伤处,子时的脊背塌了下来,那副神气劲儿也没有了:“我们犯了错,不能与女皇一同前往地狱。”
慕千昙想了想进入森林后经历的所有事,以及方才子时说的话,一个猜想浮现在她脑海。她盯着子时,笃定道:“当年偷走红宝石的人就是你。”
译文中所说,巨人好破坏,小人好偷窃,被拿走的红宝石碎片就证明了这一点。
巨人由于体型巨大,动作迟缓,脾气暴躁,弄坏了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而偷窃之罪,要严重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女皇带走了别的天柱,独独放弃它呢?
一听这话,子时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跳起来,急道:“是那蠢巨人族先招惹的我们!”
它这边气完,马上就意识到,已经不是需要解释的时间了。它与另一位有罪的天柱住在这荒寂的林子里,被放弃过,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这就是它们的结局。
它重新瘫倒,状似无所谓道:“反正不是我的错。要不是那蠢巨人把我家端了,我何苦于去偷盗呢?”
在裳熵刚被抓走那会,慕千昙跟随巨人来到它的木屋,站在窗台上时,就是从鱼身中发现了小人。它躲在那偷窥,观察巨人的动静,看样子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住了许久了,这些陷阱都被设立在树屋边缘,自然也不是巧合。
巨人与小人族的矛盾一直存在,在多年之前,还要更加激烈,到了必须要摧毁对方的程度,以至于小人鬼迷心窍到偷窃红宝石,并企图借那份力量,来击溃对方。
本来都是守护者的身份,却对彼此极尽恶意,刀剑相向,也就连带着仇恨一起,被永恒留在了这片焦土之上。
慕千昙不想谈论那看起来具有宿命感的命运,她听*罢,向它伸出手。
感慨完毕,子时看了眼她手心,颇有些不服气地跺了下脚,把红宝石碎片还给了她。
慕千昙握着宝石,握着那几次三番引起灾祸的罪魁祸首,问道:“你当年把它偷去哪了。”
既然偷盗它的目的是为了杀人,那也是发生在这神魔森林里的事,怎么就让它跑到了外界呢?
子时道:“丢了,我也不知道最后去了哪。”
慕千昙道:“蓝宝石是同一时间失窃的吗?”
子时道:“不,那是在很久之后了,至少有个几百年吧。”
根据裳熵所说,它在拥有灵智,也就是破壳而出前,都是以蛋的形式存在,那么它也许是直接由蓝宝石变为龙蛋,而有着最大可能性的偷盗者,也许就是裳熵那位已飞升的母亲。
红宝石则截然不同。它很早就离开,可魔物缠上秦霜也就是最近几十年的事。在成为魔物前,红宝石一定变成过别的东西,或者也在某一个地方沉睡了几百年。而后机缘巧合之下,化身为魔,并就此看上了秦霜,开始了持续到今日的悲剧。
慕千昙收起碎片,又拿出了白骨笔:“这是干什么用的?”
子时瞥了眼,道:“蠢巨人头顶那棵树,你也瞧见了?到了合适的时间,树上会生出一朵始源花。白骨笔就是开启它嘴巴的钥匙。它可以帮忙净化宝石。”
慕千昙眼眸微亮:“净化宝石?”
子时道:“为什么我没能第一眼就认出蓝宝石的真身,就是因为她遭受了污染。那天生天赐的宝石,有了人的身躯与头脑,有了七情六欲,有了贪嗔痴念,还要怎么保持纯净?它的力量自然也大打折扣。”
忽而,一场冷雨打在慕千昙脸上,她猛然被拉到了几年前飞龙崖上的那场雨夜。
那时的裳熵,面对翻天镜,还是“心如明镜,镜中无影”,分明是个心无杂念的孩子,几年之后,那影子都多得数不清了。她的污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方才你手上那块红宝石碎片,也遭受了污染。”子时说。
慕千昙道:“她如今就在人间肆意妄为。”
子时嗤了一声:“流传于人间的传说,都无趣透顶,你们,实在弱小。神魔森林已没落,但就算是当下,随便一只妖怪出去,恐怕你们都难以对付,红宝石也就是占了这便宜。”
尽管听起来傲慢至极,但慕千昙相信这句话。
不提那些怪异的妖物,光说这子时,断掉的手与舌头都能随意生出来。它根本不会那么轻松就被三人抓到,也拥有反抗能力,只是听到了蓝宝石的消息,才没有把那场无休止的游戏继续下去。
片刻,慕千昙道:“红宝石流落在外,你不打算出去把她抓回来?”
子时道:“呵,我出不去,也没有必要出去。她们在这林子里时,我有任务守护。若是走了,就是她们的命了。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与我无干。”
它刚说完,白瞳便飞出了林子,重新落在窗台。
慕千昙唤回白瞳,谢眉带着幽怜梦下来。子时道:“你们在这等我就好。”
屋里,锅中沸水正冒着泡,下面炉灶中火势凶猛,午时正把切好的菜一个个扔进锅里,锅里的水很快变了颜色。子时来了句“我就说它很慢吧”,便满脸自信,搓搓手,拽住了窗台边的一根绳子,后退几步,把自己荡了出去。
它本身就小,在这放大了无数倍的屋子里,就更显渺小,像一只蚊子,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
慕千昙望向桌面,那根钉子还在原位。裳熵似乎醒了,尾巴尖在小幅度动作,试图挣扎,但怎么可能挣得动。
“它去哪了?”谢眉道。
她的眼睛很利,直到子时略过巨人的发顶时,还能看到点影子,但一个晃神,就再也捕捉不到。慕千昙顺着她目光望去,也瞧不见丁点身影,便道:“看不见,应当是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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