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沙雕
“哦,真的吗?”梅塔特隆看向利奥兰,“那么有什么理由,重要到可以让一名天使不惜伪装成上帝,向我撒谎?我洗耳恭听。”
利奥兰不理解梅塔特隆明明知道能让祂身败名裂的证据就在他手中,怎么还能主动提问的:“你谋划弑——”
迎着梅塔特隆漾着冰冷的快意的双眼,利奥兰忽然反应过来了:为什么梅塔特隆如此急切一定要将他当场抓住,甚至不畏惧惊动所有人,仿佛一点不怕他当场将手中的罪证公之于众?
因为这恰恰是祂掩盖罪证的最佳方式。
梅塔特隆冲他挑眉:“怎么了?我正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话说到一半再咽回去,只会给人留下更糟糕的印象。利奥兰参与过无数次谈判和审判,深知遮遮掩掩的行径有多招人反感,因此即便他知晓自己已经步入梅塔特隆的阳谋,依旧还是将话说完:“……你谋划弑神。这份档案中记录着你的罪证。”
周围一片哗然。
加百列和米迦勒还在傻眼;乌列尔不动如山地背着手站在梅塔特隆身后,像个忠诚的士兵。
梅塔特隆敛起笑容,有些严厉地说:“利奥兰,你必须清楚,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指控。没人能担得起这样的指责。”
利奥兰很想叹气,他意识到这次的对手并不像从前那么好对付,这回他恐怕很难在谈判中占据上风,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地将拔河的中心红绳往自己的方向掰一掰:“我说了,证据就在我手中的档案卷轴中。”
“但你是全天堂接触档案卷轴最多的那一个,谁知道你大费周章获取卷轴,是否就是为了更改里面的记录?”米迦勒的智商恰恰够祂走进梅塔特隆利用之前那句“伪装上帝就为了偷个卷轴,到底有什么意义”挖的坑。
——这就是梅塔特隆一定要当场将手里抓着卷轴的利奥兰抓住的原因。
只要卷轴在利奥兰手中,梅塔特隆就能说利奥兰修改了内容。之所以看不出修改的痕迹,是因为利奥兰长年累月从事这项工作,所以手艺巧夺天工。
反观如果祂因为心虚按下这件事不让人知道,给予利奥兰将卷轴送回、再带着天使找上门的机会,梅塔特隆就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卷轴中会有谋划弑神的记录,或者有刻意更改过的痕迹。
梅塔特隆作势沉思数秒,转身面对身后无数双惶恐不安的眼睛,举起双手示意众天使安静:
“很明显,利奥兰手中的证据不能够纳入考量。但没关系,我还有另一个更加可靠的论证方式。”
“请各位思考一个问题:你们认为天父是可以被杀死的吗?如果不能,你们认为天父会对有人意图弑神的计划毫不知情吗?如果同样不会,那么全知全能的天父为何还未惩罚妄图弑神的我?”
利奥兰没能来得及在档案中看完后续,因此并不知道为什么梅塔特隆敢于如此当着众天使的面直言这样的谎话,难道就不怕上帝的惩罚?
但结合他在去梅塔特隆办公室的路上,听见的加百列和米迦勒有关“从公元30年到现在都没见过主哪怕一面”的谈论,利奥兰大胆推测水晶天里大概的确出了类似“上帝因耶稣被杀而沉眠”的意外,或者至少在梅塔特隆看来情况是这样,否则祂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隔着水镜,并不需要推测、每天都在看上帝装死的撒旦只对梅塔特隆提出的问题感到困惑:“对啊,我是为了看戏,你在这儿装死是为了什么?我还以为你会跳出去给利奥兰撑腰,之前你当着米迦勒的面擢升利奥兰的时候可正大光明得很。”
上帝沉思:“你想听真话,还是谎言?”
“?”撒旦不禁侧目,“哇哦。上帝居然打算说谎?那我必须得听听了。”
上帝权当自己没听出撒旦言下的嘲讽:“谎言是我知道眼下的事态将会向哪个方向发展,通往哪个结局,所以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撒旦皱脸:“真话是什么?难道你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不。”上帝说,“真话是即便我知晓未来,但当下的情形依旧让我烦躁、挫败,按捺不住想要插手。但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吗?有关年轻者挑战年长者的三个阶段?”
撒旦心说谁乐意记你那一堆隐晦的意象比喻啊:“大概记得吧。……怎么?”
上帝看向撒旦:“你认为利奥兰正在哪个阶段?”
撒旦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哦!所以那个问题不是指替代你我啊?我就说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暗示我退……咳,我是说,我确定不论接替谁的位置,利奥兰都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所以……你的意思是,准备让他接替梅塔特隆?上帝啊。”
撒旦不禁感叹了一声。
谁还记得利奥兰还是第37级命令抄写员的时候,那时大家能想到的最高职业目标可能就是加百列担任的至高大天使。
可看看现在呢?祂是如此自然地认为至高大天使的职阶配不上利奥兰的能力,接替梅塔特隆是如此顺理成章、甚至让祂觉得早就该发生的事:“所以你还在等什么?证据就在利奥兰手里!在众天使面前示现,严厉地呵斥梅塔特隆,将本就该属于利奥兰的冠冕交予他!”
上帝做了个“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的手势:“我知道这样做看起来很畅快,但这不是一款畅爽的游戏,这是现实。我们得考虑更深远的影响。”
“回顾利奥兰一路走来,有多少天使是因为他飞升的职级心悦诚服的?我的确在米迦勒面前擢升了利奥兰,但这是否有让米迦勒承认利奥兰的能力、放弃与利奥兰作对?”
“想想加百利、利维坦祂们是如何认同利奥兰的,难道是因为我们出手撑腰?”
满脑子都是一些“三年已至,恭迎龙王回宫”苏爽情节的撒旦渐渐蔫吧回座位,大发牢骚:“哦……你不是又在提议我们静观其变吧?”
很难说撒旦急于想看梅塔特隆倒霉是不是出于私怨,毕竟在过去发生的数次天堂地狱大战中,梅塔特隆一直是相当激进的主战派,一心想要彻底消灭地狱。有时候看着梅塔特隆的脸,撒旦都条件反射地想邦邦给祂两拳。
水镜中,利奥兰作为当事人反而冷静得多。他已经清楚地预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已经权衡过了所有应对方案的利弊得失。当他再次开口,就意味着他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你的论点的确完美,但这个完美的论点同样也能印证天父或许已经出事——毕竟,如果不是水晶天发生意外,全知全能的主如何能放纵我伪装成祂的形象,在恒星天行走?”
梅塔特隆脸上沉稳的神情一滞:“你——”
现场再次混乱起来,米迦勒上一秒还站梅塔特隆、质疑利奥兰,下一秒又被利奥兰的反问动摇了立场:“的确如此……就在几分钟前加百列还在跟我聊说主已经很久不曾露面,也不回应任何天使。”
祂想得太少,更多的天使并不在意弑不弑神的真相,只在意主是否真的出事。大厦将倾的危机感令一双双眼睛中浮现出恐惧,一些天使因不愿相信主也会出意外,开始质疑提出这一论点的利奥兰只是在信口雌黄。
加百列的心一半因天父出事的可能性而忧虑,另一半不悦于天使们充满懦弱和恐惧的声讨:“够了!”
加百列发起火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吵哄哄的恒星天瞬间安静下来:“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利奥兰手中的卷轴无法证明梅塔特隆有罪、而自己无罪,梅塔特隆提出的观点无法论证自己无罪、而利奥兰有罪。我建议暂时不做定论,直到我请来天父的裁决——”
“不!”梅塔特隆怒声说,“只有我的罪行无法证明,利奥兰伪装上帝,罪行确凿!我理解没有证据不愿轻易裁决,但至少将他关押收监!”
然后给梅塔特隆机会故技重施,再创造一个羞愧自尽的犹大?
利奥兰敬谢不敏地向后退了一步:“我不会留在天堂。”
“那你想去哪里?”梅塔特隆维持着愤怒的样子逼近几步,一把攥住利奥兰的衣领将人揪近。
奇迹扭曲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梅塔特隆平静地说:“你知道你不可能一直逃得掉的。如果不是有乌利尔看着,天堂一下死去两个六翼天使怎么想都不正常,我不会用现在这种迂回的办法。”
“谁能庇护你,利奥兰?我是上帝之下第一人,你觉得谁能从我的追杀下庇护你的性命?”
利奥兰却没看梅塔特隆,他慢慢环视天堂的光芒、天堂的同伴,随后抬起双手握住梅塔特隆的手:“我知道我的弱小。这是我一路走来,所有现实与打击不断提醒我的。”
“但如果你认为无能为力可以让我停止挣扎,引颈就戮,那你就错了。”
他经历过失败,他失败的次数远比成功的次数过。
他总是狼狈,狼狈的时间远比游刃有余的时间更多。
他没有大天使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在乎梅塔特隆想保护的名声,只有一样东西,是他愿意舍弃所拥有的一切来守护的。
利奥兰松开双手,在天使们骇然变色的注视中毫无犹豫地向后倒去:
“愿美德庇佑你我。”
撒旦隔着水镜错愕地起立,利奥兰毫无滞涩地穿过恒星天的界限,自此处坠落。
天使的羽翼无声展开,洁白华美的羽毛自羽根处寸寸染上漆黑的墨色。
“——等等,等等等等!”撒旦几乎语无伦次,“为什么他——我是说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你不露面,唯一能跟梅塔特隆抗衡的只有我——但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不!如果利奥兰堕天的原因是梅塔特隆,我的赌局怎么办?!他不能堕天!”
撒旦转头一看上帝:“——嘿!你怎么还坐在这里??难道你觉得这公平吗?!”
上帝有时候得看到撒旦的反应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和常人脱节:“哦,抱歉。但这在我眼里就是平调?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你——”撒旦一句怒骂都要顺着惯性砸向上帝了,半途又吞回来。
虽然大部分时候上帝说的话都不中听,但这句话好像还有点在理。凭什么进地狱就天生低天使一等了似的?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是好事啊!
谁管天堂的死活,反正祂有利奥兰了!还是梅塔特隆白送的!
输了赌局,赢了利奥兰,对祂来说真是输了吗?
后知后觉地狂喜之下,撒旦咔地切断了水镜,完全错过了上帝后面那句“而且利奥兰未必能堕天成功”。
祂只威严地展开漆黑的六翼:让上帝那老登慢慢琢磨“得忍耐好帮利奥兰建立威信”去吧!反正祂不需要忍耐,利奥兰都快把地狱刷通关了。
此时此刻,可能只有上帝知晓利奥兰正面临的困境:想主动堕天,但第一次实行,没想到会遇到美德不允许这种情况。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光明与黑暗的力量在他的身体中争夺地盘,原本转变对于天使来说就得经历七天七夜的历程,放在利奥兰身上恐怕还得加倍。
——幸好这点转变上的痛苦跟之前被圣钉加身时不能比,利奥兰苦中作乐地想,质不够,量来凑就也不是不能忍吧。
‘呃……’一声带着些猝不及防的闷哼声忽地在灵魂深处响起,布鲁斯的声音带着警惕和困惑传入耳中,‘发生了什么?我喊你的名字很多次,都没得到回复。我想告诉你关于席尔瓦查到的幕后黑手的身份……’
布鲁斯渐渐停住了话头。
利奥兰在坠落。透过利奥兰的视野,因情况紧急、不得已再次使用保底手段的布鲁斯看见云层之上,露出一颗颗天使们向下探看、挂着惊疑不定神情的脑袋,梅塔特隆、加百列赫然在其列:‘……我来晚了?’
利奥兰其实觉得布鲁斯来早点也没法改变事态的发展,他照样还是得去查梅塔特隆的档案好搜集情报。这会儿赶来反而恰到好处。
他迅速眨眼发暗号:‘能用圣杯的力量加速堕天吗?’
‘……’布鲁斯自拿到圣杯以来,什么情况都想过,就是没设想过这种发展方向,‘怎么加速?催眠自己相信你该下地狱?’
利奥兰简直想要叹气:‘你不能这么做吗?那我们恐怕得在这儿多坠落一段时间了。不然你先回哥谭?’
‘……’布鲁斯沉默了片刻。
理论上来说,他的确能做到用意志欺骗圣杯,只是情感上他并不希望天使堕落。天使本该拥有更好的未来。
但如果他插不插手,这场堕天也早晚会完成,他有什么必要因为情感上的不希望让天使多受几天的苦?他们是不畏惧疼痛,又不是不会疼痛。
‘我可以试试,但效果没法保证。’布鲁斯着手帮忙的同时,顺道同利奥兰插科打诨以分散天使的注意,“我查了不少关于天使、恶魔的资料,里面说天使在堕天时会根据本性产生兽化,你觉得你会是什么?”
利奥兰仅仅走神去想了不到一秒,如同被烈火烧焚的焦痛在遽然间从外而内裹挟了他。
天空之上,所有向下看的天使都以为这只是坠落的开始,利奥兰少说得再走个七天七夜的转化进程。
然而在某些没耐心的天使想要转身回天堂时,他们听见前排有同僚低呼:
“他转变了!这么快?!”
“难道梅塔特隆阁下说的是真的,在利奥兰的心中潜藏着比过去的堕天使更浓厚的黑暗?”
“等等,他那是……兽化?”
急躁的天使们下意识地回头,就见极速坠落中的天使六翼倏然燃起金橙交织的炽火,三扇更加宽阔的的炽烈火翼蓦然延展十米有余,羽尾向四周放射着虹彩般的光。
“那是……堕落?”有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天使困惑地歪头,纳闷怎么感觉利奥兰的形象在堕天后反而更像炽天使了,不是说堕天会让天使变得丑恶、增加兽类的特征?
他们像几块糯米团一样挤在一起,一起满腹疑惑地歪头看了会前任炽天使迅速坠落的方向,又听有年长的天使在身后不远处低呼:
“看地面!那是……嫉妒之君主利维坦?”
“淫欲之君主阿斯蒙蒂斯、贪婪之君主玛门,上帝啊!那是贝尔菲戈尔!上一次我看见懒惰之君主露面还是在圣战的战场上!”
一团又一团黑雾在天使们惊愕瞪视的地面上腾起,别西卜还是挂着祂那幅萎靡不振的表情,萨麦尔一脸漠然地抱着手臂站在别西卜身后,黝黑的马尾在身后不耐地甩着,偶尔甩出几团地狱火。
梅塔特隆原本因利奥兰主动选择堕天、侧面证实祂才是更值得相信的那一个而变好的脸色渐渐又差了回去:“好大的阵仗!”
玛门啧了一下嘴:“别急啊,还有最后一位贵宾没到场呢。”
就在玛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因天使罗列而澄明光亮的天空骤然晦暗,暴虐的狂风卷席着阴云与惊雷在小天使们害怕的惊呼中吞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
不论人间是如何称呼祂的——路西法,撒旦,傲慢之原罪,地狱之魔王,总之撒旦就坐在祂那漆黑的御座上渐渐自地狱中升起,似笑非笑地看向梅塔特隆:
“脸色这么差做什么,梅塔。我只是来接个人,又不是来宣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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