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周勤今年三十一岁未婚,是本地一流大学毕业,现在在一家奢侈品公司做销售部总监,年薪三十万,可谓是三十而立、事业有成,是整个家庭收入的重要支柱。
大抵是平时工作忙碌,周勤在公司附近市中心高层公寓区住,而母亲与弟弟周勘同住。
周勘今年二十一岁,兄弟俩相差整整十岁,道路也天差地别。弟弟重心不在学业上,在本地念完职高,就在红安镇里的零部件工厂做流水线工作,工资不高,却有足够的时间陪伴母亲。
哥哥工作狂,私生活很干净,几乎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弟弟稍微有点儿业余爱好,平时好打游戏,闲暇时会泡泡网吧,和竞友四处闲逛。
两个人的社会关系网都相当简单,一家人都安分守己,过着平淡富足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仇家。
将信息资料打印出来,打印机忙碌起来,从卡槽中抽一张张干净的白纸,发出节奏的嗡嗡声。
余寂时长舒口气,直起肩颈活动放松片刻,抬眸瞥见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缓缓指向七点钟。
正是换班的时间,伍新从食堂打了盒饭,给特案组的同志们分下去,顺道分享着专案组那边的进展:“我们这边已经确定了任晨团伙的窝点,就在邻县,目前已经联系了分局的刑侦大队,沟通一下,等逮捕令下来就直接一锅端了!”
办公室中氤氲着热腾腾的香气,热乎乎的饭吃下,胃都是暖暖的。
程迩也停下手里的工作,把键盘往前一推,揭开盒饭的塑料盖,从钟怀林那儿接过筷子,准备吃晚饭。
办公室内的灯光不甚明亮,盯着电脑许久,眼周都疲惫紧绷,视线黑了一团,余寂时太阳穴胀胀的,隐约发痛,导致胃口缺缺,心里也不太好受。
案件侦查到现在一直在忙碌,好似过了漫长的很多天,然而特案组接手,其实还不到两天。从连夜抓捕林河洲,到孔顺自首,明确侦查方向后,线索用尽,所获得的新线索却不能再将侦查向前推进一步了。
现在局势看似明朗,可一切疑点,就像是在视线中糊上一团黑雾,擦不掉、抹不净,看不到任何进展。
见余寂时草草吃了几口就将盒饭扣上,程迩从保温袋里拿出一盒南瓜粥,摸了摸滚烫的侧壁,又用塑料勺舀了点试了下温度。
虽然塑料盒很烫,但南瓜粥温度很合适,他又拿了新勺子,放到余寂时桌面,懒倦地一笑:“胃口不好喝点儿粥,换班了就好好休息,空着急没用。”
说着,他侧身从一侧空位置拉了把椅子放在面前,做了个简易版躺椅,打着呵欠将双臂垫在脑后,“睡了睡了,撑不住了。”
余寂时浅抿了下唇,眸光微动,南瓜粥的温度在掌心蔓延开来,一点点在心中融化。
他一直很固执,还容易焦虑,而程迩似乎总能即使注意到他情绪的波动,并及时劝解,听到他的声音,他潜意识就觉得很心安。
喝了小半碗粥,睡意竟轻而易举占据了大脑,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睡着了。
只是余寂时睡眠很浅,浅到从门缝悄悄溜进来的穿堂风吹过脸颊,就被薄薄的凉意叫醒。
他从桌面直起肩颈,扫视了一下屋内,钟怀林和从技术科回来随队轮班换休的温箴言都安静地忙碌,程迩仰躺着、柏绎双腿搭着电脑桌,还在睡。
许琅的位置上空着。
莫名的,细微的凉风吹得余寂时清醒。
轻手轻脚推开门,走廊略有些冷。天窗撒落几缕清辉,几间办公室亮着的灯光,就将四周模糊地照亮。
余寂时侧身朝一侧望去,遥遥看见一个背影,立在走廊尽头,似在仰头望着窗外,身周边缘镶嵌着凉薄的月光。
余寂时一怔,抬步朝他走去。
许琅习惯性警惕,很快便察觉到轻微的脚步声,侧身回头,见余寂时走过来,又转回身,抱臂没动。
余寂时在他身边站定,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窗,黑夜无云,一轮下弦月正静静悬挂在空中,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许琅眼底,有暗沉的光色流转,斜眼瞥见余寂时凝视着自己的,平淡温和的目光,动了动唇,难得主动开口:“到换班时间了?”
“还没。”余寂时嗓音很淡,收回目光回答,“刚九点出头。”
许琅微微蹙眉,似乎没想到自己在这里站了这样久,双臂垂下,拉了下臂弯的外套,转身准备回屋。
他很高,一米九还多,宽阔的肩颈,爆满的肌肉轮廓,在黑暗中都格外分明。
这是许琅一贯的作风,严肃冷酷的凶相总会吓退很多妄图靠近的人,但余寂时擅长察言观色,敏锐地察觉到他此时异常的情绪。
这种异常并不是短暂的、突发的。
从整个案件开始,许琅的情绪就很低落,明显有些刻意避着人,也照常工作,却习惯性隐身,不参与任何讨论,只机械地做着程迩分派下来的工作。
可莫名的,余寂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许琅藏在心里的事,一定和案件有关。
他目光一沉,虽说下意识对陌生的同事有点怵,却还是深吸口气,下定决心叫住他:“等等!”
安静的走廊,他清冷的嗓音突兀响起。
许琅脚步顿住,却没有转身,双臂抱起,安静地在等待余寂时的下文。
第45章
“许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余寂时直白又坦然,反倒让许琅一时间怔住。
他转过身,漠然看向不远处站立的人,冷锐的双眸微微眯起,在黑暗的光线中,脸庞轮廓有些模糊,紧绷着下颌线,薄唇抿直。
余寂时向前走两步,缓缓朝他靠近,漆黑如墨的眼瞳中恍若有细碎的光亮,在静谧而深邃的长夜里缓慢地流淌。
挺拔如松的男人站着不动,身形在月色下拓出淡淡的阴影。
余寂时在他面前站定,掀开眼皮,直直盯着他犀利的双眸,轻抬双臂交叠于胸前,语气一如既往平静:“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隐私,当然也没有逼问你的意思。”
余寂时含蓄寡言,平时总跟在程迩身边,在许琅印象里,一直是一个安静的小青年,做事稍显青涩,却并不爱出头。
他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率。
许琅一言不发,眸光晦暗,垂着眼皮凝视他。
两人僵持片刻后,许琅眉间终于稍稍松缓几分,嗓音低沉,不带一丝情绪地开口:“我没有想法。我自身原因,并不能客观看待这件事情。”
听到他完整的解释,便知晓他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余寂时唇角缓缓流露出笑意,犹如一缕清辉,乍见薄凉微寒,落到身上却温暖让人柔和。
轻敛眉眼,他开口说:“我始终认为世界上没有绝对客观。一些经历使得我也无法客观看待某些事情,那就将它转换为优势,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臆断。”
说着,他眉眼处隐约透出几分惝恍,轻抬起眸,看向走廊尽头的高窗,黄沙弥漫积覆于玻璃上,远看窗外景物都是模糊而虚幻的。
“我很小就目睹过杀人现场,但我并不觉得这是我的心理阴影。我极其憎恶麻木不仁的刽子手,但如果图求安稳,选择做一个普通人,忘却、逃避过往……我大概永远也不能释怀。”
余寂时声音很轻,平稳到没有一丝波澜,好似在说一件平常小事。而眉眼处淡薄的哀伤褪去,只剩下坚定。
迎着他清醒的目光,许琅心脏骤然一缩,喉咙发痛,酸涩感漫上眼眶,一向黑沉淡漠的眼底揭露出汹涌的情绪,薄唇微微动了动,却不知如何安慰。
他并不擅表达,对几乎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的警惕和疏离。虽说并不理解余寂时为何对他能够如此坦荡,但同样不堪的经历,却微妙地将他们的距离拉进。
“我有一个亲弟弟,七岁时便被人贩子拐走,生死不明。对于一些关于人口贩卖的案件,我常常难以自控情绪。”
低沉寡淡的嗓音,带着几分哀愁,在空荡荡的走廊中突兀响起,令余寂时微微一愣,紧接着便抬头看向他。
许琅瞳眸上仿佛笼罩着薄薄一层雾气,一毫无表情的面容上,也流露出几分彷徨悲恸。
“其实由于年龄差,我与弟弟并不亲近,可他失踪后,我怅然若失,而我妈四处找寻他,日日夜夜,身体精神都垮了。当时我便决心一定要找到弟弟,活要见人,死也要将他带回家安葬,圆我妈这半辈子的执念。”
“我先前在南山市特警部队,接触一些扫黑反恐的重要行动,后来得知特殊案件调查组重组,会在全国各地奔波,这对我而言是个机会。所以我主动申请调职。”
“可惜五年时间了,特案组几乎走遍全国每一个角落……”
说着,许琅吐出一口重重的浊气,神色恍惚,哪怕再不想承认,却也露出了深切的遗憾与失望。
经年久远,许琅先前以为自己已经释然,可每次听到“失踪”、“拐卖”的字眼,他都会异常烦躁,这才明白,这种失望与遗憾早已融进血肉、深入骨髓,总会被轻易唤醒。
沉重的情绪聚集成一块巨石,压覆在身上,窒息感令余寂时双手冰凉。他凝着一口气,抬手轻轻扶住他肩膀,向许琅投去安慰的目光。
许琅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眸,唇角也不禁浮上一抹极淡的弧度,抬手轻拍他小臂,说道:“其实你说得对。”
忘不却,逃不掉,如果一直缩在阴霾之中、阴影之下,那他永远也不能释怀。
将眼底的疲惫和失落掩去,许琅神色恢复平静,垂眸瞥见余寂时神色的动容,坦然后莫名感到扭捏,于是他清了下嗓子,直接将回归主题,“昨天下午从前台路过看到那一幕,母亲情绪不稳定,弟弟失踪,那个人的状态和反应,都令我感到很奇怪。”
得到许琅的肯定,余寂时心中这种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大抵是一种微妙的直觉,无法说清缘由,却又始终消不去。
低头有些累,许琅便绷直肩,护着侧颈活动了下,随口解释,“不清楚他与母亲、弟弟关系亲疏,但他当时的表情动作都显得极其有序,好似对弟弟失踪、母亲情绪崩溃的事不甚担忧。这种怪异的感觉,在得知他失踪后更甚。”
所以很奇怪。
余寂时目光清明,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最终串联成线,神色愈发确定:“是,而且在弟弟失踪后,哪怕再工作狂,也不该顾不上情绪不稳定的母亲,除非他与母亲本就感情不深。可他偏偏选择出现在警局,接走母亲,当时虽然说了安慰的话语,可神态显得过于冷漠。”
一个人哪怕再冷静再淡漠,面对至亲,怎会是如此平静井然的模样?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直觉在彼此的陈述下显得愈发真切。
穿堂风再度徘徊在长廊,裹挟着料峭的凉意,划过额头碎发,指尖凉意蔓延,令余寂时微微回过神来。
他望了望不远处敞开的,透着光亮的缝隙,抬眸看向许琅,轻声问道:“回屋里吗?”
许琅点头。
两人前后脚回到办公室,动作放得很轻。
余寂时一眼就看到,半撑着脸懒洋洋坐在座椅上,慢吞吞操控鼠标的程迩。
程迩薄薄的眼皮垂着,狭长的眼尾向上勾挑,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片刻,唇角弧度似笑非笑,看不出半分情绪。
共事五年,许琅一眼看出,程迩此刻心情并不算愉悦,和他双眸相撞的一瞬间,对方便莫名挑了挑眉梢。
电脑已经自动锁屏,余寂时轻晃鼠标,等待唤醒屏幕的过程中,便感受到一阵清冽幽淡的气息袭来,略一偏头,发现男人的侧脸正距鼻尖咫尺之遥。
程迩目光轻转,唇角笑意带着几分慵懒的调性,语气莫名有些古怪:“聊完了?半个小时能聊的不少吧。”
说着,还有意无意瞥了许琅一眼。
许琅:“……”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余寂时略显慌乱地移开目光,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错了意,一抹红晕却已经悄然爬上耳尖,他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聊不了什么的……程队你刚刚被我吵醒了吗?”
程迩轻笑一声,双臂交叠置于颈后,轻轻向后靠,低声说:“不是吵醒,是我一直没睡着,你们一前一后出去的时间点,以及单独聊了半个小时,我都清楚的。”
说罢,还朝着余寂时歪了歪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余寂时轻咳一声,低垂目光漫无目的地扫了眼纠结在一起的手指,无意间轻抬视线,看到程迩电脑屏幕上的内容,不禁微微一愣。
屏幕上正是周勤最近活动的时间线。
余寂时讶然看向程迩,开口问道:“程队,你早就怀疑他?”
程迩点头,目光也顺着他的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指尖随意轻敲下空格键,淡淡说道:“是,我甚至能猜到你们会聊什么话题,但确实没猜到你们能聊半个小时。”
余寂时:“……”
倒也不必一直强调半个小时。
余寂时从桌子上拿起矿泉水,刚准备拧开瓶盖,就被身旁人修长骨感的手轻拍手腕遏止,紧接着,一个保温杯被他放到面前。
程迩轻抬下颚,说道:“刚刚还不舒服,喝温水。”
余寂时目光一顿,心仿佛一点点充盈起暖意,刚要朝他道谢,就听见他平静淡然地解释起方才的话:“我之前也觉得周勤不对劲,如今他在这个节点消失,很奇怪。”
顿了顿,他看了眼斜后方的移动白板,接着道,“前面的每一位受害人,失踪的节点都是在正常活动时间,唯独周勤——他平时公司到家两点一线,而我调取监控录像中,他早晨上班并没有走常规通勤路线,甚至在岔路口背离公司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