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她在慕千昙面前时,说话总有三分愧疚,有商有量,宽厚温和。可在这幅场合,就全然不同了,抛出去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刺,严谨且不容置疑,容不得反抗,几乎算得上铁面无私,不近人情。
时间会弱化人的感知不假,只不过,不是盘香饮在腐化堕落,而是他们日子过得太舒服,都忘记了,这位盘掌门是怎么一步步来到这个地位的,也都忘记了,她最初的外号,叫做铁面香仙。
亲眼见她舌战群儒的样子,慕千昙总算是在她身上,读到了一点符合原著形象的地方。
这一遭下来,众鸦不再敢说什么。
看时机差不多了,盘香饮也提起刚开始就该说的正事,言简意赅:“我有寻找魔物弱点的方法。”
突然,就在她说完的霎那,一阵香气飘进了大殿。
那气息并不浓郁,恬淡柔和,却传得极远,一瞬间便扩散到殿内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某种稀释的花香,闻着令人心旷神怡。
“谁啊?”
“哪里来的香气。”
“好像是...外面。”
大门向两边展开,一片低缓的雾气飘了进来,只有人膝盖的高度,贴着地面,像是铺了一层奶白的厚地毯,一阶一阶随着阶梯流淌下来。
一只肥厚的老虎脚掌,踩在那雾气之中。
“不知道各位是否还记得,”盘香饮望着大门的方向,眸中多了笑意:“曾经北斗七星宫的大宫主,绮山。”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北斗七星宫,曾经的第一仙门,分裂之前,就坐落在天虞门如今的位置,其辉煌的过往,每每提起,都如神话传说。各种历史书籍中,对它的记载,皆不乏溢美之词。
它符合所有人对与一个仙门之首的想象,七座宫殿,各有千秋璀璨,如七颗明星缀在大地之上。只可惜,那样的庞然大物,也抵不过时间磋磨,最终还是分崩离析了。
曾活跃在北斗七星的有名人物,如今在修仙界,依然是响当当的存在,例如盘香饮,就是其中一位。而关于那时离散的人,都各自有说法和去处,谈不上神秘,唯独那位大宫主,在北斗七星宫分裂没落后,彻底没了消息,仿佛人间蒸发。
众人对那位大宫主,其实了解不多,就算是北斗七星宫还在的时候,有关于她的消息,也少之又少。流传出来的,只有一个名字,用什么法器,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服,都一无所知。
不过,就算一片空白,但众人对她崇拜却丝毫未减少。毕竟,那时的七位宫主都是狠人,这位绮山仙子,能够成为大宫主,还培养出了盘香饮,肯定是个有非凡本领的厉害角色。
人们好奇的眼,无法穿透迷雾,找寻到那位传奇人物所在,也就无从探寻她身上发生过的故事,没想到如今,她居然出现在了天虞门!
乌鸦群内爆发出骚乱,所有视线都凝聚在大门处,争先恐后观摩那位传说中大宫主。
一只老虎率先走了进来,目光犀利的猛兽,有着大骨架子,体格健硕,毛发顺滑厚重,偌大的虎头威风凛凛,而她的动作却温柔,凶悍的面目之中,竟有几分神性所在。
在她身后,走进来一位素衣女子。
那女子一身白衣,袖口处染着斑斓的花汁,几只蝴蝶翩飞在肩头。她皮肤极白,身形细长,脖颈似能轻易弯折,脸颊淡色,长发飘飞,有脱俗之感,却没有那统领七位宫主的压迫性,过于淡然了,比起大宫主,更像是某位隐居的女仙。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其他人可能认不出来,但看见她的第一秒,慕千昙便与裳熵默契地对视一眼。当年她们帮盘香饮送信,去拜访的雾中女仙,就是这位。
那会慕千昙就怀疑这女人身份不简单,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看到绮山的真容,与想象中不符,众人难免有些失望,碎碎念起来。绮山则充耳不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众目睽睽之下,她停住脚步,站在门后不远处,第一级阶梯的地方,并用脚踩了踩地,露出了有些不满的神情。
长桌边,李碧鸢也伸长脖子看热闹,见她迟迟不下来,作为一个社恐,已经设身处地替她感受到被注视和谈论的尴尬,不禁手脚蜷缩道:“她在干嘛呀?都不怕被说的吗?”
江缘祈环抱双臂,道:“你可别忘记了,这是掌门请来的人,谁敢再多言。不过...绮山,我有所耳闻,貌似是个性子奇怪的人。”
慕千昙道:“何止是奇怪。”
不谈传闻,她可是亲身经历过的,这女人有着诡异的时间观念,吃饭只吃没有味道的白水炖菜,赏花能说出“让花赏我”的名言,是个相当有个性,且难以理解行为逻辑的家伙。
就在众人目光下,那女人站在那,不动了。盘香饮见状*,走了上去,直到近前,习以为常道:“哪里不对。”
绮山指了指脚下:“这里的砖块,有些不平整,会摔的。”
盘香饮撩起长袍,单膝跪下,双手探进雾气中:“你的脚。”
绮山后退了一小步。
盘香饮摸到了她所说的不平整之处,用灵力将之挪到正确的位置,再用掌心一寸寸试,确定平了,这才起身,先拿手绢擦干净手,这才伸开在绮山面前:“来吧。”
绮山再次用脚探了探,发觉没问题,这才心满意足,把手放进盘香饮的掌心,随她一同走到大殿中央,坐进了为她准备的座位。
众人看完这一整个过程,面面相觑。
料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看到盘掌门在集议大殿勤勤恳恳补地砖的画面。
这一小插曲,没影响到盘香饮的状态,她自然而然进入了状态,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我方才说,能够找到魔物的弱点,所要用到的方法,就与绮山上仙有关。”
她微微俯身:“请为他们解释心源。”
绮山看了一圈对面的人,别开脸,摇摇头:“你太着急了,不会讲究时间。”
她的目光转到慕千昙脸上时,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再转到裳熵,眨了下眼,收回去:“我不想说。”
李碧鸢挠了下脑袋。
几位殿主脸上变幻莫测。连秦河都抬眼看过来。
盘香饮很有耐心,念道:“虎仙大人。”
绮山道:“我还没有喝茶。”
盘香饮:“大人。”
绮山:“你给我的花浇水了吗?”
盘香饮:“娘亲。”
绮山奇怪地看她,良久,才闷声道:“这里好吵。”
她洁白小巧的耳朵边,有一抹绿意慢慢爬上来。那是一根花茎,它顺着耳廓生长,蔓延,直到贴在鬓角,末端开出一朵白花,迎风招展,开口便是一句唾骂:“你们想干嘛呀!烦死我了!”
盘香饮直起腰:“说说心源。”
白花道:“你让我说我就说,你算老几!”
第289章 世间无仙
盘香饮沉默看着她。
白花昂着脑袋,从抖动的花瓣中看出了一股子骄傲之意,全然不觉得自己方才说出的话有多惊世骇俗。
这份诡异的沉默没能持续太久。绮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花瓣。
“哼,”白花被摸舒服了,看向周遭黑压压的乌鸦群,发现人还挺多,决定给这位年轻人一点面子。
“心源啊,很简单,就是把和人有关的东西,例如贴身物品,放在盘子里,借由生之水,提取出此人平生有关的记忆,最后组成画面,展示出来,不就完事了?”
在她讲述时,长桌后的人也忙碌起来。
幽怜梦先起身,绕过桌子,转到大殿中央,以脚步在圆形地板上丈量着,而后蹲下。身,在空地上画起阵法。
小百花说的内容多少有些抽象,众人没能听懂,互相看看,也不敢多说多问,免得成为被冲击的对象。
见状,白花大嗓门传遍大殿:“一个个什么表情啊,这都听不懂,还想我怎么直白?一帮蠢人....好好好,我再说一遍,都把耳朵洗干净,眼珠子瞪出来,好好看着!”
在她狂躁的背景音中,幽怜梦两指并拢,指尖沾了血,在地面上滑动,很快,阵法已成。
地板的中间,亮出一道光线,向两边徐徐敞开,一股潮气涌上来,下面竟是一汪池水,飘着湿蒙蒙的幽幽薄雾,水中则栽两片肥大的莲叶,轻轻摇曳。
“不得无理!”
一声轻斥,绮山的另一侧耳边,又生出了另一朵蓝花。她舒展着花枝,颤动着梦一般的纤细花枝,嗓音沉静:“我来说吧,心源,就是来自于一个人心脏的本源。”
“她的随身之物,会沾染她本人的气息,时间久了,近似为妖。只要用我们绮山大人的能力,就可以借由此物,还原出此人的生平,并构建出心源幻境。”
又一根花枝从绮山的眼角生出,绽放的花枝,遮住了她的眼睛,发着莹莹的幽绿色光芒。
这花也张开了口,板正的中年女音:“进入幻境的人,能够看到幻境主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片段,并发觉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细节。用这种方法,往往可以探查出许多尘封多年的秘密...”
越说到后面,绮山脸上生出的花朵就越多,到最后,几乎覆盖了整张脸。每朵花的声音和性子都不同,几道声线叠在一起,即使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也生出一股诡谲之感。
花瓣与花瓣之间的缝隙,露出那白瓷般的肌肤,不似人的颜色,而是花瓶的材质。但即使如此,也没有死气缭绕着她,相反,那独独露出来一只眼,满含柔情,温润似水。
眼看着对面那位长老级别的人物,头脸都被鲜花占据,这份冲击,让慕千昙仿佛又在做梦。
她心里明白,能活那么久的人物,绝对都不简单,只好压下那莫名的诡异感,仔细听了内容,低声向旁边道:“简而言之,就是读取一个人的回忆”
裳熵点头:“是。”
慕千昙沉吟道:“看来...掌门怕是要拿出一些令人震惊的东西了。”
她话音刚落,坐在她身边不远处的钟明琴忽而离开长桌,快步走到水池边,广袖展开,唰唰几声,从中飞出数个古朴的魂灯。
魂灯们浮在水池上空,旋转着,抖动不休,其中亮着光火,如同烛光,颤颤巍巍,肆意波动,隐约还能听见嘶鸣。
这种魂灯,可以锁住魂魄,哪怕是已经死去的人,也可以将他的一部分保留下来,让其不能消散。在某些地方,会用这种方法来处置有罪之人,死后也不得超生。
钟明琴摆出复杂的咒法,魂灯中的光芒,霎时间像是被添了柴火,燃烧更旺,那嘶鸣中,已夹杂着尖叫,还有声嘶力竭的咒骂。
人群之中,有人已发觉出不对,并从这声音里人认出那残魂的身份:“难道是...封掌门?”
盘香饮道:“正是。”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盘香饮带人端了封家的事,修仙界的人都知道。封家有罪,胆敢视人命如草芥,重启妖印相关的邪术,得到这样的下场无可厚非,没人会为他叫屈。
只不过,毕竟那曾经是五大仙门之一的掌门,是掌握一方权势的,活生生的人,此刻只余一缕残魂,在灯中饱受折磨。此般对比,不禁让人心惊唏嘘。
更何况,这里可不止一盏魂灯,至于其他灯里还封存着谁的灵魂,却连猜测也不敢...
在无休止的刺耳尖叫声中,慕千昙偏头看向身侧,与她有同样默契的,是秦河。
两人的目光汇聚点在江缘祈身上,她正擦拭着玉笛,顺便和李碧鸢说话,连眼皮都没抬,似乎并不在意那魂灯中的人是谁。
慕千昙咂舌。
封家是与伏家一起被端的,魂灯中传出的尖叫,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同样发生在伏家的悲剧。秦河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视线。
她像是再也经历不了任何一点刺激似的,闭上眼,眉头深深皱起,搁在桌上的手卷曲成拳。
站在她身后的姬艳朝率先发现她的不对,俯低身子,双手覆在那拳头上,许久,终于看见秦河松开五指,揉了揉眉心。
慕千昙放空视线,片刻后,全部收回,转到大殿中央的掌门身上。
恰好,盘香饮开口道:“魔物,在当年是由北斗七星宫的几位宫主分别镇压的,九大神山之下就是他们的成果,可却有一处遗漏,延续至今,造就了如今的情景。”
几位小仙童自殿外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瓷盘,盘里放着一些诸如法器之类的物品。
她们低着头,脚步飞快,走到池边,两手一颠,瓷盘连带着里面的东西,全都漂浮在了池水上方,与那几个魂灯一起,组成了一个简易的北斗七星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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