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她看着幽怜梦扑入水中,把头发都散下来打湿。不禁在心中嘀咕,此人实在缺乏危机感。
明明前面那么多次接近死亡,应该知道这神魔森林的凶险之处,为什么还一点防备也没有?就不怕这水里藏着东西?
能混到天虞门殿主的身份,肯定不会简单,但看这反应,实在又不像。
不过,想到她充满缝合线的身体,以及自己曾在她腹部扎出的几十道刀口后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似又能解释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幽怜梦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掉,哪怕是缺胳膊少腿的严重伤,都能重新接一个,像自己的一样灵活运用。怎么都不会死,当然也不会有防备心理,也缺乏对生命逝去的敬畏心。这副态度,也是理所当然。
鼻息间都是水的香气,慕千昙也耐不住了,走过去,以手舀水,先喝了两口,再凑合着擦掉身上沾染的树脂。
这事做起来不简单,好在她有耐心,用上指甲和匕首,将开始僵硬的树脂一点点刮了下来,趁此机会,也修养精神。
等清理得差不多,她抬头看,才瞧见其余几人都收拾好了,或坐或躺。她再低头看向湖水,才发现这水比她想象中要浅,几乎只到膝盖位置,手一探就摸到池底,那是一种柔软的泥。
“连湖都称不上的地方,怎么叫林中海。”幽怜梦躺在水边。衣服都湿透了,她浑不在意,一只手垂进水中,来回搅动。
慕千昙还没歇过劲,懒懒地看向她。
由于方才思考着幽怜梦的事,脑子里也顺势复盘这几场逃亡。
她后知后觉想到,这一路走来,幽怜梦看似都浑浑噩噩,毫无目的,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但有几次突破难关,都是经她的提醒。如此来看,此人倒是挺会伪装,装疯卖傻,但心里都门儿清。
察觉到她的目光,幽怜梦压下下巴,朝慕千昙眨了下眼。
“....”慕千昙道:“再歇息一..”
她刚说到一半,就看到一道道虚幻的蓝色出现在水面之上。
先看到异景的,是正好躺下的幽怜梦。她的眼睛睁到前所未有的圆,自胸腔发出赞叹:“哇。”
慕千昙警惕起来,身体已起势,瞬间抬头,却看到了千万只透明的蓝色游鱼,自林间穿过。
受美景所震,她一时屏住了呼吸,眼中星光点点,一错不错,凝望着那神奇之地的神奇景观。
那些鱼儿,与寻常鱼不同。它们或戴着帽子,或托着礼物,或穿着衣服,或咬着灯盏,或挂着食盒。欢声笑语洒在林间,它们的模样十分快乐又兴奋,不像是在迁徙,反倒是像赴宴。
也许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前,它们曾真正游过这里。
彼时,这片小池塘还辉煌着,深不见底,一如它的名字,林中海。
海面翻涌着巨浪,无数游鱼乘浪而过,前往东芝古国华美的宫殿,去参拜这片土地上最伟大的女皇,献上丰收之礼。
而今,却只剩下了早已腐朽的身躯,不甘的灵魂,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游过同样残败的林中海,去看一眼古国的旧土。
“幻觉?”谢眉轻轻说道。
这番景色,让向来语调铿锵的她,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裳熵是唯一没有抬头看的人。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慕千昙身上,看她走到池边,舀起水,以匕首一点点除去树脂。发呆休息,又以嫌弃和探究的眼神看向幽怜梦。从警惕到震惊,继而沉浸在美梦般的游鱼过海中。
光点散落在慕千昙身上,像蒙上了一层月光般的薄纱。
裳熵想起了一个古早的,不属于她,却极其适合她的名字——雪娘子。
此时此地,那是她所凝望的幻梦美景。
第305章 只有我能救她
游鱼们来得突然,消失也在眨眼之间,林中恢复静谧。一如幻梦,也转瞬即醒。
蓝光如潮水般退去,犹如撤走了一面盖在众人头顶的大帆布。几人都暂且保持沉默,直到由奇壮景色所升腾而起的情绪也恢复平静。各自收拾了半晌,装好水源,才在青蛙的催促声中向前赶路。
穿过林中海,她们走向游鱼们消失的方向。
不多时,前方的土地上,突然现出一个坑洞。那洞口约莫成人伸长胳膊,两手指尖之间的距离,深度则有半个人左右,边缘规整,看不出是什么作用,也不像是人留下的。
谢眉蹲在坑边,观看半晌,道:“脚印。”
“这么大的脚印,”幽怜梦以手比划了一下大小:“莫不是裳掌门的脚印。”
裳熵道:“龙族的爪子不是这样的。”
她靠近洞口,扇了一下空气,鼻尖微动:“没错,就是脚印,并且很新。”她半蹲下来,探出手掌,摸了下洞壁:“刚留下不久。”
青蛙鼓动着双颊,忽而,脸朝向一方,睫毛疯狂颤抖。它口中叽里呱啦吐出一串字符,还手舞足蹈,比划几下。裳熵道:“它说让我们躲起来。”
一路跟着它走来,几人都对它较为信任,听见这个要求,便知道来者不善,一齐躲到脚印边的一颗大树后。
这时,上空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
那惊人的动静,预示着来者不同寻常的体型。
由于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对付,但按照前面的经验,往坏里想总是没错。
几人不敢惊扰,连一盏灯都没提。
黑暗中,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状况。
除了那一直存在的,如同骨骼摩擦般的嘎吱,很快上方又传来了树枝断裂的噼啪之声,且连绵成片,像是灶中柴火的爆鸣,还有一种低沉的呜叫,似是那妖兽的低吼。
这些声音都尚且在理解范围之内,可令人没想到的事,这杂乱不堪的声响里,还夹杂着乐声。
听着像是笛声的悠扬,先行于混乱中,飘入几人耳朵。紧接着是铜锣,高鸣短促,震人耳膜。有这两道开路,后头颇为顺畅得跟上了不同的乐器,古琴,鼓,琵琶,二胡等。乐声虽多,却不显杂乱,错落有致。
曲子陌生,可曲调欢快,听着便让人心绪飞扬,载歌载舞。
乐声近了,那在空中撞断了无数树枝的大脚也终于碰着地,带来地震般的震颤,脚底板立陷入泥里,推开湿土,发出吱叽一声。
有发光的东西掉了下来,叮叮当当砸到地上,滚来滚去,不停碰撞,好生热闹。
慕千昙探头去瞧,看见掉下来的东西是十几个夜明珠,那光线照亮了来者的一部分——正正好好踩中前一道脚印,生有一种古青色皮肤的柱状爪子,有点类似于胖版的象腿,龟裂的表面吸有一排排寄生贝壳。
它过于庞大,那份真面目,直到乐声飘远,那只脚离开了脚印,也没能被窥探分毫。
“又是奏乐,又是美酒,也像是去参加宴会的。”没能搞清身份谜团,幽怜梦觉得可惜:“什么妖怪能长出一副那么大的腿脚,比那条死鱼还要壮观了。”
慕千昙道:“我们只能看到一条腿,说明它只会比你想象中更大。”
滚落到地上的,不止有夜明珠,还有一些被摔烂的食物,大鱼大肉就这么散落,看着颇为浪费。幽怜梦道:“那个古国不是灭亡了吗?还能开宴会。”
慕千昙捡起一条醋鱼:“幻觉罢了。”
那条鱼在被她捡起的瞬间散为飞灰,消逝于空中。
谢眉道:“不是幻觉,是妖力所化。”
“没错,”裳熵抬手,所有夜明珠与食物一阵扭曲,皆化为流光,四散而去。
谢眉道:“青蛙带对了路,我们在靠近东芝古国。”
幽怜梦撑着下巴,还是不解:“古国的人都死完了,它们变出这些,是给谁看的?”
就连只剩下亡魂的鱼儿们,也心心念念着参加聚会,远赴而来,只有一件事可以解释这份执念。慕千昙道:“可能是在怀念吧。”
不管真实原因是什么,这并不能拖慢她们的脚步。
按照吃了几顿饭来计算时日,她们至少在这片庞大到绝望的土地上走了十来天了。
受诅咒影响,她们体力大不如前,精神也被这片古老之地不断侵蚀。这无比昏暗混乱不堪的日子,让她们还未摸到古国的边时,就紧绷成一根随时要断裂的弦。以当下的状态去面对可能有魔物潜藏的古国,并非明智之举。
但她们没有回头路。
那藏着传送阵的鱼骨,如今应当沦为湖中兽们的口粮。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能力在神魔森林与大陆之间开一道相通的传送阵,还能使阵法强悍到压制森林里的妖兽不飞往人界作乱。
所以,这是唯一的机会。
走到下一个地点之前,青蛙特意停下,以低沉的声调,告知她们即将抵达之地的危险性。
瓦之都,堆满了砖瓦碎砾的一片空旷之地。
听说冬至古国废墟里大片大片的屋宅都被拆散扔在了那里,经受风吹雨打,时间一长,与大地相融,便有了生命与灵性,最喜欢把过路之人也拖进地里闷死,要时刻留意脚底。
几人把散落的夜明珠捡起,当成照明,踩着越发湿润的土地深入森林。
不知走了多久,硌脚的感觉不断传来,拿灯一照,原是些碎瓦片。
于静谧之中,她们已走入瓦之都的地界。
慕千昙放下夜明珠,推了一把,朝前滚去。硬邦邦的珠子不停磕在碎片上,咯哒咯哒,不忘发出光亮,映照着旁边逐渐密集的砖瓦。
这时,一只手按在夜明珠上,停止了它的滚动,并把它拿了起来,来回观察。
“那是什么东西?”幽怜梦眯起眼,试图从昏暗的光线中分离出手主人的样貌。
裳熵念了道咒,那夜明珠的光顿时放大数倍,而掌握它的那人,也显露出真形。
那居然仅是一只手!
它的全貌就是一条完整手臂,大臂下方直接插在土里,整体向上伸,手肘朝向手背的方向弯折,那五根灵活的手指成了它的“胳膊”,将夜明珠扣在手心。
不知道眼睛在哪里,但它观赏半晌后,似乎认出这是参加宴会的需要物品,没有被激发出青蛙口中的“危险性”,而是轻柔放下夜明珠,弯下手肘,曲起指节,敲了敲脚下一块较大的瓦片。
咚咚咚。
周遭的黑暗中,传出窸窸窣窣之声。
无数手臂被唤醒,从土中爬出。躺得久了,不免有些累,便互相帮忙揉捏胳膊,活动手腕,锤锤打打,伸伸懒腰。没事干的,就去掀瓦片玩,胡乱闹腾。
幽怜梦看得叹息不已:“人家鱼啊大脚兽啊,都去参加宴会了,你们不去吗?还有闲心在这杂耍。”
那颗夜明珠带偏了氛围,让它们陷入了自娱自乐之中。好处是暂且没危险,坏处则是,所有小手卫兵为了寻欢作乐,基本都钻出来了。
周围没有大树,连借力都难,想要从这帮家伙面前悄无声息走过去,几乎不可能。
脑中闪过幽怜梦的话,慕千昙沉思片刻,呢喃着“宴会”两字,忽而,想到了方法。她回眸道:“文秀上仙,你带乐器了吗?”
来神魔森林的前置准备,肯定更重视法器,药品等,除了秦霜那样的音修,谁会带乐器那样毫无用处的东西。但慕千昙莫名觉得,以幽怜梦那奇葩性子,没准真会带一些。
果然,幽怜梦嘿道:“我还真带了。”
她从储物袋里抓出一根笛子,甩给慕千昙。
啪的一声,慕千昙接住,拿到光下看。那是一只玉笛,通体翠色,没有穗子,比不上江缘祈那根漂亮,但也还不错。
慕千昙横笛到唇边,心中有些不太确定。
小时候她学钢琴时,接触过一点长笛,可一天都没练过,能不能吹响,都是个问题。
她试探性吹了口气,只听得噗嗤一声,一个劈开的音,直射了出来。
能出声就好,管她好不好听。慕千昙在没有谱子的情况下随意吹了下去,那声音,如同锯木头,实在有些不忍卒听。不过,那些小手们,却有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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