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木春的失踪似乎线索更少。这男人简直是娶了个仙女一样的女人,怎么不知道珍惜?”方觉忿忿道,“我希望唐爱莲活着,她被伤得这么惨,肯定是逃到哪里去了,故意躲着不回来。”

吴韵声的神色略微有些凝重:“这些东西也说明她的善良,软弱可欺,被害的几率同时也增加了。”

几个人刚聊到这里,门外传来了一阵哒哒的敲门声。

方觉急忙起身开门,门口处站着一位看上五十来岁的男人,身材微胖,头顶略秃。

一进门男人就点头哈腰:“警察同志们好。”随后不等问询,他就搓着手自报家门,“我是唐爱莲的哥哥,唐爱竹。”

贺临让他坐在客厅里的餐椅上。

他喜欢在非市局的地方询问这些证人,关在审讯室里虽然有一定的威慑性,但会让很多人的回答变得非常小心。

对于失踪案件,很多线索会隐藏在生活的细节之中。

熟悉的环境会让知情人更为放松,可以给警方提供更多的信息。

众人走到桌前,贺临和吴韵声负责问话,两人坐在唐爱竹的对面,黎尚和方觉作为记录和旁听坐在一旁。

黎尚按照工作流程查验了他的身份证和个人信息。

贺临对他小声道:“等下本子上能记多少记多少,反正有录音笔,还有语音转换文字的软件,可以回去整理。”

黎尚道:“没关系,我记得下来。“

问询很快开始,问到唐爱莲失踪的事,唐爱竹的表情停顿了一会:“我觉得我的妹妹还活着。”

贺临敏锐问他:“她联系过你?或者你知道一些什么?”

唐爱竹摇了摇头:“只是我的直觉,或者说是希望。她不敢联系我的……”

他说到这里,手紧握了一下,腮部的肌肉一紧,明显在咬着牙:“我们家的人尝试过寻找妹妹,郭木春也想尽了各种办法找她。”他顿了一下,重复道,“他一直在各处找她。”

“具体你们做过什么?”

“报警,登报,贴寻人启事,网上发帖子,能做的都做了。”唐爱竹耸肩,“结果你们都知道,到现在人还没找到。”

贺临问:“你为什么肯定郭木春一直在找你妹妹?”

“我妹妹失踪以后,郭木春几乎把她能去的地方能投靠的人都找遍了。包括我妹妹去做义工的庙里都去过好几次。他隔三差五,喝了酒就去我家闹事,差点对我爹妈动手。我爹妈死了以后,他也来找过我。最初我觉得我妹妹可能是被他杀了,可是后来我又觉得,如果真的人死了,他做戏几个月也就够了,犯不着一连装了两年。”

“所以我就觉得,我妹妹应该是离家出走了……”他顿了一下问,“姓郭的是怎么了?我听说他也不见了?”

贺临:“目前还在调查之中。”

唐爱竹长出了一口气:“我妹妹有家不能回,都是他逼的。我希望他死了,如果他没了,我妹妹才算是解脱了。”

几人都听出了唐爱竹对这个妹夫的恨意。

吴韵声在一旁问:“郭木春是不是打过你妹妹?”

“何止是打?”唐爱竹的眼睛红了,“我妹妹当初找工作,去了一家老国企电子厂。姓郭的算是她的小领导。我妹妹和他谈了半年就非他不嫁。我们都反复劝她,也让她相过亲,可她当时就认准了这个男人。我爹妈只能给他们操办了婚事,连彩礼都没收。”

唐爱竹越说越气。

“事实上,姓郭的只是想要个免费保姆,只想着怎么让她听话。”

“他们刚结婚不久,我妹妹回家的时候就经常带伤,我们怎么问她也不说。我妹妹就是脸皮薄,好欺负。姓郭的后来拿准了她的性格,就开始变本加厉。”

一旁的黎尚低头,脸上面无表情,手中的笔记得飞快。

贺临问:“你妹妹没想过离婚?”

唐爱竹道:“这事,也怨我爹。”

他长叹了一声:“我爹在世时是个老古董,有一次我妹妹哭着回来,说是挨了打,还说想要离婚。我爸骂她,说她这么跑回娘家万一别人知道了丢他的人,说她肯定是不守妇道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了姓郭的生气,还说人是她自己选的,现在被打了也是活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家过日子不吵架的?他还说,如果我妹妹非要离婚,他就不认我妹妹这个女儿了。”

“最后我妹妹是被我爹送回去的。”唐爱竹说到这里又是长吁短叹。

贺临问:“你有没有过问过这些事?还有,你那边有没有拍下来的照片和证据?”

唐爱竹道:“作为哥哥,我本来是有点气不过的。可是我老婆说,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我爹也让我别多管闲事。再说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会想着留证据和照片?”

说了这些话以后,他似是有些不落忍,身子在椅子上动了动,为自己这样的行为辩解道:“当年……我就有糖尿病,身体不好,打不过郭木春。我只能和妹妹说,受了委屈就来找我。做哥哥的给她做主。可是后来她没来找过我。”

贺临轻叹一声。

这个女人曾经是孤立无援的。

迂腐的爹,事不关己的哥哥,身处一室犹如猛兽的丈夫,性命像是被别人随时握在掌心之中,她还能依靠谁呢?

唐爱竹缓了一会才继续道:“后来过了一段,我妹妹好像又不说离婚的事了,反正就好一阵坏一阵的。现在想来,如果我当时强硬一些,也许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吴韵声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唐爱竹继续说:“我妹妹二十四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孩子,有了孩子以后,他们安分过一段日子。后来忽然有一天早上,我妹妹和我哭着打电话……说孩子没了。那时候孩子刚几个月吧,说是半夜从床上掉下来磕到了脑袋,孩子当时没怎么哭,他们就以为没大事。第二天早上一看,孩子翻了白眼,刚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我去了那孩子的火化仪式。我妹妹的眼睛都肿了,姓郭的却哭得假惺惺的,还安慰她以后再要一个。”唐爱竹说到这里,眼神惶恐,他压低了声音,“但是我知道,姓郭的一直不喜欢孩子。以前听到孩子哭就会大声说烦,孩子一直是我妹妹带的,甚至我怀疑是姓郭的故意把孩子摔死的……”

贺临问:“有证据吗?”

唐爱竹摇头:“没有,我猜的,我妹妹都不闹,我还能怎么说,万一真的只是不小心呢?”

听到这里黎尚望向了贺临。

两个人仅是眼神交流,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如果孩子的死真的有什么问题,事情的结果也已经说明了唐爱莲的无奈。

也许苦于没有证据,也许是被威胁,也许是委曲求全也许另有原因。

总之,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两个人又好了一阵,到了三十多岁,姓郭的也收敛了一些。几年以后,我妹妹三十六的时候又怀孕了,这次还没等到生,大概六个月的时候,她说下楼梯摔了一下,孩子又没了。我妹妹没了生育能力,姓郭的也没再提要孩子的事。”

黎尚在纸上画了一个问号,这次看似意外的流产是否又是郭木春的杰作,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后来就是断断续续的,我妹妹脚腕扭过,胳膊也脱臼过,隔一段就会去趟医院。我猜她过得不好,但是她也不再向家里诉苦了。”

“慢慢的,我也人到中年,爹妈孩子老婆,有更多的事情要忙。”

“到了四十多岁,逢年过节见到她,她说自己退休了,偶尔会在庙里当义工,心胸开阔了好多。我当时还觉得她苦尽甘来了……”

“大概是两年前吧,也就是她四十四岁失踪前一段的时候,我妹妹又给我打电话说在医院,那时候她说家里的钱存了定期,不够做手术的,能不能借她点。我去医院一看,她的手被刀砍伤了,缝了好多针。”

“我去帮她交了钱,回来就看到郭木春跪在她面前。”

“我妹妹就那么呆愣愣地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整个人惨白惨白的。我刚要问,郭木春看到我来了,站起来走了,他身上好大的酒味。”

“到那时,我才确定,郭木春的酗酒和家暴从未停止过。我问了我妹妹,是不是去爹妈家或者去我那里住住。她说不用麻烦了,钱会过一段还给我的。”

“后来,她还是跟着那个男人回家了……”

第7章 04

贺临看了看黎尚的记录册,他的写字速度很快,唐爱竹所说的关键信息以及时间点都被他仔细记了下来。

家暴有过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伤害总是变本加厉的。

听完唐爱竹的这些陈述,贺临可以想象到,那个女人眼里的光逐渐没有了。

她也曾经年轻过,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进入了一个名为家的牢笼。

也许她终于有一次没躲过,死在了这个男人的刀下,也许离家出走是这个女人最后的挣扎。

贺临问:“后来呢?”

唐爱竹说到这里挠了挠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后来……伤好后,她去我家把钱还给了我,不久后,她就失踪了。那次还钱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大概讲完了唐爱莲的故事。

贺临问唐爱竹:“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比如想要去做什么事,见什么人?”

“当时我们就见了几分钟,她把钱给我,没说什么别的。她急匆匆的,好像有事的样子。”

“有什么事?”

唐爱竹沉默摇头,事情毕竟发生在两年前。

贺临又问:“就你所了解的,唐爱莲有些什么朋友,她可能会在哪里?”

刚才还在滔滔不绝讲述的男人卡壳了,过了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在她孩子死后,我们来往不多了,就我所知她没什么朋友,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想到找我这个哥哥借钱。”

“那关于郭木春呢,你知道什么?”

唐爱竹哼了一声:“那个男人,我巴不得他死了,他不是喜欢喝酒吗?说不定是出去喝酒醉死在哪里了。”

老吴又加问了几句,确定从他这里挖不出什么信息。

唐爱竹看警察们不再问了,他的目光往屋内望去,主动打听起来:“如果我妹妹还活着,这房子应该是她的吧?”

吴韵声一眼就看穿了男人的心思:“我们是警察,只负责调查案件。”

唐爱竹给口供签完字。

方觉和黎尚去送他出门,唐爱竹都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道:“这房子是我妹妹苦了大半辈子才攒钱买的,她前半辈子都和那男人住在发了霉的房子里。就算是补偿,这里也应该是给她的……”

贺临给他支招:“遗产的事你可以走法律途径,找个律师咨询着。”随后他小声道,“当然,最好的方式是你能帮着我们找到你妹妹,那比做什么操作都管用。”

唐爱竹往出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了脚步:“对了!”

看起来是贺临的“点拨”有了作用,他问:“你想到什么了?”

“那天我最后一次见她时,她把钱给我,聊了几句以后,她的手机就响了,当时她好像在打电话,我听到她叫对面的人……”说到这里,唐爱竹皱眉想了一会,“是种颜色,好像是叫什么姐?”

“颜色?”方觉脱口而出,“赤橙黄绿青蓝紫!”

唐爱竹摇头:“不,不,都不是……”

吴韵声:“金,银?”

黎尚:“黑,白,灰?”

唐爱竹的眉头紧锁。

贺临:“红……”

“对,红!就是红!红姐!”唐爱竹的眉头随之松开,哈哈笑出了声,“你们顺着这条线索好好找找,说不定可以找到人。”

贺临问:“电话是关于什么的?”

唐爱竹摇摇头:“这个不清楚了,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我这个记性,能想起来那个红姐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黎尚回到座位,把这几句口供补上,随后在“红姐”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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