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几个问题下来,两个人的回答就漏洞百出。很显然,这两位老人根本没有提前商量好应对的说辞,更没机会串供。

贺临拿着他们撒谎的实证,带着底气上楼。

他让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黎尚道:“给他们说说问话的结果。”

黎尚心领神会,他拿起记录本,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他刚读了几句,周靖的脸就白了,何芸慈更是情绪崩溃,小声求道:“别,别念了……”

贺临见状,扮着黑脸,他严肃道:“你们知道作伪证是违法的吗?情节严重可能还会判刑!”

看两人低头不语,贺临问出了更多的细节:“你们养的狗都因为无人照料死在了家里,邻居闻到了臭味后报警,警方这才判定你们失踪。养了几年的狗,你们就这么忍心把它活活饿死?”

提起了这件事,何芸慈的眼圈红了。

问到这里,贺临给黎尚使了个眼色,让他来扮红脸。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他们早已配合默契。

黎尚轻声安抚:“你们走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会离开这么久。”他顿了一下又说,“爷爷奶奶,我知道你们是有苦衷的,你们也是受害者。”

这一句话巧妙地给事情定了性,让两位老人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何芸慈听到这里,明显哽咽了一下,抬眸看向他。

黎尚面容俊秀,收敛锋芒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个乖顺的小辈:“如果你们真的牵扯进去一些事,也别害怕,只要配合警方的工作,如实交代,我们一定会向上级申请,对你们从轻处罚,甚至有可能免于处罚。”

这话一出,周靖原本紧绷的神情也出现了松动,贺临敏锐捕捉到了这些变化。

他知道,方向对了。

那段时间,老人们可能做了一些触犯法律的事,这才让他们这么惧怕警察。

黎尚继续循循善诱:“你们也不希望以后出现更多像你们一样的受害者吧?要是你们能够提供线索,就能避免更多的悲剧发生。”

这句话一出,何芸慈的眼睛之中泪光闪动,她开口道:“我……我……”

女人似乎下定决心就要说出真相。

关键时刻,周靖却突然一拍她的肩膀,低声呵斥:“你要是说了,以后咱们还怎么在这世上做人啊?”

贺临看着他们已经在纠结挣扎,知道此时只需要轻轻再推一把。

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以为一直守口如瓶,事情就能这么过去了吗?你们每天在夜里睡得安稳吗?难道就不怕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

他知道这两位老人都是老师,为人师表的他们道德感极高,如果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们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果然,这句话一出,如同重锤,狠狠击中了何芸慈的胸口。

女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她崩溃地哭了出来:“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那段时间我到底经历过什么……”

第44章 02

受害者家中, 问话还在继续。

“事情都是从我老伴的朋友开始的!”何芸慈一边哭诉着,一边狠狠地瞪了周靖一眼,眼神之中有着深深的怨恨。

周靖看拦不住她, 无奈地低下了头,只发出一声叹息。

“那人是他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忽然有一天, 我丈夫在看朋友圈时,看到他发了很多动态。看起来他住在一处惬意的小别墅里, 每天下棋打牌, 每餐都是丰盛的四菜一汤,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他还会发一些关于老年康养中心的宣传内容,把那里说得就和人间仙境似的。”

何芸慈一边回忆着,一边用颤抖的手擦着脸上的泪水。

“我老伴点了个赞,他就开始主动和我老伴聊天, 说他住的地方,便宜又舒适,一个月的费用比我们两个人在家里的日常开销还要低。而且说什么那里环境宜人, 服务周到。还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就像是住在高档养老院里一样。”

说到这里,何芸慈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懊悔:“我和老伴开始没有太在意, 也就简单问了个价格,他很快就发过来一份看起来正式的资料, 还有详细的价格表, 上面写的数字确实不高,以我们的退休金和积蓄,完全承担得起。”

“又过了几天,那个朋友打电话过来, 语气特别热情,他说那家康养中心有了体验名额,可以帮我们申请。三到五天的时间,完全免费,包吃包住包玩,还车接车送的,走的时候还送礼品。他说这是专门回馈老客户的福利,邀请名额有限,机会难得,让我们一定要抓住。”

何芸慈的声音哽咽:“当时,我老伴就心动了,他想着反正也不要钱,就当出去旅游放松几天,还能享受各种服务,于是就拉着我报名了。”

贺临安静听着,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

对方是步步深入,一点一点洒下饵料,而不是急于求成。

这样的诱惑,对于那些辛苦了一辈子,渴望安享晚年的老人来说,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那些人正是抓住了他们的软肋。

何芸慈讲述到这里,情绪完全失控了,愤怒地骂道:“那些王八蛋!他们都是骗子!那里就是个地狱!”

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肩膀也在不停颤抖。

黎尚抽出一张纸巾,轻声安抚她:“你别着急,慢慢说。”

贺临问:“那接下来呢?你们遇到了什么事?”

何芸慈稳定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从我们上车开始,就被几个人给控制了起来,手机被拿走,眼睛被蒙住。然后他们带我们去的,根本就不是之前宣传册子上说的地方。”

“我们被带到了一栋偏僻别墅,随后就被关在了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那里就像是个牢房。那些人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粗暴地脱去我们的衣服,用凉水给我们冲身体,还专门拿出相机,拍下我们狼狈的样子,用来嘲笑和威胁我们。他们说,如果我们不听话,就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去,让亲朋好友看看我们的丑态。”

何芸慈的脸上满是屈辱和痛苦。

“只要我们有任何的反抗,他们就会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们,没有饭吃,不给水喝,随时对我们拳打脚踢,晚上也不许我们睡觉。这些虐待都是家常便饭。”

听她说到在里面的遭遇,一旁的周靖也开始涕泪横流,默默擦着眼泪。

“我们联系不到外面的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然后就有人进来,劝说我们,意思是只要我们交钱……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们,还说交得钱够多,就会放我们走。给的少也没关系,至少他们可以往上交差,给我们一顿饱饭吃。”

“大概是进去的第四天,我老伴就挨不住了,又疼又饿的,就转过去了三万块钱,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一下子和善了起来,给了一顿好吃的。可是从此以后,他们却似乎试探出了我们的底线,每天威逼利诱着,变着法儿和我们要钱。”

黎尚记录到了这里,笔尖一顿,听起来那些人并不是一味地虐待他们,而是打个巴掌,给个蜜枣,非常讲究手段。

何芸慈哭着道:“到了第七天,他们说我们的表现不错,把手机还给了我们。我们以为有了机会,互相掩护着,偷偷拨打报警电话,可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手机早就被他们动了手脚,电话根本就拨不出去。”

“他们冲进来了一伙人,把手机拿走,说我们不乖,需要惩罚,又打得我们浑身是伤。”

“还有一次,大概是住在那里十几天的时候吧,看守我们的人故意没有锁门,我们以为有了逃跑的机会,可是刚跑出去不远,就被他们在楼下堵住了。带我们回去以后,又是一顿毒打。”

“这样的折磨反复来了好几次,直到最后,我们的心都死了,再也不敢乱说乱做了。他们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听到这里,黎尚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给贺临看:“服从实验?”

贺临轻轻点头。

那些人就是用这些方法来试探,玩弄他们,不断消磨这些老人的意志,让他们逐渐失去反抗的勇气,到最后,就算是门开着,他们也不敢跑了。

因为他们的心智已经被彻底击垮了。

何芸慈低着头道:“他们还威胁我们,说别指望有人能够救我们出去,我们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他们说在这里做了很久,有很多关系,就算是我们报警,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如果我们死了,他们把我们随便往哪里一埋,别人根本就找不到。他们却知道我们的电话,住址,我们跑都没有地方跑。”

“后来我们的钱就陆陆续续,越转越多,把这么多年的积蓄和养老钱,都花光光了。”

说到这里,何芸慈用手捶打着胸口,仿佛可以减轻一些内心的痛苦。

贺临皱眉问:“你们一共损失了多少钱?”

一旁的周靖哑声开口:“前后一共转过去了一百九十多万。”

“在里面一共呆了多久?”

周靖道:“四十二天。”他说到这里痛苦地闭合双眼,“那四十二天就像是四十二年一样漫长。我们每天都是在痛苦和恐惧之中度过的。我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出不来了。”

这明显是非法囚禁外加敲诈,金额数目巨大,性质特别恶劣。

何芸慈苦笑道:“到后来,我们没剩多少积蓄,也不敢往出逃了,他们才把手机交给我们。下一步是选择我们手机上的亲朋好友,指导我们用同样的话术来骗人。他们用我们的手机在朋友圈里发送那些美好的照片,去骗人……然后让我们亲自给点赞的亲朋好友打电话。”

她的身体难以抑制地发抖:“我们当时是被逼迫的,是在他们的监视下才这么做的……我们也不想骗人啊,可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不想再被他们折磨了。”

这是他们不敢报警的真正原因,他们也骗了别人进去受苦,老人们知道那些人会遭遇到和他们一样的待遇,可他们在当时的情况下别无选择。

“我们两个人,找了四个朋友过去,那些人才放过我们。在走的时候,他们给了我们十万块钱现金。然后他们告诉我们,这十万块不是我们自己的钱,而是帮他们介绍人的辛苦费,也就是一旦我们收了这笔钱,就和他们是共犯了。”

“他们说,如果我们敢报警,也会被警察抓起来。这些事我们都脱不了干系。我很害怕,可是我过不去良心的这一关。”

何芸慈说到这里又在擦泪:“他们还是开着同样的车,把我们送了回来。家里的花,还有狗,都死了……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我看着死去的狗,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我回想着那段日子,就像做是噩梦似的。现在说出来这些,就算是后面会惩罚我,要把那些钱收回去,我也认了。我只希望你们能把那些人抓住,别让他们再害人了。”

周靖也长叹了一声:“经历过这些事,我觉得很丢人。我们一辈子老实本分,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可是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是被这些人骗了,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

贺临和黎尚终于明白了那些老人们经历过什么。

先收走他们大部分的积蓄,把他们逼入绝境,再返还少少的甜头,让他们成为所谓的共犯,彻底击垮他们的内心。

让他们屈服,不敢报警,不敢反抗,这就是那些人的手段。

“情况我们了解了。”贺临看向两位老人真诚道,“敢于说出这些,你们很勇敢。”

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表扬,两位老人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贺临又道:“你们是受害者,就算是后来的行为,也是被迫做出的,处理这个案件时,警方会考虑这些。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量追回你们的损失,然后尽力解救出那些人,把坏人抓住,不再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所以,我们需要你们提供一下那些人的联系方式,转账的记录。此外还需要你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贺临把手指放在桌面上,一边在脑内回溯整个过程,一边说着:“比如,事情发生的具体的时间?接你们的车是什么样子的?路上一共开了多久?你们吃了些什么东西,在那里一共遇到了几个人,他们都长什么样子?钱款转到了哪里?你们描述的细节越多,我们越容易找到那些人。”

黎尚在一旁记录,老人们一起回忆着,把信息补全了。

来接他们的车是一辆黑色比亚迪电车,窗户都是特殊改造过的,贴了黑膜,从外面看不到车内的情况。

车一共开了四十多分钟,路上他们被控制住了,蒙住了眼睛,所以不知道走的是哪条路。

住的是改装过的别墅,窗户都被堵上了。

屋子里只有简单的床铺,院子里有一棵挺大的桂花树。

他们吃的菜应该是附近餐馆的订菜,感觉像是粤菜,如果给的钱太少,就会吃一些残羹冷炙,如果给的钱多,会给大餐,甚至还能点餐。

那别墅的面积不小,里面大概关了有七八个老人,都是被关在不同的屋子里。他们曾经听到过隔壁的房间传来哀嚎,那声音凄惨无比。还有一次楼上的房间有哭声。

房门每天被锁住,下面大门也是锁住的,院墙有足足三米多高,有保安看守,对于他们这些老人,完全无法逃出去。

他们在那里,最常接触到的是一些年轻男人,他们穿着白衬衣,这些人负责给他们分配食物和水,游说他们不断花钱,有时候还会动手打人。

不过这些白衬衣似乎也被更高级的人监视着,老人们没有看到过他们玩手机,也没有见他们出去过。

能够碰到手机的人被白衬衣们称呼为领导,他们大多数穿着西装,能够自由出入别墅。

每次他们打电话,或者是发信息,转账,都要在这些西装领导的监控下进行。

至于转账的方式,那些人让他们注册登陆了一个购物网站,进行了虚拟物品的购买,每次银行都会让他们进行面容认证,但是只要点了确定就可以转款,随后银行卡里的钱就没有了。

贺临皱眉,听起来这些人是有组织的,而且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等级分明。

被困的人数也不少。这说明案件的规模可能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大。

从这对老夫妇这边出来,两人很快和吴韵声那边交流过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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