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到现在为止,慕千昙都觉得顺利,便多问了几句:“你之前还说救你,那是什么意思?”
灯仙靠上凳子:“杀我,解答我,都是救我的一种嘛。”
冷不丁的,裳熵突然开口:“你不介意消散吗?”
灯仙摆手:“有光才有暗,有生才有死。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差别。”
裳熵不知在思索什么,抿了抿唇。
李碧鸢拨动腕间手表,低头抬头来回看了几次,凑近慕千昙低声道:“可以确定,灯仙就是她。”
慕千昙动了动手腕:“那就这样吧。”
以为她要下手,灯仙欣慰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忽而叫停:“等等!我的本体不在这,你杀了我没用,要等到晚上...”
她看了眼天色,日光被吞噬,所剩无几,红霞染遍天际:“现在就算是晚上了,你要去庙里,等我的神相出现,再去解决她吧。”
妖有不止一副躯壳是常有的事,壳子作用很多,或派遣到各处,分。身办事,或迷惑敌人,类似那些需要断尾求生的动物。但无论有多少躯壳,最重要的都是本体,躯壳被砍坏可以再生,本体可不行,是直接与生命挂钩的,需要用最大的那一部分力量来保护。
根据她方才所说,这具人类身体就是她生命的本源,她却直接放弃了。慕千昙有些疑惑,不由得问道:“你的壳就不要了?”
灯仙不以为意,手掌摸向花朵:“这件事值得惊讶吗?”
在人们普遍的认知和故事里,世间小妖都崇拜人,开始修行的第一件事往往也是修人形,接着才是修成仙,就好像人的概念凌驾于其他一切之上,需要先成人才能拿到成神的入场券似的,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慕千昙沉默须臾,说道:“不值得。”
她不再多说,转身往外走,踏出小巷时,天色彻底擦黑。灯城亮起人的光点,灯的光点,妖的光点,像是血管泵动着,游走于大街小巷之间,汇成灯光的河流。他们目标都相当一致,灯仙庙。
夜幕降临,该去庙里杀神了。
三人混合人流,往庙的方向走。
身边人脚步微快,擦着她们而过,都聚集交谈着,或讨论托梦的内容,或猜测着灯仙的相貌,或说着自己的愿望,还有人特意盛装打扮,擦了胭脂抹了粉,其他人见状,害怕输阵,也纷纷整理装扮起来。
晃眼的光不断经过,慕千昙没有眨眼,而是盯着虚空的一点,突兀问道:“祈祷什么呢?”
李碧鸢哦呦一声,惊道:“灯城百姓玩玩就算了,你还真打算祈祷啊?”
裳熵轻声念着:“师尊。”
慕千昙看向她。
头顶某根不存在的天线猛地绷直,李碧鸢意识到她们的对话和自己想象的不同,赶紧闭麦遁了。
裳熵道:“我在为师尊祈祷,祈祷能让我想念的人回到我身边。但我见过神,神尚且没能完成我的愿望,我怎么还会信仙。我的那些祈祷,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
方才灯仙问起那事时,慕千昙就知道答案了,毕竟那朵昙花还顶在某人脑袋上呢。而此时此刻,有无数人路过她身边,那些人脖子上顶着金钱银堆,皇宫玉玺,全是金灿灿的奢华,一朵水晶般的昙花飘在其中,显得格外清致雅洁。
慕千昙脚步不急不慢:“你这些年,没遇到什么其他...特殊的人吗?”
她本来想说喜欢,但是她的唇舌习惯了含刀藏剑,容不下那么温柔的文字,便改成了特殊,反正意思也差不了太多。
看之前的发展,和男主肯定是没戏了,但只要不是规定中的男主,那就意味着是谁都可以。她知道裳熵愚蠢般的重情,可这世上那么多人,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要是换成她有同样的条件,早就把不知道死多久的旧人抛之脑后了。
裳熵道:“特殊的意义就在于,不会有另一个特殊。”
人流前进的速度逐渐停滞,慕千昙停住脚步,抬头,越过人群上方,可以看到灯仙庙的屋檐。
僧侣站在门前,驱赶拥挤着靠近的人。庙宇很小,不可能容纳那么多人,只选一些人进去也不合适,所以庙中的僧侣们将大门关闭,把所有人拒之门外,让他们自己找地方等待神降。
在神的面前,每个人都愿意伪装,所以没人闹事,而是乖巧地席地或坐或跪,边默念着“祈求灯仙的保佑”,边双手合十轻晃。
成百上千的人拥簇在一处共同祈祷,它们头部的灯越来越亮,一种隐隐的冲动情绪陡然升起,仿佛是火焰逐渐燃烧,这场面还是格外壮观的。
须臾,大地震撼,人群中传来骚动,争喊喧闹如浪一般席卷,并在一只手搭上庙宇屋脊时,达到了顶峰。
那只手格外巨大,一只手掌便是半个屋脊,通体灿金。吸收了足够信仰之力的灯仙本相,也自屋脊后抬起头来,她面目模糊在一片光中,两眼空茫,庞大的发着光的身躯照亮了半边天。
李碧鸢瞠目结舌,仰着头看,差点往后摔。裳熵站立不动,做了起势手势,目光已在寻找那神相可能的弱点。慕千昙双手负后,先看了眼神相,接着低头看向地面上颇有些疯狂的人们。
灯仙如约出现,彻底点燃了这把狂热的火。那么,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他们最信仰的神仙呢?
第262章 总有人不用跪拜,也能给出掏心掏肺的虔诚
“我觉得很简单,咱们绕到后面是不是就可以了?”李碧鸢提议。
会选择拜神的,多多少少会沾点迷信——虽说在这个可以修仙的世界也没有迷信的概念。在见不到神仙时,信徒都会选择用各种方式来让自己在神仙面前露脸,更别提神真的出现了,所以,为了被看到,灯城百姓应当都聚集在庙前,那么庙的后方,必然是空旷的,有可乘之机。
“嘿嘿,后面,绕到后面,我真机智。”就算是在她认为聪慧的昙姐,和命定的天选之子裳熵面前,李碧鸢也能提出意见,她突然膨胀,感觉自己强得不行,咧开嘴笑起来。
慕千昙看她一眼。
这家伙虽说个子不高,但有张挺可爱的圆脸,清清秀秀的,弯弯眉毛,本该是讨喜的长相,怎么行事风格和给人的感觉,都那么的猥琐呢?
可能这就是气质吧。
跪在地上的人们,激动挥舞着双手拜神,口中则高呼:“请赐福与我!”
他们是如此的迫切诉说,拥挤着向前,以至于几乎要肉贴肉,占满每一处缝隙,也堵满了道路。想要穿过他们,抵达庙宇的后方,那只能踩着肩膀一路走过去了。
慕千昙对这个办法没有异议,别说踩肩膀,就是踩脑袋这种事,她也干得出来,又踩不死,但要真是那样做,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她转向裳熵:“你能叫的那些人,现在能联系上吗?”
李碧鸢腹诽:怎么感觉白天那事还没过去。
裳熵沉默半晌,点点头,而后闭上双眸。
少顷,她睁眼,摊开手掌,蓝金色灵力从她掌心涌出,在三人面前凝聚出一个小型的灯仙神相。只见这神相的头颅背面,居然不是后脑勺,而是和正面一样的脸。甚至绕着走一圈,从任意一个角度看到的,都和正面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这间庙宇的四周被围满了百姓,只是绕路,是做不到避开人群的。
慕千昙颔首:“也是,灯笼本来是圆的,所以从四面八方看都一样。”
神相也是如此。
跪在地上的人们,激动挥舞着双手拜神,口中则高呼:“请赐福与我!”
他们是如此的恳切,膝盖都要跪破,而他们的头颅,那一上一下的如同密集星空般的光点,就像是在河面上随着河流荡漾的河灯,只不过现在,不再限于那条河,整个灯城几乎都飘着这样的灯。
正在这时,那个用手握住屋脊的神相,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涨大了一圈。
李碧鸢握紧手表:“对对对就是这样,bug就是靠这种方式,向外扩张的。”
灯仙因为信仰的力量不断增大,反应在结界外部,那就是消失的灯城吃下了更多的领域。如果不加制止,那么不断扩张的边界,会让更多的城镇消失。
虽说在这个过程中,没人产生了破坏的恶意,但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毁坏。这就是非恶意诞生的bug,却依然要被清除的原因。
“我知道了。”慕千昙道:“我有方法让这些人离开。”
李碧鸢隐隐感觉不是什么好方法:“啥。”
慕千昙先没提是什么,而是问道:“裳熵,你一般怎么对付妖怪?”
裳熵道:“先礼后兵。”
解读一下,那就是先看看能不能靠说话来收服,如果不能,那就打到服。而那位灯仙,似乎并没有实体,双眼空洞,也没有思想,只是凭借本能行动,靠说,是不可能让她配合的了。
慕千昙点点头,垂眸,用脚尖捻了下地面:“裳熵,用你的火去烤地板。”
“....”李碧鸢竖起大拇指:“真行。”
裳熵明白了她的用意,蹲下。身,两手撑着地面,默念【火海】,放出阵法。
一阵光晕悄无声息的扩大至所有人脚下,他们起初没能察觉,没多久,逐渐感受到膝盖下的地面有源源不断的热意涌出。虽然奇怪,但降神的关键时刻,没人愿意去探究热量来源,便置之不理。
一开始,那点热度还能忍,可渐渐地,温度没有停止上升的劲头,就变得有些难以忍受了。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哗得一下跳起,边倒腾着脚跳来跳去,边口里还叫着灯仙的名号。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放弃祈祷,向人群外跑去:“烫死了!”
随着第一个人离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爬了起来,嘴里吱哇乱叫着跑远。向灯仙祈愿未来是很重要,但当下的小命更加重要啊。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这个道理,都纷纷放弃了靠拥挤抢来的阵地,逃到阵法之外,实在能忍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头大汗,练练转圈,最终脱离晕倒。
大约只用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方才还人山人海的庙前广场,便只剩下一些躺在地上昏倒的人了。
待目的达到,裳熵便开始回收灵力,给地面降温。至于她们三人的脚下,则始终是冰凉的。
按在地上的两只手修长白皙,慕千昙看着,视线上移,挪到那朵昙花上。
从小时候起,她的力量就倾向于攻击性和爆发力,而她方才那道阵法,要想把这么多人都烤成灰,那是相当的容易,但相反,要控制灵力的用量,把阵法调整到正好让人感觉到烫,又不会受伤的地步,就很困难了。
都说轻力比强力更难控制,的确如此,就像用锤子砸钉,以及穿绣花针,后者或许更难,灵力也是一样的原理。对于自小性情暴躁的龙族后裔裳熵,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这些年来,是下苦功夫了,她身体内平复的应当不止是灵力,也是那一身难凉的热血。
广场空了,庙宇也就无所遮挡,三人走到大门前。拦在那里的僧侣本来不知道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一瞧见气势十足的三人,也大概明白了,是她们搞得鬼。
就算有灯仙在后,他们也不敢和修者,亦或者是妖怪,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硬碰硬,于是很有眼力见的,纷纷让开一条路。
慕千昙走上前,推开大门。
僧侣们表示,是因为寺庙内装不下那么多人,才将百姓们拒之门外的,且所有人都平等被拒。可真推门去看,才会发现,院子里分明就有很多人跪拜着。
听到开门声,十来盏灯转头来看。
他们身上的衣服与配饰,全都闪闪发光,看着金贵无比,应当都是灯城里的富贵人家。而他们的脖子上,则是更大的元宝,更魅惑的美色,更敦实的玉玺,发出的光亮也非外面的百姓能比,瞧着都刺眼。
他们也虔诚无比,就好像已经拥有的还不足够,希望得到更多,甚至可以让太阳发出的光,也更偏移一些似的。
慕千昙轻笑:“就算看起来再合理的阻拦要求,都会对钱权放行,而守规矩的,永远只有无法通过规则获得特权的普通人。”
她抬脚往前走,这一下,打乱了拜神节奏,庙里的僧侣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三人的恐怖之处,赶紧上前阻拦。
从包里抓出一个炸弹,李碧鸢将之握在手中,慌忙后退。裳熵正想出手,眼风捕捉到什么,还是站在了原地。
僧侣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慕千昙用拇指指背拨开瓶塞,瓶口按在唇前,喝下了提前备好的血液。力量自腹中涌现时,她眼神凌厉,握紧右手,一股震气拨开她衣袖,也瞬间震开了那一圈僧侣。
跪在院中的那批人,起初,看见僧侣上去,以为必胜,所以在原地看戏,连挪都没挪。但瞧见防护那么简单就破碎时,他们也终于慌了,连滚带爬,慌不择路,滚向院子角落,瑟瑟发抖。
慕千昙没理他们,一步步走到大殿前,抬头看向屋脊上的灯仙,心中已有了对付她的办法。
方才在与院外,她始终观察着灯仙的状态,这种无实体,依靠信仰诞生的玩意,用纯暴力肯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而凡事有利有弊,太过于依赖信仰,也就意味着,只要没有源源不断的信仰燃料,那么灯仙也就算是完了。
灯就是火,发出亮光的一直都是火,庙外的百姓肯定也明白这一点。他们按照灯仙的旨意,来到庙外跪拜,本以为会梦想成真,可换来的却是被当成锅中鱼肉去煎烤,他们的信仰,怕是在慌张逃离的时候,就散的差不多了。
不出所料,在广场空了没多久,那位灯仙的神相,就萎缩了一大圈。
而庙内的这些,他们的确也能提供大量的信仰,毕竟,人的胃口都是越来越大的,拥有的越多,想要得到的就更多。可方才慕千昙当着灯仙的面给他们下马威,灯仙居然就愣愣“看着”,没有给与他们最基本的保护,这下子,那份信仰也就消散了。
失去了这两拨人,基本算是失去了所有的信徒,那么,只需要做最后一步就可以了。
慕千昙抬高视线,飞身至高处,直到与灯仙的眼睛齐平。
夜幕之中,她看着那巨大的,茫然的,不分好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神仙”,将力量凝聚于掌心,而后翻身向下,打出惊天动地的一掌,整间庙宇瞬间崩塌!
尘烟散去后,原地只剩下了站立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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