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被这片世界之外的“预言家”,转了一下。
那些细线,是预言家留在水晶球上的指纹。
“指纹?”所有人听完易恪的话,都把视线投向天空,一旦有了参照物,很容易就能找出其规律,确实是指纹,甚至还可以找出位于最中心的箕型。
青岗搓了一下自己汗毛倒竖的胳膊,不可思议地确认:“所以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其实是水晶球的内部?”
“是。”庄宁屿抬起头,看着天上仍在不断转动的指纹,“我们要让叶队取代水晶球外那个‘预言家’,接管‘命运之瞳’。”
船只目前处于海域最中央,距离光芒流转的圆形球体已经非常近了,从这个角度,可以发现在球体四周,正连接飘浮着无数蛛丝般的半透明线,伸向四面八方。艾丽斯求证:“如果说整个世界就是一枚巨大的水晶球,那这个我们能看到的水晶球又是什么。”
“是这片世界的内核,类似于‘主脑’的存在。”易恪说,“它一直在跳动,所以是有生命的,蛛丝等于血管,连接着外部的‘预言家’。”
在绝大多数规则区里,主脑都等于精神污染源。庄宁屿觉得问题变得棘手起来,因为如果自己强行净化了这个世界的精神污染,也就等于摧毁了主脑,那么预言家就会失去对水晶球的控制路径。叶皎月也明白这一点,想要控制水晶球,自己必须占据主脑的位置,成为世界新一任的内核,她说:“我再试试。”
“我们也可以放弃这张道具卡。”庄宁屿说,“没必要冒险。”
“好,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会放弃。”叶皎月从他手里接过氧气面罩,撑在船舷边定了定神,便没有丝毫犹豫的,再度纵身跃入海中!
寒冷的水再度包裹上来,潜水镜外的世界一片璀璨,宝石王国依旧,净化手环疯狂闪烁报警,脑髓深处却涌出与警告截然相反的,从未有过的舒适感,仿佛有巨手抚过身体,试图带着裹于掌心中间的人不断下沉再下沉,好永远溺停在这片幻境乐土。
叶皎月握紧拳头,预先佩戴好的指间刺深入皮肉,她要利用电流带来的刺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好继续划动着四肢朝代表主脑的光点靠近。随着她的逐渐下潜,面罩外传来雷鸣般的沉闷水声,如同一把重锤正不断敲击着鼓膜!叶皎月咬紧牙关,再度奋力一游,终于赶在神智涣散之前,成功握住了一大把“蛛丝”,猛然发力将其生生从主脑上扯离!
原本红灯闪烁的海面,出现了三秒钟黄色,代表着手环所监测到的精神污染浓度有所降低,而叶皎月几乎在剧痛中失聪的鼓膜也找回了一丝听力,随着那些断裂蛛丝主动粘附上她的身体,世界之外的“预言家”拥有了两个“主脑”——原本的球形主脑,和现在的叶皎月。
在第一次成功后,叶皎月划水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越往下潜,海水对胸膛的压迫感就越强,她有计划地放慢呼吸,如同深海中的采珠女,灵活晃动脚蹼,又扯下一把新的“蛛丝”!
“哗啦!”海水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激荡起来!
巨浪撞得船只几乎倾覆,叶皎月也被猝不及防地掀出海面,继而又重重落了回去!天穹上原本浅淡的指纹在一瞬之间变得格外清晰深厚——“预言家”感知到了危险,此刻正在疯狂摇晃着水晶球!
海员骷髅猝不及防,几秒就被晃成了一片零碎骨头棒子,被巨浪冲得到处都是。易恪后背紧贴桅杆,迅速举起激光枪,瞄准了那枚镶嵌在天幕上的指纹,随着扳机的扣下,红光割裂星河,裂纹横贯东西,指纹倏忽变浅,水晶球脱手,世界先是在原地弹跳几下,随后就咕噜噜地滚了起来!
一时间,海水变成雨水,天幕隐入地心,船只如过山车般在空中刺激滑过三百六十度,船体先是被灌满海水,而后再被颠倒着清空海水,庄宁屿和易恪单手紧紧抓着船舷,顾不上自己悬空的身体,先一人一边拎起了恰好被浪冲来的叶皎月,然后在下一个巨浪时双双借力,把她继续推向海的深处!
被海水冲刷裹挟的身体如同一枚陀螺,飞速旋转着,万千根蛛丝被她连根卷断,似腰带缠在腰间,而随着蛛丝的脱落,主脑的光芒也在极速变得黯淡,直到最后缩成一枚干瘪的核。
待旋涡散去时,叶皎月周身缠满闪光细丝,静静悬停在了海的中央。预言家拥有了新的主脑,或者说,新的主脑成为了新的预言家。
星空散去,云环消失,宁静之海于一瞬之间分崩离析,几秒马赛克过后,它变成了和外界一样的,漆黑的海。
骨头棒子们在海面上相互找寻着彼此的遗落部位,“咔嚓咔嚓”地恢复了原状。
叶皎月湿淋淋地攀上舷梯,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她扯下穿戴装备,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先是用视线扫过所有队员,然后眉梢一挑,抬手展示了一下自己指间的道具卡。伴随着青岗的一嗓子“嗷”,现场响起一片热烈掌声,其中以首都组的同事尤为激动,情感十分外露——可能和锦城组待久了吧,近朱者赤。
获得了水晶球的预言家拥有了触碰未来的权限,技能冷却时长48小时,也就是说,叶皎月每两天能使用一次【命运之瞳】,用来窥探王国内任何一个人的命运。
“最终的命运吗?”钟沐问。
“不是,是某个节点会发生的某件事。”叶皎月拿着道具卡站起来,“先看谁的?”
“傅冬。”所有人异口同声。
几秒钟后,四行金色的字迹浮现在道具卡上——
“王之躯体冰冷僵硬,
鲜血自额角蜿蜒流淌,
威严无存,
唯有放肆讥笑!”
青岗神情从嬉皮笑脸转成凝重:“这……”
其余队员同样皱起了眉,这看起来像是国王死亡后的场景,叶皎月自己也没想过会搓出来这么一段话,难道傅冬会死在规则区?
“叶队,庄队!”还没等大家理出这个“躯体冰冷僵硬”到底还能不能有第二层意思,船舱内负责看管傅冬夫妻的一名队员就狂奔而出,青岗见状惊恐地问:“不会刚一出预言立刻就死了吧?”
“什么预言?”同事一直待在内舱,不清楚外面的事,不过傅冬确实和死差不多了,在刚才那阵剧烈颠簸袭来时,虽然有队员及时提供保护,并且迅速给两人套好了救生衣,但傅冬还是在挣扎中被甩到空中,先是腾身三百六十度,紧接着就“五体投地”磕了一个,头被擦破,满脸是血,人也晕得冰冰凉凉。宋乔薇倒是要比她老公稍好,目前仅仅是晕得站不稳,没躺倒。
庄宁屿问:“你们放肆讥笑他了吗?”
队员大呼冤枉,没有!
庄宁屿:“说实话,不扣你的素质分。”
说实话也没有,不过,队员清清嗓子,压低声音:“内心深处觉得傅冬趴那儿的死样子有点喜感算吗?没笑出声的那种。”
庄宁屿:“这个……”
还真不太好判断,毕竟讥笑是讥笑了,但并没有笑得很外露,可能也……称不上放肆?
叶皎月带着两名队员去看傅冬,庄宁屿和易恪在队伍里都不属于医疗人才,所以没去凑热闹,一起回了船舱。经过刚才的颠簸,房间内早已一片狼藉。易恪先把倒在地上的小椅子拎起来,擦干净后抱着老婆往上一放:“坐,活我来干。”
庄宁屿扯住他的手腕:“等会儿,今天还没夸你。”
易恪一乐,蹲在他面前,捧着手贴在自己的侧脸:“准备好了,要夸我什么?”
“夸你发现了宁静之海的秘密。”庄宁屿说,“帮我们顺利拿到了一张很重要的道具卡。”
“还有呢?”易恪往前蹭了蹭,哼哼唧唧地问,“这就没啦?”
庄宁屿抿嘴:“嗯,没了。”
“老婆!”
“去干活。”
“不要!”
易恪单手环住他的腰,掌心拖住后脑,不由分说就要亲。小板凳被迫撑起两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发出刺耳的响声,下一刻,就不堪重负“啪叽”一下,四条腿向着四个方向劈了个叉,庄宁屿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等撑着站起来,便又被易恪卡住腰,往上一提再往后一推,后背牢牢抵住沙发,无处可逃,只有双手交叉挡在胸前,做了个没用的防御姿势:“好了好了我……喂!”
易恪在这种有点小生闷气的时候,确实很像到处乱扑乱咬的小狗崽子,力气又大又不听话,他双腿分开跪在恋人身侧,用身体把人牢牢禁锢在方寸天地里,居高临下地不让他乱动,庄宁屿仰起头,两个手肘撑住沙发,上半身向后仰靠,眼里带笑看着他。
“你还笑。”易恪哭笑不得,想教训又舍不得,最后只能俯身把人抱住。
庄宁屿下巴抵上他肩头,蹭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无条件信任你的工作能力,所以下次如果再有新发现,只要告诉我等一下,我就会等,你不用着急,也不用有任何顾虑,判断错了也没关系,很正常。”
易恪“嗯”了一声,声音软哼哼的:“我知道,我就是……好的,爱你老婆,我下次会注意。”
庄宁屿拍拍他的后背:“你让我避免了一次精神污染,想要什么奖励?”
易恪拒绝接受奖励,这点倒是大大出乎庄宁屿的意料。但易恪很坚持,因为他觉得保护老婆不被精神污染是自己的基本责任,如果因此索取报酬,就违背了《好老公美德伦理学》,是绝对不可以被原谅的!
庄宁屿耳花缭乱:“什么学?”
易恪坐在他腿上,一字一句地重复:“《好老公美德伦理学》,我自创的,主要参考了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你想听一下吗?”
庄宁屿立刻摇头,不听,生怕听完之后对方也给自己捏出一个与之对应的《好老婆美德伦理学》。不要奖励就起来,你太重了坐得我腿麻。
易恪没起来,而是亲了亲他的额头:“顺便提一下,你脑子里想的那些奖励,不叫奖励,叫夫妻正常生活。”
庄宁屿一顿:“你确定?”
易恪双手挤着他的脸,一脸正经地说:“我确定,老婆,你把黄香蕉睡衣解开两个扣子再钻进我怀里的行为,真的不叫奖励。”
知道了。庄宁屿:“滚。”
易恪笑着躲开他的手,一把抱着人站起来。庄宁屿虽然觉得岂有此理,怎么就不算奖励了,但到底也没有因为恼羞成怒而让他干活,挥手叫上来一群海员骷髅,免费劳工不用白不用。
海员骷髅们的工作效率很高,拎着笤帚扛着水桶干得“嘿咻嘿咻”,不仅打扫干净了102和101,还顺便把船上其余的房间都整理一新,尖尖的手指灵活戳着洗衣机和干衣机,烘干机工作时间太长,他们干脆在甲板上扯起了一根根晾衣绳。傅冬刚清醒过来,睁眼就见一个骷髅正端着花脸盆在自己房里走,跟精神污染似的,差点又晕过去。
杜白打开房门,从骷髅手里接过叠放整齐的衣服,平整,干燥,还散发着洗衣粉清新的香味儿,眼泪落下来。
这是什么绝世好髅啊!
处出感情了要。
作者有话说:
《尼各马可伦理学》亚里士多德著——一切技术,一切规划以及一切实践和抉择,都以某种善为目标。因为人们都有个美好的想法,即宇宙万物都是向善的[好运莲莲]。
《好老公美德伦理学》小易著——一切关怀,一切爱意以及一切亲亲和抱抱,都以老婆的幸福为目标。因为老公有一个美好的信念,即老婆永远是对的[加油]!
第129章 徘徊之海22
游轮驶离宁静之海。
新的清晨,餐厅里准时摆出新的早餐,食客却稀稀拉拉,就连青岗都吃得一脸生无可恋,大叹这个游戏倒也不必这么写实。
远洋航行时,船上的食物实在乏善可陈,干硬的干硬,软烂的软烂,发黄的腌肉和甜腻的果酱统统难以下咽,只有面包和香肠还能勉强一吃,但也架不住天天吃,所以哪怕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庄宁屿也还是继续窝在沙发上没有动,只在嘴里叼着一包营养补充剂嘬嘬嘬。随着船身偏移,一束太阳透过舷窗,照得他微微虚起眼睛,还没等挪位置,一只温柔干燥的手已经先一步覆上眼皮,旋即营养剂的空包装被拿走,换成了一个湿热的法式深吻。
葡萄味儿的吻。
易恪曾一度觉得后勤部新研发出的这个“果味系列”营养剂很像塑料、青霉素和香精混乱调配出的产物,味道要多奇葩有多奇葩,甚至还怀疑过试吃员是不是个病入膏肓的异食癖,但现在,尝着唇齿间清润甜软的迷人味道,他承认后勤部确实有两把刷子。
两人最近的早安吻总是难舍难分地有些过头,缠绵缱绻极了,庄宁屿仰靠着,这个姿势完全无法借力,只能用双手勾住对方脖颈,索取一点安全感。易恪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腰,只觉鼻翼间充盈着温热的香气,于是又埋首在那白皙脖颈处用力吸了一口,才把人抱起来,又帮忙把被自己揉皱的衬衫整理好,免得被同事看出端倪。
桌上摊开的金色诗集闪闪发亮,因为预言家的顺利易主,刚刚书页上又出现了一段新的叙事体——
“水晶球如星辰闪烁,
勇敢的预言家将永获自由!
国王因此勃然大怒,
人鱼族为平息盟友怒火,
决意重新扬帆,
驶达轮回之涡!
那伟大的命运女神,
将再度垂青于王,
赐他心中所想。”
十几分钟过后,吃完饭的队员们陆续来到103。
樊小萦当初抽到的是命运卡,那么这首新诗中的“命运女神”……她迟疑着问:“会是我吗?”
“根据那俩倒霉国王和王后想要什么,什么最终就会归我们所有的固定规律来看,我觉得是。”杜白说得有理有据。
“资料库里有什么和命运相关的道具卡吗?”叶皎月问。
“有很多卡里都提到了‘命运’两个字,但数量太多了,反而不好判断。”易恪说,“而且也没什么明显特征,不像水晶球,一看应该属于预言家。”
确实,这个游戏很喜欢用“命运”,甚至就连属于预言家的水晶球,它都叫“命运之瞳”。
“先跟随这首诗,去那个叫‘轮回之涡’的地方看看吧。”庄宁屿提议,“假如那儿真的有一个现成的‘命运女神’,那我们正好能参考一下她的道具,省得还要费脑子想。”
读作“参考”,写作“抢过来得了”,可能是因为人一到海上,就多少会带点加勒比气质吧,大家纷纷表示,就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