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程迩和坐在控制台前的成齐点头示意,便拿起监控台上的对讲机,打开开关,对着钟怀林说:“方才通过柏绎提供的信息,我们能够得知,钱雪惠和美甲店老板刘美伊相识,勾结已久,并且极有可能冯云慧和梁宛都是经由刘美伊,被‘卖’到钱雪惠那里去的,你可以直接问她刘美伊的事情。”
钟怀林扶了扶左耳上带着的耳麦,脸上的烦躁渐渐消退,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厌恶,抬眸凝着满脸不在乎的钱雪惠,开口说道:“刘美伊,你认不认识?”
钱雪惠似乎也是真的被消耗得有些躁了,不等钟怀林讲出证据,就直接承认,点头答应:“认识,我们是好朋友。”
钟怀林眉头紧紧蹙起,见她终于坦白,语气都染上了一丝迫切:“冯云慧……或者是说汪翠珍,以及梁宛,是经由刘美伊知道你的足疗店的,是吗?”
钱雪惠垂了下眼皮,紧接着抬眸瞟了钟怀林一眼,唇角轻扯,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是与不是,有什么区别?多抓一个人涨工资吗?”
钟怀林手掌攥成拳,轻轻砸了下桌案,神色冰冷:“是,或是不是?”
“是。”钱雪惠舔了下干裂的唇,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来,眼中浮动着细碎的暗芒,笑意愈浓,“可这又怎么样?冯云慧是汪翠珍逼着来我这儿的,梁宛得知后是自愿来的,冯云慧死了是意外我认了,梁宛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空气凝固了一瞬。
钟怀林唇角挑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地抬头看向钱雪惠:“我自始至终都只是说梁宛出事了,你怎么确定她是死了?”
钱雪惠一噎,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却被她垂下的眼帘强行压住,她平静地抬起头,依旧死咬着不认:“是你们一直问梁宛的事,冯云慧死了,我惯性思维不就觉得梁宛也死了?你们警察办个案子现在都靠抠字眼了吗?”
见钱雪惠依旧狡辩,钟怀林轻眯眼眸,唇角溢出一抹轻嗤,开口嘲讽:“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非要等我们再调监控,确认梁宛人进了足疗馆没出来,才肯认是吗?”
“我都说了,梁宛死了和我没关系,你们爱怎么调监控怎么调去。”像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钱雪惠表情一片坦然,好似每一句话都是真切的、诚实的。
钟怀林的眸光却一寸寸黯淡下去。
被钱雪惠骗过太多次,他不能轻易相信她吐出的每一句话。
第81章
钱雪惠实在是个难缠的人。毕竟是敢同时涉/黄/涉/毒的人,且看她暗室里储存大量毒品,大概率也不是单干。胆子是有的,应当也熟知警方审讯的套路,自然不会轻易说实话。
余寂时见状,抬眸望向程迩,便见他朝自己递了个眼神,便跟着他走出监控室。
程迩显然也是意识到钱雪惠这里不好突破,抬起修长的手指,坚硬的指骨摁了摁眉心:“我们去询问室看下刘美伊吧。”
相比于钱雪惠,刘美伊显然更容易攻克。她帮助钱雪惠介绍女孩,从中获取提成,没有直接犯罪行为,他们找上门时,就已经露出了很明显的紧张。
询问室内。
此时正值正午,窗帘卷到两侧,用绑带绑紧,阳光肆无忌惮从窗口投入室内,将每一粒浮尘都照耀得清晰无比,洁白的桌面微微反光,明亮干净如镜。
刘美伊坐在座椅上,一身碎花包臀裙,纤细的手臂盘绕在胸前,秀眉微蹙,脸上刻意装出的温婉柔和也消失殆尽,隐约透出一丝焦灼。
见两人推门进来,站在一旁的民警朝着他们微微点头,紧接着便很自觉走出房间,顺便把门带上。
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室内响起,将室内的空气封闭起来,呼吸仿佛都变得压抑。
刘美伊凝着呼吸,脸上面无表情,手臂似是抱酸了,稍微放下,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一副拘谨的模样,余寂时很轻易就能看出,她平静无澜的眼底,酝酿着的波涛汹涌的紧张。
程迩和余寂时在他对面坐下,简单登记她的信息。
似乎是开始的节奏过于缓慢,刘美伊紧皱的眉毛缓缓舒展开来,浮着薄汗的掌心打开,相互纠结蜷卷的的手指也松了松。
程迩凝着她,漆黑的瞳眸里翻涌着浓郁的墨色,阴沉沉如冬夜,裹挟着薄霜,语气也没有任何情绪,声线冷淡:“钱雪惠已经承认,冯云慧和梁宛是经由你介绍去到她那里的,并且你将两个姑娘卖了个不错价钱。”
顿了顿,他勾了勾薄唇,歪头嘲讽,“好朋友就是要手拉手一起承担责任,你说对吗?”
余寂时轻扯唇角,余光瞥见程迩的表情,他眉梢眼尾都洋溢着盎然的兴味,毫不掩饰眼中的戏谑,隐约透出愉悦的嗓音更是惹人愤恨。
诈人这一套,果然是程迩惯用的套路,并且百试百灵,这恰恰就是利用了人性脆弱的一处。少有人能做到无条件信赖他人,他们更相信自己。
果不其然,刘美伊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擦干口红的唇发干,此时紧绷着,下唇瓣都裂开一道血痕。
“钱雪惠这是污蔑,你们不能只听信她一人之言。”她深吸一口气,压抑着眼底深切的愤怒,话音几乎是从嘴角挤出来。
程迩收敛了笑意,摆正头颅,面无表情,语气薄凉:“那就请你解释,钱雪惠给你的这几笔转账,以及为什么冯云慧和梁宛会平白无故从你这里辞职。”
刘美伊呼吸微微发颤,嘴唇上下碰撞,半天没有吐出半个字,显然是没有提前想好说辞,此时被突然提问,直接乱了阵脚。
见她面露慌乱之色,程迩轻抬手腕,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嗓音慵懒,语调缓慢,尾音落下时被刻意拖长:“钱雪惠四次转账,后两次是冯云慧和梁宛,前面两次呢,是谁啊?”
程迩的视线依旧落在袖口上,神色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空气陷入一片凝滞,几秒钟的时间,他掀了掀眼皮,黑沉透亮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她脸上。
捕捉到她眼神的躲闪,余寂时犀利道:“你支付员工工资的账户我们已经查到,往前追溯,你汇款的账户和钱雪惠汇款账户,如果重合并且时间一前一后,我们也能查到是谁,你也没什么别的可解释了。”
刘美伊放在上腹的手,手指蜷缩,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深吸一口气,无奈坦白了,说出了两个女生的名字,紧接着道:“去年这两个姑娘在我这做过兼职,长的很漂亮,我就跟她们说有更赚钱的工作……”
顿了顿,刘美伊瞪着眼睛,有些破罐子破摔,声音拔高,微微有些尖锐,“他们去到钱雪惠那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我也不能强拉着她们去!她们自甘堕落,这事也不能怪我!”
此时此刻刘美伊明显已经有焦急了,温柔静好形象完全破碎,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听闻这话,余寂时眸光略暗,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冰冷与厌恶。
像是冯云慧和梁宛这样的姑娘,半工半读生活拮据,本身就很缺钱,一旦有人抛出这个诱惑,她们被迫或是被引导,比普通人都更容易走上这条不归路。
而刘美伊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甚至有可能是专挑这样的女孩下手,表面上只是介绍或是随口一提,实际上却已经将人带到了悬崖边缘,只要向前迈上半步,便是无尽深渊。
程迩并没有搭理这茬,神色漠然,懒洋洋勾了勾唇角,眼尾一挑,指尖轻敲桌面,语气很平静:“此外,钱雪惠还说,梁宛出事也有你的责任。”
余寂时微怔,颇有些意外地看向程迩,见他唇角挑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瞬间便明白了,他又是动了玩心,随口一诈的。
不过稍微一深想,余寂时就明白了程迩的用意。钱雪惠和刘美伊能绑在一起、长期合作,并且遇事都没有直接供出对方,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梁宛究竟是怎么死的,钱雪惠是知情还是参与,刘美伊又是否知情。
诈一诈,若是他们多想也就罢了,若是刘美伊真的知情……
想到这里,余寂时便看向刘美伊。
刘美伊神色骤变,眼底涌现出浓浓的恐惧,转瞬即逝,她近乎目呲欲裂,抬起手臂,手掌重重拍打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嗓音尖锐:“她胡说八道!”
说着,她搞搞举起手臂,指着天花板,眼珠微瞪,眼白里爬满血丝,神色狰狞,语无伦次:“我对天发誓,梁宛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明明是她……她钱雪惠就他妈是故意搞我的!她死了还想拉我垫背?”
“哦?”程迩拖长语调,嗓音懒倦,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梢,笑着歪头,“我有说梁宛死了?”
心跳声急促地砰砰砰,程迩薄凉的嗓音像是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刘美伊从激烈情绪中冷静下来,猛然清醒,蓦地抬起头,恨恨地看向程迩,嗓音沉哑:“你故意激我?”
“解释一下吧,梁宛怎么死的?”程迩抱臂,漠然看着她暴走,不紧不慢道,“钱雪惠依旧被捕两日,也陆陆续续吐出不少话了,你们的交易我们也完全清楚。梁宛的事,你是等着她交代,等我们全部查清楚,还是自己交代?”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刘美伊内心挣扎着,最终缓缓闭上眼。
等对方交代,指不定怎么歪曲事实,倒不如是自己交代。
“二月底的时候,有一个姑娘找上我,当我带她去钱雪惠那儿,我就带她去了。当天我们是晚上九点多去的,当时我们走近足疗馆,就看见挂着闭店的牌子,我还意外呢,然后紧接着,钱雪惠和一个男人拖着梁宛的尸体出来了……”
刘美伊一边说着,眼神中充斥着浓浓的恐惧,指尖颤颤巍巍地划过桌面,双手紧攥成拳,置于桌面上。
余寂时敏锐抓住了她的回避,她话里极力降低同行者的存在感,于是他微微蹙眉,“和你一起去的女孩呢?”
刘美伊舔了下干裂的唇瓣,嘴唇紧绷,抿成一条直线。
一种强烈的预感在心底升起,余寂时眉眼涌上一簇忧虑,身体微微向前倾,重复问道:“那女孩人呢?”
“被、被那男人弄死了……”
刘美伊话音一落,眼眶微微发红,抬眸瞟见两人冷冰冰的眼神,便忍不住鼻尖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原本那男人想连我一起杀了的,是钱雪惠向他保证,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口……”她一边抽噎着,一边吸了吸鼻涕,哽咽着,“这也不能怪我……是钱雪惠先对我不仁……”
余寂时深吸一口气,缓缓阖上眼皮,拳头紧攥,指节紧绷,隐约泛着白色,嗓音都透着一丝薄凉:“那女孩名字叫什么。”
“张清怡。不是我店里的…员工,好像是顾客,也不、不知道咋知道这件事的,就那天忽然找上我……”刘美伊颤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着,抬起手臂抹着眼泪,抽噎着,泣不成声,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悔恨。
只是现在悔恨,怕是已经晚了。
原来张清怡是撞破了杀人现场,被杀人灭口了。难怪她这条线从未和钱雪惠有过重叠的点,原来是还没能来得及。
张清怡出生在边远小县城,大专就开始做模特赚外快,后续就发展成了职业模特,可惜这个行业竞争力很强,她单刀匹马地做,基本上接不到什么业务,得知这条路径,会产生走上这条路的想法,也是迫不得已。
余寂时眸光黯了黯,感觉心脏被紧紧抓住,空气被困在封闭的室内,仿佛被呼吸抽空,他逐渐觉得呼吸困难,有一种极其强烈的窒息感。
程迩似乎感受到余寂时情绪的失常,轻垂凤眸,桌案下的手微微抬起,伸到他膝盖上,宽厚的掌心缓缓覆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
掌心的是热的,与他手背相贴,感受到他指尖缀着的冰凉,程迩轻攥住他纤细的手指,转头看向他。
在程迩关切的目光下,余寂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抬起眼眸,回给他一个清澈且坚定的目光。
紧接着,余寂时抬起头,看着面前低下头不断地抽泣着的女人,目光沉静,薄唇轻启,语气冷淡:“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刘美伊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在极度害怕紧张的情况下,大概率是真实的反应。
余寂时无奈叹了口气,又说道:“讲述一下那个男人的外貌特征。”
第82章
刘美伊吸了吸鼻子,扬起手臂擦拭泪水,哽着嗓子说:“太黑了,我当时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脸,但他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左右……”
刘美伊显然是真的害怕,涕泗横流,已经完全顾不上形象,看上去并不像说谎。
其实换个方位思考,钱雪惠敢涉/黄/贩/毒,凶手也是敢杀人抛尸,谁不是心狠手辣?
刘美伊目睹了杀人现场,按理来说应当和张清怡一同被杀人灭口,既然钱雪惠能够替她说情保下一条命,到不一定是钱雪惠有多新人刘美伊,更有可能是刘美伊窥知的事情不多。
男人全副武装,大抵是真的没被看清脸,才在钱雪惠的说情下免了刘美伊被杀人灭口的结局。
余寂时和程迩对视一眼,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无奈。
从询问室走出来,两人直接回到监控室,发现正是因为钟怀林、许琅和刑侦支队的同志换班的节点。
见状,程迩简单和他们转述了方才刘美伊的供词,便带着余寂时回到中控台前。
监控室里光线明亮,控制台上,一桶泡面刚刚泡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料汤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成齐用叉子挑出一柱面条晾着,氤氲出腾腾的热气。
“你们不先吃个饭去不,又忙一上午了。”成齐撂下叉子,伸直脖子,抬起手摁动肩膀,活动下肩颈,抬眸看向特案组四人。
程迩轻笑着摇了下头,紧接着收敛笑意,面上浮上一片冰冷:“刚才刘美伊已经招了,梁宛死在足疗馆,疑似被一名男性嫌疑人杀害,而张清怡撞破杀人现场,也惨遭牵连。”
顿了顿,“刘美伊也是半道撞见这场景,并不认识犯罪嫌疑人,但能够确定的是,钱雪惠一定认识这名嫌疑人。”
中控室画面中,被解开镣铐的钱雪惠在两名民警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吃着午饭,细嚼慢咽,动作优雅,神态自然得压根不像被关在审讯室里的嫌疑人。
民警耐心地等她吃完饭,在收拾完审讯桌后,再度将她的手腕扣进镣铐中。
钱雪惠眼尾向下耷拉,眼尾已经流露出一道道不浅的皱纹,漂亮精致不复存在,此时尽显疲态,塌着肩膀微微向后靠,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耐。
她叹了口气,神色中满是无辜:“我说,你们审也审过好几轮了,该说的我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你们一轮轮熬着我也没有用啊。”
负责审讯的民警四十出头,正是经验丰富又有精力的年纪,一头黑直板寸,穿着警服内衬,双臂环胸,面无表情,透出一种铁面无私的冷静。
“方才我们的同志已经对刘美伊进行了讯问,作为目击证人,刘美伊供出,梁宛与张清怡皆是在你的足疗馆中,被一名男性嫌疑人所杀。”民警面对她烦躁的抱怨无动于衷,眼神锐利,毫不犹豫地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当然,你在其中扮演了协助抛尸的角色。这个男性嫌疑人,你肯定认识吧?”
钱雪惠先是一怔,随即意料之中地轻嗤一声,抬眸盯着民警的眼睛,丝毫没有隐瞒:“杀人犯是我的客人,叫张鲁生。鲁班的鲁,生活的生,本地人。”
顿了顿,她无所谓似地耸了耸肩,“我瞒着你们也没用,省得你们再一遍遍问我了。”
她显然是已经被熬烦了,但如此淡定把名字说出来,还是令监控室的余寂时微微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