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雨中身影19(完)

治疗中心的高级病房一切如旧,做完检查的庄宁屿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回了病房。利亚姆的高压电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伤害,医生也说受损的神经系统慢慢休养就会痊愈,相对来说,最严重的反而是右手的烫伤。当两人悬挂在高塔外墙时,那根从烈焰中戳出来的通红钢筋几乎带走了他掌心的大半血肉,据说在救护车上的护士摘掉庄宁屿的手套之后,看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易恪当场就开始满车找氧气瓶。

消息传回内部,青岗不解询问:“手烫伤为什么要找氧气瓶?”

钟沐回答:“哦,是小易自己一口气没喘过来要吸氧。”

吸完了一大包氧的易恪精神状态总算趋于稳定,在抵达医院后,原本还准备陪老婆一起去检查室,结果没走两步,自己也“咣当”一下晕了过去,砸得抬担架的护工一个趔趄,差点把庄宁屿颠飞,众人赶紧大惊失色地把他扶起来,抢救室病患数量顿时由1升至2,并且后来者还要更严重一些,直到现在,庄宁屿已经吃完了三顿鸡汤饭,易恪依旧躺着没能醒。

护工在离开时,特意帮两人关上了病房门。庄宁屿在自己的病床上躺了没几分钟,就挪到了易恪床上,用没有缠纱布的左手掀开他的眼皮,凑近仔细观察。他的指尖温度很低,易恪又正好有些发烧,两下对比越发明显,落在昏睡的梦境中,就如同被一只微凉的白色蝴蝶停在了眼睫间。

鼻尖盈满熟悉的消毒水味,而在蝴蝶颤动的羽翼背后,是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的恋人,易恪眨了眨眼睛,伸手本能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嗓子哑哑的:“看什么呢?”

“瞳孔。”庄宁屿问,“你知道自己在和利亚姆近战的时候,变成了异色竖瞳吗?”

易恪皱眉回忆了一下,没什么印象,于是只把人抱得更紧,懒声问:“竖瞳怎么了?”

竖瞳是野兽为了伏击狩猎而做出的自然选择,能拥有更好的视野,庄宁屿说:“代表你又进化了。”

除了视野,体能也再度暴增,几乎和大型猛兽持平,同时检查结果还显示,在体能进化期间,他的情绪大概率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通常会表现出极高的防御性、警惕性、攻击性和独占欲。

青岗虎躯一震:“那我以后再也不从小易的抽屉里偷高级开心果和苏打饼干了!”

庄宁屿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可以偷,大不了以后我给他多买一点,现在饼干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转头问王主任:“他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这种进化,类似于,极端暴怒的时候?”

“极端暴怒,极端兴奋,或者说,当感受到自己的领地、所有物或核心权益面临来自他人的潜在威胁或侵占倾向时,都有可能。”王主任回答,“不过后续还需要多加观察,不能一概而论。”

由此可见,利亚姆确实被暴揍的一点都不冤,因为领地所有物核心权益暴怒差不多被他占了个遍,堪称在雷区反复横跳,但是怎么极端兴奋的时候也会呢?青岗在开车回单位的路上,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应该再仔细询问一下,比如说小易这个极端兴奋到底有多极端,虽然超绝有钱人的激动阈值应该很高,不会轻易为工资和假期折腰,但万一就是偏偏在办公场景下发生了呢,于是他当即拨通了医院热线进行咨询。

接线员听他说完,甜甜地回复:“要是您的同事在办公室进入了不可控状态,建议您先远离,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迅速拨打999进化者紧急处理热线,交由秩序维护部的专业人员处理。”

青岗:“?”

接线员:“先生您好,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青岗:“我就是这个专业人员。”

接线员:“……”

青岗:“……”

王主任现在看易恪如同在看行走的顶尖医学期刊研究论文,至于易恪本人,虽然他其实也很愿意为全人类的进化事业做出一点贡献,但目前确实没空。

庄宁屿只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了院,带着时不时就会麻痹一下的神经和被缠成粽子的手。邓纵云提议可以先让家里的阿姨过来帮两天忙,结果被易恪一口拒绝,要什么阿姨,我老婆没受伤的时候他也不干家务。

庄宁屿啃苹果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你就这么跟你妈说的?”

“没有,放心。”易恪抱着他,手里继续拿着苹果。虽然庄宁屿的另一只手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完全可以生活自理,但架不住易恪硬要喂。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国际新闻,两日前,某处位于大洋深处的超级大型计算机机房受到不明组织轰炸,而这个机房正是“磐石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

“对于亚当和他背后的财团来说,这段时间是最后的机会,无论是舆论层面还是物理层面,他们都会垂死挣扎。”庄宁屿靠在易恪身上,打了个呵欠。

易恪搂住他的肩膀,随手潇洒关掉电视,什么亚当,什么隐形巨人,都休想打扰我老婆睡觉,于是把手里的果核丢掉,抱着人就往二楼走。

庄宁屿:“我想把新闻看完。”

易恪:“看什么新闻,不准看。”

失去了看电视自由的庄宁屿同时也失去了吃饭自由、换衣服自由、洗澡自由,和抽纸巾自由。洗完澡的他坐在床上,觉得鼻子有些痒痒,刚“刷”地抽出来一张纸巾,易恪已经裹着浴巾,从浴室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

“老婆我帮你!”

“帮我抽纸巾吗?”

“嗯。”

“不……唔……你先去把自己擦干!”

“啵啵啵。”

……

关于利亚姆的审讯进行得并不顺利,因为他的神经好像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也有可能和多年以来持续注射的进化类药物有关,总之整个人的脑子看起来都不大清醒。何墨说:“作为一个非进化者,他的体质其实非常强悍,和傅冬女儿的情况有些类似,都拥有很强的细胞再生能力,所以才会扛住那么多轮的改造。”

在摇篮岛规则区消失之后,各国截止目前,已经搜寻并接回了至少一百多名实验体,部分案件被对外公布,全球网友再度哗然,这种完全凌驾于道德、伦理和法律之上的“上层”私欲终于彻底扯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一时之间,隐形巨人被高高顶上风口浪尖,连带着那些一直被传与隐形巨人有来往的富商和财团,这回也不得不主动站出来向公众道歉,竭尽全力撇清关系,试图把自己从漩涡中心摘出来。

“总之,乱着呢。”何墨给他递过来一瓶水,“别管了,好好去休你的病假吧。”

庄宁屿点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胳膊:“等你回来。”

“磐石计划”启动在即,数以千亿的错误逻辑链已经生成,庞大的数据库如无形箭矢,正密密麻麻,蓄势待发。

数十亿人都在等待着倒计时开始的那一刻。

在关于“磐石计划”的第一次筹备会议上,专家曾预估计划从启动到成功之间,会有大概三十天左右的过渡期,而在这期间所出现的规则区,会因为人为干扰的持续进行而出现大量Bug,受困群众也将因此面临更多风险,所以过渡期应尽量缩短。而现在,经过多国协同努力,这个时间从理论上来说,已经可以被压缩到三小时以内。

庄宁屿和霍霆亲自把何墨送往机场,他被选中加入了“磐石计划”国际应急技术组,将前往大西洋第三基地进行最后一轮测算。车窗外,无数架大型飞机正在不断起落,轰鸣声震耳欲聋,天边云海翻涌,庄宁屿看着远方,他想记住这全人类命运共同相连的时刻。

车辆稳稳停在下客区,何墨拉开车门,正准备走,忽然又回头深情款款看向庄宁屿,庄宁屿立刻疯狂摆手示意他闭嘴,生怕对方说出一点带有预言性质的不良告别,结果何墨并没有领会其中真意,也有可能是领会了但偏偏就是要犯这个贱,一把握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问:“听说你今天中午去洗手间里吐了半天,真的没有未婚先孕吗?有了就要跟哥讲,这种事可不能瞒啊!”

庄宁屿面无表情,长腿一伸,直接把人踹了下去。

何墨连人带行李一起踉跄滚向入口,过闸机前,他没有回头,只高高举起自己的登机牌晃了晃。阳光刺目,照在他干练利落的背影上,衬衫白得反光,仿佛一切都开始变得灿烂起来。

霍霆和庄宁屿靠在车上,一直目送何墨的背影被人海淹没。时间还早,霍霆坐回驾驶位,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胃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庄宁屿摇头:“不用,早就好了……喝你那茶喝的。”

霍霆不疑有他:“是绿茶太寒了吗?”

庄宁屿淡定回答:“有可能吧。”

并且在回家后,也同样告知了易恪,还主动给自己泡了杯热乎乎的红枣水,坐在沙发上现场表演养生。

结果易恪没上当:“手机给我。”

庄宁屿:“不给。”

易恪居高临下地伸出手。

庄宁屿叹气:“你不信任我,我觉得一段健康长久的关系需要充分尊重对方的自主——”

易恪直接拎着人按趴在沙发上,从他的裤兜里掏出手机解锁。信任会不会被因此摧毁暂且不说,但账单是一定要先检查的,看着电子钱包里的一笔三块六毛,以及间隔一个小时后的又一笔一块八毛的便利店支出,易恪:“呵。”果不其然。

一根老冰棍一块八,这两次分别买了什么,真的好难猜啊!

偷吃三根老冰棍再度被抓包,庄宁屿的晚餐从白汁海鳌虾变成了清汤葱花面,虽然他试图申辩自己买的是枸杞口味,但易恪并不接纳,枸杞口味怎么了,枸杞口味难道我就会夸你养生了吗?

老冰棍,小易同志的一生之敌。晚上睡觉时,他把人搂在怀里,微烫的掌心按在那片薄薄的肚子上,正准备说点什么,庄宁屿已经捧住他的脸,仰头吻住了接下来的教育。柔软的唇齿间泛着淡淡茶香,新换的牙膏,是部里同事出去蜜月游带回来的小礼物。易恪亲了他一会儿,就把人重新搂好,开始自顾自地出神。庄宁屿虽然刚才确实想让他闭嘴,但眼下对方真的不说话了,又有点不适应,于是在怀里蹭了蹭,小声问:“在想什么?”

易恪不假思索地回答:“在想我们将来度蜜月的地方好像没有纪念品能买,这不行,老婆明天你先挑几个喜欢的设计师,我来看一下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庄宁屿微微一惊,但并不是惊什么地方竟然会连纪念品都没得买,而是惊怎么莫名其妙就到了蜜月纪念品环节,难道婚礼已经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准备好了吗?不过还没等他整理好要从何问起,易恪已经先一步掀开被子下了床,踩着蘑菇拖鞋狂奔进书房,熟练打开电脑里的隐藏文件夹,双击“婚礼筹备总流程(第十三版)”,页码输入118,再把纪念品一事郑重加入“亟待解决”栏目,这才安心保存退出。

很好,又解决一个问题。

卧室里的庄宁屿莫名其妙地问:“你去干嘛了?”

易恪扑过来搂住他,光是打开那个文件夹,他就觉得有一种被幸福泡满的感觉,而现在,看着灯光下乖乖坐着等自己的老婆,心里那点美滋滋的甜更是无限膨胀,于是不由分说,按着人就亲。

庄宁屿:“你先——”

易恪解开他的衣扣:“不等。”

黄香蕉睡衣被扔在地上,在一片激烈的吮吻中,庄宁屿双手习惯性抓着床单,脖颈靠在凌乱的枕被间,向后仰出一道姣好的弧度。

易恪却停下了动作,把他依旧缠着纱布的手拽起来,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流血,才下床蹲在一旁的抽屉里翻找,接着又从衣柜里抽出一根领带,坐回床边一圈一圈缠在他的腕间,然后,“磕哒”。

右手被银色手铐拷在床头。

庄宁屿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为什么卧室里会出现这种东西,世界已经再度被灯影融化。

情欲比磷更容易点燃,却比氦更难以冷却,时间似乎被拉到无限长,而这一晚,直到庄宁屿的身体酸胀到极限时,易恪才终于解开手铐,把他整个拥入自己怀里。

退潮后的世界一片狼藉。

敏感的皮肤摩擦过湿冷床单,如同被蛇类缠绕,庄宁屿耳根发烫,撑着想坐起来,易恪却只扯过一边干燥的被子垫在他身下,用指腹蹭了蹭肿起来的唇瓣,低声安抚:“乖,先休息会儿。”

庄宁屿摇头,哑着嗓子固执地说:“把床单换——”

余下的话,全部被吞进了绵长的吻里。

夜还很长。

……

第二天中午,家政间里的洗衣机和烘干机同时转动,发出“嗡嗡”的噪音,累死累活地清理着罪证。庄宁屿穿着睡衣,屈膝窝在客厅沙发上,双手捧着牛奶马克杯,面无表情地示意易恪和自己保持五米的距离,不,六米。

易恪:必不可能!

五分钟后,他顺利把香香老婆抱回怀里,并且殷勤喂他喝完了一杯甜牛奶。宽大的手掌隔着睡衣慢慢按揉,力道适中,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于是庄宁屿的气总算消了一点,主动挤过去和他一起看手机。

是纳撒尼尔发来的邮件,福德在离开冷冻柜后,很快就被医生宣告了死亡,家人选择将他葬在了一处公墓,那儿日照很好,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阳光都会暖融融洒在墓碑上,而老研究员在短暂的休养后,也会接受国际联合救援组织的聘用,尝试去拯救更多的实验体。

“傅寒呢?”易恪问。

“不知道。”庄宁屿在他怀里找出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除了利亚姆,无人知晓高卫城到底是从哪里进入的规则区,而利亚姆现在又疯了,所以自然也就没人知道高卫城会落在哪里,傅寒的方位就更隐秘,但应该是没事的,庄宁屿说:“如果有事,他们会联系纳撒尼尔。”

易恪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嗯嗯,可以了,他活着就行,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老婆我们不要过于关心外人。

规则区内的罗曼变成了怪物,规则区外,警方也在大厦角落找到了罗曼的尸体,他的死状十分惨烈,连法医都蹲在门口缓了半天。就像纳撒尼尔说的,利亚姆对于进化者,尤其是高级进化者有一种近乎病态的仇视,而A级进化、外形俊美、又时时刻刻把对于非进化者的蔑视挂在嘴上的罗曼,无疑就是利亚姆最恨的那一类。

“估计罗曼生前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非进化者手里。”易恪说,“听专案组的同事说,利亚姆几乎毁了他的整张脸。”

“一个竭尽全力伪装成进化者的非进化者,长年累月生活在一个全是进化者的环境下,他不变态才不合理。”庄宁屿坐起来,“走吧,换衣服。”

两人今天的行程很满,下午要去郊区小院吃饭,品尝庄爸爸最新研究出来的新品种美味老南瓜,晚上要去LiveHouse喝一杯,是崔妗曾经常去的那家。

这家夜店的生意要比以前好得多,人声鼎沸。夜幕降临,新的乐队在八点准时登台,一群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抱着贝斯热血嘶吼,延续着拯救世界的故事。角落里,戴着鸭舌帽的董非凡感慨:“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我。”

一旁的经纪人大姐还在忙着规划要怎么安排他重回主流视野,懒得搭理这种老头式的伤春悲秋。

庄宁屿和易恪坐在另一个隐秘的角落,两人平时很少来这种音浪震天的酒吧,但偶尔喝一杯也还不错。灯球闪动间,庄宁屿手在桌子上摸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酒杯,倒是摸到了另一只手。

易恪顺势反手一扣,另一只手端着他的酒杯,仰头把酒一饮而尽,转头晃晃杯子:“你在找这个?”

他笑得很随意,唇角勾起慵懒的弧度,额前几缕碎发挡住了暗色眼眸,整个人性感得漫不经心。庄宁屿生平第一次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灯红酒绿,在这种环境加成下,心跳加速实属人之常情,于是在下一次灯光变暗时,他主动凑过去,吻住了那火热的唇瓣。

本来想亲一下就走,易恪却扣紧他的腰,加深了这个亲吻。

“五!”台上的DJ开始倒计时

庄宁屿想把人推开,反而被抱得更紧。易恪的呼吸滚烫,满脑子都是他刚才吻过来时,那双漂亮得好像宝石一般的眼睛。

爱意更甚。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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