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澹
对个半死不活的乾元道歉,卢猷之拉不下脸,支支吾吾。
元祯却不关心打人者,她疑惑的沉思一阵,问道:“是萧八娘在这里吗?”
萧八娘的音色柔美清亮,如明珠落玉盘,一经入耳,很难忘却。
只是,她天仙似的人物,不染凡尘,怎么会亲到厨下舀水?听他们二人的争执,方才那一拳,还是八娘替自己挡下的?
“太女殿下,是我。”
王太女脸上全是血,半边身子动不得,身上的袍子也快成了碎片,萧夷光有愧,主动关心:“殿下如何在此处?身边也没个伺候的婢子。”
果然是萧八娘,元祯急忙用仅剩的好手整理衣衫,不过捋来捋去,只得了满手又皱又碎的布条。
一件外袍盖到身上,萧夷光将元祯的尴尬瞧在眼里,就用眼神催促卢猷之解下外衣,她披上元祯肩头,又替她掖好衣角。
元祯感激地抬头,忍痛道:“斋堂的孟医工要我泡药浴,水都备好后却漏了一味药,苟女史随她去了别的斋堂。”
说曹操曹操到,前堂门响了一声,苟柔和孟医工说说笑笑地走进后院。
撞见厨下三人,苟柔笑声凝滞,她背着药篓,拨开他们闯进去,见元祯还活着,先松了口气。
这股气旋即又冲上脑门,元祯的脸快被血染成花了!
怕苟柔发作,惹怒萧八娘,连累阿父,元祯抢先道:“阿柔,这位是萧八娘,昨日我在翠微台见过她。”
辱骂的话呼之欲出,苟柔满腔怒意地朝窈窕的女郎一瞪,火气顿时消散,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咧到最大,笑意盈盈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奴婢平日常听萧国相夸赞八娘容貌,今日亲眼见了像是见到了天上的神仙。”
元祯:……虽然孤也知道八娘极美,但阿柔你谄媚到都能长出尾巴了。
死士们也闻声而至,不太宽敞的厨下挤了一堆人。
萧夷光隐约听到稚婢睡醒的哭啼,忙遣商音去哄孩子,转身又见元祯的部曲目呲欲裂,恨不得将卢猷之当场大卸八块,只好代他又道了遍歉意。
这位郎君姓卢,八娘又为他致歉告罪,怕不就是八娘的未婚夫婿卢猷之吧。
妒意一闪而过,元祯不再忍痛,而是放开手脚,捂着肩膀痛呼:“哎哟,孟医工在吗,孤的肩膀是不是折了。”
孟医工揭开外袍,皮肉姹紫嫣红,看得她是触目惊心,她谴责:“卢郎君与王太女结了什么仇?竟将人打成这样!”
卢猷之自己的气还未消,只轻蔑地看了眼元祯,碍着萧夷光在,他没有强辩却也没道歉。
赦免广陵王的诏书昨夜刚出城,今日就惹出了祸,萧夷光头疼,虽说是卢猷之冲动惹下的祸,但这件事到底是因她而起,不能只教卢猷之一人背锅。
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只能安抚住正在喊冤叫屈的王太女,让她主动放弃追究,才能保住卢猷之的仕途和萧氏的脸面。
眼下就有个好把柄,元祯还不知广陵王得到赦免,她若拿出来暗示,困境不仅迎刃而解,元祯还会对她感恩戴德。
但释放广陵王,有萧氏自己的图谋,也有元祯用兵权相换的缘故,再让她原谅卢猷之的话,会不会太卑鄙?
“啊~孤的胯骨,孤的胳膊,孤的心肝~”
元祯一把血一把泪,叫屈许久,只换来苟柔和孟医工的关切,萧夷光和卢猷之像是个稻草人,嘴巴都被针线缝上了。
一点承担责任的意思都没有。
她的这顿打算是白挨了,气得元祯一把扯下卢猷之的外袍,恨不能塞进灶头去去晦气。
第19章
一点冷香靠近,元祯的左手多了块带有温热体温的虎形铁符,耳边也传来柔和的嗓音:
“殿下莫要气恼,这……权当是,我的赔罪。”
萧夷光说完,便即退后,她观察到元祯因怒涨红的脸慢慢褪色,最后欣喜若狂,洁白的牙齿露出一排,扭扭捏捏地开口:“啊,一点小伤,八娘和卢郎君不必挂怀。”
明明俊秀的下巴都跌青了,泛白唇边也沾着血渍,不知是磕破了嘴还是内伤所致,王太女的雾霾却好似真的一扫而空,扬起笑脸对人,话中的喜悦显而易见。
让人看着都触动心灵,想必王太女真的很在意她的阿父和阿妹。
萧夷光发觉自己有些可鄙,密室筹谋时,她将元氏天下玩弄于手掌,都从未有过这种羞愧的感受。
许是那时她面对的只有冷冰冰舆图,而现在却是喜怒哀乐都生动的王太女吧。
为了进一步补偿元祯,也为了减轻心中的愧疚,萧夷光对孟医工道:“王太女治病需要什么好药,你尽管派人去仆射府上拿。”
这一席话,元祯还沉浸在喜悦,却解了孟医工的燃眉之急,她将药篓的药碾碎给元祯敷在脸上,愁眉苦脸道:“师父多日不回来,也没个音信,斋堂里的药都快见底了。”
怪不得卢猷之寻不到人。
平日倒没什么,只是稚婢的病还需要桓医工看诊,萧夷光颇为重视,忙问:“桓医工去了哪?”
孟医工双手一摊,药渣飞进元祯咧开的嘴里:“不晓得,走了有七八日,晚上有人来请,催的很急,师父背着药箱随他们上了车,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
说起来,她还很伤心,乱世人如狗彘,师父万一被人杀了都没人知道。
萧夷光向她保证:“稚婢的病还需要桓医工诊治,我回府就托京兆尹去寻。”
孟医工感激地看她,给元祯包扎完头上的伤口,主动请缨道:“稚婢吃的是哪几味药?我从前也听师父说起过她的病,或许会有解决的法子。”
稍一思索,萧夷光就将十多味药道出,她记性好,对稚婢比六娘还上心,连剂量都一清二楚。
孟医工听着连连点头,最后听到母雁时,茅塞顿开:“怪道稚婢迟迟不好,师父曾经说过,陈留郡的母雁性最温,若是入药,非陈留雁不可。”
带崽的母雁并不好抓,萧夷光却并不感到棘手,自她记事以来,就没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她语气淡淡:“陈留雁?这倒不难,再派人寻就是。”
原来母雁并非是萧八娘喜欢,而是为一个小孩子治病用。
元祯被众人遗忘在躺椅里,满足地握着一半虎符,甚至有心情想,若八娘再派人去陈留寻雁,那些尚在钻林子的乾元一旦听闻,恐怕又会马不停蹄奔去效劳吧。
萧八娘提及稚婢这个名字,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她又寻思,八娘对稚婢如此上心,亲自带在身边照料,简直比孩子的阿娘还细致——莫不真是她的孩子?
宗室朝云暮雨,世家风流多情,定下夫妻之名,没有过门,却有了夫妻之实,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八娘年长未嫁,怕也是如此。
元祯看不到卢猷之,不过凭他打拳的鲁莽可以断定,这是一个膀大腰圆,脾气很差,嘴边的大胡子能织条披帛的粗人。
还是八娘人美心善,虽此事与她没有太大干系,却愿意安抚自己,没有趁机要挟更多好处,就同意了昨日的虎符之约。
她一会腹诽几句卢猷之,一会为阿父与丹阳高兴,浑然察觉不到萧夷光凝注过来的目光。
“太女殿下在长安久住,若没有相识的郎君娘子,可来翠微台走动,台里的花儿都开了,郎君娘子们都爱去。”
萧夷光心知肚明,长安哪里没有好林苑?这些人唯独对翠微台趋之若鹜,并非是爱花,而是想看她这个人。
凡桃俗李听到萧八娘相邀,早就喜上眉梢,王太女却连眼皮都没动,比厨下的大缸还要安静,很是与众不同。
苟柔生怕美人尴尬,殷勤替元祯回话:“不妨事,殿下不是故意不理八娘,也许——是她聋了。”
这一对主仆倒是有趣,萧夷光噗嗤笑出声,她勾着唇向苟柔颔首告辞,两指持起白玉团扇搭在额边,姿态高雅,缓步而出。
八娘的浅笑就是炎夏里清凉的山泉,是苦冬里温暖的火焰。苟柔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摇着元祯的摇椅,激动地小声尖叫:
“殿下您看见了吗,八娘朝我笑了!”
元祯茫然四顾,“哪里,在哪里?不对,我根本看不见啊。”
“您也没听着八娘跟您道别?”
柳眉打成死结,苟柔恨铁不成钢,谴责道:“您要是有卢郎君一半的眼力价,也不会现在都娶不到太女妃。人一双眼只看着萧八娘,哪像您,神游天外,在想什么呢?”
不仅不关注美人,甚至把打人的卢郎君轻轻放过,苟柔都要怀疑元祯的头摔坏了。
谈到萧八娘的美貌,苟柔就不得不想到谢氏那个忘恩负义的女郎,她的嘴比脑子快:“殿下,您觉得萧八娘和谢七娘比,哪位更貌美些?”
话一说出口,苟柔后悔的捂住了嘴,万一殿下还对谢七娘留有旧情呢,她就不该提这茬!
不料元祯真歪头想了想,如实道:“玳婢不及八娘。”
“这就对了!”
苟柔高兴地向灶中扔柴火,拉起风箱的胳膊满是力气:“哼,世上有的是比谢七娘好的女郎,殿下娶她十个八个,就是别再理她谢七娘。”
她欣慰的看了一眼元祯,却发现她止不住的傻笑,心里寻思八娘的魅力果真大,殿下提到谢七娘都不伤心了:“殿下,在想什么?”
她手中的活计不停,一时间厨下充满白雾,元祯连人带摇椅都隐在雾气中。
元祯笑得像吃饱的小兽,餍足而愉快,她伸出手心,虎符划开白雾,静静躺在纵横的纹理上。
“阿柔,阿父和丹阳可以回广陵了。”
————
商音哄着稚婢,眼睛先警惕地向门外转了一圈,看不见一个乾元,只有两只癞皮狗在墙角打瞌睡,忙招呼萧夷光:“八娘,可以上车了。”
萧夷光不疾不徐,即便街上无人,照例先用团扇遮住脸庞,丝履刚踏出门槛,就被一双手拉住。
“怎么了?”
团扇依旧遮着两人的视线,八娘没有却扇的意思。看着扇面秀骨清象的仕女图,卢猷之欲言又止,他用手指轻轻勾住扇柄,向下拉,却没能如愿见到八娘的脸庞。
八娘将团扇持得很紧,即便是面对未来的夫婿,也没考虑过纵容。
反而冷淡道:“卢郎,不可失礼。”
这话落在卢猷之耳中倒像是欲盖弥彰,他抿了抿嘴唇,突然注意到八娘是用左手持扇,右肩膀许是伤得不轻。
八娘还在生自己的气吗?
脊背弯曲,卢猷之低头认错:“方才是我鲁莽,你痛得还厉害?我车中就有伤药,待会让商音给你涂上。”
过了半响,萧夷光道:“仆射府里自有好药。”
不肯用自己的药,这是想划清干系?
卢猷之彻底慌了神,他拽下萧夷光的团扇,恳求道:“你若回府讨要伤药,大人就知道是我出手打伤了你,八娘,刚刚只是意外,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动你一根指头。”
他还是不知他差点闯下了多大的祸!
若是只为自个的身子与卢猷之置气,萧夷光便不是萧夷光了,她更气他儿女情多,风云气少。
不分缘由就动手,该道歉时又像个泥塑人儿,只冷眼看着自己左右周旋,半点不去想此事闹大如何收场。
这会倒能屈能伸,他是当自己在耍小娘子脾性吗?
重遮起团扇,萧夷光一眼都不想看他,冷冷道:“你是为我出头,阿母不会怪你。”
诸人口中夸赞的少年英雄,今日好像换了副面孔,萧夷光切实触上他金玉的外表,只摸到一手败絮。
萧卢两姓的联姻不会变,但她不能不重新审视卢猷之。
八娘果然不好哄。
卢猷之苦笑,他贪恋八娘的容貌,却总是无法应对八娘的聪颖,往日还能用谨言慎行做掩饰,如今走到成亲的地步,二人接触越来越多,他好似越发有心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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