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亭内人或站或坐都歇下了,裳熵伸手出亭外,接了满手雨水,凑到嘴边喝了几口。那么大的雨没法出去捡柴火,也只能先喝这个解解渴。
喝完水,也没什么事做,只能等待。裳熵松了松筋骨,瞥见女人背影,便向前几步并肩站在她身侧,悄悄转头望着她侧脸。
女人的眉形很好,纤细流畅,均匀分布,就算不修也漂亮。由于主人的习惯会常常蹙起,但不会衬的她凶,只是多添了冷。
她眼睛偏长,尾端有十分秀气的微挑,睫毛细细密密笼下一小片阴影。黑眼珠颜色颇深,不太反光,发呆时会显得朦胧,看不透似的。偶尔生气时眼尾会红,红一会就会淡去,有些可惜。
鼻梁不算很高,但胜在精巧,单独来看没有任何攻击性,在整体都很薄淡的面容上非常合适。
嘴唇的话,很薄,倒像是她一向说出的刻薄话语,不过形状好看,像花瓣边缘的渐变。
这么看的话,整张侧脸都像是风雨大雾中不堪折的残花,虽然柔弱,却从未垂下花枝,以无人察觉的傲慢始终仰着头颅。
目光继而往下,触到那大片的肤色,女人本来就白,在雨水浸润下又白了许多,淡粉唇色更浅一度,只有长睫与眼眸是侧脸上唯一的重色,简直就像块冰似的没有一点温度。
额边的碎发濡湿,蜿蜒贴在额头鬓边,像是那块冰上少有的裂纹,一敲就连带整个人都要碎裂。她抱着胳膊没什么精神头的站着,背后一把浓黑长发,鹤望兰步摇可怜兮兮的轻轻摇晃。
从没想过仅仅是注视一个人也需要花费那么久的时间,,裳熵压抑不住砰砰跳动的心脏,笑意渐渐漫上脸颊,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慕千昙牙关咬了咬,就算是再专心想着自己的事,也无法忽视那过于灼热的视线了,忍无可忍:“你眼睛长勾子了?”
裳熵摇头:“没,如果有勾子,我怎么还会用它看着你,会弄伤的。”
慕千昙莫名起了身鸡皮疙瘩,瞪了她一眼,还待说什么,突然发觉耳边安安静静,再抬头去望时才发现,天已经晴了。
第139章 不见了
暴风雨淅淅沥沥停下,东方也泛起了白。
屋檐滑下一串串水珠,清爽潮湿的微风刮过亭子,睡着的人还在梦中,岛上仙山与森林却在徐徐苏醒。
就知道这种大暴雨不可能下太久,果然还是等到它停了。
慕千昙被一场大雨浇到烦躁的心立即死灰复燃,两眼已穿透森林把那块活骨肉挖出来吃掉。
冲动之下,当即便往前冲,一脚踩进湿软沙地里,身体都矮了一节。
“...嘶。”
她单手抢救起裙摆,有些为难地低头看。
刚被大雨冲刷过的沙地松软如沼泽,脚底感受到不妙的湿软,一踏便陷进去,此刻没至脚踝,连小腿上沾了许多碍眼的湿沙子。
虽说方才就被雨水浇了个通透,不是很在意干不干净,但碰上这满地脏兮兮的沙子也让人不快。
她可不是某个大傻龙,在泥浆里打滚还能玩的很开心。
抬眸看了眼长长的海滩,慕千昙凝重沉思,要不要把白瞳叫出来?
叫白瞳来行路无疑是最省力的方式,可是昨晚上她带自己冒雨飞了大半夜,也累得不轻,这么点小事还把让她帮忙,有点不太厚道了。
思考半晌,慕千昙抿抿唇,扯起裙摆,提了口气咽在胸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亭子,沿着海岸奔跑。
沙地陷人,便拔萝卜般拔出脚踏向下一步,脏污难堪,便抬头不往下看。眼不见心为净,一点都不难!
她这边跑远了,裳熵还一无所觉,跪在地上找人。
亭子不算小,余出一大片空地,但水手们为了保暖都挤成一堆,像是大片燥热的肉山,埋着什么似的。
裳熵搓搓手掌,让掌心变暖,才小心翼翼轻掰着他们的肩膀翻看。
不多时,从底下翻找出了那位小女孩。
昨晚这女孩一直趴在白瞳身上,也是命大,没有被甩掉,上岸后待师尊造出了冰亭,便揉着眼睛爬进入睡了,更是命大,没被这么多人压死。
她势必要跟着师尊进岛,把女孩留在这里非常不妥。
趁他们都睡得深沉,没能看见,裳熵把女孩拎起抱在怀中,正要和师尊说话,一转脸才发现,那点蓝影都跑到天边去了!
“啊?”裳熵目瞪口呆:“师尊怎么跑了?”
居然没让自己去探路,就没见这人那么积极过。
再不跟上就要看不见人了,裳熵赶忙叫醒船长,把师尊交代过的事再重复一遍,让他们安生等待,不要擅自去海里捞船只残骸或其他东西,而后抓紧时间追随着脚印奔去。
慕千昙以穿书后从未有过的积极姿态朝前跑动,额上已热出了一片细汗,她并未擦拭,目光炯炯,口中喃喃念着“虎口湾”,时刻观察着前方地形像不像老虎张开的血盆大口。
这里的沙子与他处不同,并不能把人撑稳,反而非常难受,裳熵也是半天才找到规律,适应了这种节奏。
好不容易跟上了那道背影,见女人那副充满精神的样子,她不免惊奇:“师尊,你怎么这么开心呀?你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吗?在这摸尸体?”
本来以为这座岛屿只是遭遇暴风雨毁船后,不得不停留的中转站,但看她师尊这兴致勃勃的神情,难道这里本来就是最终目的地?
真是越来越搞不清了。
慕千昙短促道:“闭嘴跟上就行了。”
清晨日头还不盛,临近中午时变成能将人晒伤的大太阳,眼睛都要睁不开,皮肤上流淌着夺取水源的燥感。
两人走了小半天,衣服都干透了,喉咙里快要冒火时,终于瞧见前方出现了零零碎碎的礁石。
再往前行,沙地在几步之外断绝,深黑色石块下是坡度逐渐降低的海崖。怒涛一波波汹涌撞击着岩壁,大部分海水汇入一个半圆形空缺里,沿着海岸回流入海。
那处空缺若是从高处看,便形如一只张口欲咬的大老虎,所以才得名虎口湾。
这里就是男女主登陆的地方。
从此处进入森林,就算剧情可能还会有变动,也因为有上帝视角而比其他路线安全许多。
慕千昙拭去额上细汗:“进去吧。”
她不借助灵力一口气走了一上午,对她这具不怎么好用的身体来看算是可以赞扬的发挥了,冲劲下去后疲惫感怕上来,进林子的动作便显得不慌不忙。
裳熵把女孩往上托了托,有点不太懂女人的兴致转换,但还是紧步跟上。
刚下过雨,林子里泥泞不堪,盘曲扭结的老树根扎绕于湿泡的泥地间,几乎只有破开藻类般猛生的灌木和藤蔓才能开辟出一条艰难的前行之路。
泥地比沙地要难走,陷进去很难再拔上来,小腿以下看不见干净衣服,头顶则时不时由于叶片倾倒滑下一大片水,浇的人满头满脸。
为了活骨肉,慕千昙忍了,把裙摆拾起系到腰间,此举不免露出她自制的夏日短裤与两截白生生的大腿,那片晃眼肌肤与扣在膝盖处的泥泞靴子对比格外抢眼。
这下是凉快极了,但她犹豫片刻,自己也不懂为什么的,回头看了一下某龙,还是把裙子放下了。
虽然同为女性,本没必要过于防卫这些,但这大傻龙的目光着实有点冒犯。眼睛看着倒是清澈见底,不含杂质,却总让人觉得她在不怀好意的想些什么似的...
应该不是错觉吧。
裳熵正观察林子,被一只缠绕着树干爬远的青色小蛇吸引注意,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随着小蛇钻入树洞,她的视线焦点由近及远,凝在约莫几丈之外的林中。
“咦?”裳熵微微歪头:“那里有人。”
大约三丈之外的两棵大榕树下,青色藤条密集扭缠于高悬的树干,像是一大块颜色不妙的脓肿,凝视久了会让人产生不适,直觉想要远离那处。
可那下方,居然站着一个人。
他身上披着件黑袍,袍子瞧着有点破烂,应该有段历史了。他面朝这边,看不清脸,正抬起右手挥动,仿佛在打招呼,邀请路过的两人前往。
就算是脑袋再不好用,裳熵也发觉他有问题,便只是扶住树干,尝试叫了声:“你是谁呀?也是来....”
刚说到“来”这个字,耳边倏而擦过一道冷芒,那黑袍人旋即中招向后倒飞出去。奇的是,竟如一件衣服般轻飘飘,而不似一个具体的人。
耳尖还残留冷意,裳熵捏了捏耳朵,回眸望向弓弦还尤在震动的孤鸿。
女人冷漠的脸在弓弦之后,眼珠划过来:“你不至于这么明显的异常都看不出来,还要指责我滥杀无辜吧。”
话里话外慢慢都是挑衅和讽刺,裳熵下意识高声道:“什么话!我什么指责过你了!”
说完才想起,之前指责的是挺多,缠着女人要“对不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只好清清嗓子:“一码事归一码事。”
慕千昙翻了个白眼。
裳熵装没看见,轻快跑向那“黑袍人”的尸体:“我去瞧瞧那是什么妖怪。”
刚走一半她就紧急停步,倒退两步后转身又跑回来,腿脚迈得极快,满脸无事发生。
慕千昙擦拭孤鸿,瞥她:“什么妖怪?”
“蛇!”裳熵苦着脸,双手合抱:“而且它头顶那些不是藤蔓,是好一大片青蛇!”
数目至少有上千条的青蛇缠绕在一起,挂在树上,共同活动,会模仿各种动物吸引同类,亦或者捕食者。
而书中有提到一种特殊情况,那就是学习人类。它们发觉有人经过时,部分蛇为了捕食,会模仿一些人们常有的动作,不过由于动物智力限制,需要长时间的观察才可以做到。
就例如方才那堆,应当是细致观察了一位黑袍人很久,并想办法弄到了衣服,才会在她们两人经过时,装作挥手打招呼的样子,想引诱她们前往。
这是那本《南方海事》里提到的一种很低级常见的陷阱。
不过,还是智力所限,由于蛇身撑不起服饰,也不够灵活,所以只有关节处会动。除了挥舞时僵硬的手臂,其他地方都是单薄僵死的,所以不算难认,只要多提起精神就不会中招。
但是考虑到那千条蛇扭结成麻绳的画面,光是这么稍微一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裳熵若有所思道:“它们会扮成人,还会学人行动,甚至知道这样可以把人叫来,难道这里经常有人来?”
慕千昙没有思考过这个,经她一提,倒也觉出两分奇怪。
《南方海事》书目的编写时间能看得出很早很老了,编写者想要在岛上多转几圈所以被青蛇发现,并被学习了姿态,是很正常的事。可现在距离那时已过去了很多年,青蛇一族估计都换上几百代了,它们是从哪里学的?
万药仙岛有多难找毋庸置疑,仙人尚且费时费力无比困难,凡人更不用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没可能,或者以极小概率撞大运碰到,例如男女主乘坐的这搜捕鱼船。
慕千昙在仙界生活了一年多,由于惦记着脱离李碧鸢后跑路,所以多少关注了外界消息,从没听说过有人成功登陆万药仙岛还全须回来的。
至于凡人,小概率好运事件就在刚刚发生,至少百年内不该有人再误闯此地。
虽说没有近距离看,但那些青蛇绝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的蛇,寿命也就几年而已。
按理说,它们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机会见人一面,那么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在它们存活的短暂时间里,有一位黑袍人曾路过此地吗?
慕千昙暂时没想出头绪,扫了眼裳熵怀中的小女孩。
她脸颊压在少女肩头,鼓起粉白色肉团,睡得正香,头发丝里的青色小角若隐若现。
咦?
慕千昙后知后觉想着:我为什么要看她?
女孩忽而睁开眼,像是睡醒了,打着哈欠,用小手揉了揉嘴巴。
裳熵拍拍她的背:“我们走吧,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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