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刑侦支队的法医一时有些疑惑,扶着腰站直,开口道:“那五具颅骨被抛掷于井中已经一周时间以上,现在是春天,按理来说,尸体泡在水中48小时便会出现这种状态,时间不匹配呀?”
温箴言垂眸瞧着,思忖片刻后,开口道:“盆骨较大,臀部较发达,应当属于女性死者,这条断开的手臂切口平整,应当是被类似于电锯一类器具切割。”
伏葭淡眉微凝,也弯下腰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身上的鲜红色尸斑,开口说道:“温老师,这局尸体全身/裸/露,四肢都是僵硬弯曲状态,我怀疑尸体有被冷冻过。”
温箴言抬起手指,轻轻抬了抬银边眼镜框,眸光微动,点头说道:“很有可能,之后把尸体带回解剖室,还要进行进一步的判断。”
说着,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暗芒,不紧不慢蹲下身,戴上手套,将尸体的断臂翻起,看见那只手未曾脱落的指甲上,还隐约能看见淡紫色的美甲。
伏葭看着温箴言的动作,美眸一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条手臂,清晰地看见,那只手上,没有任何美甲的痕迹。
温箴言紧接着仔细检查了一下两只手,发现两只手的甲型并不一样,眸光骤然一沉,薄唇轻启:“这条断臂,极有可能不属于这具尸体。”
他话音一落,大家皆是骇然,刑侦支队的几名警员一时间面面相觑,有些许轰动。
余寂时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发现整条河流位于森林和草地的交界处,河流对面是一座低矮丘陵,巍巍高耸,树木密集,而河流的这边也是有坡度的,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河流下游。
他眸光一动,瞳眸像是蒙上一层阴沉的雾,缓缓开口说:“凶手将两具尸体拼凑成一具,极有可能是为了掩埋另一具尸体,我猜测另一具尸体就在这附近。”
温箴言也想到这一点,他话音一落,便立即应和:“是,很有可能。”
程迩抬眸望了望,小溪的宽度三两米,蜿蜒曲折,从上游往下冲刷,因此岸边的岩石都朝着上游一侧有坑洼磨损。
眸色微暗,他薄唇轻启:“我们朝着上游走,再找找看,你们先把这具尸体带回局里。”
第70章
刑侦支队直接把车开进了草地,去取担架,程迩则是带着特案组其余人循着坡度往河流上游走。
寻水流向上走,地势越来越高,溪流时而狭窄,时而宽敞,水更加清澈,河底一颗颗圆润的鹅卵石都清晰可见,向下望能够隐约看见下游的村落。
随着山势起伏,小溪骤然狭窄,迅速奔腾而下,源头周围遍布碎石,形态各异、大小不一、圆润光滑。
被河水经年累月冲刷的几块棱角分明,散落在河床上,周围草地植被稀疏,碎石堆积成小石滩。
余寂时站在源头附近,脚下踏着湿软的苔藓,他微微俯身,仔细盯着那块苔藓,发现上面似乎被剥落剐蹭,出现出浓密稀疏不一的情况。
程迩此时正蹲着身子,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的拨动着草坪和细碎的石子,发现有微小的石子似乎被非自然的力量拨开,眉心一蹙,开口说道:“上游这儿一定是被人踏足过的。”
不过也许是村民也说不定呢,任何事在没有找到确实证据之前,都不能盖棺定论。
特案组与刑侦支队的警员兵分四路,在周围寻找痕迹。
余寂时又发现,在源头附近的湿润沼泽地,在河流冲刷下,依旧能够清晰看见一块坑洼。
这里土壤质地黏腻湿润,富含水分有机质,在水流冲刷下便能轻松复于平坦,而坑洼地恰巧水流改道,因而留下了拖拽的痕迹。
在拍照记录下痕迹后,继续往上走了一段路,他看见土地上有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痕迹,仔细眯眼,发现是半截脚印。
回眸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无论是特案组还是刑侦支队,都没有人踏及过这片土地,这个脚印的鞋底纹路也与他并不相符,想必是属于曾经来过这里的人。
这时,程迩也走了过来,见余寂时俯身弯腰盯着地上的鞋印看,也缓缓蹲下身,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半截脚印,拍照记录下来。
另一边,温箴言走到一块空地,地面周围碎石遍布,唯独这一块碎石没有贴贴实实的镶嵌在土壤里,反而只是零散地洒落在地面。
伏葭注意到这里,一双柳叶眉微蹙,纤细手指轻抬,指了指这块地面,询问道:“温老师,这底下是不是埋着东西?”
“嗯。”温箴言扶了扶眼镜,镜片下一双眼眸如星子明亮,透着一股清醒冷淡,紧接着,抬眸看向程迩,稍稍抬了声音,唤道,“程队,有没有带工具?”
“要什么?”程迩闻言站直身子,顺口问道,随即缓缓朝着这块儿走来,直到靠近后垂眸瞥见怪异的碎石子,就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从宽肩挎着的包里拿出铁铲,递给温箴言。
温箴言接过后,扶着腰蹲下身,仔仔细细戴上手套,用手拨了拨地面上的石子,露出这片干净得突兀的土地,土壤微微有些湿润,颜色比周围都要重。
铁铲的刃部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冷光,窸窣的“嚓嚓”声响起,温箴言手臂肌肉紧绷,微微浮着薄汗的掌紧紧攥着铁铲。
铁铲抬起带起一片片湿润的土块,泥土被搬到周围。
一点点深入,泥土颜色渐渐从黄褐色转变为深褐色,里面混杂着一些细小的石块,与表层的土质极为相似。
钟怀林深吸一口气,眼尾跌起皱纹,神色一时有些忧虑,最后将淤积在胸腔的气长长吁出去:“这里土壤质地和表层土壤一致,显然是被埋进去的,应该就是了。”
渐渐的,已经有隐约一股恶臭味从泥土中钻出来,何方才那具尸体的尸臭味极度相似,并且泥土中的颜色愈发深了。
这些迹象令余寂时心脏猛然一沉,眸光微微发黯,忍不住蹲下身来,仔细看着那处土地。
忽然,铁铲似乎触碰到硬物,温箴言微微一顿,平稳的心跳瞬间加速,血液逆流,动作变得小心翼翼。
意料之中的,尸体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空气中弥散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混合着湿润土壤的霉味,令人感到一阵窒息。
刑侦支队的警员沿着周围土壤继续挖掘,深了一些,将尸体小心翼翼地从尸坑中抬出来。
这具尸体和上面那具尸体体型相似,由于水温一般比陆地温度低,且含氧量较少,细菌繁殖较慢,因此土壤中挖掘出来的这具尸体比刚刚那具腐烂程度更深。
腐败气体大量积聚,血液进一步沉淀后,穿透表皮,从细胞缝隙中流出,尸体同样呈现出巨人观状态。
奇怪的是,这具尸体不同于上一具的完整,缺失了头颅和双臂。
刑侦支队仔细在周围地面搜索了一翻,几乎沿着四周把这片空地都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丢失的那双手臂。
时间接近十点钟,阳光逐渐变得热烈,穿透薄薄晨雾,将山野间的树木枝叶照耀的翠绿,不知是温暖空气烘烤的,还是太过焦急,警员们的额头上都浮现出了汗水。
刑侦支队的一名大队长已经微微喘着粗气,叉着腰,抬起手臂,一甩额头上的汗水,跑过来向程迩报告:“程队,又往下找了找,实在没有找到,需不需要加派些人手,把这边都……?”
“行。”程迩沉思片刻,点头应下。
虽然在他眼里,能够找到那双手臂的可能性极小,但为了避免遗失遗漏这种小细节,该有的地毯式搜查还是要进行的。
尸体已经下一步被运送回去,刑侦支队依旧留在这里进行进一步侦查,而特案组则是收队回到局里。
车内的空调微微有点儿冷,余寂时双手紧紧攥着,一时间神色凝重。
一连挖出两具尸体,两具尸体都缺失头颅,大概率能和局里那五具颅骨中的两具相匹配,而尸体居然同样还缺失两条手臂。
而且大概率并不是一具尸体丢失两条手臂,而是两具尸体各丢失一条手臂。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凶手取走两条手臂,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抵达局里正是正午。
在荒郊野外感受到的尸臭味仿佛一直积郁在胸腔,余寂时依旧还有一股反胃感,午饭都没怎么吃。
程迩和钟怀林显然比他好很多,饭量依旧是正常的,甚至一边吃饭还能一边随口聊着刚刚的尸体。
程迩吃饭盒饭,瞥见余寂时没有吃两口的饭,微微叹了口气,心下了然。
在顺明分局实习时,余寂时大概完全没有接触到这种案件,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种腐烂程度的尸体,虽然看上去并不害怕,却意料之中的有点儿蔫。
有些心理素质不高的新警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甚至当场呕吐,将近一周来的吃不好饭,余寂时这种状态已经算很好了。
程迩吃完饭便拎着垃圾袋走出了办公室,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才回来。
余寂时趁着闲,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脸,悄悄补觉,听到开门的声音,稍微抬了抬眼眸。
一双手缓缓出现在眼前,手指修长而匀称,骨节分明不失柔和,宽大的掌心中,一颗水果糖安静地躺在上面。
余寂时微微一愣,抬眸看向他,撞上一双潋滟着笑意的凤眸,恍若冰雪消融,他唇角也挑着很淡的弧度,面容棱角都柔和几分。
“还觉得胃里不舒服吗?吃块糖缓缓。”
程迩嗓音清醇,春风般温润柔和,随着声音泠泠落地,他微微俯下身,一条手臂轻轻搭在他椅背上,渐渐弯身靠近他。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无处可逃。
余寂时被他眼神中的滚烫灼烧了一瞬,迅速移开目光,垂下眼帘,声音很轻:“程队,我不用了。”
程迩喉底溢出一抹轻笑,薄唇轻抿了一下,紧接着拉起他纤细手腕,将糖扣在他手心里,按着他手指使他攥住。
顿了顿,他薄唇擦过他耳畔,懒洋洋的嗓音缓缓流出:“专门跑去超市给你买的,吃了吧。”
余寂时呼吸一窒,耳根缓缓漫上一抹淡红,紧接着垂下眼皮,轻轻“嗯”了声。
水果糖是草莓味的,含在口中甜味蔓延开来,缓缓压覆住胃里翻涌上来的苦涩,令他确实好上不少。
抬眸瞧瞧瞥了眼程迩,男人站直立在敞亮的自然光下,肩宽腰窄,似乎是感觉到一道目光,微微回眸,恰巧撞上他偷窥的眼神。
唇角弯了弯,眉梢轻挑,眼眸中的笑意愈发意味深长,令余寂时脸颊发烧,立即低下头不再看去。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分钟,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成齐直接打开门,额头覆着汗水,神色有些急切。
“程队!我们调查了钱雪惠的账户,已经基本锁定了向她汇入大额服务费的几个常客,这是扫黄大队调出来的资料,嫖/客的一些基本情况。”成齐将手中一沓资料放到桌面上。
他一边说着,神色渐渐冷峻起来,紧接着翻开纸页,抬起手指,指向一个圈起来的账户,语气异常严肃:“我们还发现,钱雪惠曾经向汪翠珍的账户转入一万块钱。他们不仅认识,而且有过金钱交易!”
第71章
钟怀林此时脑海中冒出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眯起眼眸,眼底堆积着淡淡的阴霾,重复确认道:“钱雪惠向汪翠珍汇款一万?”
显然,成齐也和他有一样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嗓音微微发颤:“是,在三月二号,冯云慧出事之后。”
如果是在出事前,大抵是另一种走向,可如今汇款日期在出事之后,就不难让人觉得,这笔钱属于死亡赔款。
余寂时眸光黯淡,修长的手指蜷缩着,指甲掐进掌心,他脸色发白,嗓音很轻,轻到几近无声:“在钱雪惠眼里,女儿的命就值一万块钱吗?”
“她来警局闹事,估计就是对这个赔偿不满。”程迩凤眸眼尾一挑,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地弧度,唇角流露出一抹讽笑,指尖轻敲桌面,紧接着看向余寂时。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去会会钱雪惠。”
一路从办公室走到审讯室,余寂时的心情都相当沉重,像是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着,每一次呼吸都格外艰难。
审讯室里光线不算明亮,却能清晰看见空气中的浮尘,颗粒分明,像一层朦胧的光雾,缓慢地流淌着,细细笼罩在钱雪惠美艳的脸上。
此时钱雪惠浓妆尽褪,残存的是半永久的淡妆,却也显得五官清晰浓艳,眼尾细微的皱纹浅浅蔓延开来,尽显出她状态的疲惫。
程迩捏着一瓶矿泉水,瓶壁塑料凹下去一小截,发出清脆的嘶嘶声,他喉结滚动,咽下一口水,耷拉着眼尾,语气松弛且随意地询问:“没睡好?”
钱雪惠淡淡睨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被一堆警察分组轮班讯问了一晚上能睡好吗?”
“依照你的要求,我们调查了你的账户,目前你的一些老顾客我们已经基本上确定了。”余寂时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女人脸上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一双浑浊的眼睛平静无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甚至眼尾还隐隐约约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好似对此并不在意。
程迩对此并不意外,眉梢微微向上挑,压下眼尾的冷意,懒洋洋地接过话:“当然,我们对于你的账户,无论是输入还是支出的大金额的账款,都仔仔细细调查过了,发现你的账户曾经向冯云慧的母亲汪翠珍的账户汇过一万元。”
在看到钱雪惠平静的面容有着一瞬间的裂痕、眼尾轻微抽搐一下后,程迩勾了勾唇角,眼尾挑起含笑的弧度,轻轻歪了歪头,反问:“不是说不认识冯云慧吗?”
钱雪惠唇角抽搐两下,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意,眉梢眼尾闪过一抹精明,紧接着状似震惊地瞪大眼睛,嘴唇微张,持续两秒后,才回神道:“你是说汪翠珍?我认识她,也知道她家丫头。你说冯云慧呀!我还没反应过来,平时都管这丫头叫阿慧。”
余寂时漠然凝视她那张脸。
大抵是动过不少,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极其勉强,极其僵硬,表演痕迹很重,重到都不需要仔细辨别。
黑色圆珠笔的笔杆在灯光下化为一道光影,迅速戳下去触碰到木质桌面上,伴随着的是坚硬的拳头,一同砸上去。一声闷响响彻在空气中,桌面都被砸得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