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救命啊!”女孩惊恐地呼叫。
赵开却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挂了个人,只抢过那杯浸满凉意的冰沙,张大嘴“哗哗”往快要着火的喉咙里灌。女孩拼命撕打着他,因为过近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胳膊——刚才被火锅烫出来的水泡并没有溃破,哪怕被自己尖锐的美甲抓过去,那层亮晶晶的皮肤也依旧只是裹着不明液体,晃悠悠的颤着。
“砰!”下一刻,赵开的头被打歪,两个赶来的行动动员扶起了女孩,赵开却再度挣开他们,疯了般朝大马路的方向爆冲。步行街外车辆往来,眼看赵开就要迎面撞上一辆满载公交,关键时刻,及时赶到的易恪一把扯住了他的后衣领,公交车堪堪擦着赵开的鼻尖开了过去,血顺着人中流淌下来,他愤怒地回过头,视网膜里却倒映出一道银光,脖颈霎时传来刺痛凉意,易恪握着针管,把满满一支高浓度的麻醉剂“咔哒”一声,全部推入。
进化者专用药物,却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倒进一步激怒了他,赵开眼球不受控地痉挛上翻,双腿呈“X”状往前跌走两步,周围人群立刻倒吸一口冷气:“啊啊啊啊有丧尸啊!”
“散开!都散开!”警方厉声驱散着人群,但挡不住群众接二连三举起的手机——主要还是得归功于吃得太饱还有整个社会所洋溢的安居乐业超绝安全感,以及锦城人民是真的祖传很爱看热闹。
易恪把人用力压倒在地,单膝抵住脊椎,正准备从身后掏手铐,赵开的头却冷不丁诡异地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张嘴就想撕咬那只卡在自己后颈处的手,只是牙齿还没来得及接触到皮肉,脑袋就挨了一下。他越发狂怒,骤然挣脱束缚,“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握住易恪的手臂,试图把他整个举高。
易恪并没有挣脱,而是顺势借力,整个人离地跃起,在空中猛地单脚屈膝踹向对方胸口!肋骨断裂的闷钝声传来,赵开嘴里泛出血腥味,他整个人摇摇晃晃跌坐在长椅上,眼神茫然,倒像是终于找回了几分理智,没有再反抗,只是浑浑噩噩看着自己被拷住。
之前围着粉发女孩拍照的老外挤在人堆里看够了热闹,正准备收起相机,只是他插在裤兜里的左手刚一动,小臂就被人一把握住。
“嘶!”他疼得倒吸冷气,面色不善地转过头,恰好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或者说,是一双冰冷又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如宝石般镶嵌在那张同样漂亮到惊人的东方面孔上,像完美的艺术品。只是这位美人明显心情不佳,箍在自己臂上的手指如同刑具,正在越收越紧,利亚姆却仿佛失去了痛觉,非但不挣扎,反倒冲他轻佻挑了下眉,他含笑俯下身,嘴唇微启,而后——
上身猛一发力!
随着“刺啦啦”的电流声,他的整条左臂竟然沿着肩部关节连接处硬生生撕裂脱离!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秒钟之间,爬满金属手臂的蓝光如细小闪电,尖锐刺痛刹那间自指尖逆流至庄宁屿全身,他眉头猛地皱起,虽然进化后的特殊体质能无惧高压电流,但在高载荷冲击下,胸腔内的心脏依旧如同被重锤击打,带着闷痛停跳一瞬!而就在这短短一瞬里,利亚姆已经像炮弹一样撞开了七八名追上前的行动队员,期间他甚至还试图拐弯带走赵开,却被易恪一枪逼退,子弹擦过耳畔,血沿着脖颈流了下来!利亚姆不得不后退两步,在易恪再度扣动扳机前,纵身鱼跃,钻进了身后一辆飞驰而至的改装车中!他坐稳身体,单手抓着车窗上方的扶手,在车辆和易恪擦肩而过时,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旋即松开扶手,指尖灵活转出一个遥控器,在风中嚣张一晃——
随着那枚红色按钮被按下,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启动,它斜着撞开护栏,直直钻进对向车道!红色大货的司机被吓得肝胆俱裂,一脚重重踩下刹车!轮胎在柏油路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哨音,在它身后,则是一连串“滴滴滴”的喇叭和同样崩溃的刹车声,秩序维护部追击的车辆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怎么开的,不要命了!”大货司机扯着嗓子骂,透过前挡风玻璃,他突然发现白色轿车的驾驶位好像没有人!无人驾驶的车辆在撞破人行护栏后并未停下,反而继续撞开石墩,又顶着塌陷粉碎的车头打了半圈方向,继续冲向步行街——
易恪高速追击,凌空跃起,单脚重重踩上引擎盖,身体顺势落到车左前门,伸手一拉,却发现那里早已被焊死!强劲的发动机瞬间就带走了车辆,只在他手中留下半截残破把手。
“轰——”
“啊啊啊啊!”原本还在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群,这回总算被迎面冲来的车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尖叫着慌不择路撒腿想跑,但怎么可能跑得过发动机,身后油门声瞬时而至,一名恰好路过的、抱着孩子的母亲踉跄跌倒在地,她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死死把孩子护在怀里,蜷缩着埋下头——
“砰!”一声巨响几乎震穿耳膜,却没有料想中的剧痛传来,而世界也在这声巨响后重新回归安静,胶皮味、汽油味、焦糊味、满地滚落的零件、漫天弥散的白色浓烟,和惊魂未定的喘息、尖叫与哭泣。这位母亲在行动队员的搀扶下,鼓足勇气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就见那辆疯狂轿车的车头已经被一分为二,卷曲金属和电线裸露在外,而在车体断裂处的地面上,正赫然深深插着一根残破的金属机械手臂!
不远处,庄宁屿垂下僵直的右臂,浑身冷汗地靠在一根电线杆上,虚脱般松了口气。
步行街外,原本井然有序的马路已然变成了打翻的积木盒,栏杆被撞得七零八落,路面上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刹车痕迹,十几辆车追了尾,不过好在并没有人员受太重的重伤。昏昏沉沉的赵开被带往秩序维护部,他在押运车上怔怔地坐着,看起来像一尊没有知觉的胶皮人偶。
庄宁屿和易恪也跟了过去。
总部的会议室里早已坐满了人,霍霆也在,一个大屏上正共享着交警那边的信息,监控录像清晰显示,那辆改装车在飙过几个街弯后,就一头扎进了一个巷子里,顺着老破台阶一路“哐哐哐”地撞下去,等警方赶到时,车里自然早就空空荡荡。
“巷子里没有摄像头。”霍霆说,“老吴他们已经去找了,海关那边也在比对身份。”
闻讯赶来的医务人员在会议室角落里给庄宁屿测心率,一边测一边不住地叹气,叹得连庄宁屿本人都开始没底,用十分迷茫而又十分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小护士初时还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然后才反应过来,慌得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庄队,高压电并没有对你的心脏造成损伤,我就是觉得……”她压低声音,悄悄叮嘱,“你还是应该把假先休完,本来身体就没好,不适合工作。”
庄宁屿也不愿意工作,苍天可鉴,他在今天出门时真的满脑子都只有被易恪念叨出来的情侣号。不过眼下既然来了会场,该干的活还得干,况且现场发现那名外国人异常的只有自己,至少要给同事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但我确实没想到他的胳膊是可拆卸款。”庄宁屿在键盘上打字。他身上潦草披着一件单位下发的制服外套,而原本的白色衬衫因为高压电的关系,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两条袖子上到处都是碳化的破洞,头发乱糟糟竖起来几根,手也受伤了,喉咙还不能说话,都这样了竟然仍在身残志坚地打字开会……霍霆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旁边二区的副区长,一个素来视庄宁屿如亲孙辈般的慈祥大姥,忍不住开口批评:“现场那么多的同事,你说说你,怎么就非要自己跑去抓那外国人。”
“凌区长,凌姥。”在庄宁屿打字前,一旁的同事先一步惭愧解释,“庄队本意是想让我们去抓的,他在行动前看了我们一眼,但是我们确实没有及时领会他的意思,我们的错,我们的错。”
庄宁屿一脸无辜,发现那名外国男子想掏枪只是一瞬间的事,当时易恪正在抓捕赵开,该男子则是保持着双眼紧盯两人、右手高举相机、左手插进裤兜的姿态,而根据休闲裤所凸显的轮廓来看,那儿应该是一把冷隼G90或者类似型号的枪械。步行街上到处都是群众,庄宁屿看了眼身边的同事,觉得自己应该没能力在一秒钟内让此人明白整个复杂的故事,所以只能选择自己上。
总部大楼人声嘈杂,今天明显又要加大班。霍霆没让庄宁屿在会议室多待,在做完相应记录后,就让司机把他和易恪送回了家。
路上,庄宁屿捏着手机打字:“那你今天还要去申请那个情侣靓号吗?”
易恪看着身边被高压电打得乱七八糟的人,又气又笑又心疼,并从灵魂深处泛上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半天硬是没说出一个字。
哦。庄宁屿收回手机,默默坐直身体,平视前方,知道了知道了,改天。
作者有话说:
小庄:反正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申请个靓号吧[点赞]!
小易:[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第110章 徘徊之海3
从总部大楼到观兴大厦有半小时左右的车程,加上市中心拥堵,等两人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庄宁屿换好拖鞋就直奔浴室,却被易恪伸手拉住,不放心地问:“头疼吗?”
不疼。庄宁屿晃晃脑袋,自己也觉得纳闷。诊断报告上明明白白写着“情绪应激会诱发或加重颅周神经痛症状”,而下午在那辆无人驾驶的轿车即将冲向几十名群众时,自己的情绪也确实应激到不能再应激,耳膜鼓胀,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大脑也在充血,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的,那么按理来说,在危险警报解除之后,躯体应该很快就感受到细细密密的疼才对,结果居然全程没事。
易恪凑近观察,又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确定一切正常后,才把人放进浴室。水声“哗哗哗”地响了起来,花洒恒定温度在平时刚刚好,眼下打在皮肤上却有些轻微灼痛。庄宁屿轻“嘶”一声,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有不少电流烫伤,虽然不严重,但大片红痕连在一起,看上去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他把水温调到最低,给烫伤冲淋降温,但并没有冲太久,因为只要超出惯常的洗澡时间,下一刻立马就会有人来敲门……甚至今天没超也要敲,五分钟后,冲完澡的易恪靠在浴室门口,扯着嗓子问:“老婆,我进来啦?”
庄宁屿单手拧开门,他已经换好了全套家居服,头发没有完全擦干,还在滴水。易恪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洗完,稍微一愣,旋即担心地问:“不舒服吗?”
庄宁屿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饿。
易恪松了口气,随手抽出一条干毛巾,把人拉到床边擦头发:“我叫了你爱吃的那家藕汤,马上就到。还有,刚才我咨询了一下王主任,他说这次你之所以没有被高度紧绷的环境诱发不适,不排除是因为高压电,那股强电刺激有一定概率会减缓神经性头疼的可能性。主任让我们明天再去一趟治疗中心,此外他还再三强调,这种情况属于极偶发现象,临床上强烈反对任何形式的自主触电行为,让你一定不要跑去摸插座。”
这医嘱虽然听起来离奇,但每一条离奇的医嘱下,都有一个更离奇的病人。庄宁屿的护理等级在医疗中心至今还是最高的A0+,主要归功于他在有一次任务结束后的抽血环节里,突然就毫无征兆地丢下背包,单手翻出十五楼化验室,来了个潇洒的高空速降,只留下一屋子震惊的同事和医护人员,短暂寂静后,青岗突然大吼一声“庄队是不是还处在精神污染里”?一句话吓得体检部主管头发竖起,当场派出七辆救护车东西南北地满城扯起警铃去追。
最后还是霍霆出面解决的这件事,他安排庄宁屿在裴源的私立医院里住了一周,理由是“治疗精神污染”,即便那次任务的污染等级极其轻微,但也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了——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庄队直到抽血之前,才反应过来他体内的违禁药品八成还没代谢完毕吧?
吹风“嗡嗡嗡”地响着,易恪干这种活已经很熟练了,平常几分钟就能搞定,但这次,庄宁屿觉得自己头皮都有些烫了,他竟然还没吹完,于是疑惑地伸手一摸,很干啊!
易恪欲言又止:“呃。”
庄宁屿的头发其实很软,平时需要一点发胶才能抓起来,但现在,他看着镜子里大抵可以取名为“我自横刀向天翘”的凌乱发型,眼里全是问号,易恪则是站在旁边不停安慰他,没事的老婆,很可爱,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动画片里的小野人。
“通上电流时它们跳舞,断电后便乱如破布”,且不论作者写这句话的本意是为了隐喻什么,至少眼下庄宁屿觉得自己的发型可以直接搬来套用,他钻进衣柜,一语不发地给自己扒拉出了一顶鸭舌帽。
易恪:“在家戴什么帽子老公又不会笑你!”
庄宁屿坐在沙发上一挥手,示意他闭嘴,连头没没抬,继续在手机上搜索着附近的男士理发店,打算借助化学力量解决这个棘手问题。
易恪旁敲侧击:“反正最近不上班。”
庄宁屿:要上。
易恪撇嘴,确实,市中心出现了这么一个“疑似后天药物进化者+国外悍匪”的法外狂徒组合,秩序维护部里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书房的电脑打开着,上面不断闪出秘书发来的会议纪要,庄宁屿先把选中的理发店保存好,然后才理直气壮手心朝上,电脑给我,干活!
易恪被气笑了,屈指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头真的不疼?不许骗我。”
真不疼。庄宁屿拍拍屁股自己进了书房,海关那边并没有在系统里比对出持枪外国男子的护照信息,他应该是偷渡入境,带走男子的黑色改装车在公安系统里留有失窃记录,失主称已经丢了大半年,那辆无人驾驶的白车也是一样。监控显示,白车是在事发前半个小时,由附近的市政公共停车场驶出,停靠在了步行街对面的临停位,全程都没有司机。
“白车损毁严重,不确定还能不能复原出它的智驾系统。”技术组的同事说,“不过根据当时的行驶路线,明显有人在远程操控,车肯定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而步行街附近最高的建筑,就是元宝楼。”
赵开当时要去的也是元宝楼,只是仅仅定位元宝楼还不够,那里面少说也藏着两百来家店铺,从美容美发到电影院到私房菜,各种业态应有尽有不应有的也有,查起来要费一番功夫。
当然,要是赵开愿意配合,事情会容易很多,但问题就在于,他现在无法配合,和在新因生物里给他自己注射了非法制剂的施城一样,赵开在被带回秩序维护部后,也陷入了情况差不多的深度昏迷状态。
施城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一定不能再死。医疗中心专门为赵开清空了一整层楼,首都专家也已经登上了飞往锦城的航班。如果赵开真的是由药物制成的进化者,那么他或许是全世界迄今为止,“催熟”最成功的一例,甚至通过了定级中心的审核。
现在距离步行街事件尚不足十小时,各部门报上来的资料还很混杂,易恪没让庄宁屿看太久,刚过九点,就把人强行带回床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谆谆教诲:“不要什么鸡毛蒜皮的东西都亲自过目,要学会取其精华,这样将来才能当领导,知不知道?”
庄宁屿虚心接受,他确实也看累了,于是趿拉着拖鞋去浴室刷了个牙,又从床头柜里摸出来一张冰敷眼罩,就打算进入睡前时间。易恪很满意他的听话:“等着,老公去冲澡,回来继续给你讲故事。”
他回家时已经在客卫洗过一次澡,但晚上因为收拾了一下两人明天要吃的排骨,总觉得一身八角大料味儿,所以打算再冲一冲。花洒琴键被按下后,倾泻而出的水流冰得刺骨,易恪打了个激灵,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温度,然后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扯过浴巾草草围在腰间,回卧室二话不说,把人从被子里提溜出来。
庄宁屿被吓了一跳,他揭开自己的眼罩,耳机从耳朵里滚落,庄严肃穆的《十四世纪金色的纺锤与神秘无瑕之镜》戛然而止,睡衣也被高高掀起,捂是来不及捂了,那些红色疤痕烫得易恪眼底一紧,他没说话,只是看了一会儿,就把衣服轻轻放了下来。
瞒伤不报,实属大罪,庄宁屿搓搓脸,试图再次伸直双臂向前趴平,以此来蒙混过关,结果掌心还没接触到被子,人就已经被拎进了怀里,易恪平时总喜欢把他圈得很紧,但这次下手却很轻,只是虚虚拢着,在耳边问:“疼不疼?”
其实不太疼,真疼了庄宁屿也不可能瞒着不擦药,他估计自己有个三五天就能自愈,但眼下既然被发现了,就还是配合地表示,有点。
易恪去楼下取来烫伤膏,顺手把他的裤子全部扒了下来,庄宁屿被脱得毫无防备,他神情疑惑地撑起上半身,总觉得对方此举有点假公济私的意思,于是伸手就去抢内裤,结果易恪问:“要给你拍张照自己看吗?”
大可不必!庄宁屿立刻趴回原位,选择充分相信恋人高洁的人品和高尚的医德,而易恪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手法之专业好似明天就要加入医院护理部。房间里并不冷,易恪的动作也很单纯,但庄宁屿身为一个已经习惯了穿衣服的正常人类,此刻光溜溜地躺在卧室大亮的灯光下,被他翻来翻去地检查了半天,心中难免还是油然而起一种对于当代社会更文明看诊方式的客观需求。
于是他拍拍易恪的肩膀,把写字板递过来:大夫,我有点尴尬。
易恪被气笑了,一直绷着的脸总算放松下来,庄宁屿也一乐,顺势侧头冲他勾勾手指,易恪却没上当,只扯过一边的薄毯帮他盖住身体:“别乱动。”
卧室里萦着淡淡的药香气。
等易恪处理完所有烫伤,又收拾好东西回到卧室时,庄宁屿已经重新戴上眼罩,侧身背对他睡了,耳朵里冒出一点小小的可爱耳塞,以及,在另一个枕头上还放着写满字的写字板。易恪带着一点疑惑和一点期待拿起来,结果——
“我错了!!!!!!!!!”
三个字,外加三百个感叹号。
他哭笑不得,钻进被窝,故意把人狠狠搂进自己怀里,胳膊特意绕开了伤处,因此庄宁屿没觉得疼,他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把后背整个贴在对方胸前,闭上眼睛,放松地进入了睡眠。
易恪却没什么倦意,一部分是因为他的烫伤,另一部分是为了别的。他握着他放在小腹处的手,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揉捏,原本应该是很温情的时刻,但脑海里却始终是下午看过的视频,画面来自同事胸前的记录仪——那名身份不明的外国杀手在看见庄宁屿时明显充满兴趣眼神,主动俯身靠近的肢体动作,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所有的所有,都让他感到极度不高兴。黑暗或许真的会放大负面情绪,不知不觉间,一股和那天在训练大楼水房里相似的,压抑的,暴躁的,如笼中困兽般的失控感又再度袭来,他不自觉就想收紧手臂,想把怀里的人揉碎进骨子里,却又在听到恋人安稳的呼吸时,于“噩梦”间生生刹止。
庄宁屿没睡太熟,他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正想转过身看看,却被易恪从身后抱紧。
“没事。”温柔的吻落在发间,带着一声低笑,“好好睡。”
第111章 徘徊之海4
庄宁屿这一天的行程排得有些满,早上去医疗中心,下午到总部开会,中间还要抽空跑一趟理发店。易恪按照导航开车穿过云福路,在两侧花花绿绿的店招里仔细找着“HY STYLE”,这里算是美发一条街,各种小小的、相似的店铺挤在一起,乍一看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不过门口站着的托尼老师倒是造型各异。易恪看了眼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色鹦鹉们,又看了眼副驾驶上扣着鸭舌帽的公务员老婆,诚心表示:“我觉得你想要的那种发型,可能不太适合来这条街,不然换我常去的那家?”
庄宁屿摆摆手,示意他靠边停车,态度坚决,就要这家。HY STYLE的门脸不大,店铺开在街角位置,门口还挂着“新店开业,前两周洗剪吹38元”的宣传横幅。因为正是中午饭点,所以店里并没有什么顾客,听到“叮咚”的提示音,洗头小弟立刻放下手里的麻辣烫,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欢迎两位帅哥,今天想做个什么发型?”
“头发有些乱,麻烦往整齐烫一下。”易恪说。
“没问题。”洗头小弟把两人往店里引,“请问有指定的造型老师吗?”
庄宁屿把手机递给他,小弟看了一眼屏幕,立刻流露出崇拜的眼神:“哇哦,您真是有眼光,这是我们HY STYLE大中华地区的总负责人Kevin老师,最近店里在搞活动,只需优惠特价八十八,就能升级为Kevin老师主剪!”
十分钟后,Kevin老师从街对面的兰州拉面店里一边擦嘴一边跑出来,兜里还揣着个来不及吃的茶叶蛋,他从小弟手里接过耳麦戴好,庄宁屿正好也洗完了头。Kevin单手扶住椅背,先微微俯身打量了一番镜子里的客人,手指虚空比划,以示自己充分的专业和对上帝的绝对用心,然后才站直身体,抓了两把庄宁屿的头发,极为疑惑地问:“帅哥,你这个失败的法式羊毛卷是哪家店烫的?”
此事说来话长,烫头师傅目前还因为这个发型而处于逃逸被通缉的状态中。庄宁屿摘掉自己从进店起就一直戴着的口罩,Kevin扒拉头发的手顿时停滞在空中,瞪大眼睛说:“庄老师?”
秩序维护部唯一指定吉祥物的价值就体现于此,不用说话,只靠脸就能瞬间获取普通群众100%天然信任。Kevin在短短两秒钟内就已经迅速规划好了将来要把自己和庄宁屿的合影挂在店面的哪个位置,也顾不上再演绎大中华地区总负责人的专业严谨,带着一脸阳光笑容疯狂挥手示意小弟,关门关门,把链条锁挂上,免得庄队跑了,今天我们不接客了!
紧接着他又把视线落在旁边的另一位客人身上,帅哥想必你就是——
易恪抬手示意他打住,我是谁不要紧,请专心给我老婆剪头!
空调温度被调到最舒适,剪刀声旋即“咔嚓咔嚓”地响了起来,不得不说,手法看上去还是十分专业的。易恪原本不太理解庄宁屿为什么非要来这家小店,但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Kevin一边熟练地修理发尾,一边习惯性地和客人聊天:“我看昨天那新闻了,真够吓人的,又是丧尸又是非法驾驶,幸亏我店搬得及时。”
庄宁屿笑了一下,易恪心里一动:“你的店之前开在元宝楼?”
“是啊,我在那儿经营了七年的美发店,刚开始的时候楼里环境还不错,近两年就越来越乱,物业也不管,一天到晚乌七八糟的,实在受不了,我就搬了。”
“有多乱?”易恪问,“非法团伙收保护费?”
“那倒没有,就是……有点邪门,前两年不是还有人在那跳楼,有时候加班晚了,据说还会听到婴儿哭,反馈给物业,结果他们就只是请风水大师在楼梯间里贴上了符,完全没起到什么正面效果,看着反而更吓人了,我大白天都不敢去那抽烟。”
“物业这么搞,不会耽误他们自己招商吗?我怎么听说近两年元宝楼的租金反而一直在涨,一铺难求。”
“争着往元宝楼挤的都是酒吧歌厅KTV,不是有个都市传说吗,阿飘专旺夜店,他们喜欢那种地方。”Kevin说,“我是做白天生意的,没必要继续待在楼里,加上电梯还老坏,正好上个月租约到期,我就没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