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84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这个案子大抵是一场硬战。

第132章

抵达市局刚刚过了饭点,章队不见人影,但办公室桌上巨大的保温桶里盛满了盒饭,保温桶的保温效果很好,揭开盒饭的塑料盖,饭菜还腾腾冒着热气。

钟怀林从保温桶里轻轻松松拿了一摞,给同事们分下去,见程迩已经开始催柏绎干活,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先吃饭吧,别让孩子饿着。”

柏绎鼻腔溢出一声轻哼,瞄了身旁的程迩一眼,埋怨似地开口:“真是没见过程队这么不懂得体恤同事的队长。”

程迩觑他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鼻腔溢出一抹嗤笑,懒得搭话。

碎发下的额头被午间阳光一晒,感觉暖洋洋的。饭菜香弥漫四散,困意渐浓,他敛了敛眉,离神不知在思索什么。

余寂时安安静静吃饭,听着同事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大多都是关于案子的事情,他们到嵘山市立刻奔古玩市场去了,都还没来得及重温案件的卷宗材料。

他对案件细节的了解并不多,从同事们聊天的字里行间推测出了一些,不过脑海中并没有形成一个具体的链条,有空还是得看材料梳理一下。

很快大家就陆陆续续吃完饭,收拾桌面上的塑料盒、一次性筷子,往垃圾桶里扔,钟怀林耐心地等柏绎吃完第二份,才把垃圾袋打结拎出去。

柏绎的目光一刻不移地紧盯着电脑屏幕,表情严肃,右手忙忙碌碌操作着什么,左手则扯了张餐巾纸擦嘴,同时微微侧过头听小关传递的信息。

大家都默契地安静下来没有打扰,柏绎也是效率很高,很快便停下操作鼠标的动作,拍了拍身旁的打印机。

打印机嗡嗡作响,洁白的纸张一张又一张被吞下,他肩膀舒展,躺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简单概括道:“这个彭老板大名儿彭穗丰,四十七岁,崇州省嵘山市浮县人,高中肄业,起初做零售买卖,后面就一直做古玩生意,前些年辗转各地,主要在潮东、呈安、茂宁那一片儿,后来也渐渐做出了头。大约三年前彭穗丰回嵘山市定居,履历倒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违法犯罪记录。”

余寂时接过程迩递过来的纸质资料,从头到尾仔细浏览了一遍,大致了解了这个人的状况。

古玩行业是有大赚一笔的机会的,彭穗丰从二十岁出头就入了行,干了这么多年,如今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实现了财富自由。

余寂时微微蹙眉,忽然觉得疑惑,左思右想都没能想通,于是抬眸看向程迩,准备询问他的想法。

倒是在同事们讨论时,柏绎率先问出了口:“五年前的碎尸案大概率和彭穗丰关联不大,案发时他人远在茂宁,相隔百来公里。不过他也不像是对此毫不知情……等等!这根本没道理呀,彭穗丰到底知不知道这把骨笛的来头,他怎么敢轻易把它投入市场?”

如果将这把骨笛掩埋在厚重的泥土中,或烈火焚烧、用化学物质浸泡销毁,恐怕五年前碎尸案受害人不翼而飞的腿骨永远都不会重现于世,悬案也不会重查,凶手也许这辈子都能安逸地、逍遥地生活下去。

程迩若有所思地“嗯”了声,手肘撑着桌面,下颌抵着掌心,指尖轻敲侧脸,余光朝余寂时那儿投去。

余寂时读出他眼神中的话,轻微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什么,又顿了顿,最终开口:“彭穗丰的反应不像是毫不知情,倒像是……”

见余寂时犹豫着找不出词汇形容,程迩挑了挑唇角,懒洋洋接过话:“倒像是一个知情的、自愿接过烫手山芋的中间商,又不知因何缘故,非要把这把骨笛转手出去。”

“没错。”余寂时立即点头表示认同。

目前他们和彭穗丰接触不多,从他的状态、语言和过往履历中拼凑出这个人的性格,在就这件事进行推测,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答。

程迩将桌面上零散的纸张叠好戳齐,冷静地开口:“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要和他碰一碰再下定论。”

余寂时和他对上目光,懂了他的意思,刚准备跟他一同起身,就听见长桌另一侧小关的声音:“师父,您刚去哪儿了?我半天都找不到你!”

“甘队来了,我去接待了一下。”章队面色如旧,深褐色的眼眸平静如古潭,似乎已经听闻了特案组这边的进度,看向程迩,几近肯定地询问,“去审讯?”

“是。”程迩也言简意赅回应。

章队点头,算是知晓了。

场面安静了片刻,被柏绎清脆响亮的声音打破:“甘老来了?甘老在哪儿呢?甘老不是回乡养老去了吗!”

“甘队昨天就得了消息,立即赶来了,现在在我办公室喝茶。”章队神色稍有缓和,唇角微微抬起一个无奈的弧度,“方才还提起你了,你们得空可以去和他叙叙。”

柏绎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双手扶着桌面,微微向前探身:“当然得空!我们可好久都没见着甘老了,我真的想死他了!”

听到这个消息,程迩显得极其淡然,轻轻扯了扯唇角,无情点破:“你想的是他老人家做的红烧肉吧。”

柏绎圆眼微瞪,脸颊涨得红润,颇有几分语无伦次地争辩:“程队你!你怎么能把我想得这么、这么肤浅!”

气氛一改之前的严肃,忽然变得松弛而愉快。余寂时莫名被感染,唇角也漫开淡淡的笑。

他对甘正国的印象仅仅是早些年他组织侦破了几起大案子,是位极有能力的老刑警,但见特案组的同事们听到他赶来的消息如此激动,便能猜到大家都十分喜爱、也十分尊敬这位老前辈。

“你们去和他老人家叙旧吧。”程迩微叹口气,瞥了余寂时一眼,“咱俩先干正事去。”

余寂时回过神来,见他神色冷淡、兴致不高,话音未落便走出办公室,愣了片刻,忙起身追上去。

穿过无人的廊道,一路上的会议室门牌都显示“会议中”,局里的同僚们似乎都很忙碌。

推开审讯室的门,和值班的民警进行了简单交接,余寂时就把目光投向彭穗丰。

审讯室的灯光明白而刺眼,聚焦于中央的审讯椅上的男人头顶,衬得他光秃秃的头鹅卵石般光滑,两鬓的头发塌塌软软,掺了一半白。

彭穗丰身穿一身鲜艳的花衬衫,一双手工定制的皮鞋被擦拭得干净锃亮,虚胖的身材显然是中年发福,脸颊的肉都松弛地向下坠。

他原本闭着眼,听到明显的开门声后,才虚眯着眼看向对面的人,嘴唇抿成弧线,两角向下弯,毫不遮掩神色里的不悦。

在审讯室里坐定,见程迩朝自己看来,余寂时便颔首无声应下,紧接着正色看向彭穗丰,开口道:“彭穗丰,基本信息我就不重复询问了,我们直入正题。今年3月11日,大概一个月前,你在西风道古玩市场摆摊,将这把骨笛以一千六百元出售,对吧?”

说着,他便把文件袋里的物件取出来,起身走到审讯桌前,拎着透明证物袋向彭穗丰展示。

透过透明证物袋,彭穗丰能够清楚地看见里面的物品,从大小轮廓到雕花细节,甚至是上面的骨骼纹理。

瞳孔微微震颤了一下,彭穗丰凸起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有一滴冷汗流进深深的抬头纹里,他刚要开口否认,就听见那位仰躺坐着的警察懒洋洋地吐字:“彭老板,您也说诚信第一,是不是该跟我们说点儿真话?”

余寂时收回手,拿着证物袋转身回去坐下,和程迩一同凝视着他,神色冷肃。

彭穗丰低着头,眼珠左右晃动着,短暂几秒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点头认下来:“当然当然,我稍微有点记忆了,这物件确实是我卖出去的。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见两人神色古怪,彭穗丰登时露出愤怒的表情,表情用力到嘴巴张合带动鼻翼都在耸动:“不是,您二位二话不说就抓人,还是光天化日在古玩市场当着同行的面,老子以后还怎么在古玩界混?到时候都传我老彭杀人放火卖假货,你们让我怎么做生意!”

程迩歪头轻笑,神色真挚,难得有耐心回应:“不会有这种状况出现的,如果有人传谣,我会亲自给您道歉,恢复您的名誉,赔偿您的一切损失。”

余寂时瞥了他一眼,一时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温和的话,谁知下一秒,他沐浴春风般的笑意就瞬间褪去,紧接着露出煞神般冷漠的表情,让人如坠冰窖。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彭老板您真的清清白白,是我真的冤了您。”

瞬间的变脸令彭穗丰脖颈一凉,登时有些不寒而栗,不过早早就进了社会,在古玩界摸爬滚打将近三十年,他自然不会被轻易唬到。

他吞咽了下口水,气势依旧不减,满脸刚正:“我彭穗丰活了快半个百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不卖假货,所有物品都是合法取得,合法交易!”

余寂时微微一顿,盯着他正义凛然的脸,心中暗自琢磨着他话里重复两次的“合法”二字,键盘上敲字的手指也顿住。

瞧了眼程迩的表情,显然是不信。

余寂时掀了掀眼皮,扫过他因为紧张而乱抖的大腿,目光落在他脸上,紧紧盯着,一刻都不放松,声音平静:“合法取得,那就请您讲讲,这把骨笛是通过什么合法渠道获得的。”

“你……”彭穗丰顿时呲牙咧嘴,一副被警察欺负的委屈模样,“这位警官,你这是有意为难我吧?我进的货卖的货那么多,这就普普通通一把骨笛,我怎么可能记得啊?”

顿了顿,他长叹口气,“我这些年四处淘货,手上的物件太多了,这平平无奇的物件,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大货呀……不过我进货的渠道无非是线上线下拍卖、熟悉的同行和藏家赠送或转卖,要么就是下乡去淘,哪里有不合法的行为嘛?”

第133章

彭穗丰无奈地叹了又叹,鹰钩鼻红通通的,他吸了吸鼻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讲到最后语调都变了。

余寂时沉默半晌,又询问道:“那你还记得这把骨笛是什么时候转入你手里的吗?”

“这个……”彭穗丰再度皱紧眉头,装模作样地沉思了许久,才万般无辜地摇起头来,“完全记不清了,毕竟这个笛子实在是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四位数在我这里只是一笔小生意。”

这个笛子没什么特殊的,这句话彭穗丰已经重复第二遍,余寂时观察着他的表情,他双目炯炯,嘴角难以察觉地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僵硬机械,与正常的微笑截然不同。

很明显,彭穗丰是在说谎。

彭穗丰每次说谎,都喜欢反复强调,似乎是在力求他们的信服,但更多的是自我催眠、增加自己的底气。

怎么不算是一种自欺欺人呢?

余寂时微微眯了眯眼眸,眸光晦暗,和程迩对视一眼,视线在空气中相交,无声而又默契地传递着信息。

两秒钟的停顿后,程迩率先移开目光,颔首表示同意,余寂时深吸一口气,视线重新落在彭穗丰脸上,薄唇轻启:“彭穗丰,你真的不知道这把笛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彭穗丰眸光闪烁了一下,瞳孔挪移,目光迅速扫了下两人的表情,试图从中寻觅到一丝漏洞,可两人几乎面无表情,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让他一时有些犹豫。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非是或不是。

两人明显底气十足,他恐怕他们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捏住了什么把柄,可承认又何尝不是自投罗网?

他眼尾抽搐一下,表情一瞬间难以自控,深深地吸了口气,喉结滚了滚,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动作,却无一不显露出紧张。

“警官,我是真的不清楚啊!”

这是意料之中的否认。

彭穗丰是老狐狸了,而偏偏他们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他知道骨笛的特殊,余寂时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空格键,垂着眼皮沉思,在大脑中搜寻对策。

这时,身旁散漫仰躺在座椅上的人缓缓坐正,双臂松弛地交叠在桌面上,微微向前探身,歪头疑惑:“不知道有什么特殊,一把普通骨笛你就敢卖一千六?什么材质啊就卖一千六,不是诚信第一么彭老板。”

他话音还未落下,余寂时便已经恍然,他险些忽略掉彭穗丰表达中的这个矛盾。

他强调着诚信第一,说自己不卖假货也不会欺骗消费者,可偏偏一把普通的骨笛卖出一千六的高价。

普通骨笛大多是两三位数的价格,而这把骨笛的做工称不上精良,若是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显然值不得一千六百元。

“在报案人笔录中,买家提到,你在售卖时用极其华丽的语言描述这把笛子的来历,说它是游牧民族末代贵族传递给子孙的,距今已经百年历史,而那位贵族后代作为朋友赠给了你,有很大的收藏价值。”程迩单手撑着脸,随手翻了翻文件夹,捏着纸张边缘扯出一页,不紧不慢地开口,“是这样吗?”

“对、对……我差点给忘了!”没想到程迩会帮他圆上谎,彭穗丰立即点头应下,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转瞬即逝。

“彭老板记性挺差。”程迩随口扯着闲话,紧接着眉眼一弯,话锋猛转,“那就请彭老板帮忙联系一下那位贵族后代朋友,我们找他了解下情况。”

彭穗丰笑容僵在脸上,猛地一噎,嘴唇翕动,扯得唇瓣裂开口子,渗出一丝血液,渗入口中,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余寂时看着彭穗丰失控开裂的表情,余光扫过程迩笑得真诚的脸,唇角也隐约挑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对待彭穗丰这样满口胡话的狡诈商人,程迩的讯问方式显然更容易将他的心理防线攻破。

彭穗丰深吸一口气,也明白程迩绕了这样一大圈,完全就是在戏耍自己,盯着他那张笑脸,眼神中的恨意渐渐浮现,愈发清晰和真切。

他仿佛是破罐子破摔:“行,我承认是我骗人了行了吧!这古玩界的东西真真假假,我也没有什么慧眼识珠的天赋,我进这货的时候就被骗了,也花了不少呢,好歹得赚点儿吧!你们去古玩市场里逛逛,假货卖高价的占大头,我们都得吃饭好不好?”

他一句比一句声高,像是被逼无奈,可依旧用力过猛,乱飘的眼神还是在告诉余寂时,他在说谎掩盖着什么。

程迩懒懒地“啧”了声,眼神里的戏谑呼之欲出,倒也没继续捉弄他,将讯问拉回正题:“这把骨笛从哪里进的货?”

“我是真不记得了,”彭穗丰努了努嘴,小声嘟囔着,不知想到什么,眉眼间闪过一抹狠戾,“我也是真的没少被骗,都是一帮孙子,心思精着呢,这仇根本记不过来!”

余寂时闻言轻扯唇角。他前一句话发虚,大概率是说谎,后一句倒是骂得真情实感,大概率是讲到现在为数不多的真话。

程迩看着他自顾自地瞪着眼,似乎在回忆自己的被骗过往,沉默半晌,忽然问道:“进货卖货的账本儿放哪了?”

彭穗丰越想越气,正在气头上,没过大脑便脱口而出:“放家里了。”

话音一落,他骤然睁大眼,浓浓的后悔从心底涌出。他又不是蠢,当然明白程迩问账本的事意味着什么。

他要对账,找到那笔进货款,从账本查到银行账户。

彭穗丰一瞬间显得有些慌乱,努力调整着呼吸,但浓重的一声鼻息还是清晰地回荡在寂静封闭的审讯室里,清晰地落入对面两人的耳中。

他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还怀着一丝侥幸心理,露出一个极其伪善的微笑:“您二位就查吧,放心查,我老彭的账本肯定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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