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偌
“对。”镜流的语气十分平静,过了会,又补充了几个字:“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景元让你来的?”
镜流眉头一挑:“我不能自己来?”
郁沐更讶异了,“当然能,要坐下一起吃吗?”
“不必了。”镜流欲走,“你在工作,我留于此地,实属不便。”
“没关系,只要没人,你可以吃完再走。”
郁沐拉开自己身后的帘子,里面是一张简易的行军床,旁边摆着一张小圆桌,一盏应急灯发着光,是丹鼎司为丹士提供的临时休息处。
镜流坚持离开,“白珩在等我。”
“行,再见。”
镜流点头,掀开帘子,离开这条还算热闹的街道。
她穿行在鳞次栉比的摊位中,白纱隔绝了他人的视线,如同一道人造的屏障,将她的所有情绪禁锢住,无论多么热烈的喧闹都无法突入。
她点开玉兆,确认白珩发的定位,左转,进入小巷,准备抄近路过去。
忽然,一道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镜流倏然停住脚步,利刃般的视线穿过白纱,落在巷道尽头的人影身上。
阳光与阴影在暗巷的高墙处拉开清晰的明暗线,如同拼凑起的迥异色块。
高天之下,一个纤瘦的女人独自站在巷口,如同一道随时会消散的幻影,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她双手下垂,深黑色的外套融入周遭幽暗的环境,令人难以分辨她的轮廓线。
莫名的阴冷感攀上脊背,仿佛无形的庞然大物垂首天际,于此处俯瞰。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节节攀升,在黑暗中发酵。
镜流眉间覆上寒霜,眼睑低垂,右手背在身后,冷冽如月的寒芒一闪,昙华剑凝结,剑锋直冲天云。
她握紧剑柄,充满攻击性的目光不再收敛,大踏步向前。
离对方还有十米时,女人突然抬起了头。
是一个年轻的狐人女性,有一双平平无奇的、毫无威胁性的眼睛,她环视四周,神情有几分茫然。
镜流的步子并未放缓,周身缭绕着浸过杀伐的威势,如同冷峭的霜凌。
“唉?”
女人呢喃出声,似乎不明白自己在哪,捂住了额头。
镜流来到女人面前。
“这位夫人,你还好吗?”
她的嗓音过于清冷,不近人情,此刻听上去令人肺腑发寒。
狐人女性甩了甩头,不好意思地一笑:“抱歉,我有点不太好……我应该在客栈的。”
“什么客栈?”镜流追问。
没能察觉出对方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苍白的双手上,白纱掩盖了神情,女人无法通过视觉获取有效的信息。
她后退一步,在宛如浆糊般的脑袋里扒拉出几个字,不自信地复述:
“同兴,客栈?”
镜流的声线降至冰点。
“夫人,同兴客栈在星槎海,不在丹鼎司。”
“啊……”
女人揉着太阳穴,一脸受病痛折磨的虚弱:“你说的对,真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记不清了?”
“是。”
女人喃喃自语,“我记得,我的丈夫带着孩子出门,我突然很困,便留在客栈休息……”
“或许是梦游。”
镜流语气笃定,透过轻纱,视线钉在女人憔悴的脸上:“夫人,你可以直行,走出这条小巷,就能看到返回客栈的星槎渡口。”
她甚至贴心地侧过身,向自己来时的方向指去。
女人显然对这位不吝啬帮助的路人十分感激,她踮脚张望,确认方向后,恭敬地对镜流道谢。
二人擦肩而过。
轻纱在轻盈的空气中浮动,每一丝不规则的弧度被无限拉长,斗笠的前沿缓慢下压,昙华剑移到身侧,冷冽的青光在昏暗中闪过一缕浮光。
在距离拉开到一米后,镜流倏然暴起,左脚点地,长剑弧光如同飞星,斩向身后的女人。
叮。
剑刃撞击看不见的屏障,倒掀的无形之手抵住月华般飞扬的流光,遏制冲势,刺耳的音浪在巷中爆发。
狂风吹飞了镜流的斗笠,她仿佛击中了一个压缩到极致的高压泵,无与伦比的气劲向外狂涌。
她单手执剑,劈砍的弧光编织称网,在手腕的带动下将面前的冲击碾成碎片,霜气凝结后,她终于看清了面前人的真面目。
它依旧使用着狐人女性的面目,唯一不同的是,它有一双瘆人的深蓝色眼睛,这令女人平和的面相变得阴毒、邪恶。
它瞳中跳动着深蓝色的灵火,如水体中翻腾的扭曲细蛇,讥诮地打量着镜流。
“毁灭?”
镜流抬平长剑,不禁蹙眉。
在仙舟履踏之地,鲜见除丰饶之外的敌人。
而且,这双眼睛……分明是岁阳。
论纳努克麾下的岁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仙舟,她只能想到绝灭大君。
“原来如此。”
她周身缭绕着浓郁的寒气,一线天光折射在剑上,澄明冷酷的剑身没有丝毫瑕疵。
“说出你的目的,我饶你不死。”镜流道。
狐人女性勾起唇角,她的皮肉受外物支配,勾勒出一个违和的、森冷的笑容。
绝灭大君跳动着青火,融入女人的眉心,几乎同时,她的身体开始扭曲,宛如上千条盘踞在一起的水蛇。
镜流不再多言,清晖宣泄,她借助巷道的墙壁高高起跳,身姿轻盈,如同下坠的飞鸟。
澹月澄辉,剑式归一。
万道霜华般的剑气同时爆发,寒气顺着巷口席卷而去,笼罩了半片市集,她的剑技早已臻于化境,攻势凌厉强悍,无处可躲。
她纵身下落,昙华剑的剑花舞出残影,绞杀着绝灭大君用来抵挡的青色波浪,利剑深入,一力劈下,在地面犁出一整道深深的沟壑。
烟雾中,狐人女性的双耳在狂风中抖动。
她旋身横抽,难以阻挡的剑气涌去,几乎刹那,一道青森的冷火从女人身上逃离。
镜流看准时机,抬起剑,意欲上挑,忽然,一道不断回荡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彻。
“可怜的仙舟人……”
那声音邪恶、湿滑,像某种柔软的腔肠动物钻入脑内,携带着震动向外扩散。
“记起来吧,嗔怨叱忿,皆你所有。”
有什么,钻入了她的内心。
许久未体验过的魔阴卷土重来,遮蔽心月,五浊复归,一幕幕撕裂了的记忆开始闪现。
汹涌的情绪在被压抑后额外激烈,镜流的心如同落入深井,沉重深坠难以跳动,又似烈油火烹,焚怒牵动。
视野边缘生长出扭曲的枝叶,金黄的轮廓覆盖了一切可见的活物,很快,浓稠的血红铺满视野。
她的手掌青筋暴起,挺直的脊背忽地弯了下去,似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周身的霜气不受控制地外溢,连天上的日光都要被冻裂。
数十道漆黑的手在雾气中化出,从她的靴尖开始,逐渐向上攀援,它们缚住她的四肢、躯干、头颅,最终,遮住了她的双眼。
那双赤红色的瞳孔再也不见。
她仿佛又回到了惨烈的战场,目睹同胞逝去,只剩残骸的星槎里没有一丝遗物,卷水作孽的恶龙不见丝毫故人的形貌。
她只记得,自己执起了剑。
剑。
剑尖在地面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她跌跌撞撞地站起,白发随风而舞,蹒跚地向前走。
视野尽头,有一处亮光。
她离开巷口,走到开阔处,熟悉的街道上,散落着几个丰饶孽物。
它们形貌丑陋、身生琼枝,正肆无忌惮地破坏街道的摊贩。
「杀。」
苍凉的、嘶吼着的女声在她耳畔炸响。
「斩尽,丰饶。」
她执起剑,下斩,月光般巨大的剑光贯穿了眼前的猩红,她再度抬手,望向离自己最近的孽物。
「一个不留。」
那道声音指引着她。
——
白珩在空中跳跃,远方的寒气,熟悉到无需用眼睛即可辨认,来自镜流。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镜流会开始对人群无差别攻击?
难道……
她心急如焚,由于不规则的剑气四溢,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接近中心区。
一抬头,便见镜流再度横斩,剑锋斜垂,劈山斩浪般澎湃的寒气击中远处的飞楼,发出倾塌的巨响,人群传来刺耳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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