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53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程迩轻声笑了,笑音低沉而悦耳,毫不掩饰的愉悦,若清风拂面,若冬消春来。

余寂时僵硬地开口:“程队……”

这时,柏绎和温箴言从酒店旋转门走出来。

见两人凑得很近,柏绎瞬间好奇心爆棚,走上前抬起手臂揽住余寂时的肩膀,眨巴着眼睛瞧着两人,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呀?”

程迩抿唇沉默,耷拉着眼皮,借着高度优势不冷不热睨了他一眼,语气敷衍:“在聊你从呈安市回去要胖几斤。”

“……才不会胖!”

柏绎被憋得脸颊通红,然而罪魁祸首已经轻嗤一声,双手懒洋洋搭在衣服口袋里,朝着面包车走去。

温箴言抬起手指轻扶银边眼镜框,面容依旧温和平静,唇角掀着一抹淡淡的弧度,瞧了眼余寂时红透的耳垂,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两秒,随即点头作为问候。

飞机直达京城市,落地后,程迩从停车场开车,等余寂时坐上副驾,就直接往家里走。

程迩轻轻握着方向盘,趁着红灯的间歇,转头看向余寂时:“晚上要吃点什么吗?”

中午是饱餐了一顿,大概率是饮食实在不规律,余寂时感觉到胃隐隐约约有点不舒服,头也晕晕的,于是说道:“不饿了,我晚上就不吃了。”

“家里的米应该还没发霉,我煮点儿粥吧。”程迩点头说道。

夜色渐渐深了,天幕一片漆黑,闪烁的星子愈发清晰,月光银白色的光芒洒落,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枝叶,在地上投落斑驳的光影。

卧室里开阔的窗户被擦拭得透明干净,古树被黑夜晕染得漆黑的枝条轻轻划过窗户,发出细细微微的声响,余寂时坐在书桌前,在笔记本上整理这个案子的经验。

渐渐感觉到大脑略有些昏沉,思路也渐渐不再清晰,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

修长纤细的手犹如冰凉的霜,触碰到滚烫的脸颊的一瞬间便颤颤地移开了,余寂时微微发怔。

以为自己感觉错了,他的掌心再度覆上自己滚烫的脸颊,这次才能够确定自己是真的发烧了。

余寂时曲指,指关节细细地揉动着眉心,想要舒缓一下头痛,他垂着眼眸,拾起圆珠笔,继续在本上写字。

近八点钟,程迩敲门,将房门推开,修长的手臂轻轻抵着门框,目光含笑,嗓音慵懒:“来吃饭了,我煮了点儿白粥。”

余寂时听到程迩的声音,撂下笔,迷迷糊糊地应声道:“好。”

“……”

程迩盯着他,似乎感受到他状态有些不对,微微蹙了蹙眉,宽厚修长的手掌缓缓覆上他的肩膀,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滚烫的颈,忍不住心中一震。

余寂时被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浑身都轻微一颤,他小步向旁边缩了缩,却被程迩攥紧手腕。

程迩抬起手,微凉的掌心覆在他额头上。他的额头烫得要命,如同炽烈的火焰般灼烧着他的掌心,令他都有些懵了。

“余寂时,你烧这么厉害,怎么不告诉我?”程迩的眼神一瞬间有些冷,语气也有些严厉。

余寂时鹌鹑似地低下头,抿了下唇角,小心翼翼地说道:“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见余寂时如此固执,他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柔和了几分,却还是威胁:“怎么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呢?你再这样,我就给你批上一个月的假,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余寂时似乎是真怕他让他被迫休假,乖巧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程迩回到房间,在床边的小柜子里翻找了片刻,便找到了退烧药,他亲自给余寂时煮了壶热水,兑了些凉水后,低头轻抿一口,觉得温度适宜后,就递给他。

余寂时垂眸看着被程迩轻抿过的杯口,微微低下头,随即含住胶囊,把杯口换了个角度,仰头喝了口水。

程迩垂眸看着余寂时,青年仰着头,喉结微微滚动着,轻垂着眼睫,眼眸微阖,看上去乖巧得不行。偏偏万事都有自己的想法,那样叛逆。

余寂时喝完药,程迩就到客厅把粥端过来,监督着他喝下半碗。

夜静悄悄的,大半夜上级打电话大致讲述了案情,又和洪波市的民警聊了半个小时,结束通话已经凌晨两点。

“妈妈……”

门忽然被推开,余寂时身形微晃,软着步子走进来,嗓音黏黏糊糊的,很轻,有些沙哑。

程迩瞬间一愣,迅速走到余寂时身边,将他扶着带到床上。

借着床头暖黄色的、晦暗的光芒,程迩看向他的脸庞,他的眼眸安安静静地阖着,唯有唇微张,低声呢喃着,唤着父母。

程迩抬起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还未消褪,他抚着他肩膀,嗓音很轻:“余寂时,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要……”

他躺在床上,身体蜷缩,窗外温柔洁白的月光洒落,浓密纤长的睫毛都在轻微的颤抖,实在是烧得糊涂了,他轻“唔”了声,语义含糊,不知在胡言乱语什么。

程迩眉头微蹙,眼中是浓浓的担忧,帮他掖了掖被角,盯着他,忽然,青年伸出手,紧紧攥着了他的手。

余寂时气息微弱,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响起,分外清晰:“我不要去医院,你陪着我好吗?”

他修长纤细的手指悄悄穿插进他指缝,五指微曲,不断收紧,将他的掌心攥在手中。

似是有羽毛轻飘飘落在心上,若有若无的撩拨,哪怕微乎其微,都难以疏解。

程迩眸光微动,轻轻抬了抬手腕,发现自己根本抽不开手,而恰恰余寂时晕乎乎睡着,他不敢用力去扯,只能无奈地轻笑一声。

“你乖一点,我去打点儿水。”

不知道余寂时有没有听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但他还是松了手。

程迩坐在床边,垂眸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时不时用毛巾为他擦拭额头和颈部。

第86章

就这样过了一夜,余寂时醒时,霞光初照,天边渐染橘红,绚烂的晨光透过薄雾落在床沿窗外的幢幢高楼轮廓柔和而清晰。

他微微动了身子,床铺稍稍晃动,头又是剧烈的疼痛,忍不住低低闷哼一声。

这时候目光缓缓移动,就发现看见程迩正坐在床边,趴在自己的腿上安静地阖着眼,黑发微微有些凌乱,身上还穿着昨日的白衬衫,一盆水和湿透的毛巾挂在椅子上,余寂时才反应过来。

零碎一点记忆渐渐涌入大脑,余寂时呼吸微凝。真是烧糊涂了,居然就这样敲了程迩的门,让他照顾了自己一页。

余寂时深吸一口气,略有些僵硬地抬起手,带着一点颤意,鬼使神差朝程迩头顶伸去。

纤细的手腕被一双宽厚的大掌擒住,程迩醒了,肩膀微动,正缓慢睁开眼睛,透着一点懒倦惺忪,与余寂时那双幽深明亮的眸子对上。

见余寂时眼眶微微泛红,程迩倏尔一笑,安慰似地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随即掌心覆上他额头,滚烫的热度已经散去,他这才松了口气。

余寂时低着头,耳尖晕上一抹淡淡的红晕,侧脸笼上霞光,棱角晦暗分明眼睫下垂,轻声很轻:“对不起,程队,我昨天烧迷糊了……”

程迩神色温和,漆黑深邃的瞳眸里沉浮的细碎的光亮,唇角弧度浅浅:“没事,我知道。”

停顿了下,他垂眸看见他有些惝恍和低落的神色,唇角微动,向前倾身,掌心覆于他发顶,“你父母住在顺明区么?我们明天下午出发,你回去的话,我陪你一起,从那边的机场飞也是一样的。”

“程队,”余寂时眸光摇曳,抬起手腕,纤细的手指抓住他衣袖,声音微哑,“他们已经不在很久了。”

空气沉默了很久,末了他又轻声说,“我还是会经常想他们,除非忙起来。闲下来都是白天想,夜里梦。”

程迩微怔,感受到他轻微颤动的指尖,整齐的指甲轻轻剐蹭在手腕,轻掀眼皮,看到一双光色黯淡的眸子,纤长的眼睫毛正颤抖着。

“对不起。”程迩嗓音低沉。

余寂时摇了摇头,强扯出一抹淡笑。

程迩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不是平静的、从容的、淡然的,也并非共情他人的悲悯。举目无亲,顾影自怜。

宛若一株瘦弱纤细的树苗,风雨中飘摇着,叶片零落,细枝破碎,如此脆弱,如此寂寥,却坚韧地独自抵御了数年的风雨。

程迩呼吸微凝,心脏仿佛被尖细的针刺入,密密麻麻的,疼痛一点一点钻进钻进心底。

轻垂眼睫,程迩抬起手臂,绕过他修长的颈,手掌落在他肩膀,轻轻一揽,将他揽入宽阔的怀抱,犹如一张巨伞,遮天蔽日,将一切风雨都屏蔽在外。

“没事的。”他轻抚余寂时微颤的脊背,唇角流露出一丝极淡极轻的笑,喉结轻滚,带着笑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还是婴儿时候,就被遗弃在孤儿院了。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

一个人住,习惯独自吃饭,独自散步,甚至凌晨两点的夜里,四十度高烧独自打车去医院。

余寂时呼吸一窒,轻抬下颚,抬眸对上他潋滟着笑意的目光,漆黑的眼底,匿着淡淡的哀怆,不甚明显,可咫尺之遥,呼吸相抵,那抹情绪还是清晰地落在余寂时眼底。

在余寂时眼里,他对程迩的了解甚少。

他仿佛有千面万面,刻进骨子里的自信和坚定,遇事冷静、做事果断,偏偏还有少年的顽劣心思,永远肆意潇洒,什么都敢试一试。

本以为这样自信的人,一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才能如此有底气,能顺遂自己的心意,肆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很意外么?”程迩见余寂时愣住,喉底溢出一抹轻笑,低沉而慵懒的一声。

顿了顿,程迩稍微松开手臂,与余寂时拉开一点儿距离,单手撑在床上,侧脸看向床头柜上的照片。

顺着程迩的目光,余寂时看向那张照片。

照片被黑色的相框框住,表面被千遍万遍擦拭,玻璃干净、清晰,不染一丝尘埃,表面细微的磨痕,不知是多少次抚摸磨损的。

照片像素不高,程迩的脸庞轮廓棱角柔和,还带着一丝青涩,被一名中年男人手臂揽着,脸上笑容澄澈粲然。

男人乌黑的鬓发夹杂着明显的白色,两颊削瘦,皮肤粗糙,能清晰地看出岁月的痕迹,一双眼睛洞然深邃,似是习惯性蹙眉,哪怕是笑着,眉心都有川字的沟壑。

“这是我的师父,”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笑容一时也不复存在,眸中酝酿着浓稠的墨色,“他也不在了。”

他神色怅惘,说着竟忍不住轻笑一声,缓缓说:“我上初中那会儿,整日整日地混日子。抽烟,喝酒,打架……一个也不落下。”

“我还记得那天,我被人骂是野孩子,是孬种,我和那人打了很凶的一架,我们俩都鼻青脸肿,对方父母直接闹到了警局。我那时,遇到了从南山市来的赵队。”

他说着,嗓音愈发喑哑,眸光闪烁,瞳眸恍若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雾,眼底隐约漫上一抹红。

“他看上去很严厉,也很冷漠,但他帮我赔偿了医疗费,帮我处理伤口,带我去吃了一碗热汤。从没有人这样对我好,从没有……”

程迩忽地歪了下头,唇畔笑意淡淡的,“排骨汤很好吃,我说我还想吃,师父跟我说,以后不许再打架了,要好好学习,等长大了有机会去南山市找他。”

余寂时的心被轻轻撼动,目光灼灼:“所以,你真的去了南山市……”

程迩但微颔首,眸色蒙上一层光泽,里面情绪复杂难懂:“是,我再也没有打过架,抽烟喝酒更没有,我报了南山市的警校,毕业后拿到了唯二的名额,和梁方叙一起,直接被分配到了重案,划到了师父的组里。”

“赵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余寂时忍不住开口喟叹,紧紧盯着他的目光,神色动容,眼眶略微湿润。

“扯远了。我当年的同事,如今基本上都离队了,逝者已逝,生者分离,不必总为过去伤怀。我是,你也是。”程迩眸光晦暗,像是汹涌着无名的暗潮,紧接着看向他,目光灼灼,“余寂时,你多看看眼前人。”

余寂时微微一愣,目光落在他潋滟着真诚的目光上,一时间不能确定,他究竟在指谁,究竟有没有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见余寂时下意识抿唇、眼神回避,程迩深吸一口气,抬指间,指腹悄悄蹭掉眼尾缀着的湿润,唇角一挑,露出粲然的笑意,“我其实不喜欢追忆往事,也从未和别人提起过这些事。”

余寂时闻言,忽然想起入队不久的时候,同事们提起过往,都讲不清楚程迩的曾经。程迩很好相处,热情却总带有一丝疏离感,仿佛无人能靠近他,无人能走近他的心里。

可如今,程迩告诉他这些,真诚而毫不隐瞒,好像剥开了层层戒备、伪装,将他的一颗心完整地展露在他面前。

见余寂时有些恍惚,程迩微微向前探身,主动将距离拉进,眼眸弯弯:“小余警官,我又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了,你可要帮我保密。”

莫名的,余寂时的心脏暖融融的,仿佛坚硬的冰霜尽融,渐渐恢复了生动,跳动声剧烈,掷地有声。

窗外霞光消散,红日在高楼大厦间,在长街尽头,缓慢地升起。

余寂时长吁一口气,抬眸看向程迩,眼神带着一丝期待:“程队,你知道十年前的全国大型随机杀人案吗?”

他其实很早就想问了,但这是一个相当禁忌的话题,他无从提起,又不敢直白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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