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不出预料,那名女生默不作声地退到了最后。

第一只黑羊出现了。

贺临见他们排好,又开始有条不紊道:“第二轮,三人一组。方式和刚才相同。我会开始计时。记得,还是队内人全部对组队无异议才可以在一起。还有,在后方的同学也是你们的备选之一,如果缺人也可以选择他们组队。”

“呦,这是在搞什么啊?”一个带着些许不满的声音率先响起。

“真是麻烦,卷子还没做完呢。”另一个同学随之附和,抱怨声在学生中蔓延开来。

老师们又出来说了几句,他们才消了声。

因为熟悉了规则,这一次更迅速了一些。

刚才的队伍有的被拆开重组,情况又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

最后,留下了两个人,除了那名女生,还有另外一名微胖的男生。那名男生站到了后面,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丝尴尬与无奈。

第二只……

贺临没有丝毫停顿,拍拍手,直接跳过了四人,五人和六人的组合:“第三轮,七人一组,规则同样。”

这次被余下六个人,刚刚学生们费了一番心思排好的组合又被拆开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这个简单的游戏里显露无疑。

没有规则,才更让学生们可以无情地展示自己对同学的好恶。

更多的黑羊出现,即便他们之中有的人最初选择了抱团取暖,也在前两轮没有被刷,但是当人数不足时,还是会被其他的白羊无情抛弃。

有些无人选择的学生们沉默不语,有的面露不悦,还有的甚至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没有人从之前余下的同学里挑人。仿佛那些人身上有着某种无形的排斥力。

贺临继续道:“第四轮,十一人一组。注意人数不能少也不能多。”

随着游戏局数的不断增加,每个队的人数越来越多。

那些学生渐渐意识到,如果找不到足够的朋友加入自己的队伍,他们也会站到后排去。

孩子们内心的胜负欲被悄然点燃。

在讨论期间,整个班热烈了起来。

组里有人负责统计,跑前跑后地数着人数,也有人充分发挥社交能力负责拉人,保证自己组里的人数够多。学生们认真的模样,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战斗。

当一个组里人数过多时,就会出现一种微妙又残忍的局面,有人会被其他人投票出局。

这一轮结束后,一共有八个人被剩了下来。

贺临再次拍手:“最后一轮,十五人一组。”

这一声令下,整个班级被分为了两个阵营余十一人。

刚刚站好的队列又被打乱,在原有的队伍中,孩子们的内心陷入了挣扎,他们犹豫着留下谁,拉拢谁,又要让谁出去,拉不到足够人的队伍就要被迫打散。

这一局花费的时间最长,游戏开始时的和睦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没有人想自动退出,他们互相讨论着,猜忌着,友好着,埋怨着,甚至有些同学之间起了一些争执和小摩擦。

最后又有几名被刷下来的学生磨磨蹭蹭地站到了后方。

结果出来了,贺临看向黎尚的目光不禁变得钦佩。

这是个看似简单的游戏,经过了短短的十几分钟,警方没有对学生们进行单独问话,但是他们已经掌握了除了那几位失踪者之外,这个班级里复杂的关系分布。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云外的招生方式天然就给学生们分了阶层。

这个游戏的精妙之处就在于进行了人为的分化,在学生们之间制造出亲密关系和矛盾点。

好朋友,关系亲近,可以为伍的人,可以被牺牲的人,层层分化下来。

学生们是会自动抱团的。

逐渐的,每一组的核心人与领导者都变得明晰,谁是领袖,谁又是跟随者,谁是受欢迎的,谁又是被讨厌的,已然可以让人一眼看出来。

最后一轮的情况又更加复杂,站在队列外的那些人中,有些是被欺负和排挤的学生,有些则是没有了领头人的从属屠夫。

因为白羊是在一个班级里为数最多的。

屠夫注定是少数派。

他们作为剩余的屠夫,少了那关键的四个人,得不到照拂,又凑不够人数,就会反被白羊分化出去。

可以说,最后剩下的,就是一个黑羊与从属屠夫的组合,也是接下来他们需要重点询问的对象。

记录完成,黎尚冲着贺临轻轻点了下头。

贺临也对黎尚做了个手势,那是特警交流中计划顺利的意思,随后,他又变换了一下手势,这个表示表扬。

黎尚看了,没做回应,嘴角却微微扬起了一个角度。

游戏结束,贺临回头对老师和学生道:“感谢大家配合。我要再问一下,关于吴莹莹和几名同学失踪的事,你们有没有人知道相关线索?”

孩子们一片鸦雀无声,一个个抬着头看向他们。

这个问题刑警们已经问了很多遍了。

贺临特别关照了刚才被刷下来的学生,他的目光在那几个孩子的脸上一一划过。

随后他继续道:“如果有知道情况的,随时可以过来找我。”说完这些,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师,“我这里的游戏做完了,你们把学生们带回去吧。”

一名任课老师带着学生上楼,周老师似乎对贺临刚才的行为非常不解,她皱着眉头道:“你说的那些,早上警员们已经挨个问过了,应该不会有新的信息了……”

黎尚记录好,递给贺临几张按照编组速记的人名图。

贺临找到了那位从第一轮就出局的女生,决定从她入手。

他对周老师道:“我们想了解一下这名叫于晚樱的女生。”

周老师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神色,似乎是在隐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秘密。

贺临敏锐察觉到了:“怎么?她有什么问题吗?”

周老师吞吞吐吐地说道:“嗯……这个孩子,平时的学习成绩一般,性格有点孤僻,不太合群,喜欢独来独往。”

贺临道:“我们只是想和她单独聊聊,她应该有受到过其他同学的排挤吧?”

刚才的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时候再否认,那明显是在说谎了。

周老师犹豫了一下,指了指一旁的一位女老师道:“这些事情你问她吧。”

那名女老师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姓王,是这个班的监导员,负责班级里学生们的日常监控,还有他们的心理健康。我会和每个学生定期谈话,你们想要了解什么?“

这位王老师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皮肤白皙,斯斯文文,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语。

贺临简单说明了想要了解于晚樱的情况。

王老师小声说:“我是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事,不过这些关乎学生的隐私,可能和这个案子无关,你们不要记录。”

贺临对着黎尚做了个手势,黎尚会意,他停止了记录,又当着王老师的面按掉了录音笔。

王老师这才缓缓开口道:“其实也不能怪其他的同学,这孩子,自己有一些问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陷入了回忆:“她从入学的时候就比较迷信,信什么塔罗啊,紫薇,星座,就是那些网络上流行的算命方式。她开始只是自己在算,后来还要给别人算。我曾经说过她几次。她不给同学占卜以后,就变得越来越不合群。”

“后来她的同桌主动来找过我,说她在课堂上总是会小声地自言自语,同桌想要换座位。我询问过她,她说自己只是在默读默记。可后来连续几个同桌都反映了这种情况,我只能把她调到了后面的单桌。”

“有天中午午休的时间,我忽然看到她慌乱地在操场上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追她,她当时差点撞到几名其他班的学生,我觉得她的神色怪怪的。出言提醒了她,她才走回了教室。”

班上有这么一位离群的学生,实在是令人头疼,王老师似乎也是在心里憋了很久,这时候不吐不快。

“在一个月以前,她还向我求助过。”

贺临连忙问:“求助?是因为什么?“

“那件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王老师侧头回忆着,“那是一天的晚自习之后,好像是周三吧,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回家了。我从办公楼上下来,灯都黑了,她忽然从一旁的树丛里走出来叫住了我,当时,她吓了我一跳,然后她对我说……”

王老师说到这里,开始陷入回忆,试图还原当时女孩的语气和话语。

.

漆黑的夜晚,空荡荡的校园,少女稚嫩惊慌又无助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无法逃避的恐惧,还有渴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希冀。

她的呼吸急促,脸色苍白。

她说。

“老师,我被人读心了。有人能够听到我的心声。他们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没有秘密了。”

第27章 04

在这看似普通的班级里, 似乎隐藏着更多的谜团。

读心术,这个充满了神秘色彩,本应只在小说之中才出现的词语, 竟然突兀地从一个学生的口中说出。

更令人诧异的是,并非是她自称有读心术可以窥探他人的内心,而是她宣称自己成为了被读心的对象。

这种情况, 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气息。

王老师继续讲述着事情的经过:“于晚樱神色紧张地对我说,不让我告诉她的父母, 恳请我想办法帮帮她, 让同学们停止读她在想些什么。”

贺临专注听着, 眉心微微皱起,一旁的黎尚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王老师轻轻叹气:“这话语,可不像是普通学生要向老师反映问题时该说的。所以我开始以为这是她的什么恶作剧,毕竟这个学生平时的状态就和其他学生有些不一样。”

这样的回答, 暗示的意味有些重。一直在记录的黎尚抬起头看了王老师一眼,又和同样看过来的贺临对上了视线。

两个人无声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见他们二人没有反应, 王老师犹豫了一会,又补充说道:“当时,我尽可能委婉地劝告她不要太累, 不要想太多,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有时间不妨去医院检查一下。第二天, 我怀着担忧的心情与她的家人通了电话,提示他们要密切关注孩子的精神状态,家长表示会小心留意。”

说到这里,王老师再次停下来观察了一下贺临和黎尚的脸色, 见两个人还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才放心的继续说着。

“作为一名老师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出于对学生负责的态度,我还是觉得,这种话不会从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口中说出。虽然我只是名老师,并非专业的医生,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但是在那一刻,于晚樱的语气太笃定了,不像是在恶作剧,结合她平时的表现,我更加怀疑这个孩子会不会是生病了?她或许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可是两天过后,我再去联系家长,家长说已经和她聊过了,声称孩子只是小说看多了,沉浸其中产生了幻想。他们向我保证孩子绝对不存在任何心理问题。”

“之后我找那孩子谈心,于晚樱竟然红着眼眶反过来质问我:‘老师,你不会真的把我那天说的话当真了吧?我就是想要试探你是不是真的关心我,能不能为我保守秘密,没想到你转头就告诉了我的爸妈。’她还对着我笑,那笑容挺瘆人的,我现在回想起来就背后发凉。她当时还不屑地说:‘你说能够和我当朋友,可以帮助我,全是骗人的。你也不过是个恶心的大人,和他们是一样的。’”

贺临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思考着刚刚听到的话。黎尚抬起头见贺临还在皱眉思考,并没有打断他,而是对王老师说:“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先去忙了。”

“从那以后,我每次看到这个学生,都觉得她怪怪的。她在班上也时常说一些疯言疯语,同学们因此都疏远了她。”王老师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在黎尚看过来的视线里,王老师顿了顿,最后补充道,“不过依我个人之见,她应该与此次的失踪案并无关联。”

一声下课铃声骤然响起,结束了他们严肃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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