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的那一端,永远有人在倾听着无助者的声音。

如果说那些恶人的手中拉着一根绳索,试图把心理薄弱者诱向地狱,那么绳索的另一端,与他们较力的正义使者,就是那些接听热线的心理咨询师。

他们是最为接近自杀者的人,但凡有人曾经被他们牢牢拉住,警方就可以从中获得查案的线索。

他们似乎距离那些魔鬼又近了一步。

这边刚定好了调查方向,贺临就收到了程笑衣发来的信息:“我可能找到那名女性嫌疑人了!”

她发出了一份资料。

姓名:顾楚夕,年龄:18岁,状态:死亡。而死亡时间正是四年前。

程笑衣解释道:“我申请调阅了当年宁城公安机关记录的死亡以及失踪案件,找到了一起当年十一月的失踪案件,后来于次年五月销案,失踪者死亡,死因为溺亡。随后我对比了打捞地点,尸体腐烂程度,怀疑可能是她和陈霄互换了身份,并且盗取了陈霄的身份。”

曾经的证件照上,女孩的五官看起来和陈霄有些近似,但是又有很多不同,另外一张搜索到的生活照中,可以看到顾楚夕披散了头发,浓密的头发和监控之中的人非常相似。

由于女孩失踪时只有十八岁,她和当初的陈霄差了四岁,后期还会生长发育,就让两人有了一定的身高差。

这一点在苏晚吟看监控录像时,被分辨了出来。

只是现在这条线索还未被证实,他们需要去找顾楚夕的父母确认身份。

贺临表扬道:“很好,小程你先电话顾楚夕的家人,约个时间我们去了解情况。”

林会在一旁问:“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暂时不用,我问过医生,明天我的情况应该会稍微稳定,可以白天出去调查,晚些回来输液。”贺临还谨记着金庭瑞的嘱托,就算这条线是有关那名女嫌疑人的,他也尽量不想让林会插手,“不过有件其他事想要麻烦你,我部门里有个小孩叫做方觉,你也见过几次,他没来过宁城,想要在这里逛逛。方觉这两天和我请假了,你正好也休假了,带着他玩玩吧。”

林会听出来贺临的意思,明显是想让他离得案子远一点。

正这个时候,方觉回来了,贺临冲着他眨眨眼,使了个眼色:“方觉,你带着林队先去安顿下来,去旅馆入住吧。”

方觉不负众望,伸手去帮林会拉行李箱。

林会顺从了这个安排,微笑着对贺临道:“那你好好休养,查案子也加油,有需要我的话,随时说话,我这周都请了假。还有,需要的目击证词以及相关证物我稍后会用文件整理好发给你们。”

说完,他就安安静静地跟着方觉走了,仿佛自己就是不远千里过来送个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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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还是黎尚陪的床。

基地的文稿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他只需要再盯下过两天的演习,就可以恢复自由。

明天,黎尚也有空,可以跟着贺临一起去调查这个案子。

到晚上医生和护士查完了房,锁上了病房的房门,黎尚帘子没拉就开始换睡衣。

以前在值班室时,贺临就知道黎尚喜欢换了睡衣睡觉。

黎尚常穿的睡衣都是质地比较轻薄的,有一些还是真丝的,他见过的就有黑色的,还有灰色的,这次带来的是一套奶油白色的,看起来轻薄水滑。

黎尚的睡衣对他来说宽松偏大。V领的睡衣正好能露出一段锁骨,那奶油色的睡衣偏黄,灯光一打,竟还没有他的皮肤显得白。

贺临的目光正好落在他锁骨上的那颗小痣处,那反应像是刺到了眼,瞬间把脸别开了。

过了一会,贺临又转过头去偷偷看了看,黎尚钻到了被子里,露出了半张脸,纤长的睫毛,素白的额头,额前黑发垂落,两道淡淡如同远山的眉,略显浅淡的唇色……

最近黎尚为了他,一直在两头跑,本来身体恢复得就不好,最近也是属实有些疲累了,几乎是沾上枕头就合拢双眼,直接睡了。

贺临就这么盯着黎尚的睡颜,用眼睛把他的面容勾勒了好几遍,这才努力转过身去,不看睡在旁边的人。

他深吸几口气,把注意力放在了手头的案子上。

一个红心皇后,一个方块先生,这就是之前吴悦柠在死前想要传递给他们的信息吗?

四年前,那个女人借助一次相约自杀,把自己变为了陈霄。

那个男人杀害了林微。

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怎样相识的?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会在哪里……

这么想着,贺临终于睡着了,他还做了个大逃杀一般的梦。梦里好像是在被丧尸追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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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两人一起去宁城的心理健康防治中心。

为了方便办公,贺临专门带上了方觉给他从旅馆里拿过来的笔记本电脑。

这一路上是黎尚开的车。

贺临坐在副驾位,一直很忙地左顾右盼,有时看看手机,有时又看向窗外。他什么都做了一遍,就是不怎么和开车的黎尚搭话,甚至等红灯的时候,面对黎尚看过来的目光贺临也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黎尚有点奇怪,不知道贺临为什么忽然和他不熟了,一路上话都不说几句。

思考了一会,他归结为大概是贺临刚好一点就出来和他办案子,现在案子的头绪不多,还有,他可能不太舒服。

还好路程不远,宁城的心理咨询中心很快就到了。

12356,这电话号码非常好记。而且黎尚觉得,这个号码有个美好的意义。

那就是,不要四——不要死。

宁城这个中心一共有八个分机,负责人是一位姓孙的女士。

由于他们来之前,程笑衣就已经帮忙打过了电话,简单沟通过情况,所以孙女士也已经和负责接线的心理咨询师们聊过了相关的内容。

孙女士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大大方方的,有一种安抚的力量。

他们去会议室时穿过大厅。

接线中心时不时会响起电话铃声,电话很快会被接起,大部分的接听人员都是女性,也有少部分的男性。

孙女士带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简单介绍着他们的工作内容。

“目前的接线员多是精神科的医师和心理治疗师组成,我们会用一些专业的心理安抚话术和心理干预手段。”

“我们这里的工作是两班倒,晚上还要更忙一些。特别是凌晨左右,是抑郁高发期。”

“我们分为一线人员和二线人员,一线负责接听,二线负责处理一些极端的事件。也和警方和医院有着紧密的联系。”

“自从热线开通以来,我们每天的接线数量都在一百左右,不过现在,知道这个热线的人还是太少了。”

贺临问:“为什么没能大力推广出去?”

孙女士叹了口气:“信任度不够吧。因为过去做这种心理咨询的热线良莠不齐,很多人把电话打过去以后,接线员只是制式的接听,甚至资质不足的接线员会说出一些不当语言,还有的会挂断电话,态度恶劣,给拨打人造成二次伤害……”

“别的地方的热线不敢说,但是至少宁城的这处中心我们是用了心的。作为统一号码的正规军,我们希望能够帮助到一些人,扭转人们心中对这种咨询热线没用的看法。但是这项工作很难开展和进行管理。但凡有一例不好的投诉出现,一百个正常的电话都无法扭转人们对此的印象。”

她见两人有兴趣,在大厅里稍作了停留。

那些接线员听起来都很专业,在努力和拨打者共情。

“你一定经受了很多……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你已经做的得很好了,这些错误并不在你。”

“你可以放心说出你的情况,我们之间的通话是保密的。”

黎尚听着那些接线员在耐心地安抚着打来电话的人,倾听他们的烦恼,试图把那些人拉住。

他们用温柔,理解与支持化开愁郁。

这个世界还是有人在毫不吝啬地传递着爱的。

两人和孙女士聊完,他们又和几名接线员说了说已知案情,让他们注意相关情况,一旦发现尽快报警。

最后,孙女士递给了他们一张总结好的表格:“这上面是我问过接线员后,那些打电话的人曾经提及过的使用软件。”

“其实手机平台上有不少的情感咨询APP,有些人会去专门搜索。”

“一般心理抑郁的人也有自己的圈子,只是这些软件难以被普通人搜索发现。”

她用红笔勾出了几个:“其中的这几个软件的审核不那么严格,使用者较多,还有的伪装成了心理咨询软件,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只是把那些郁闷的人聚集起来,卖咨询费,用来盈利。”

贺临接过来道了谢:“我们会挨个排查。”

从咨询中心出来以后,贺临把相关的信息发给了程笑衣,让她和老吴那边先进行下载。

两人中午找了个地方吃饭,准备下午再去找顾楚夕的家属。

贺临现在还不太能吃东西,点的是汤,努力让自己喝个水饱。

黎尚也就干脆用那汤来泡饭,贺临本想制止他,用汤泡饭反而伤胃,但是他看着黎尚没什么胃口,就是靠着汤硬往下咽的样子,便什么都没说。吃了总比不吃强。

吃饭的功夫,黎尚也把那几个软件一一下载了下来,安装在手机上,挨个注册。

他试了几个,对贺临道:“有的软件可以直接排除,用户数量不够,对话不方便,或者是形不成圈子,但是我比较怀疑这一个……”

贺临在一旁看着,黎尚的手指所指的,是一款名为“心声捕手”的APP。

贺临一边把消息发在群里,让程笑衣优先重点去查这个软件,一边也跟着去下载了一个。

软件打开,上面打出的宣传语是:倾听陪护,隐私群聊,匹配交友。你可以在这里袒露心声,释放情绪,分享秘密,找到朋友。

这实则是个披着心理咨询皮的交友软件,既有一对一的疗愈,也有公开的求助论坛,可建立聊天群,只要打开定位,就能够显示自己的位置,还有不少人在上面约会的。

贺临看到加了重点符号的“秘密”两个字,忽然心里一动,他抬起头问坐在对面的人:“黎尚,你有没有秘密?”

黎尚依然在研究那个软件,侧头反问:“你呢?”

贺临犹豫了一下,看向黎尚的眼神很是专注:“我曾经没有,现在有了。”

黎尚的手指微微一顿,薄唇轻抿。他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非常的平静:“正常的,每个人都有秘密。”

过了一会,贺临又问:“黎尚,如果你发现有人骗你,你会怎么做?”

黎尚放下手机,慢悠悠地转了转手腕,嘴角挑起了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和他好好谈谈。”

贺临又问:“如果……他本意,是为了你好呢?”

黎尚的目光依然落在手机上,漫不经心道:“那就听他解释完。”

贺临一脸期待:“然后呢?”

黎尚没说话,又抿唇活动了一下手腕。

黎尚听贺临问了这么多不着调的话,这才从手机上移开了视线,用狐疑的目光看向他。

他感觉这次发作以后,贺临脑子的问题越来越大了,不会是……变傻了吧。

想到此,黎尚认真抬起头问他:“贺队,你是想要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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