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慕千昙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辕上,半边身子靠住车厢,仰头望着穿透林叶的日光。
车夫道:“醒的巧,正好刚做完午饭,仙家要过来吃吗?”
锅里不知道在煮什么,香气逼人。慕千昙道:“吃一些。”
车夫放下大铁勺,从包裹里翻出几只叠在一起的碗,五颜六色,还绘制着各种小动物,看起来像是为自家孩子准备的。
他道:“仙家可有看中的?”
“我来我来!”裳熵放下自己的小猫碗,先跳起来,从左到右打量,挑出个最素净的出来。翻过来一看,也没有小动物,甚为满意。
用铁勺往碗里舀汤,裳熵道:“她这个人太坏了,小猫小狗小鸡小鱼都不喜欢她。这么好看的碗,才不给她用。”
慕千昙静静看着她,琢磨着该怎么揍她一顿。
车夫把其他碗小心包起来收好,乐呵呵道:“都是我闺女画的,也不珍贵。”
“不,真心才是最珍贵的!”
裳熵发完豪言壮语,放下铁勺,端着汤碗走到车前,把碗往车辕上一搁:“不许挑食,之前还在鑫乐的时候你不吃,现在只能吃这个。”
碗里是小米粥,还有几粒毛豆。本来不该有这么浓烈的香味,但慕千昙已经好几天未曾吃点正常饭,便觉得美味异常。
她端起碗,慢慢喝,胃里终于暖起来。
从碗沿上方看人,这脑残龙身上那间乞丐衣被烧坏了许多地方,原本的长卷发也糊了不少,脸倒是洗干净了。
太干净,让人看着不痛快。
她开口道:“我给你的那枚妖核呢?”
裳熵从怀里拿出来,摊开掌心:“在这。”
慕千昙道:“知道怎么用吗?”
这还真不知道,裳熵改为双手捧住,摇摇头。
慕千昙道:“吃下去就好,你将耳清目明。”
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也大概能猜到这东西是从妖物身体里挖出来的。一听要吃,裳熵顿觉手中妖核滚烫起来:“这个....”
“拥有妖核的妖物并不多,珍惜机会。”慕千昙放下粥碗,垫着手背搁在膝头:“我就在你旁边,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这副出尘谪仙样实在太有说服力,就算被耍弄过许多次,裳熵还是下意识信了,捏着鼻子愁眉苦脸的把妖核放入口中。
耳边听得玻璃破碎响动,她嚼地异常费劲,光是听着就让人牙酸。
终于,嚼的差不多了,咕噜一声咽下去时。热气从胃部炸开,瞬间波及全身,裳熵惊叫起来,捂住肚子立刻倒地,打起滚来。
车夫吓了一跳:“她怎么了?可是吃坏肚子了?”
慕千昙端起粥碗,唇角微挑:“什么东西能吃坏她肚子,不用担心,一会就好。”
只要看见这脑残龙,就会想到昨晚那不受控的行为,说不后悔是假的,可惜时间并不能倒流。
不过,她总会想到给自己解气的方法。
妖核是好东西,有一定概率可以让使用者打开气穴,但这个过程是缓慢的,需要将妖力慢慢转化为灵力,并多次试探着去冲开。
像这种直接吃下去,也不是不行,可肉。体上就要多承受些妖力横冲直撞的痛苦了。
斜睨着满地打滚的人,慕千昙不紧不慢的喝完整碗粥,少女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呈大字型平躺于地,身上沾满了沙土碎叶,满头大汗,大口喘息着。
极为浅淡的蓝光追逐在她眼睫间,本就澄澈的眸子越发干净润泽。
青翠色竹节根根相连,汇成碧海。清风不断吹来,枝叶沙沙作响,如同浪潮,遥远处传来鸟鸣,高昂脆亮。更遥远的地方正有江流奔腾,水流冲刷苔石,鱼儿跳出水面咬住垂柳。
天从没有这般蓝,云朵舒而卷,锅内咕噜噜冒泡的粥大约还剩一小半。身侧泥土散发着青草气息,有蚂蚁爬过她耳边。
裳熵没有挪动位置,却觉得周遭一切都变得更为清楚,更为详尽。她沉浸在这感知中,只觉得身心都滚落在竹海中,随之飘荡,飞远。
可惜这状态大概需要灵力才能维持,浅淡蓝光消失后,周遭一切回归如常,世界再次拉远。
车夫走过来,弯腰看她,担忧道:“没事吧小妮子。”
裳熵翻身坐起,连衣服摩擦着肌肤的触感都更加明晰。她欣喜道:“五感!我明白了!”
她连滚带爬起来,跑到女人面前:“这就是修仙吗?你没骗我!”
寻常人直接吃妖核,恐怕要躺个几天,可她只用这么短暂的时间便能恢复如常,这份天赐的体质,让人很难不嫉妒。
慕千昙神色不变:“嗯,没骗你。”
“太棒了!太奇妙了!”裳熵手舞足蹈,兴奋至极:“我什么时候可以修习灵力?我还想要那种感觉!除了五感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下次我们去找什么?”
“下次去找你的双手。”提到这个,慕千昙目光偏移,也顺势看了看自己的手,却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把粥碗放下,她伸手到日光下,仔细观察。
那手白皙纤长,指尖淡粉,指节细致,每处骨头皆生得恰到好处,任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句胜似美玉。
但好像...少了点什么?
裳熵还兀自开心着,幻想双手气穴开了是何模样,浑然不知身边人在做什么,也浑然不知大难临头。
过了会,慕千昙发现问题出现在哪里,眉头跳了跳。
那道牙印伤口不见了。
第19章 漂亮,孤高,但总感觉会轻易坏掉。
慕千昙冷冷扫视她,另一手指尖在手背上缓缓推过:“你干什么了?”
方才还一腔兴奋的少女石化在原地,其实不觉得自己有错,可还是在那目光中寒毛直竖。两手晃晃悠悠,她目光转向别处:“什么。”
慕千昙从车上缓慢下来,裙摆流泻如瀑,嗓音平直:“你趁我睡着时做什么了?”
她一步步走过去,带着强大压迫力停在少女面前,低下头用目光锁定着她:“说实话。”
吐出这三个字时,林中有飞鸟鸣叫着离开,仿佛被气氛所吓。被笼罩在来人阴影中,裳熵磕磕巴巴道:“不...不知道。”
她谨地的后退一小步,转身开溜,后颈衣领被狠狠拉住,力道之大使得衣服差点被直接剥掉,而她也惯性向后倒去。
能感受到抓住她衣领的那只手在不停颤抖,衣料都快要被手指攥破,仰头望见则是那张因为冷怒而跳起青筋的脸。
完蛋了。
仙山之上,小山殿外。值守的小仙童见到来人,恭敬行礼。
本该就这样结束,而后继续巡查或办事,可当看清这两人是这么过来时,她又没忍住多看两眼。
瑶娥上仙虽然公认脾气不好,人还总是冷冰冰的,但几乎没有明显发怒过。可现在,她脸色差的几乎遍布黑气,比常年阴湿雷雨的狭海还阴森。手中也死死抓着一个人的后衣领,拖着她往前走,非常可怖,活像是刚杀了人。
而那位被拖行的少女,则了无生息在地上摩擦着。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服破烂不堪,两手无力垂搭在地,不知死活。
一开始还以为是瑶娥上仙拿个破麻袋来,没想到是个人。小仙童被勾起好奇,偷偷打量着地上少女,确认她是活着,只是没法动弹后,便收回目光。
没忍住在心中思量着:虽说这两人上次过来时就有些奇妙,但也没这么....诡异,这是怎么了?
慕千昙当然不知道她在猜测,直接拽着人来到盘香饮的农家小屋。刚进去便闻到沁人心脾的茶香,几乎瞬间浇熄了一半火焰,但还是没松手,抬脚跨过门槛。
裳熵背对着,躲避不及,屁股在门槛上狠狠撞了下,痛呼一声。
盘香饮正在案前查阅卷宗,还穿着那身宽袖的亮白色鹤纹衣袍。红唇热烈,又被身后素雅屏风中和,显出一种绝对平稳与冷静的克制。
她本在给小仙童交代事情,听见惊呼,抬眸望来,瞧见门口这两人架势,还以为是杀人拖尸现场,笔尖顿住:“瑶娥?”
女人没说话。裳熵费力转过头去,露出两只熊猫般肿起的黑眼圈,干巴巴笑道:“见过掌门。”
盘香饮按住卷宗,问道:“这是怎么了”
裳熵出手指,比出三根手指头:“我被打了......”想了想,又加一根:“加刚才那顿,四顿。”
没等盘香饮询问,慕千昙直接答:“此人不服管教,略施小惩。”
裳熵仰头望着她:“我解释过了,是想报答你保护我,所以才舔你的。结果原来你不是,害我自作多情了,但伤已给你治好。明明你占了便宜,干嘛还怪我。”
墨水滴在纸页上,啪嗒。盘香饮捕捉到关键字:“舔...”
像是被突然点着,慕千昙颤抖双手,脸色阴黑,看样子是真想杀人了。裳熵见状,向房间深处喊道:“掌门救命!”
盘香饮放下笔,向旁边交代了两句。小仙童俯身倾听,末了应了声是,抱着一沓书卷准备离开,忽然又被叫住。
盘香饮再翻那堆纸卷,小心抽出一张。整篇文字写的苍劲有力,干净整洁,唯有右上角有片晕开的墨迹,正是方才被打断后不小心滴的。
“你走吧。”她似不太能容忍那点不完美,将纸留下:“这张我会重新写,待会自己送过去。”
小仙童再施一礼,转身离开。
屋内熏香悠悠,犹如清茶。盘香饮重铺好那张纸卷,下巴点了点桌对面的蒲团:“过来,你小徒弟怎么惹你了?让你痛下杀手。”
慕千昙松着人走到桌前,一甩裙摆落落坐下,另一手死抓不放:“不用听她瞎闹,我是来汇报巡查结果的。”
“师徒之间,年岁差距基本不小,往往都有着见识与经历的种种差异,有...误会或嫌隙也正常。”盘香饮其实想象不到和舔这个字有关的矛盾是什么,但还是道:“产生矛盾要趁早解决,免得时间长沤烂,治不好了。”
“...”为了避免她再多问,慕千昙松开手:“的确没什么,她喜欢大惊小怪。”
后颈失去拉力,呼吸重新通畅。裳熵捂着脖子盘腿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息道:“多谢掌门!”
“无事,”铺开纸张,笔尖吸墨,盘香饮看着她:“上次着急,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
这女人说话总让人有种愿意无条件回应的力量,裳熵立刻道:“我叫裳熵,衣裳的裳,火商的熵。”
盘香饮道:“这个姓和名都不太常见,是否有什么特殊意义?”
裳熵拽住腰间红绳,一捋到头,将顶端两粒红色管珠展示出来:“我被人发现时,身上只有这两块玉环,里面刻着一个熵,便当做是我的名。后来因为我常穿这身霞衣,他们给我加了个姓。裳,就是裳熵了。”
盘香饮似想问什么,又改口道:“不错,适合你。”
裳熵来劲了:“不过我还有自己起的名字,叫恶面猫官!意思是我抓老鼠很厉害!”
她摘下头上的面具,两手捧起。悬在恶面眼洞处的铜钱随她动作左右晃动,‘见钱眼开’四个大字写在额头上,鲜艳赤色,难以忽视。
盘香饮眼眸微眯,问道:“你这面具是葫芦做的。”
裳熵将面具举高,欣喜道:“你看出来啦!没错!就是半块葫芦做的,我选了好久,刻了好久呢!你怎么看出来的?”
盘香饮道:“我再猜猜,你还喜欢看打铁花?”
裳熵快要蹦起来了:“对!没错!你太了解我了。”
盘香饮面上浮出些笑意:“我小时候喜欢跟着铁花师傅学技艺,那会也都带着葫芦面具,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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