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又是听不懂开头且隐含内容的对话,李碧鸢从包里掏出抹布把仪器都擦干净塞回去,而后扭转腕表上的按钮,边向穿书局汇报情况,边支一耳朵听。
裳熵道:“不是为了照顾师尊的面子,只是我想看。”
慕千昙默不作声。
“师尊在疑惑,考虑,想到应对方法的惊喜,还有....”她想说,还有勾着人胃口的那份淡然自若,每次看到都牙齿痒痒,想做点什么,让这个女人失去那份冷静,表情也溃不成军。
动了动喉咙,裳熵把话咽回去,接着道:“还有训人的神情,这里面的每一个步骤的反应,我都想看。”
她说话太平稳了,虽说声音太好听,盖过了一切,但总觉得缺点什么。慕千昙扬了下眉峰,才道:“恶趣味。”
以前那大傻龙就没掩饰过热衷于注视她的喜好,眼睛本来就大,黝黑得像是抛光的煤炭,还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她,赶也赶不走,就由着去了。
喝杯茶要盯着,翻一页书要盯着,勾下头发也盯着,大傻龙两手捧着下巴,趴在她腿跟前,满眼好奇与探索,一看就能看一夜,到了现在这毛病也没变。
但那时可以用年纪还小的理由不去在乎,小孩子黏人不是很正常?可这会人都那么大了,还用那样的目光看过来,并且慕千昙很清楚这份视线里包含着不那么纯洁的感情,就觉得太过于炽热与隐秘了。
那要全盘否定吗?
由于这份注视并非来自恶意,也恰恰是这世间绝不会再有第二份的真情,这让她感到十分棘手,像是摸着鼓起来的河豚找不到海,有点不知如何形容与应对。
她本能感觉到有危险。
于是她喃喃的重复一次:“恶趣味。”
若论往常,她对感情没什么敏感度,可能亲到她嘴上她顶多嘴一句不长眼的摔哪了,但现在不一样了,过去...过去...
过去的事,果然还是忘了比较好吧。
还是那句话,要怪就怪大傻龙没有正常的长大,她每次都面对不同的脸,适应起来太难了。
裳熵道:“师尊不要觉得我有很大变化,其实我还是很笨,我会先你一步想到,可能只是因为那段记忆,我记得更深刻一点罢了。”
差点以为自己被读心了,慕千昙静了下神:“不是说了别活在过去。”
裳熵摇摇头:“有些事情不想忘。”
慕千昙道:“有这种想法的话,不管是好是坏,任何事都忘不掉了。”
“那就不忘。”
慕千昙转头看她,果不其然又是那澄澈到一望即底的湛蓝眼眸。
只不过之前看的时候,都是要低头的。
耳边穿过一阵音波,眼前忽而一白,再暗下来时,又陷入彻底的黑暗。
脚下传送阵法的光一点点消失,小镇白日该有的热闹劲从外头传来,慕千昙转头,看到一位穿着布衣,脑袋被一盏灯取代的妖怪,站在她面前。
那灯妖向她俯身:“敢问姑娘,您是从哪来的客人?”
第256章 睡着了
慕千昙还未开口回话,裳熵已递了半个身子在她之前,未有言语,气势隐发。
无论是什么妖物,受这一激,都要凛神。那顶着灯脑袋明显非人的妖物似有畏惧,但并未躲闪,身形低了些,仿佛在打量什么,接着一问:“这位可是灯潮酒楼的常客?”
听见这句问话,裳熵像是在陌生之地突遇熟人,眸中警惕瞬间降下些:“是。”
接着,她似想到什么,眉目舒展。
那灯妖让开前路,做了个请的手势:“没成想这位姑娘是与您一起的,小的给您让路。”
他除了脑袋是灯,身体还是人形,露出来的手五指分明,肤色正常,行为上也没有妖物伪装时的荒诞感,仿佛只是在日常做自己的事。可这份恭敬迎客的自然态度,在明显异常的环境里显得更加古怪。
慕千昙早年看了些妖物相关的书籍,可从未接触过此类,单单从这里瞧不出什么,瞄了眼他全身,还是得不到答案。再看裳熵已恢复胸有成竹之样,她心情不明的轻哼一声,懒得多问一句,朝前望去。
脚下传送阵的光晕已彻底熄灭,此下唯一的光源来自那灯妖的头颅,这点光亮连他自身都照不清晰,更别提看清路在哪里,外头从天到地都是密不透风的黑暗。
她们来时不算是正午,但也是阳光充足的白日,仅仅一瞬之间,不可能黑得像是沉入水底,连一颗星子都没有,这并非时间的挪移,而是换了空间。
更况且,这里可是灯城,灯比人都要多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般光景。
见客人都站立不动,四处打量,就是迟迟不走,那灯妖有些奇怪:“您二位是在等人吗?”
慕千昙却向他身后看了眼,答非所问道:“你身后是谁?”
灯妖微奇,转头望去,分明是一片黑暗,他却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笑道:“那位是小的朋友,客人怎么问起这个。”
他的动作非常流畅,即使看不到脸,也能想象出那副神态,语气也正常。
再次检验,依然是这个结果,慕千昙浅浅凝眉思索。裳熵微微侧过头望着她,似想要开口,又保持沉默。
自然之中,那些没有生命的死物想要修行,可谓是难如登天。它们没有得天独厚的灵力储备,也没有与自然灵气接触的通路,只能靠机缘造化:是否有沾着灵力的人或灵兽路过,是否恰好在某一片风水宝地里等等。
若是条件机缘不够,千万年过去也只是顽石废铁一块。而像灯笼这种后天人造的死物,则又是不同。它们被手摧毁,又诞生出新的形态,这个过程中已重新搭建了那条通路,只要沾点血汗故事,来点时间沉淀,修成人形也并非多困难。
只不过,用这种方法修成的妖物,往往会体现出死物本质或者主人的特征,会有明显的模仿感,或突兀感,像这么自然的,和普通人一样随意动作的,少之又少。
慕千昙轻轻昂首,搜遍身体,仿佛刮干净碗底一样刮出些灵力,释放出去,如一阵薄雾,裹在灯妖周身。她问道:“近日灯城可还平安?”
那灯妖毫无所觉,开始思考灯城的近况。而丝丝缕缕的灵力滑入他的身体,尝试探寻经脉走向。
少顷,灯妖回道:“近日灯仙会降临,算是灯城头等大事了。”
虽说还未细细打听灯仙降临是怎么一回事,但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几天灯城惊动了无数修者的怪异状况,就是那位灯仙造成的,便继续沿着这个深入询问。慕千昙道:“你说近日,有没有更准确一点的时间?”
灯妖笃定:“就在今晚。”
慕千昙道:“你见过它?”
“没人见过。”
“那你怎么确定它会在今晚过来。”
灯妖语气微变,带着恭敬与期待道:“它给我们托梦了。”
民间对于神的认知与仙界是不同的。未曾接触过灵气的人,对于神仙甚至修仙相关的事都知之甚少,所以只能凭借自己的理解去定义。
除了种种降神仪式,托梦是他们认为能与神仙交流的最直接方式,且这是由神单方面发起的联系,带有选中的意味,承受梦境密语的人,就会对此更加深信不疑。
慕千昙轻点头,与此同时,她放出去的灵力也已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得到了一个有些难以置信的答案。
这人体内空空荡荡,经脉滞郁,堵塞完全,丝毫没有受过灵力开发,甚至妖力也没有,根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殊之处的凡人。
可他上面占据了头颅位置的灯壳不似作假。
慕千昙心中有了某个结论,不过这个想法还需要验证,并且为了准确性,需要再去多多见一见其他的城民才行,便先按下不提。
她背在身后的手勾勾手指,那游走在“灯妖”体内探寻状态的微末灵力又飘出来。
对于不使用吃啥补啥的能力,就相当于没有战斗力的她而言,在正常状态下的任何一丝一毫的灵力都是珍贵的。况且她本就受重伤,之前的受伤方式还是透支,体内匮乏的不行,这缕灵力是“倾家荡产”挖出来的,来之不易。
本想召回留着后面再用用,可那本就稀薄的灵力像是垂暮老人,短暂执行个任务就耗尽了生命,在空气中挣扎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回到她身边,便顷刻消散。
“.....”
慕千昙有种微妙的尴尬感,好在她一向掀篇快,轻甩袖子,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还是第一次来灯城,你带我四处转转,我给你报酬。”
城里黑得像是被墨水倒灌,能见度为零,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在妖物作乱下变样,就算没变,也看不得路,什么都摸不着,不如让这位带领,好歹不会迷路。
那“灯妖”听言,起先兴奋,继而感到怪异,偏转头部,望向了裳熵。他没有发问,但这个动作已经表达了疑惑。
根据他方才的相认,可以看出裳熵应当是此地的常客,而她们俩人明明是同行者,既然想要闲逛,怎么近得不用,偏叫一个陌生人来带路。
裳熵明白她的意思,自然不会拆台,从兜里摸出一些钱递给灯妖:“我来这只是为了喝酒,不常看景,有些地方也瞧不懂,你来为我...好友讲讲吧,末了依然去灯潮酒楼即可。”
她顿了好一会才补充上一个看似没问题的称呼。
灯妖顿时拖长音哦了声,将钱收了,殷切在前方带路:“您二位跟我来。”
慕千昙跟随他往前走,迈步时没忘记扫身边的高个女人一眼。
先前灯妖把她认出来时,说的是“常去酒楼”,她方才找借口也说喝酒,难不成她这几年真就是喝酒喝过来的?
可慕千昙记得还很清楚,这是个光闻酒味就能醉到满脸通红的主,且每次尝完后都像是加满了油一样亢奋,就这还能“常”去喝,依她现在的实力,还要加上精力充足一条,那得是个什么样子?随便闹一闹,灯城早就不得安生了吧。
“.....你既然常常过来,就没听说过一点灯城的过去吗?曾肆虐过的妖物之类的。”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问起另一件事。
裳熵轻轻摇头:“灯城算得上我遇到过的最为平和安详的地方了。”
喜欢光的地方,本身也很难滋养出黑暗。
前方,灯妖已开始干活带路,讲述起沿边风景,什么桥什么河什么屋子,慕千昙听在耳中,不太有兴致。
灯城本就不算是很大的城镇,没什么特色,唯一还算是有新意的地方在于满城灯笼,能算是一景,现在也没了,任凭那灯妖说得热情似火,听起来也多少显得寡淡。
不过根据他描述可以确定的是,灯城没有大的变化,只是她们看不见了而已。
继续前行了一段距离,远方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像是一块黑布被掀开,露出下方的星子。
那些星子散布在各处,散播出来的光点颜色不同,还在发出人声。有几个距离近些,飘飘摇摇,逐渐越来越明亮,不断放大,向她们靠近,最后擦肩而过。慕千昙这才看清那不是星星,也是一盏盏形状各异的灯。
和带路的那位“灯妖”一样,这些人灯发光的是头颅部分,脖子以下的大部分身体藏在黑暗里,隐约可见是人身。他们的状态也相似,平常无奇,泰然自若,或行步匆匆不知向哪里赶路,或聚拢在一处谈天说地。几人行于其间,只听声音,仿佛置身于寻常街道上。空气中能闻到一股熟悉的人多时会有的燥热气息。
裳熵压低嗓音:“这里的居民全都变了样,应当是那位灯仙的功劳。”
慕千昙眼中也倒映着那些光点:“它想干什么?”
裳熵道:“要么吃人,要么“吃”人。”
一般不选择直接对人们的肉。体下嘴的妖物,必然是更偏向于精神层面的,而民间的信仰本就容易供奉出一些爱吃梦境或精神的“梦魇”类妖怪,如今看后者会更加符合灯城的现状。
李碧鸢走在最后头,害怕跟丢,紧紧追着前方两人。可脑袋忍不住四处乱转,好奇打量。
比起灯城,她在伏家看到的场面会更加震撼人心,毕竟地盘更大,新鲜更多,作为战场的气氛也更加危险激烈,叫她眼花缭乱,心神震荡,但那会距离太远,她只是旁观,也没什么参与感,而现在不一样。
那个奇奇怪怪长着灯脑袋的家伙,方才就在她两步之外的地方,又是说话又是动作,形象生动,她看得汗毛倒竖,刺激得大脑皮层电流乱窜。这会走在人灯处处飘的黑暗之城里,更是控制不住那想要深究打探的心思,恨不得用手摸摸这方方面面与现世相似又相差巨大的怪异之城。
想像力过于丰富,她不断在脑中构建着黑雾之下真实世界的模样,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落后一段路。
伏家的讨伐之战和灯城的黑幕都证明了灵力的无所不能,如果现世的人也能够使用这种力量的话,是不是病痛会消失?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相当美好....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能注意到这点。
她还在往前走,脚步声回荡在耳边。
许是因为太黑了,听着听着,居然有困意上涌,眼皮也有些沉重。
她脚步不由得慢下来,眼前那些光点染开朦胧的光晕。快要睡着时,身前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她的面前。
李碧鸢被这响动惊醒几分,下意识蹲下。身去摸索,触手之地是一片包裹着坚硬骨骼的薄薄皮。肉,略微突起,有些干燥,还有一种令人不适的熟悉感。
不等思考,她的大脑很快得出结论——那似乎是一个晕倒在她面前的人。而她手掌所摸的地方,正是那人的脸,且这个人还睁着眼睛,睫毛刺得她手心生疼。
所有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李碧鸢瞪大眼,心中骤起一阵恐慌,猛地缩回手,迅速抬头看,那两人居然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而她们之间相隔着大片的黑暗。
上一篇:穿书赘A支棱起来了吗
下一篇:我能闻出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