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黎尚神情严肃道:“差点晕倒在台阶上。”语气之诚恳,还带着明显的担忧。
跟真事似的。
医生皱眉, 抬起眼睛看了贺临一眼:“看来就不该放你出去。”
贺临此时仿佛被架在了原地, 进退两难,只好摸了摸鼻子,没敢说半个不字:“就一下,不严重。”
医生翻了翻贺临的病例, 最后拍板道:“这样,我给你多开一天住院,再观察一下吧。”
贺临连忙拒绝:“不不不用了,我感觉已经差不多了。”
医生完全没管他,语重心长:“多危险啊,小伙子你得把自己当个病人,伤在脑袋上就不是小事,万一你晕倒在没有人的地方,就算没磕到头也是非常危险的……”
黎尚在一旁幽幽加了一句:“要是再磕到头,那就彻底没救了。”
贺临一噎,也不知道黎尚说的彻底没救了具体是指什么,当下这个情景他也没敢开口问。只能陪笑着跟医生商量,能不能不继续住院。
只可惜,到最后好说歹说的,那医生还是给他加了住院期。
等医生护士走了,贺临又挂上了输液瓶,一脸哀怨地看着黎尚。黎尚被他这幅委屈小狗的模样看得有些绷不住了,强行板着脸问他:“你觉得你好多了?”
贺临点了点头,非常确定地道:“是啊,我真的没什么了。要不我们再去找找医生,我可以签字自愿出院,后果自负。我要真被扣在这里,案子怎么办啊?”
“现在的主要调查是网络筛查。你住在旅馆也是住,在医院里也是住。”黎尚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顶着贺临疑惑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挑,“嗯,我看你也挺精神的,既然这样的话,我先回基地了。”
贺临原本看见黎尚笑容时的疑惑散了个干净,一脸茫然地盯着黎尚看,实在是想不通,37℃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原本以为逃过一劫的贺临,顿感大意了。
好家伙,在这里等着他呢。
贺临只觉得天又塌了。
他甚至想围着床转几圈,又因为在输液的限制,忍住了。
此时的黎尚却一点都不体谅贺临的心情,当即就开始收拾东西,走之前还给他来了一句:“总咬后槽牙,咬肌大了脸会方,脸方了下颌线不清晰了,就没人喜欢你了。”
贺临坐在床上,他的眼神一直跟着收拾东西的黎尚来回游走,见他真的收拾好了准备走人,这才可怜兮兮地说:“你真不陪我了,那回头万一我头晕的话怎么办……”
黎尚拿着东西,倚在门口,似乎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贺临的问题,在贺临期待的目光下,给他指明方向:“按铃,叫医生,实在在不行请个护工。”
贺临张口刚要反驳,黎尚又飞快地补充道:“还有你可以晕在床上,床不会抽筋儿。”
说完还没等贺临做出反应,黎尚潇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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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楚夕在外面吃过了饭,走出了地铁口,她的双手插入衣袋,急急地在路上走着,她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可是跟在她背后的男人,却没想着要放过她。
随着她的脚步加速,男人的步伐也逐渐加快。
终于,走到了快到住所的路口,身后的脚步声不见了。
顾楚夕松了口气,回身望着空旷街道,她刚刚要转身继续走,忽然一个人影把她的身体一拉,揽入了怀中,顾楚夕被弄了个猝不及防。
但她马上就镇静了下来,一把用力推开了身边的男人,咬牙骂了一声:“滚!”
男人正是她的搭档——谢年,也就是那些网络软件之中的“方块先生”。
顾楚夕骂完了他,扭身就走。
谢年紧跟几步来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排走着:“是你定的地点,把我叫了过来,我又不能用证件住旅馆,附近没有民宿,我不来找你,还能去哪里?”
顾楚夕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平时他们两个人并不住在一起,不犯案的时候,她基本住在宁城,而谢年会东躲西藏,他是个网站的外聘摄影师,会拍摄一些照片,以此赚点零花钱,很多时候,他是在借此踩点。
她厌恶他,但她要承认,没有他的存在,很多计划无法实施。
顾楚夕来到了小区,打开了房门,谢年趁着她关门之际,挤了进来。
这是一处位于郊区的两室一厅,屋子里堆满了她买的包包、衣服和化妆品,十分凌乱。
顾楚夕随手把外衣脱了丢在了沙发上,打开冰箱取了一瓶冰镇饮料,谢年也给自己拿了一瓶,坐在了堆满衣服的沙发上。
顾楚夕喝着冰水冷着脸看向对面的男人,两个人一时谁也没说话。
过了片刻,顾楚夕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刀出来,当的一声插入了餐厅的木质桌面:“你给我滚到次卧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谢年看了她一会,眼神之中有些不忿,但还是走了进去。
客厅里终于没了陌生人的气息,顾楚夕平静了下来,环顾着四周。
这处房子是陈霄留给她的,这是她的家,是她的安身之处,谁要和她夺了去,她就和谁拼命。
顾楚夕又想起了陈霄,她总是时不时就想起那个女人。
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了使用这个名字。当她想起她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回望自己的前世。
那个代替她死去的女人是个没有什么防备的姑娘,皮肤白皙,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柔软,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气。
当时,她是通过一个自杀群认识她的。
那时候她身上的钱不多,住在网吧里,钱花光了,好几天没洗澡,她想去死,可是又下不定决心。
当她找到了一个和她同城想要自杀的人,赶忙去联系了她,说了自己的难处。
陈霄心一软,邀请她来和她同住。
两个人见面以后,她们虽然身处不同的世界,却在夜晚相互依偎着,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陈霄很快就把自己的经历都和她说了。包括那个老男人怎么骗她,怎么对怀孕的她丢下不管,怎么又对她痛哭流涕,还把这套房子给她住。
她也把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告诉了陈霄。
被班主任猥亵,被父亲打骂,被母亲无视,被送入地狱一般的书院,受尽折磨,被教官欺辱。
陈霄听得直抹眼泪,她看着她道:“你就像是我的妹妹,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她搂住了陈霄的肩膀:“现在认识也不迟,至少,我们可以一起做个伴。”
她在嘴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嗤笑着陈霄的懦弱,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是自己,就算是被骗了,也要拿着那些钱,住在这个房子里,才不会寻什么死。
但是她无助,她害怕,她不想自己独自面对死亡,只能应和着这个伙伴,哄着她和她一起去死。
说到动情处,陈霄拿出了自己的一个手串送给了她:“这不是那个男人的东西,是我自己买的,我觉得给你戴正合适。”
她想,自己总得回送点什么,于是她也摘下了脖子上的项链给了陈霄,这个项链是母亲给她的,听说价格不便宜,她也戴了挺多年。
但是她最烦的,就是母亲用金钱定义对她的爱,而她对那些却一点也体会不到。
她们通过这样简单的仪式,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最后一天是跨年夜,也将是她们在这个人世间的最后一天。
陈霄带着她去买了一身漂亮的衣服,给她画了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的既陌生,又好看。
她们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大餐,住在了一个豪华的宾馆里。
入了夜,陈霄低着头在宾馆的落地窗边整理东西,她把自己的手机,证件,银行卡,房子钥匙,笔记本电脑都一一收好,放在了一个书包里。
她看着陈霄整理东西时,发现她的证件照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号码也很接近,她一向对数字挺敏感,念了两遍,就记住了她的证件号码。
而她,没有什么东西想要留下来的。
她的父母都不在乎她,还有谁会在乎她呢?
到最后她只给妈妈发了一封冷硬的诀别短信。
陈霄给自己的朋友发了一条长长的留言。她的手机一直在响,应该是朋友在劝她,陈霄看也没看,把手机静音。
她看到这一幕,低头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竟然有点嫉妒陈霄。
陈霄把东西在前台寄存了,留的是那个老男人的电话,叮嘱前台如果明天中午退房前自己不回来取,就打这个电话,让朋友来拿行李。
她当时就在陈霄的身边,陪她做了这一切。
前台没有听说过这种要求,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把东西收下了。
晚上,她们一起站在了江边桥上。
跨年夜的晚上,桥上根本没有人,只有偶尔行驶而过的车。
她们相扶着,借着路灯的光亮,翻过了桥栏。
她记得那天的夜晚深沉,天上没有什么星星,风很大,一直吹起她的头发,发丝凌乱。
陈霄站在桥边微笑着说:“那个男人……听到我的死讯,应该会后悔吧?”
听了这句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很想告诉身侧的傻女人一句话:“没有人会记得你。”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每个人都太渺小了。
但是她忍住了,因为她发现,陈霄的眼中含着泪水。
被这种情绪感染,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当他们听到自己死去的消息,一定是如释重负吧,也许会开心地笑出声……
这么想着,她再无留恋。
可是当她们两个人站在桥上时,陈霄又反悔了,她哆哆嗦嗦地站在桥栏边,泪流满面,身体颤抖着,看着波涛汹涌的江面,就是无法下定决心。
陈霄颤声说:“这里好高,我,我不敢……”
她鼓励她:“这不是你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吗?闭上眼睛,我们一起跳!”
陈霄还是犹豫着:“不行,太可怕了,我做不到!”
她的心里怒意翻滚,但还是压下了火气鼓励她:“你可以的,只要跳下去,你的痛苦就能结束了。”
“不!”陈霄泪流满面,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爱他,“我不要死了,让那个男人见鬼去吧!”
女人转身,颤抖着想要跨过围栏。
在这个瞬间,她身边的顾楚夕面目狰狞了起来:“那不行!你要是不死,那我怎么办?!”
她像是疯了一般,在窄小的桥沿上连走了两步,直至临近了陈霄,一把拉住了女人的手臂。
陈霄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个之前以妹妹自称,看似温顺的年轻女孩。
她紧紧拽住陈霄的手臂,面目狰狞:“你答应我的!你必须得死,和我一起死!”
随后她张开了双臂,紧紧抱住了陈霄,跟着她一起从高空坠下,翻滚入江。
风呼呼地在耳边吹过,身体哗啦一声浸入了冰冷的湖水,她完全操纵不了自己的身体,只是在波浪里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