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枪了?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下一秒,身体里的痛感才向他袭来。

林会满脸惊愕,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下望,身前并没有鲜血渗出,但是腰部和体内的钻心疼痛却愈发清晰,犹如匕首在翻搅着他的内脏。

他意识到,那颗子弹是从他的腰部右侧射入的,没有穿透身体,而是留在了体内。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谢年挣脱了他的桎梏,转身向着密林跑去。

林会连阻止他的力气都没有。

他一时难受得闭上了双眼,鲜血浸湿了背后的衣服,伤口使得背后和身前都在疼。他根本无法把手伸向后背捂住伤口……

耳畔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听不清楚。

随着身后鲜血的涌出,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四肢的力气像是被人抽走。

林会双腿发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就在他摇摇欲坠,几乎快要失去意识时,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林会!你受伤了?”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林会努力睁开了双眼,看清来人是贺临。

林会紧攥住他的手,重伤疼得他冷汗直冒,他强忍剧痛咬牙道:“别管我,去追谢年,小心有同伙,有枪……”

贺临是跟随着定位一路追到这里的。

程笑衣还没找到,贺临不敢耽搁,他急忙叮嘱方觉留下照看林会,转身就向山中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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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前,掩藏在密林深处的阿南塔收回了手中的枪,吹去了枪口的薄烟。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欣赏着远处男人的痛苦挣扎。

红棉看向了身侧的少年,眉头紧皱。他终于开口,男人的声音沉闷,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该。”

如果让红棉张开嘴巴,就可以发现,他只有半截舌头。

他出生在一个战火不停的国家,那条舌头已经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被人割断了,所以那些人又叫他哑巴红棉。

不过还好,舌头这个东西他在生活里用不到,他不用品尝食物的美味,只要吃饱就行。他也不用说很多话,只要耳朵在,就可以听到命令,只要拳头在,就可以伤人。他从来都是用自己的实力说话。

阿南塔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你是说我不该开枪吗?”

红棉点了一下头。

那并不是他们的目标人物,他不喜欢节外生枝。

“他说会把我们告诉警方啊。”阿南塔笑了笑,“再说打都打了。”

他的目光看向去追谢年的贺临,拍了下红棉:“走,追上他,要干活了……”阿南塔说,“等会儿看我把他打成筛子……”

说完以后,阿南塔紧握着手中的枪阴恻恻地笑了,他的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天真,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吃鸡游戏,只要拿下所有人就可以取得胜利。

红棉的身形动了,向那两人奔跑的方向追去。

红棉不喜欢自己的这个搭档,尽管他们已经配合了几年。阿南塔总是喜欢节外生枝,像是一只没有进化完全的猴子,又像是一支会随时走火的枪。

和他只是为了赚钱才从事这种职业不同,阿南塔似乎只是为了好玩,在他的眼中人命轻贱,谁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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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半山腰上,贺临逐渐远去。

夜色之中,方觉也看不清林会究竟是哪里受了伤,只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他急道:“林队,你伤在哪里了?要不要止血?我背你?”

林会脸色苍白,轻轻摇头:“你背不动我。”

最初的痛感过去,林会很快算清了现状,这一处是在半山腰上,车开不上来,担架也一时半会难以抵达。

腰上的位置不好止血,这个出血量,他坚持不了多久。

子弹没有击中脊椎,否则他现在就动不了了,按照出血量来看,应该也没有打到肾脏。

林会低喘几声,低声道:“扶着我。”

随后他用手紧紧抓着方觉的手臂,另一只手扶住身旁的树木,林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站了起来,尝试着向前移动脚步。

刚这么一动,身体里的伤口就被拉扯一般,疼得他低低地唔了一声。

子弹还在身体里,带来一种难耐的异物感,似乎因为他的挪动而在滑动,那是一种明显的坠涨,似乎伤口周围的血肉都已经凝住了,疼得他的身体发颤。

林会一时纠结,他清楚,自己必须尽快下山,才能接受治疗,否则他很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贸然走动的话,伤势会进一步严重,可能根本就走不下山。

方觉也看出了林会的犹豫:“林队……要不你先躺下,我们再等等,救援应该快到了……”

就在这时,林间的树丛一动,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前方钻了过来,男人抖了抖身上的树叶。

方觉借着月色认出了那是金庭瑞,而金庭瑞也看到了前方的林会和方觉。

方觉心中一喜,刚要招呼金庭瑞过来帮忙背人,就听金庭瑞一声爆喝:“林会!”

随后他大踏步走了过来,一边连珠炮似地说:“林会你眼里还有没有纪律了?把我一个人丢车站好玩吗?还有你竟然敢拉黑我!失踪调查科的案子轮得到你逞什么英雄?还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回去给我写检查报告上来,我不扣你工资你是不长记性!看来还真该给你发配派出所去!”

林会疼到发抖,往日里金庭瑞发脾气他只会默不作声地去处理事务。

可他现在不想忍了。

方觉刚想在中间解释一句,还没开口,就听林会冷声道:“金庭瑞我也忍你很久了,你少用你支队长的身份压我。你从来就不会理解别人是怎么想的,我为什么不叫你?不和你解释?因为你从来不听,你也不会去问我。全世界就你一个全对是吗?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地一意孤行!以前你的烂摊子我给你收拾得还少吗?”

金庭瑞的满腔怒火被林会这劈头盖脸地给说懵了。这还是他印象里那个总是温柔带笑好脾气的林会吗?

林会口才挺好他是知道的,偶尔会怼他,他也知道。

但是除了上次执意要走的那次。

平时的林会就算是遇到他生气,只会冷着脸不理人,最多是阴阳怪气一下,或者是阴奉阳违地先把事情办了。他还是会对他这个领导敬重有加的,但现在他竟然直接当面开骂了。

金庭瑞的脑子当机,看着林会略显苍白的脸,一时也想不到用什么话去反驳他。

林会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硬撑着说了这么多话,眼前就发黑了,身体像是一点一点地浸入在了冰水里,他从未感觉到死亡如此临近。

心里一直憋着的话说出来了,林会又心下凄然,他知道金庭瑞是担心他所以才跟过来的,把领导一个人丢在火车站好像的确做得不太对,他又这么骂了他一顿……

还有一个绝望的念头浮上了林会的心头:他不行了,他就要死了。

等他不在了,金庭瑞这个武断的性子要怎么办?不得把整个市局都得罪光了?以后被他骂哭了的那些小队员还能去哪里哭诉去?

想到最后的遗言就是这么一段话,也有点让他不太甘心。

林会嘴唇颤抖着加了一句:“以后……你三思而行吧……”他喘了几口气,才把话说完,“毕竟,没我在你身边了。”

金庭瑞被这句话弄懵了:“等等,林会,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真的要回派出所了?”

方觉支撑着林会的身体,扶着他的身后,觉得自己手上湿哒哒的,他把手拿过来一看,吓得嗷地叫了一声:“血!林队!林队你这是伤哪里了?怎么这么多血?”

林会再也支撑不住,他已然无法维持身体的平衡,整个人往前栽倒。

方觉根本就扶不住他,还是金庭瑞一个跨步上前,扶了一把林会才让他没有脸先着了地。

金支队长掰过来林会一看,这才看到了半身血色,金庭瑞瞬间急眼:“靠!枪伤!谁弄得?”

他噼里啪啦地拍林会的脸:“林会别睡!千万别睡!你小子给我振作点!”

金支队长对枪伤还有点经验,知道这种时候首先就是要止血。

金庭瑞自己穿得少,再脱就没了,总不能光膀子或者是把裤子脱了,他冲着身旁的方觉一伸手:“衣服!”

方觉赶忙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他里面就穿了个短袖,冻得直哆嗦。金庭瑞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衣服叠了叠,当作止血带给林会绑在了腰里。

林会此时意识已经涣散,除了伤口之外感觉不到疼了,但还是被金庭瑞拍他的巴掌声活生生吵醒了。

他气若游丝,意识都不太清楚了,还是坚持道:“金庭瑞……我谢谢你,枪没把我打死,要被你扇死了……”

这句话没说完,衣服勒在腰上的时候,疼得林会原本已经撑不住眼皮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林会好一会儿才喘过一口气,脸色煞白地颤声问:“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怕我不死来补刀的?”

金庭瑞丝毫不愧疚,见林会还有心思跟他吵架,就知道一时半会肯定没事,但要是止不住血,可就不好说了。

于是他手不停地继续包扎:“当然是来救你的,就算你违反规定偷跑到这里,还把我一个人丢在车站了,但是出于这么多年的革命友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林会被他气得直委屈:“打冷枪的不是人,你也是真的狗。还有你刚才凭什么骂我……”

金庭瑞不和他掰扯了:“多谢夸奖,保持呼吸。当然是凭我英明神武,没有你咽气早了!实在不服气你养好了再骂回来,你要是现在挂了你就是输了,想想你办公室里养的花,你不在我真的会往里面倒隔夜茶水,弹烟灰的!”

林会听了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突突地跳,根本顾不上晕也顾不上疼了,满脑袋地想词,想要骂回去。

金庭瑞再不敢耽搁,趁着林会此时意识清醒,让方觉扶着,把人背了就疾步往山下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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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贺临急速在山林之中奔跑,风声在耳边划过,他跟着手机上的定位疾奔,跑过百米,已经看到了前方摇晃的身影。

谢年身上带伤,双手又被铐住,他全凭求生的意志支撑着身体,终于他一个踉跄,难以维持平衡,不慎从山坡上斜滚了下去。

山林间都是无人清扫的落叶,他没有摔得很重,喘息着想要起身。

贺临一个滑铲,也跟着从山坡上滑下,他迅速稳住了身形。

谢年刚想起来,还没站稳,贺临就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然后他又拿出了一副手铐,铐在了他的脚上,确保谢年再也无法逃脱。

就在这时,周围的林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贺临警戒回头,是那名枪手!

他身体灵活地就地一滚,嗖的一发子弹被他躲过,那枚子弹正中了谢年的背部。

谢年发出了一声惨叫,他的表情痛苦狰狞了一瞬,随即身体一颤,停顿不动,已然晕死过去。

贺临迅速起身,刚才那一枪同时暴露了枪手的位置,他寻找树木当做掩体进行躲避。

还未隐好身形,一个高大的男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贺临的面色一凛。

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人。

男人冲着他挥出重重的一拳,贺临本能抬手格挡,架住了男人袭来的拳头。

贺临低头,看到了月光下男人手骨处戴着的指虎。

指虎的前端闪出银光,明显做过改造,加了刀刃。

几乎是于此同时,密林中黑洞洞的枪口再次瞄准了贺临的后背……

阿南塔扬起了嘴角,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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