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程迩眸光晦暗,坐到座椅上,嗓音寡淡:“她们果然去赴约了。”
余寂时此时坐到程迩身边,将日记本轻轻放在桌面上,向前翻看,一直翻到前年的十一月份,里面第一次记录了袁露对她们的恶意。
【今天我们回到宿舍,发现床铺被洒上了奶茶,我怀疑是袁露故意的,可是她并不承认......她的表情真的好无辜,我甚至怀疑是我的错觉,真的是我太敏感了吗?可我总觉得,她对我们释放出的恶意不止平时,前几天姐姐在鞋子里发现了钉子,我当时便有感觉,这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从这以后,韩子晴的日记本里便隔三差五就记录一些被恶意针对的日常。
【最近期末考试,我的复习资料丢了,然后出现在了垃圾桶。我怀疑是袁露做的,因为上午只有她一个人没去上课,可我又不好意思问她,错怪人家真的不太好呀。】
【她好像真的对我们有很大恶意,她说我们不会好过的,我还害怕,姐姐被打了……”
这个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谁,可联系前文或是往后一翻就能清楚,大概率就是这个袁露。
【我的笔被戳坏了,枕头下面发现了好大一颗蟑螂尸体,姐姐被她们在校外社会上的朋友带走了,我走过去时候,被袁露和卢云欢踹了一脚,踹在了腹部的一个位置,好疼还挺,躺了一整天还是好疼......我该不该告诉老师,该不该报警呢?警察会管我们的事吗?】
【我们还是不敢报警,她们打得伤得不重,应该是不能轻易判定,但如果被她们发现我们报警了,她们会明里暗里加狠劲儿报复我们的。】
【我现在才知道袁露为什么会带头报复我们,原来她在学校外面的对象喜欢我姐姐......明明不是我们的问题,为什么要怪在我们身上?】
【......】
【袁露她们找了好多人来……她们用钉子钉在姐姐的腰上……】
一页一页翻到最后,字迹愈发潦草,大抵是躺在床上偷偷写的,有些笔画可以看出明显的颤抖和扭曲,但笔画横横折折写出的名字,却异常清晰。
余寂时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漆黑的眼瞳中,细细碎碎的光影沉浮着。
虽然没人直言校园霸凌的词汇,但许琅和钟怀林看见日记本上记录的话,也瞬间明白了状况,神色纷纷变得复杂起来,嘴唇都抿成一条直线。
韩子曦、韩子晴姐妹遭遇校园霸凌时间已经一年半之久,对方行为越来越过分,却都无济于事。
余寂时深吸一口气。
她们就没有报过警吗,哪怕试试看?这种话没人问出口。
这样问就相当于责怪受害者,而一切祸端分明是施暴者、霸凌者引起,该遭到谴责的是他们。
她们没选择报警,或许是不相信警方。霸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警方尽自己所能保护受害者、惩处霸凌者,而霸凌能得到真正得到制止,却远比想象中更艰难。
总之这绝不是她们的错。是他们没有做好。
办公室里久默无声。
程迩垂下眼睫,语气很淡,打破凝滞的空气:“查一下这个连绵KTV。”
入夜,临时办公室里弥漫着盒饭的香气,从解剖室回来的柏绎伸着懒腰,眼睛一周都是黑眼圈,低头大口朵颐的模样像极了饥饿的熊猫。
钟怀林咀嚼咽下口中的食物,默默地看着他,沉吟片刻,唇角弧度缓缓蔓延开,一时间眼尾都是弯弯的,嗓音微哑:“柏绎吃饭还是这么香,我看着都觉得有胃口。”
柏绎咧开嘴笑起来,唇角都黏上米饭粒,一边挺直腰板,舒展了一下肩颈,一边开口回应:“这不是终于把工作做完了吗,我真的巨激动,感觉电脑那个界面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了!”
“不用高兴这么早,还有别的活。”程迩默默瞥了他一眼,残忍开口,“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看,我们今天晚上又不用回酒店了。”
柏绎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一头小卷毛乱糟糟的,星星眼眨巴眨巴,嘴巴瘪下来,看向程迩那眼神分外哀怨,小声咕哝着:“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不知道,牲口嘛,习惯了。”
大家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等大家基本上都吃完饭,温箴言才抿了口茶叶,缓缓将手上的尸检报告递给程迩,开口说道:“第四具颅骨,根据我们的复原数据,在电脑上匹配到死者,姓名为梁宛,本地人,也是女性;第五具颅骨的面部损坏较大,复原起来相当不容易,经过了三次重新调整,才在数据库里匹配到身份,这里有第五位受害人张清怡的资料数据。”
程迩接过资料,站在白板前,摘下笔帽,写上一些关键疏浚,紧接着挑了几张放到复印机上,拿起热乎乎的复印件,说:“好,我把这些资料先送到成齐哪里,让刑侦支队那边儿调些人手帮帮忙。”
凌晨一点钟,深夜寂静,办公室内只有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树叶繁茂,漏下的细碎的光,透过窗台洒进来,融进室内的灯光里。
一帧一帧查看KTV的监控视频,余寂时觉得眼眶都干涩发酸,稍微闭了会儿眼睛,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光在视野中残存,一晃一晃的。
他刚闭眼休息了几秒,钟怀林就手掌一拍桌面,发出一声闷响,见其他同事都围过去,余寂时也站起身,低头看见屏幕上的画面。
23:20,视频像素略微模糊,KTV包厢里光线昏暗,一个满是肌肉的花臂男忽然扯着韩子曦的肩膀,一个空啤酒瓶就这样劈头盖脸砸下来,她额头上瞬间流出鲜红的血液,头一仰,就昏倒在沙发上。
紧接着,韩子晴站起身扑上前去,妄图推开肌肉男,却被身旁另一个高个子男人拽住头发,用力一推,双腿直接跪到地上,玻璃碎片扎进大腿,她面色痛苦,紧接着身形一倒,一头撞在玻璃棱角上。
约莫半分钟后,不仅仅是袁露,两个花臂男显然也急了,抬起手指探了探两人鼻息,发现两人竟然已经意外身亡,瞬间变得慌乱。
最后,袁露拽住两个花臂男的衣角来到角落,情绪有些焦躁地交谈了什么,最终男人将两人头上盖上帽子,手臂架着她们手臂,东张西望、鬼鬼祟祟走出包间,一路走到KTV外,将两人塞进了一辆黑色小轿车的后座,紧接着扬长而去。
而包间内,袁露、卢云欢等五人忙着清理案发现场,把碎瓶子和桌面上的血迹全部擦拭干净,又坐了一会儿平复了心情,袁露便捞起韩子曦放在桌上的手机,起身前去结账。这也就是为什么韩子曦会有那1800的消费。
亲眼看到这场悲剧在屏幕中发生,只恨手伸不进屏幕里,时间无法倒流。众人又是一阵子沉默。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沉痛,柏绎深深叹了口气,却还是迅速整理心情,开口说道:“我这就定位追踪这辆轿车。”
程迩此时也异常冷静,开口说道:“余寂时跟我去调查两个男人的信息,其他人原地休息。”
余寂时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深深吸一口气,抿着唇接下活,立即截取了监控录像中第二个花臂男人的照片。
将照片的像素进行修复,一点一点恢复了男人真实的样貌。一张方形国字脸,眉眼距很宽,双唇饱满,眼窝很深,眼神犀利,满脸戾气,看上去就是个暴力凶险的人。
将修复好的照片录入数据库,检索了半天,终于匹配到了人物。
房宇,男,19岁,呈安市万桐县本地人,初中辍学,念了一所职业技术高中,后来在修车行、餐饮行混迹多年,目前依旧在打零工,赚着不甚稳定的收入。
程迩那边的进度也很快,修长的手指轻轻戳动鼠标,低声开口念道:“袁霖,男,22岁,呈安市迁县人……这个人居然是袁露的双胞胎弟弟。”
余寂时心中一震,怪不得韩子晴在日记中经常提到袁露的校外朋友,想必是袁露的弟弟袁霖常年混迹社会,在社会中结交了许多狐朋狗友,成为了袁露校园霸凌的“坚强后盾”。
紧接着,程迩便调查到了袁霖目前的住所,他也是初中辍学,目前游手好闲并没有固定的工作,但家境优渥,在父母的支持下,在本地买了一栋独居小公寓。
他大体就是那种叛逆型的男生,根据家庭环境来看,完全可以被父母送到国外镀金,可他偏偏选择混日子,甚至由于性情暴虐,多次惹祸被辞退。
而房宇家庭环境就没有那样优渥,混迹社会以来,便依附于各种各样的富家子弟,算是一个普通的小混混。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仗着有人撑腰,在社会上胡作非为,从监控录像中就能看出,他拽住韩子晴头发那一瞬间简直是毫不犹豫,面目狰狞,一看就知道动作特别狠、特别吃劲。
房宇没有固定的家庭住址,一般都是跟着依附的富家子弟住,因此余寂时推测,两人目前是住在一起的。
程迩后面又仔细调查了袁霖和房宇两人日常的行踪,发现两人大多都出现在一些网吧、酒吧、KTV的场所,显然是混日子,一混就是一整天。
钟怀林那边的调查也基本上清晰了,两人在这段时间内都没有购买火车票,机票之类,微微蹙了蹙眉,开口说道:“目前两个人还没有出逃的迹象,想必是以为能浑水摸鱼瞒过去。”
“难道看不见头顶明晃晃的监控吗?”柏绎咬着一个圆珠笔,咬字模糊地开口吐槽,紧接着一戳enter键,“我这边也查完了,俩人这车开出去直奔远郊,就是你们跟着导航走的那趟线。”
第77章
犯罪嫌疑人已经确定下来,通知到成齐那里,特案组和刑侦支队派出的代表开了简短的会议,制定出了一套严密的抓捕行动。
凌晨的风有些湿润,如同轻柔的海浪,悄无声息涌来,又不着痕迹消退,在宽宽窄窄的巷子间缓慢地流淌,吹得人十分清醒。
余寂时跟着程迩上了一辆车,一路直奔犯罪嫌疑人袁霖和房宇所居住的小区。
凌晨大约五点钟,余寂时坐在后座,斜眸透过玻璃窗望向窗外,夜色依旧沉静如海,建筑物的轮廓被薄凉的月色蒙上一层薄纱,鲜少的早起运动的人,身形在路灯下拉出很长一道光影。
旭日东升,在天边晕染一片橘红色的早霞,一直蹲到七点钟,红日冲破浓厚的云,穿破薄薄的晨雾,将人间照得明亮。
这时,余寂时看到视线中出现一名男子,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穿着一身灰色的T恤,露出手臂肩膀饱满的肌肉,一张方形国字脸,深陷的眼窝内,一双狭细的眼眸微眯着,可以看出还带着几分惺忪睡意,拎着三大袋垃圾,往垃圾桶里一投。
垃圾袋没有系上,垃圾袋在空中滑动,撒落不少零碎的垃圾,磕到桶壁,塑料罐塑料盒哗啦啦撒了一地。
看到这一举动的特案组三人,眉头都紧紧蹙起。
钟怀林坐在驾驶位,眉眼处划过一抹憎恶,眼底碎光沉浮,嗓音低沉,因为许久没有喝水,透着一股淡淡的沙哑:“这个房宇,也太嚣张了一点儿。”
余寂时和程迩纷纷点头,不可置否。
岂止是嚣张,从他下意识抛掷垃圾撒了一地这种话日常行为,就足以窥见他本人如何邋遢,如何急躁。
随后房宇站在单元门前,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约莫十分钟才上楼。又隔了三分钟,给足他时间上楼,程迩便扶了扶耳朵一侧的通讯器,开口说道:“直接上楼,留一队守在窗下。”
这是一个比较老旧的小区,楼房大概只有五六层,楼房的墙壁都掉漆褪色,窗户也是蒙上厚厚的灰尘,许久未曾清洁,饶是如此,为于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地段,这里还是寸土寸金的。
两人住在二层,从窗户逃脱也是相当方便的,必须有所提防。
说罢,特案组三人也是齐刷刷打开车门,直奔单元门。
狭窄的楼梯不能通行两人,一队人依次有序大跨步跑上楼,房间不太隔音,依稀能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嘶,好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头儿,昨天你姐说警察找她们了,那俩娘们的事儿是不是被捅出去了?咱们要不赶紧跑吧……”
“这事儿是得好好考虑考虑,我瞧瞧机票,咱俩要不先出去避一阵子。崩着急,警察不会这么快,等等外卖,先吃饱肚子再说”
余寂时闻言轻扯唇角,有了逃跑的心思确实不算傻,可是既然选择在家里安安稳稳睡一觉,又侥幸心理认为警察不会这样快找到人,就该这样被简简单单在自己家里被抓到。
透过猫眼往里看,就看见两个壮汉正一站一坐,房宇频率很快地搓手,显然是浑身发冷、心里紧张。
而袁霖显得极其放松,整个人瘫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刷小视频。
程迩修长骨感的手指懒洋洋抬起,落在唇边,做出“嘘”的动作,紧接着侧过身,轻敲了敲门,压低声音道:“外卖!”
“去,拿外卖去。”袁霖压根没有起疑,抬手推了推房宇。
房宇依旧是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是半闭着的,塌着肩膀缓慢走近,一打开门,一个强劲的推力就将他推倒在地。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腰“哎呦”地吼叫出声,面目狰狞,呲牙咧嘴,显然是被摔疼了,大块头躺在地上,颇有几分滑稽。
摔倒在玄关的房宇很快就被钟怀林和许琅摁住肩膀带上手铐制服住。
而袁霖听到动静反应很快地跑进了卧室房间,紧锁上门。
成齐拧动门把手推门,发现门被反锁,双手用力砸了砸门,冰冷冷地警告:“警察!袁霖,请你开门,不然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但袁霖此时被团团围住,已经毫无退路,落网是必然的。
程迩走到成齐身边,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神色冷静,薄唇轻启,语气不冷不热,没有半分犹豫:“再等等,如果他不开门,我们就直接破门而入。”
大约过了三分钟,通讯器里传来了另一队民警的声音:“程队,袁霖跳窗了!”
余寂时和程迩靠得最近,模糊听见“跳窗”的字眼,便瞬间明白程迩口中的“等等”是什么意思,下一瞬撞上程迩意味深长的目光,耳边便传来他清冽寡淡的声音:“袁霖跳窗了,我们下楼。”
一队人押着房宇下楼,走到楼下,就看见袁霖此时正被带上手铐,身上的衬衫被窗栏杆划破,蹭出一道不浅的伤口,他虽然没有呲牙咧嘴尖叫出来,脸色却也极度难看,额头都渗出薄薄的汗液。
将两人押送回市局,直接就由刑侦支队派出审讯员进行了审讯。
特案组熬了一整夜,回到办公室便简单进行了休息。
大抵是从头至尾没有任何波折,程迩兴致缺缺,低垂着眼尾,一丝淡淡的疲倦倾泻而出,修长双腿交叠,仰头枕着手臂就这样阖上眼。
余寂时也有了一丝淡淡的困意,但并没有立即睡觉,而是拿出笔记本,将案件的细节继续补充进去,继续进行头脑风暴。
春日的风依旧裹挟着些许凉意,天边的云渐渐蔓延到满空,乌云翻滚,天色渐渐灰暗下来,阳光被层层叠叠的黑云遮蔽,室内光线也逐渐暗淡起来。
余寂时瞧了眼窗外的景色,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并开了室内的灯,余光看向长桌边坐着的同事们。
除了温箴言,大家都或仰躺或趴着,呼吸均匀,显然是因为疲惫过度,哪怕是办公室的环境,都可以轻易入睡。
温箴言依旧身体板正,面前办公桌上的文件夹摆放得整齐有序,一杯热茶放在桌面之上,正冒着腾腾热气,氤氲的雾模糊了他温润如玉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