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队,张允夏的弟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连线。”

庄宁屿接受了通话邀请。出现在屏幕上的年轻人看起来有些拘谨,染着黄头发,穿着盗版的名牌T恤,他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领导,请问我姐姐她……在规则区里吗?”

“张云壮是吧,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不用紧张,慢慢回答。”庄宁屿说,“你和你姐姐的关系怎么样?”

“还,还不错。”张云壮回答,“我姐比我本事大,学习又好,以前只要拿到奖学金,就会请我吃好的,工作以后,也经常给我发红包,当然了,我也给我姐发,就……她发的多点,几千块,我发的少点,一两百吧,我也挣不了多少,就发个吉利的意思,我姐也不让我发,说她不缺钱。”

“除了发红包之外,还有别的交流吗,比如说她的学习、工作和感情?”

“没有,这些事,她说了我也不懂。”

“工作和学习听不懂,感情也听不懂吗?”

“她好像没男朋友。”

“好像?”

“……反正我姐没跟我说过。”

庄宁屿看着他:“那你对你姐的突然去世,有什么想法?”

张云壮叹了口气:“我刚开始不信,后来看了视频……她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

和张云壮的交流进行得很简短,因为庄宁屿发现,他和姐姐其实并不熟,虽然姐弟两人从来没有闹过闹矛盾,逢年过节彼此会问候,家里有事也会商量,但张云壮确实对上了大学之后的姐姐毫无了解,他的记忆大多停留在童年时期,那时的两人还在相依为命。

儿时父母位置的缺失,让张允夏格外看重亲情,但她又缺乏和弟弟正常沟通的能力,加之张云壮也是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话的性格,所以成年后这对姐弟感情的维系,就只剩下了红包和寥寥几句的问候。

“你姐姐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或者事情吗?”庄宁屿又问。

“我……爸妈吧,尤其是我妈,小时候别人骂我们,都说我妈跟着野男人跑了,我奶奶也这么说,我姐最受不了这个。”

姐弟两的母亲名叫苗凤,在调查组发来的资料里,苗凤原本在村里经营着一家小卖部,生了两个孩子后,为了养家,才辞职出去打工。她和张允夏一样,心气高,也漂亮,老实巴交的张父在村民们看来,确实配不上这个媳妇,跑了正常,时至今日,苗凤也依旧是张家村里“丑妻家中宝,美妻惹烦恼”的代表性人物。

规则区外,青岗也在翻看着相关资料,他纳闷地问:“弟弟叫张云壮,姐姐叫张允夏,这画风差得有点多啊。”

“姐姐原本叫张云霞。”易恪说,“后来的名字是她自己改的。”

青岗“哦”了一声,见他声音里透出疲惫,于是单手揽住:“来,在哥肩膀上靠会儿,你这一直熬着也不是事,小孩儿长个都要多喝奶多睡觉。”

易恪瞥他一眼:“你先换件衣服,我就靠。”

经常抽烟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身上有烟味的,或者说即便意识到了也会忽略,青岗想了一会儿,然后虔诚地问:“你的意思是,我要先换一件克拉玛依的羊绒外套,你才愿意把脸贴过来吗?”

易恪:“……喀什米尔,我的脸不需要,我老婆的脸才需要。”

“为什么?”

“因为我老婆是皇帝。”

青岗福至心灵,突然开口:“我怎么觉得你老婆的部分人设和庄队还挺像?”

易恪不动声色:“是吗?”

是啊!青岗掰着手指头和他算:“好看,还像皇帝,这不就是我们庄队,难道你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不行啊你这,不够敏锐。干我们这一行,就要擅长通过表面抓住本质,虽然你老婆肯定不会是庄队……这是什么?”

易恪把手机屏幕凑到他眼前:“你觉得呢?”

“什么我觉得,你为什么突然要让我看庄队的照片?”青岗不解其意,又点评,“你这张照得不行,庄队这是在哪儿,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还穿着香蕉一样的睡衣。”说完又火速掏出自己的手机,人脸解锁,熟练打开隐藏相册,再从“偶像”一栏里,精挑细选地点开了一张庄宁屿在训练场上的照片,慷慨和易恪共享,同时大为赞赏,“我觉得庄队还是要穿这套39制黑色训练服才好看,从泥里滚过去的时候,简直太帅了,我曾经每晚睡前都要对着这张照片膜拜五分钟。”

易恪沉默了半天:“……算了你还是去睡觉吧。”

聊不了一点。

规则区内,庄宁屿正在研究之前合金墙板上发现的那些抓痕,这个规则区内的规则迟迟没有出现,所以只能依靠现有条件倒推题目,看能否找出答案。他对着手机上的照片,在纸上一笔一笔地复原,突然发现最后两笔拼起来,似乎是个“又”字?意识到这或许不是实验动物留下的抓痕,庄宁屿抖擞精神,又继续往前倒推,依次一个反过来的“C”,“一”“一”“反C”“”“”“一”——假?

庄宁屿若有所思,继续盯着纸上剩余凌乱的痕迹,试图把它们组合再组合出一个字。曲折的线和点,“假”字的前面会是什么,又是谁会在这个地方留下这么一个字?

办公室里的白炽灯“嗡嗡”响着,走廊上又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是实验员要销毁新的实验体。庄宁屿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他脚步匆匆地推着医疗担架远去,塑料床架在合金墙上擦过,留下一道很浅的橡胶黑印。

这个高度……庄宁屿走出办公室,大致目测了一下,合金墙上的“假”字,大概率是躺在担架上的实验体留下的,“它”当时应该还有意识,才会在被一路推行的时候,留下这串连在一起的笔画。

“它”想表达什么,什么是假的?庄宁屿靠在走廊上,还没等他思考出结果,冷不丁的,一声高亮的音乐又炸开在了脑顶!

到了做广播体操的时间。

庄宁屿识趣退后两步,给蜂拥而出的实验员们留下伸展空间,他原本准备回到办公室,但走了两步,却觉得有些异常——这一次的广播体操乐曲,没有歌词。

音乐没变,但缺少了铿锵有力的歌词,听起来就不再鼓舞人心,而是有些扰人的杂乱,实验员们的情绪也明显变得茫然,他们疲软无力地挥舞了两下手,然后就站在了原地,开始叽叽喳喳地吵闹。

“为什么不给我们工资!”

“我们辛辛苦苦工作,却得不到任何工资!”

“反对职场压迫!”

“反对职场不公平待遇!”

“把属于我们的报酬还回来!”

他们愤怒地朝着天花板上的喇叭尖叫,但喇叭是不会给他们回答的,负责制定公司福利制度的,是管理层!

是管理层!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所有实验员都在同一个瞬间,把视线齐刷刷投向了庄宁屿。

庄宁屿冷静地说:“好,我会和人力部门商量,大家先去工作。”

实验员站在原地没有动,良久,有人尖叫:“没有工资,我们是不会工作的!”

“就是!先把这次的工资还给我们!”

“反对克扣工资!”

“我们要工资!”

新一轮的抗议声浪响了起来,实验员们苍白的脸被气得通红,他们高高举起手向庄宁屿挥舞,一步一步地逼近过来,声势浩大地开始索要薪酬。庄宁屿此刻已经明白了过来,广播体操曲中那些振奋人心的歌词,具有洗脑的作用,有助于帮助实验员们维持住稳定情绪,继续努力工作,而一旦歌词消失,实验员们就会意识觉醒,开始反抗管理层。

“我们要工资!”“砰”一声,一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椅子对着庄宁屿的头就气势汹汹地飞了过来!

“给我一点时间。”庄宁屿躲开椅子,退到人力资源部门口,“我肯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五分钟,我们只给你五分钟!”实验员们嚷嚷着。

庄宁屿关上人力资源部的门,拨通了易恪的电话。

“老婆!”一秒接通。

“我可能需要你进来。”庄宁屿无奈地说,“但我得把你的血液投入新因生物的DNA系统,虽然——”

“快快快!”易恪听不得“虽然”,他“蹭”一下跳下车,大步奔向不远处白雾蔓延的“茧”。

庄宁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袖口上那片沾血的布料撕扯下来,放进了“添加新员工”的试剂里。随着一阵“滴滴”声,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经检测,最适合新员工的职位为【保安】,请问是否确认?

耳机里传来青岗震惊地声音:“小易你要去哪?”

庄宁屿没有再犹豫,按下了“确认”键,片刻之后,新的工牌掉了出来——保安员019。

茧壳裂开缝隙,接纳了它的新员工。

非管理层的员工报到地点很固定,就在人力资源部。易恪穿过白雾,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老婆,先是狠狠松了口气,然后就一把抱住,带着那么一点委屈把头埋在他的颈侧,呜呜呜地问:“你怎么不早点让我进来啊?”

庄宁屿拍了一把他的后背:“我们才分开了不到一天。”

那也很长了。易恪亲亲他的额头:“要我帮你做什么?”

庄宁屿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抽出那张带有行动队员们血样的卡,还没等放入机器,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大叫:“管理者003出来了!”

“我们要工资!我们要工资!”实验员们群情激奋,脚步纷杂地涌向另一头。

“是施城。”庄宁屿把工牌挂在易恪脖子上,“你现在是这里的保安员,实验员暂时应该不会攻击你,去二楼九号实验室把施城带过来!”

“好。”易恪转身就往外跑。

庄宁屿拽住他的手,又提醒了一句:“尽量去救,救不了就自己回来,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说:

小易:试图展示老婆[墨镜]。

青岗:庄队照片大分享[饭饭]。

第89章 复制实验13

九号实验室的门只开了短短一瞬,就“呼啦啦”涌入十七八名实验员,他们高高举起双手,仇恨地看着眼前的管理者,口中不断尖声重复着“我们要工资”!施城后退两步,额上渗出细细的冷汗,他刚才虽然也注意到了广播体操曲的变化,但并没有想过,歌词从有到无这个小小改变,竟然会造成实验员们集体变异。

“工资!工资!工资!”整齐划一的讨薪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实验员挤进了九号实验室,他们用尖尖的手争先恐后撕扯住施城的身体,指甲“刺啦”一声划开白大褂,也划开了白大褂下的皮肤,肌肉翻卷,鲜红血液汩汩流淌,施城忍着突如其来的剧痛,挣扎着抓过一边的针剂,来不及多想,朝着眼前的实验员就扎了下去!

他只是一个B级进化者,在这些怪物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肉搏能力。

绿色的药水被悉数推入,实验员“喝喝”嘶哑叫着倒在了地上,同事的死亡让其余实验员有了片刻的沉寂,但很快,新一轮的职场反抗又被掀起!狂怒的实验员们一拥而上,施城闪身躲过,向着走廊冲去!

“实验员055!”他大叫着!

张允夏站在走廊尽头,用和其余实验员一样的愤怒眼神看着他,也在高举着手讨要工资,但又有所不同,她在愤怒之余,还带有一丝疲惫和茫然,似乎有自己的心事。施城依旧在大喊着“实验员055”,他高声命令:“你去——”

“噗呲”一声,一个实验员用尖尖的指甲突兀穿过了他的脸颊。血液从施城的口鼻内涌出来,受伤的舌头瞬间肿胀,几乎完全堵塞住了喉部!空气被剥夺,他拼命呼吸着,意识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趋于模糊,死亡的威胁来得太过突然,他的大脑甚至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用仅存的一丝清醒,颤抖着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来一剂针剂——

“为什么不给我们工资!”实验员们把他平举了起来!

施城把针管扎向自己的手臂,却因为脱力,针头和皮肤擦肩而过,手腕软绵绵一松,针管滑落。

他不甘地瞪大了眼睛。

“砰”!在生命的倒计时里,一个实验员从他的眼前,从天花板上“飞”了过去。

易恪连打带扔,一路撞开走廊上拥挤的实验员,在施城即将被指甲贯穿喉管的前一个瞬间,把人抢到了自己手里。施城血肉模糊的身体瘫软着,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易恪大声说:“管理者已经死了!”

实验员跟着他尖叫:“管理者已经死了!”

可很快就有人反驳:“不!还有另一个管理者!”

在其余实验员反应过来之前,易恪先一步挤进电梯,火速按下了关门键。“邦邦邦邦”!无数双手愤怒地拍向金属门,震得电梯轿厢也微微颤动。易恪一手拖着施城,在电梯停在三楼,重新打开门的一刹那,另一只手也扣下了扳机。

堵在门口的实验员被激光灼烧成一具焦黑的尸体。

“退后!”从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里冲出来一批行动队员,他们穿着黑色的统一制服,端着枪支,口中暴呵着!

实验员们被这批新上岗的保安员震慑住了,虽然还在小声不甘地重复着“要工资”,但已经不再像刚刚那么暴躁。在物理镇压下,实验员们暂时选择了回到实验室继续工作。

青岗看着血呼刺啦的施城,震惊地问:“他怎么这么脆皮?”在规则区外的时候,还以为这个新因生物的大Boss正在里面研究什么绝世进化神药,结果刚进来就获悉他已经快死了——看起来也确实快死了。

“他被怪物刺穿了舌头。”易恪抬着施城的脑袋,尽量减低他窒息的风险。

所幸现在有血样在,可以随时添加新员工,而新员工会带来新血样,就等于打开了从规则外至规则内的单向门,医生同样能进入。他们把施城平放到了办公桌上,开始紧急抢救。庄宁屿这才有空问易恪:“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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