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明白了,黎尚看向他的眼神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他不明白的情绪;为什么明明黎尚是在对他笑,可神情里的哀伤却藏都藏不住;为什么在听见他讲述记忆里容倾的样子时,黎尚会生气,会难受;甚至黎尚曾经说过的他听不太懂的话,这一切此刻都有了答案。

他们不是初见,而是重逢。

那些让他恍惚觉得似曾相识的瞬间,不是偶然,是他们曾经切切实实发生过的点滴,只是他忘记了。

贺临意识到,容倾也好,黎尚也罢,无论是哪种身份这个人都为自己做了太多太多,而他在无意之中,中伤了容倾,也伤害了黎尚,这份情太重太满压在贺临的心头。

黎尚……

容倾……

这两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之中不断盘旋,最后融为一个。

贺临的眉头紧皱。

那种感觉,像是大脑承载了太多的信息,即将崩溃。

脑内先是混沌一片,紧接着剧痛传来,整个头被一分为二裂成了两半,一半留在了过去,一半留在了现在。

胃里蒸腾而起的剧痛,像是要把他的身体生生撕裂。

这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贺临感觉身体没有动,但是身下的床顷刻崩塌,身体像是从万米高空急速坠落而下,强烈的失重感引起了眩晕,有什么热辣又带着血腥味的东西顺着喉咙往上涌。

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只是没有此时这么剧烈,也没有这么突然,让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贺临支起了身体,本能地想要爬起来去洗手间,可他刚一动就迎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他甚至连手都来不及抬,就直接吐在了旅馆白色的枕头上。

那是鲜红色的血,带着血腥气和酒味,几乎是从他口中喷出来的……

第105章 07

吐出第一口血后, 贺临就愣住了。

他刚用手捂住唇,第二口血就不受控制地跟着吐出。

鲜血溅落在了地毯与白色床单上,晕染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贺临愣愣地垂眸, 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心里温热鲜红的血液。

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随后天旋地转之中,贺临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更多的血就一口一口地往出呕。

就像是他心底压抑着的愧疚,此时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一边吐贺临一边迷迷糊糊地想, 他之前只喝了几杯清酒, 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液体能往出吐的, 就像是怎么也吐不完。

方觉正哼着小曲,美滋滋地洗完了手,打算享用贺临带回来的刺身,一回头就看到了领导的惨状。

他当场就傻掉了, 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方觉的大脑一片混乱,第一反应竟是喃喃自语:“我……我就是吃点剩饭,我罪不至此吧?”

话一出口, 方觉自己也觉得荒唐至极,他的第二个念头又冒了出来:“贺队是我做错了什么把你气吐血了吗?”

贺临半合着双目,额头都是冷汗, 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难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挣扎, 鲜红的血还在顺着唇角不停流下。

方觉又愣了两秒才如梦初醒,奔到了贺临的身边,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只见床上和地上是大片的狼藉,就像是个血腥的杀人现场。他急忙在贺临床头处放了个垃圾桶, 贺临就继续低头往垃圾桶里吐去。

“贺队你坚持坚持,我给你叫救护车。”

方觉声音颤抖地打了个120电话,因为紧张过度,往日里的伶牙俐齿变得结结巴巴的,旅馆的地址他还是查看了桌面上的酒店信息才说出来的。

挂了电话以后,方觉又匆匆忙忙去看贺临的情况。垃圾桶里差不多吐了两百毫升的血,方觉手忙脚乱地给贺临拿了个毛巾擦着。

贺临侧躺在床上,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疯狂转动,因为大量失血,他的脸色一片苍白。趁着意识涣散前,他伸手拉住了方觉,气息微弱道:“别告诉他……别告诉他。”

方觉只听清了半句,赶紧把耳朵贴近贺临的嘴唇,想听请贺临到底想说什么。

“贺队,你说什么,别告诉谁?”

贺临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方觉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见自己说话,焦急间,贺临的嘴唇动了两下:“容倾……黎尚……”

说完这句话,贺临就用尽了力气,他眼眸合拢,手无力垂下,直接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方觉被吓了个六神无主,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脑海里又闪过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是不是要去网上发个求助的帖子:“和领导一起出差,领导忽然吐血晕倒了,我该怎么办?”

还好身为警察的保密责任感,硬控住了他的疯狂念头。

方觉又想打电话求助,思考着是要打电话给程姐,师父还是陈局?

可是远水怎么能解近渴?

就在方觉不知所措之时,他回忆起了贺临昏迷前说的话。

容倾是谁,他不认识。

贺队还说什么……

黎尚,对!黎哥。

黎哥就在天宁呢,天宁离这里很近。

心急如焚的方觉眼睛一亮,他终于在迷茫之中寻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没办法,黎哥肯定有办法。

人都快不行了,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他哪里顾得上贺队交待的什么不能说?

方觉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拿起电话,手指颤抖着去翻找黎尚的微信,拨了个视频电话……

.

天宁基地的电脑前,容倾的手机忽然一响。

他看到上面跳动着“方觉”两个字,还是拨打来的视频通话。

方觉虽然偶尔发挥不太稳定,做事有点不靠谱,但他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容倾记得贺临和他说过,这次是和方觉一起出差过来的宁城。

容倾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急忙拿起手机接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视频那边首先映出的是方觉惊慌失措的一张大脸,他的声音颤抖:“黎哥,怎么办,贺队他忽然吐血,然后晕过去了。”

容倾的眉头猛地一跳,心脏瞬间悬了起来,但他马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沉稳地问:“打过120了吗?”

“打过了,车还没来。”方觉的声音抖得厉害,“怎么办,他吐了好多血……”

镜头稍稍扭转,照向了一旁床上昏迷不醒的贺临以及一床一地的鲜红。

看到了这一幕,容倾只觉得他的心跳几乎停止,过去的记忆如潮水一般瞬间将他淹没,冷得他的指尖都开始颤抖。

容倾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方觉处理不了这个情况,他要冷静,他有经验的,他不是第一次见了。

按下心中的担忧,容倾开口道:“贺临他曾经有过严重的脑损伤,这是后遗症之一,可能是应激性溃疡或者是神经问题所致,你先让他保持侧躺,千万不能被血呛到。把他的脚用枕头和被子踮起来,保证头部脑部的供血充足。”

看着视频里的方觉手忙脚乱地去做。

容倾继续道:“现在你收拾他的东西,带上他的手机、充电器、证件、纸巾,那个垃圾袋也要拿上,里面有吐出来的血,需要带去医院,给医生化验和方便估算出血量。”

容倾说到这里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紧张的情绪:“就算是一时醒了,也千万不能给他吃喝任何东西。你把旅馆的具体地址发给我,上救护车后问好医院的地址也发过来。剩下的,我会处理。有情况你随时打给我。”

方觉几乎是哽咽着答应下来。

挂断了视频,容倾快速起身,他首先去了走廊尽头的支队长办公室。最近在赶基地的演习,时支队长和一众领导也在基地加班。

容倾敲了敲房门。

还没听见回复,容倾直接拧开了门,几乎是夺门而入。

时任看到容倾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微微一愣,他刚要开口询问,容倾就道:“时队,我要请假,贺临之前的旧伤复发了。”

时任几乎没有见过容倾如此失态,一副失了三魂六魄的样子,他点了一下头道:“去吧。”随后他又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容倾,“你交过来的东西我看过了,差得不多了,剩下的我这边可以处理好。不过过几天的演习,作为总策划,你最好参加。还有这大晚上的,你打算怎么过去?”

容倾思考了一下:“我同事叫了救护车,旅馆离这里开车过去的话大约需要三十多分钟……”

基地附近很难打车,算上叫车时间,可能会更久。

“贺临是在基地的任务受的伤,这算是工伤了,也不能不管他。”时任说着从一旁桌上拿过一把钥匙,扔给了容倾,“我的那辆警用摩托,你知道的,就停在楼下库里,反正我也不用,不急着还。但是你得注意安全。”

容倾心中一暖,接过来道了一声谢。

那是时支队长的那辆贝纳利黄巡,车速可以达200码每小时,平时宝贝似的不许任何人动。警用机车有特别的通行证,是城市通行最快的方式。

容倾不敢有丝毫耽搁,回去取好手机充电器和卡,披了件外衣就下楼上车。

他带上头盔和黑色露指手套,身体前俯,一发动机车就发出了“嗡”的一声嗡鸣。

随后整辆摩托车就仿佛离弦之箭,迅速冲入了夜色之中。

机车很快就驶出了天宁基地,驶向宁城的街道,随后上了高架。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猎猎作响,吹起了他的衣角。

容倾心急如焚,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把车速加到了最大。

他的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贺临的身边。

街边的景象化作模糊的光影飞驰而过,黄巡在他的身下仿若一条蓝白色的闪电,在车流之中不断灵活穿梭。

晚高峰的宁城,街道上车水马龙,拥堵不堪。

但容倾凭借高超的车技和警用摩托的优势,比救护车没晚多少就到了旅馆门口,他正好遇上了方觉和救护人员抬着贺临下楼。

容倾长腿一支机车,摘下了头盔抬头望去。

方觉看到了他,仿佛在绝望之中看到了救星,激动地叫了一声:“黎哥……”随后他就哽住了。

容倾眼睫眨动,随即切换成了黎尚模式。

他先看了一眼被推入救护车中的贺临,那人的双目合拢,意识全无,脸色惨白如纸,护士已经开始给他接上检测仪,数值上的血压和心跳都不乐观。

黎尚收回了目光问:“要去几院?”

医护人员道:“最近的,宁城第一附属人民医院。”

黎尚又把头盔戴上,沉声道:“鸣笛,我在前面开道,车跟着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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