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伏郁珠见此情景,催动蛇骨鞭爬回手臂,也一同开阵。
空气中似乎淬出了某种毒液,莹绿色雾气从各个未知的角落喷涌而出,像是打翻了*数坛颜料桶,泼得她周身很快笼罩了一层雾海,还在向外熊熊扩散。
那雾一看就知道是剧毒,乌烟瘴气,寒气凛凛,其中隐约可见一双幽深凶悍的蛇眼,冰冷残酷,像是来自地狱的凝视。
远处,刚击退两条白蛇的裳熵看见了那如蘑菇般胀开的雾气,眸色不安的一颤。
伏郁珠显少开阵,可是关于她阵法的凶险冷酷却是传遍了整个修真界。她常与毒蛇相伴,修炼自然也相关,那绿雾至少由上百种毒物凝练而成,几乎能将接触到的一切融为血水,堪称毒物之尊。
裳熵不清楚现在谢眉和那两位小仙童的状态,虽承认她们的实力,但还是有些担心她们的安危,便翻身扭动,身躯急速缩小,变回人身,手往肩后一抓,带到身前,瞬间裹上一袭黑袍。
她这番突变,迅速挣脱了数只白蛇以身构建的包围圈,如一缕流光窜出,先扫动视线确认了慕千昙还在稍远的位置,不会被波及,这才倾身准备飞向战场。
可刚前进了一小段距离,一道银光劈在她眼前。她定睛一瞧,赫然是满身银甲手持长剑的西尘。
西尘刚从别处战完归来,剑上还在滴血,盔甲表面笼着一层热气薄雾。她未曾抬起眸子,薄唇抿起,整个脸部的肌肉紧绷,仿佛在对现状不满,却无可奈何。
她完全听命于伏郁珠,但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思想与见解。
事到如今已经不太可能有比较和平的结果产生,她显然也不认同促使局面恶劣的罪魁祸首,可身体却还是诚实的站在了为伏郁珠奉命的第一线。
裳熵定定看着她那张被银甲包裹住边缘的脸,亦听到身后不停靠近的妖兽嘶吼。
她理解西尘的行为,也清楚知道为重视之人挥剑时往往会失去所有理智,便不打算多言,掌心灵力汇聚,凝成一根表面带有尖刺的长棍,眸中也流转起蓝金色光泽。
在她拿起武器的那一霎那,西尘也终究抬起眸子。目光相交的一瞬间,两个影子都飞离原地,战在一处!
光芒绽放时,另一边已与伏郁珠交手数次的谢眉也拧紧了眉头。
面对肉眼可见的不可触碰的毒雾,她知道暂时不可能正面应对,短暂的沉思数秒,目光下撇,与一道藏在暗处等待时机的视线对上。
与那人交换了某种信息后,谢眉便再次展开双手,用力抽回,拍击掌心,来回数次,位于东西南北向的四双大手也变换了手形,依次照做。
不多时,一股狂风卷入场中,谢眉被毒风侵蚀的发带早已断裂,那一头色度极深的墨黑长发如波浪在水中泼开。乱风拂发,带着肃杀意味。
而这股撩起她发丝的风,也将毒雾搅乱成揪扯不清的破败纱布,露出了伏郁珠的身形。
还未待伏郁珠有何动作,一道庞大的黑影从下方冲上来,过程中极速膨胀,化为一只黑狗模样,张开血盆大口,上下颚竭力咬合,将纠缠住挂耳的数只白蛇咬在口中。再身躯一扭,迅速下坠,带着几丝毒雾坠落在雪地之上。
谭雀砸入厚实的深雪中,张口吐出了嘴中的蛇骨与挂耳,一团潮湿的白色滚入雪地。
因为拉开了与伏郁珠的距离,几条由灵力凝聚的白蛇都渐渐消散,只有一层尖利的蛇骨还嵌在肉中。
谭雀变回人身,衣服都来不及穿,先去徒手把剩下的蛇骨都拔出来,再去探挂耳的呼吸,虽微弱但存在。她坐入雪地,长出口气。
“吓死俺了,还好没事。”
挂耳得救的瞬间,谢眉也操纵一双灵手将封瞳包住,拉扯到远方,接着自袖中再射出拂尘,猛冲向那金发女人。
伏郁珠对她们的动作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挥了挥手,那被风吹散的毒雾再次汇聚,甚至比方才更加浓烈。
谢眉丝毫不惧,闭上双眼,一头扎入雾中,皮肤表面顿时像淋了油一般焦痛。
忽视身体不断崩裂的伤口,与逐渐溢出的血,她咬紧牙关,念着速战速决。
刚开始进去时一切多时顺利的,她常年锻造体魄使她可以在这样的毒气中长久坚持,也很快用灵力定位了伏郁珠的位置,但问题出现在,她无法靠近那个位置。
那雾气就像是纠缠着丛生水草的青绿色池塘,稍微往前走一步就会被各种各样的东西缠住脚,好不容易拉近了距离,总是在即将接触时被游走的白蛇隔开,连法器都丢不进去,脱手的瞬间消失无踪。
她能做到迅速将障碍斩杀,但源源不断的凉滑之物拥上来,仿佛以白蛇编织的网,自动隔绝了一切非妖之物。
伏郁珠看着那道身影在雾气中徒劳忙碌,如毒蛇般的碧绿色眸子显出几分倦怠与冷意。
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明里暗里处理掉不知多少人,她靠的就是那份枕边人都不放过的警惕心理,所以她研究出来的阵法,就是“抵抗”。
除了会完全听从与她命令的妖物,或者被实力碾压之外,没有人可以突破这层屏障,来到她身边,这也是谢眉被困在雾气中的主要原因。
谢眉实力不弱,她带来的那帮人里就没有能够被称之为“弱”的,至少随便一个放到整个修仙界都得震一震,但就算是这样,伏郁珠依然不理解盘香饮这样安排的深意。
难道真的是许久没有交手,让那位做惯了仙门第一位置的大掌门看低了她的能力,才会在讨伐这么“重要”的时刻只派这么几个人来?
还是她把信心架在了那条太过年轻的幼龙上?
不管是哪一种,大张旗鼓的姿态是有了,且直接打进了别人家里,未免是太过于失礼。
伏郁珠已经挺多年没有这样大动干戈的清除敌对势力,恰好这就是个机会,她不会放过...
思绪进行到这里时,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背心传来,仿佛没有障碍似的刺透血肉和骨骼,穿过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最后携着冰冷的寒意扎破胸前的肌肤。
伏郁珠浑身僵住,极慢地低下头,看见一枚白色的剑尖,不偏不倚的从她左边胸口探出。
这不可能....
雾海像是被点着,忽而疯狂涌动起来,搅起一阵狂乱的旋风,然而眨眼之间,便瞬间消散,如同垂死之举。那无数白蛇也像是放了气的气球扭动着身躯不知划向何处。一切都结束的如此突然。
视野忽远,像是浊水重变得清澈。原本被完全遮掩的战场,此刻显露出真形来。
两人脚下的雪地早已铺满了金银色的尸体,稀薄日光经过雪山反射,璀璨而盛烈,将尸山浇成一片光之海,鲜血早已在无尽的杀戮中埋葬在深处。
可即使炫目的光雾被驱散,也没有人注意到这样的尸骸场。
只因那战场最中,有着更震慑人心的一幕。
血液不断从口角涌出,滴在那柄剑尖上,数声滴答后,伏郁珠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思考。
凭现在的谢眉,是怎么做到突破她阵法的防御,靠近她身体的呢?
而紧接着,她就推翻了这个问题。
眼前停留了一道黑色影子,伏郁珠抬头,看到了满目愕然的谢眉悬在自己身前不远处。
把剑捅入她身体的人并不是谢眉。
伏郁珠转过头。
江舟摇身上还穿着那身嫁衣。
伏家从来不缺有手艺的,所以那件衣服格外华美,很贴合她气质,温婉又不失清秀,只要不是出现在这种场合,无论在哪,都会夺得所有人的目光,赞叹一句美人世间少有,如仙女天降。
当然,现在也是。
看到这一幕的西尘立刻乱了剑阵,露出了数个破绽,想要拔身飞去救援。
裳熵只惊讶一瞬,随即便配合行动。她没有趁机继续攻击西尘,而是一改攻势为纠缠,反向阻挡了西尘的脚步,形势一时间倒转。
在另一个争斗的角落,蛇骨鞭与长剑划出的火光刚刚迸溅,便因抛弃战意的一方休止。伏璃心脏皱缩,抓紧了胸前的衣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娘...”
站在她身边的秦河,则是颤抖着瞳孔,盯着那道许久未见的身影。她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酸涩感快速在胸腔蔓延。
远离战场的高空之上,坐在白瞳背后的两人神态各异,李碧鸢知道结果,但没想到有这个发展,半晌说不出话。慕千昙却是聚集了精神:“机会快来了。”
被所有人关注着的中心两人,却平静沉默的对视着。
曾经试图闯入毒雾的修者,都有着下意识的保护动作,那就是闭上双眼,让至少最脆弱的部位不至于一上来就被毁掉。
可江舟摇没有这样做,她睁着疲惫的眼睛,放任自己的身体遭受伤害,所有暴露在外的肌肤和眼球都一片血红。这副骇人场景配上她格外冷淡,冷到甚至有些空洞般冷漠的神情,诡谲非常。
伏郁珠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件,清楚知道有某种因才有这样的果。她没有尝试从那样的目光中看出什么,只是了然般的开口道:“我一直不清楚你主动追随我是想要什么,原来是我的命。”
听见她的话语,江舟摇神色无波,也没有解释的欲望。
她应该早就开始渴望这件事,但期待压抑得太久,牵拉得太长,有太多其他事绕在其中,那份钝痛便成为一种执念,硌在蚌壳里的沙,让她麻木,躲在井底仰望永远高悬的天空。
所以当愿望实现的那一刻,她已经感受不到早就该来到的痛快了。
没能等到回应,伏郁珠本不想再追问。
背叛嘛,无非是为了利益,接受了谁谁的任务,变心了等等,有什么好问的。她现在该做的事是将人掀翻,把她也推到对方的阵营中一并解决,这十分简单。
但无法解释的是,一股无名火在她心间烧了起来,以至于她无法忽视,还是问出了那三个字:“为什么?”
她问出了这句话,没有等答案,便炸开灵力波。江舟摇瞬间倒飞出去,那柄剑脱手而出,也飞出伏郁珠的身体,旋转着向下方抛掷。
慕千昙瞅准机会,轻拍白瞳后背。
白鹤立即会意,收翅下坠,如流星急窜,白虹掠空,速度之快差点将李碧鸢甩飞。一息之后,终于在长剑触地之前将之成功拦截,又拔冲势拐向高处。
手里握住沉甸甸的长剑,慕千昙盯着剑柄处,见那熟悉的花纹,联想到伏璃的佩剑,意识到这也是伏家工匠难得打磨的精品。
这柄剑是江舟摇在用,那约莫是伏郁珠那厮送的礼物,若不是被血色覆盖,也该是光华灿然的。
但江舟摇也根本不怎么用剑。
好不容易重新坐稳,晕头转向的李碧鸢一抬头,就见她打量那把剑,忍着吐意问:“你要这干什么?”
问完她想起来,慕千昙此刻的确没有一柄趁手的武器,可她之前用弓,根本没怎么练过剑,拿了也用不了,且想要武器,这满地有多少尸首就有多少武器,何必要拿这刚捅伤大反派的晦气的一把。
慕千昙曲指弹了下剑锋,剑鸣悠长低沉,果真不是凡品,但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瞥了李碧鸢一眼:“我总算知道之前你废物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光听声音,想象的还不够具体吶。”
李碧鸢干笑两声。
她还想说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又发生了。
只见慕千昙向上看了一眼,毫无预兆地翻手拿出装有裳熵血液的瓷瓶,拇指顶开瓶塞,瓶口抵在唇前,仰头将血一饮而尽。
吃啥补啥的效果来得相当迅速,慕千昙整张脸到脖颈瞬间涨红,在冷白的肤色下更加明显。苦涩的铁锈味直冲鼻息,滚入喉咙,像是烧了把火,一路摧枯拉朽钻入胃袋,接着冲入四肢百髓,燃起惊天烈焰。
她喘不过气来,仿佛被扔进了火焰山,某种噼里啪啦不停响动的东西在她体内乱窜,迫使她按住额头忍耐着。
有一瞬间,她理解了裳熵龙血觉醒时的暴躁,这份极端折磨人的燥热的确让人无法保持冷静。
慕千昙没给自己太多时间适应,而是一跃而起,借着这股劲直冲向伏郁珠,聚起全身力量抬掌轰向她背心。
伏郁珠正与谢眉对招,出手时已失去了刚开始的从容与风度,眼中的冷也胜过了光明宫覆盖了千年的雪。
感受到身后劲风袭来,她刚想再次召唤白蛇,却发现身体忽而一阵战栗,一种不该出现的恐惧使得她汗毛倒竖,动作竟凝滞了。
虽然只有极为短暂的一瞬,她反应过来后便立即闪身躲开,然而终究是慢了一小步,被慕千昙正正轰击在后背伤处。
这承载着龙族力量的一击不容小觑,她霎时如一颗炮弹被砸入尸骸雪地,砸出一个大坑,溅起断肢残骸之雨。
慕千昙看了眼掌心,始终平淡的心潮竟泛起一阵涟漪。
李碧鸢在她这根本没有多少信用,所以当她了解到这具身体是李特意找的,还那样夸夸其谈的赞美时,心里多少抱有怀疑的成分在,没抱太高期待。
但没想到,实际上的效果,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
慕千昙心中燃起了不同于龙血的燥热,还隐隐有某种希望想要破土而出。她缓缓收拢了五指,握紧掌心,视线调转入地。
她想要趁热打铁,将伏郁珠一击毙命,便弹身俯冲,可刚冲到半途,方才还充盈的力量竟如潮水般褪去。
虽然知道这种强悍的效果维持时间不会太久,但仅仅支撑一掌,未免也太短了!
龙血消化殆尽,身躯逐渐变冷。一瞬间,她从亢奋的顶点跌落到疲惫的深渊,虚弱的副作用与药效发作的来势一样汹汹,她眼前爆发黑点,甚至有些稳不住身形。
以这个状态去面对面迎击伏郁珠,简直是自寻死路。
不过,对此她早有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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