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他和梁方叙是南山警校最后一届重培两年班出来的,毕业被分到赵队组里才二十岁,第二年就和赵队、严承州从重案调到了缉毒,其实共事不过三年时间,但是因为一起经历过太多生死磨难,情谊非同一般。
比起同事,他们更像是亲人。
曾经的四人剩下三人,逝去的人被永远怀念,活着的人虽然鲜少重聚,但心始终未曾离散,他们在不同的城市继续发着光和热。
余寂时的目光跟随着话题在两人身上徘徊,能够明显感受到程迩此刻状态的松弛。
后面严承州对梁方叙那边在查的案子简单提了一嘴,程迩巧妙地沉默躲避了话题,似乎不太愿意聊这件事。
吃完汤面已经将近九点钟,三人从酒店离开往市局走,一路的行走速度都很缓慢,像饭后散步似的。
特案组订了下午一点钟的航班回京城市,严承州原本想着难得见一次,想做东请特案组几人吃顿午饭,但时间确实太紧了,也就只得作罢。
洪波市难得晴天,碧空如洗,长街两侧低矮破旧的楼房被强烈的日光笼罩着,都显得高大了几分。小摊贩热络的吆喝声起起伏伏,从未止息。
上午特案组简单做了一些收尾工作,严承州刚到局里就被叫走了,带队出了个外勤,回来又是开会,似乎又遇到了什么要紧的案子。
将近十二点钟,特案组一行人刚刚抵达机场,余寂时从人群中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正匆匆朝着他们奔来。
程迩似乎也注意到了来人,虽然依旧目不斜视,却稍稍缓了缓脚步,等梁方叙跑到他面前,才转头看向他。
“赶上了!”梁方叙扶着他宽阔挺直的肩膀,喉结滚了滚,大口喘着粗气,“你们要走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程迩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你谁啊,我们去哪跟你汇报?”
“……”梁方叙噎了一下,立即挪开手臂,嫌弃地拍了拍碰到他的衣袖,狠狠瞪了他一样,目光游移,”是严哥那边开会走不开,问我有没有空来送送你们,你以为我想啊。”
顿了顿,似乎怕程迩不信,他又自顾自地强调了一句,“是恰好有空而已!”
程迩一眼看穿,懒得戳破他,无奈地弯了弯唇,嗓音温和了几分:“代我向严哥告别,谢了。”
“你搞这么正式干什么?又不是再也不见,这两个月办案子都见了多少回了。”梁方叙冷嘲着,正想抬起手臂搭他肩膀,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不知为何,他盯着旧日搭档远去的背影,鼻尖发涩,回忆着三人这次短暂的重聚。他们各自忙于工作,似乎都没能坐在一起吃顿饭,更别说好好叙个旧。
想到这儿,梁方叙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心中暗骂自己矫情,可看人越走越远,却还是忍不住大声喊道:“喂,还会再见面吗!”
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传得很远,不少路人疑惑地看他一眼。
可始终没人应声。
他最终只看到那个背影高高抬起手臂,朝他晃了晃,不知道是在告别,还是回答。
第124章
飞机抵达京城市,正值春末的一场雨。
走出航站楼,扑面而来的就是绵绵细雨。没有暴雨的来势汹汹,也没有晴天雨的短促无声,细腻的雨丝轻而柔地降临人间,朦朦胧胧、如雾如霜。
雨持久也未曾骤然变大,随风欹洒,余寂时的背包里有伞,从包里取出拿在手里,却一直没用上。
同事们相互告别之后便走了,余寂时站在原地等,雨虽小但绵密,濡湿了衣服,似是承了雨水的重量,灰色的外套颜色都加深了几分。
程迩从停车场把车开出来,余寂时便拉开车门上车了。
赶上休息日,机场附近有些堵车,程迩修长的手掌有暇松开方向盘,拿起搭在车座上的干毛巾,递给余寂时。
程迩坐得慵懒,眸光倾斜,恰如无声而湿润的雨,就这样落在他身上,像是有黏度,勾得余寂时心跳如鼓,在密闭的车厢里愈发清晰。
细雨打在车窗上,很轻,雨刮器机械地摇摆,刮在玻璃上发出很轻的滑动声,程迩的嗓音也很轻,带着几分令人无法忽视的温柔和耐心:“擦擦脸,把外套脱下来吧,车直接开到地下车库,半袖在车里不会冷的。”
余寂时轻轻应了声,残留在脸上的雨水被毛巾擦干,又或许是被脸上的发烫的温度烘干的。听话地把湿漉漉的外套脱下,他一时竟觉得双手无处安放,目光更甚,促狭感从心底腾升。
空气中的温度在攀升,身旁人身上清幽寡淡的淡茶香仿佛愈发清晰、愈发浓郁了,包裹着他,令他的心神有些荡漾。
似乎是发觉余寂时的状态变化,程迩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唇,性感的喉结轻微滚动,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音,轻而短促,融进雨落车窗密匝匝的声音里,很快消失不见。
余寂时听到了,却又不能确认,余光小心翼翼扫向他,入目的并非是侧脸,而是他歪着头直勾勾盯着他的一双凤眸。
潋滟而缱绻。
余寂时的心弦一瞬间崩开,似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他心跳被扰乱,忙挪开目光,雨幕中模糊地看到车灯晕开的光,前面的车开始缓慢挪动。
堵车有半个小时,车内的人从未有过话语的交流,空气中却总弥漫着一丝暧昧。
余寂时侧过头望着窗外,思绪飘飞。
分明他已经足够真诚,毫不掩饰那份关怀,也曾将藏在心底秘密告知他,但他从未明确地说过什么。
为什么呢。
余寂时也说不清楚。
后半程也没人说话,熬过堵塞的车流,后面一路畅通,很快便顺顺利利到了家。
程迩在飞机上手机关机,到家才发现有不少未接的消息和电话,和余寂时说了声,便进了卧室一一回应。
余寂时也直接回了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光线极其昏暗,困意侵扰,他拿出笔记本,打开台灯,在桌前伏案趴了会儿,昏昏沉沉间竟然睡着了。
雨天难免嗜睡。
余寂时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薄薄的被褥盖在身上,浑身上下都暖暖的。
光线依旧昏暗,窗外的雨还在下。窗户紧闭,书桌那盏昏黄的台灯不知何时被关上,只有笔记本依旧安静地摊开在桌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糊涂记错了,不然他怎么忽然从桌前到了床上?
一看表已经五点钟,余寂时抬起手腕,曲指揉了揉眼眶,推开房间的门,就看到客厅的灯亮着,依稀传来电视纪录片字正腔圆的男声。
余寂时走到客厅,见程迩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居家的卫衣衣袖被挽起,露出一截清瘦的小臂,手肘抵着扶手,掌心托着侧脸,目光正从电视画面移动到他脸上。
程迩看着他轻轻一笑,眼眸弯弯,语气温和地询问:“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车里的对视,余寂时竟觉得这淡淡的笑容有些灼眼,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轻声回答:“我都可以的,不挑食。”
坐到沙发另一侧,余寂时的视线也落在电视上,上面正播放着动物纪录片,画面中是一只体型修长矫健的猎豹,金黄短毛上缀着黑色斑点,一双眼闪烁着凶险明亮的光芒。
这只猎豹原本缓慢地徘徊在浅水洼地附近,却忽然纵身一跃踏上河流中央的石面上,动作极其连贯,正迅猛扑击水里的鱼。
凭借敏锐的直觉和猛烈的出击,猎豹成功捕捉到猎物,锋利的牙齿紧紧咬住鱼身,再度一跃回到陆地。
解说词被念得抑扬顿挫,余寂时正听着,身侧忽然传来男人含着笑意的、平缓的声音:“吃鱼。”
余寂时一时没有听清,下意识追问:“什么?”
话音一落便微微侧过脸看向程迩,视线中确实骤然放大的一张俊脸,四目相对。
程迩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他身边,手掌撑在他大腿边,倾斜着身子,正缓缓朝他靠近。他向后退缩一分,他便逼近一分,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太近了……
有点太近了。
余寂时呼吸都凝滞住,只见他勾了勾唇角,咬字十分清晰,用格外懒散随意的语调重复:“吃鱼啊。”
停顿片刻,程迩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吃鱼怎么样?”
余寂时抿了抿唇,为了摆脱这咫尺之遥的对视,干脆转过头,发颤的声音却暴露他此时的紧张:“吃鱼……当然可以啊。”
偏偏程迩不肯就此放过他,漆黑的凤眸弯成月牙,瞳仁中仿佛有烛光摇曳着,他尾音上扬:“我挺喜欢的,你喜不喜欢?”
似乎随口一问,又像是话中有话。
余寂时不敢深想,怕是自己会了错意,怕是自己一厢情愿。
程迩就像站在重重雨雾里,他模糊地看到他的背影,不知相距多远,不知是否触而可及,他不敢伸出手。
余寂时有些无措,指尖掐进掌心的皮肉,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叫他迷惑了去,正思考如何随口糊弄过去,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像是天降的救命稻草,他赶忙抓住,往门口瞥了一眼,又看向程迩:“刚刚是有人敲门吗?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话音一落,敲门声又重了几分,程迩肆意粲然笑容似是淡了淡,缓缓直起身,目光一如既往平静无澜。
他走过去开门,就看见同事们站在门口。
四个人都在,柏绎站在最前面,刚刚腾出一只手敲门,另一只手里拎着一袋火锅食材,有肥牛卷、羊肉片,也有新鲜的蔬菜。
见门被打开,柏绎脸上立即堆满笑容,脸颊上露出酒窝,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一条线:“surprise!程队你还没吃吧,要不要吃不吃火锅?我们各自带了点儿食材,就差一口锅了!”
程迩:“……”
算盘珠子崩他一脸。
这事还要从去年京城市局的杨副局长送的一口锅说起。这不是普通的锅,而是一口超大尺寸的鸳鸯锅,程迩用不上,原想直接转手送给柏绎,但柏绎不肯收,后面程迩想到这毕竟是人家送给自己的谢礼,确实没有随便给出去的道理。
程迩把锅放家里吃灰,他平时吃外卖就是嫌麻烦,厨房都很少开火。柏绎软磨硬泡了很久,才终于用上这口锅,后来队里吃火锅有时就会用这口锅。
柏绎后来也不走软磨硬泡路线了,直接带着食材突击上门。程迩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在这些事上还是愿意惯着他的。
无奈地笑了笑,程迩接过柏绎手里的袋子,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其他同事也都带了些火锅食材,种类十分齐全,钟怀林甚至带了一坛酒。队里除了温箴言和程迩都能喝点,不过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出差跑案子,倒是很少能喝上两杯。
一边进屋,柏绎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雨天最适合吃火锅了!就猜程队你还没吃,发消息给小余同志他还没回,不知道……”
他话音猛然一顿,忽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张了张嘴,震惊地开口,“小余同志你、你已经在了啊?”
余寂时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见所有同事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一时有些尴尬,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沉默半晌,他才开口解释:“没回消息是因为一直没看手机。”
钟怀林看看余寂时,又瞧了眼程迩,好似明白了什么,与身旁的许琅对视一眼,身旁人的眼神一如既往冷淡,却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平静。
温箴言依旧是一派端正,一手端着保温杯,一手慢条斯理地拧开杯盖,唇角带着温和的弧度,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程队和小余好像是一辆车从机场走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柏绎忽然拧眉,眯着眼看向程迩:“上次去机场也是一起的,你俩不会住一起了吧?”
余寂时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戳破,也一时间无从辩驳,只能默默看向程迩,等待他作出解释。
没想到程迩一脸坦荡,直接就承认了:“是啊,我们住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
空气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同事的眼神从短暂的意外到异样、暧昧,钟怀林甚至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地想询问什么。
大抵是知道大家有些误会,程迩看向余寂时,盯着他那张故作镇定的面容,挑起唇角,很久后才终于解释:“小余警官租的房着火烧坏了,我家正好有两间卧室,他就在我家暂住一下。”
一句话道出前因后果,也否认了同事们的某些遐想。
钟怀林忍不住轻轻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