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奚有兰和丈夫结婚后,夫妻俩便共同居住在这里,两人穷苦拮据,但十分恩爱,一年后便生下张翀。张翀在附近念完公立小学、初中,便独自前往萍水区念重高,后续便放弃学业跟着戴家良混,回到了南山市中心城区,依旧和母亲住在一起。
后来他平步青云,一路扶摇直上,终是有能力在南山市中心城区最繁华的地段购置一栋别墅,他当即便将母亲从老破小的春禧一区中搬离,到新房子享福。
凶手对春禧一区了如指掌,哪条路能避开监控,哪个拐角是盲区,甚至连海振南手中掌握监控室钥匙这种细节都一清二楚,极大概率就是小区的住户或曾住户。
如果张翀便是这个凶手,一切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可是……
他不禁抬眸看向两名禁毒的同僚。
两人此时面面相觑,纷纷露出一丝诧异之色,见大家视线投来,年长些的那人大掌摸着侧颊,沉默几秒才沉声道:“张翀做事的确粗/暴,但如果有人直接下达任务,大概也能很利索?道儿上混这么多年的人,没杀过人也定是见过杀人场面了,也许在这种特定情况下会有些反差……”
他尾音飘忽,欲言又止,并未全盘否定先前的论断,但为避免形成思维定式,刻意补充了另一种可能性。
然而此时他紧蹙的眉头、游移的目光以及话语间微妙的停顿,无不昭示着他心中某种强烈的偏向。
程迩忽然轻笑一声,随手拽了一把椅子,慵懒地靠进椅背里,眼尾上挑,拖着声调,语气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没关系,不管张翀和凶手是否是同一人,他和镜子之间存在某种特定关系的概率都极大,我们先找到人再说。”
一句话既算作安抚,又强调出重点,大家闻言纷纷松了口气。
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由远及近,愈发清晰,余寂时循声望去,下一秒,郝阳便带着柏绎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第204章
柏绎在技术组连续奋战了整整三天两夜,此刻眼底泛着浓重的青黑,唇瓣干裂起皮,然而他推开会议室门的瞬间,脸上疲惫一扫而空,露出一丝雀跃的神采,眸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搞定了搞定了!”他声音清脆洪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长桌前,将电脑端端正正摆放在桌面,紧接着接过郝阳递来的证物袋,眉飞色舞道,“数据恢复全部完成!快来看成果!”
他一头卷毛乱糟糟地蓬着,细密汗珠顺着光洁的额头滚落,却都顾不上擦拭,弯着腰就开始操作。
钟怀林见状立即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同时将身旁的空椅子轻轻拽出,拎到他身后,眉头微蹙,语气温和,目光透着浓浓的关切:“慢点儿,不差这半分钟,先擦擦汗。”
“不碍事儿。”柏绎咧嘴一笑,两颊酒窝浅浅,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左手随意抓过纸巾在鬓角脸颊胡乱抹了几下,右手已经灵活地掀开笔记本电脑。
指尖在键盘上翻飞,随着他的干脆利落的操作,长桌最前方的投影幕布骤然亮起。
柏绎小心翼翼地从证物袋中取出那部手机,原本被碾压得稀巴烂的外壳此时已被重新组装,新屏幕在灯光下光滑如镜。
他动作轻缓,一边将数据线接入接口,一边小声念叨:“这手机能修复简直是奇迹,不过里面的信息真真是重量级,不枉我们死命干这么久!值了值了!”
余寂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柏绎。那手机屏幕刚一亮起,柏绎便按下开机键。
由于手机触屏功能损坏未能恢复,他转而操作连接在一旁的模拟触控板,手指在模拟屏上轻轻一滑,手机页面才终于动了起来。
手机屏幕在幕布上亮起的刹那,整个会议室骤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向投影。
恢复数据后的手机壁纸是冷色调纯色底图,散发微弱的光,白得刺眼。而桌面上零零散散有几个系统自带软件的图标,唯独正中央那个陌生的APP图标最是突兀,也最是醒目。
图标漆黑底色上,一个鎏金的Z字图案舒展开来,上下两横弯曲弧度流畅,折角圆润,如同一只振翅的雁,起笔尖端直指左上空,仿佛要刺破什么屏障。
柏绎的指尖悬在模拟屏上方,稍微犹豫了片刻,终于重重落下,点进那个Z字软件。
信息界面在投影幕布上展开,十五个联系人整齐排列,联系人纯黑界面十分干净,每个备注都有着固定的规律,基本上都采取负责区域+代号的形式。
最顶端的联系人显示备注为【萍水区王鹏】,王鹏显然是张翀的化名,下方依次列着南山另外十一分区的运输链头目,以及三个特殊代号。
【阿五】【Wells】【镜子】。
郝阳站在一侧,视线上下游移,最终也落在那三个没有任何区域标记的代号上,适时解释道:“这个阿五是西南片区运输链市级架构之间的联络专员,那个Wells是跨链联络专员,至于镜子……想来也不用介绍了。”
朱宽的上线,整个西南区域毒/品运输及贩卖的总负责人,一个摸不到看不清,却又无处不在的人。
整个南山市毒/品运输链的中高层头目一齐被如此赤/裸地展现在面前,余寂时漆黑双眸紧紧盯着屏幕,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座椅扶手,喉咙一紧,薄唇微微张开,泄出一丝颤抖的气音。
他眼尾余光扫过同事们,大家此时都神色僵硬,似乎因为太过震撼,一个个都如同雕塑般被定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这两人和朱宽的聊天记录是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关键。”柏绎此时也眉心微蹙,神色严峻,忽然攥紧手中激光笔,抬起手腕,猩红的激光束直直射向【镜子】与【萍水区王鹏】的备注名上,划出了一圈又一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汇报声渐低,柏绎手上稍顿,“至于其余通讯记录,技术部已全部备份归档,并移交禁毒支队的邹副支。”
说到这里,他眼尾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疲惫,眼帘垂落,深深叹一口气,意料之中却又无可奈何,嗓音顿时失了几分亮色,“可惜该应用设置了数据自动清除机制,每月月末零点执行全量清除,现存记录仅保留4月1日至今的数据,我们找不到恢复方式了。”
“一个月的通讯记录总能榨出些有效信息,这已经足够了。”程迩眸光晦暗,并未显露出半分惋惜,言罢便轻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柏绎会意,指尖轻轻一划再重重一点,清脆声响中,朱宽和镜子的对话窗口便被点开。
一瞬间,室内一片凝滞,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余寂时牙齿咬合,左手摸向颈侧,指尖触到颈动脉时,清晰地感受到此时此刻,脉搏疯狂的跳动。
朱宽与【镜子】的对话寥两页,字字句句都格外精简,毫无冗余,镜子的每一条信息都只是在下达冰冷的指令,主要包括具体货物数量、交接时间、地点,吝啬得不多给一个字。
余寂时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触及最后的对话时,喉结一滚,瞳孔骤然一缩。
【4月10日——
镜子:明晚7点,南山市双北区岭阳路3号工厂群,红顶厂房内等候。8点前有人进来就杀死,完成后拍照发来。
朱宽:收到。】
【4月11日——
朱宽:[照片][照片]。】
消息末尾缀着一个冷冰冰的“已读”,却再无回应,镜子并未说满意,但应当是默认做得不错。
照片被柏绎点开,放大,充分展开在幕布上,撞入眼眸,令余寂时心尖一颤。
照片里,是夜,厂房内视线漆黑,唯有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在尸体上。
血迹在强光下显露出鲜艳的红,表面泛着一丝亮色,刘长瑛和卢庆的尸身被照明,两人一个俯卧在门口,另一个被拖拽至废弃机器旁,四肢弯折,血迹蜿蜒,似有鲜血正从脖颈处汩汩涌出、流淌,还保持着滚烫。
某个被默认的“真相”轰然崩塌,钟怀林双眸圆瞪,猛地吸了一口气,嗓音微颤:“所以……是镜子指使朱宽杀了刘长瑛和卢庆?可朱宽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
“别急呀别急,不是朱宽!”柏绎骤然开口打断,指尖再次一划,迅速切至朱宽与【萍水区王鹏】的对话框,嗓音也被刻意压低,难得沉稳,“朱宽自己是没去的。”
朱宽与张翀的对话显然丰富许多。早在4月2日,朱宽便便已提前叮嘱张翀,有一批重要货物即将向下移交,警告他近期低调行事,以免节外生枝。
柏绎手指上挑又下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对话记录缓慢地变更着,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大家眼前。
【4月10日——
朱宽:明晚7点,南山市双北区岭阳路3号工厂群,红顶厂房等候。8点前有人进来就杀死,完成后拍照发来。
张翀:啊?真要杀人吗?要杀谁啊?
朱宽:肃清叛徒,老大亲自下的令。我有事不便出面,他让我找个可靠的人去办。你去做我放心,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张翀:好吧,明白了,需要带什么工具吗?
朱宽:随便,人弄死拍了照发来就行。
张翀:好的。】
【4月11日——
张翀:[照片][照片]。
朱宽:收到,做得很好。】
朱宽发给张翀的那段话,简直将敷衍做到了极致,字句都分毫未改,竟是从镜子处原封不动复制粘贴来的指令,而张翀回复的案发现场照片,亦被朱宽直接转手便发给了镜子。
消息如惊雷在眼前炸开,整个会议室静默如死,空气恍若凝固。
几双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目光在镜子、朱宽和张翀三人代号之间来回游移,震惊的情绪久久难消。
钟怀林和许琅两相对视,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沫,温箴言眉心紧蹙,余光瞥了眼屏幕上的内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欲言又止。
所有人都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颠覆性的发现。余寂时喉间发紧,心脏跳动愈发剧烈,在一片寂静中愈发震耳。
须臾,他勉强稳住呼吸,轻垂眼皮,暗自捋着这条线。
4月10日,镜子的杀人指令分明只是下达给朱宽,可这滑头却玩了一手完美的乾坤大挪移,原样转发给张翀,连标点都懒得增减。
4月11日,张翀潜入指定厂房,按朱宽的指示杀害刘长瑛与卢庆。
4月12日,朱宽被入室杀害,凶手有很大概率正是张翀。
几秒后,凝固的空气终于被打破,钟怀林他干裂的唇瓣粘连着,被他舌尖抿开,出口的声音染上一丝沙哑:“朱宽这手玩儿得妙啊,自己片叶不沾身,倒叫张翀当了这个刽子手,借刀杀人,借花献佛,好一个……”
“空手套白狼。”程迩闻言轻笑,慵懒地掀起眼皮,薄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悠悠接过话来,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马克笔,笔杆在指间旋转。
言罢的一瞬间,那根笔被他随手拍在桌面上,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
第205章
时间在此刻恍若停滞。
余寂时轻垂眼皮,长睫在眼底投落一片薄薄的阴翳,他微微低着头,脑海中快速梳理着这些事件的脉络。
钟怀林掌根紧紧贴着颧骨,大拇指指腹重重按压着太阳穴,轻轻揉推两下,青筋都若隐若现。
片刻后,他喉结上下滚动,唇畔溢出一声叹息,随口一问,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这朱宽让张翀替他杀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程迩挑了挑唇,眼睫轻垂,衬得眸色愈发晦暗,嗓音里漫开一丝讽刺:“能有什么主意,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呗。”
余寂时轻轻颔首,十分认同。
先前梁方叙谈论起朱宽这个线人时,作出过评价——这人处事圆滑,八面玲珑,行事缜密,向来最懂审时度势。他成为警方的线人,不过是良禽择木,二者选其一。
可既已选择与警方合作,他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杀人,徒增把柄。镜子此番下达杀人指令,用意是什么,朱宽自然也心知肚明。
若镜子当真意在取人性命,自有专业杀手可供差遣,何须假手于他?此举分明是想一箭双雕。刘长瑛、卢庆必死无疑,而镜子让他做这把刀,达成目的的同时也能考验他的忠诚度。
镜子一旦发现他有问题,他也必死无疑。这种情况下,他向警方求助得到保护,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令镜子确信他已倒戈叛变,两相权衡之下,倒不如借刀杀人,假手张翀,既完成任务,又不沾血腥。
钟怀林心中忧虑更深,眼尾沟壑迭起,指尖轻轻敲了敲眉骨,忽地抬起头,嗓音骤然低沉了几分:“可……为什么偏偏是张翀呢?”
钟怀林话音甫一落下,余寂时眸光微凝,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他轻掀眼皮,视线无声地掠过众人,最终落在程迩身上。
他下颌绷紧,薄唇抿成一道直线,略显冷硬,而眼底光色晦暗,似乎也浮动着一抹同样的犹疑。
这时,禁毒支队的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眼神,其中那位年轻警员便上前一步,沉声开口解释:“虽然张翀有极大概率并非朱宽任命,而且两人大概率相识也不久,但张翀确实是朱宽最信任的下线。”
年长警员闻言轻轻摇头,布满厚茧的大掌落在身旁年轻人肩上,眼眸轻眯,眼角尾纹深邃,声音隐约透着威严:“说信任不太准确。南山市十二区运输链的负责人里,属朱宽最蠢笨。概括来说,他贪财好色、头脑简单,哪里都是弱点,又对上级唯命是从,朱宽与他往来密切,图的不过是个好拿捏,选择他做这把刀,也八成就是看中他好操控这点。”
众人闻言瞬间明了,纷纷颔首,而后又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电脑主机不知疲倦地嗡鸣着,发出沉闷的声响,热气从散热口喷洒而出,灼得手背生疼,余寂时下意识收回手指,指尖轻微地蜷缩一下。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电脑屏幕,微弱的光抚过他面部轮廓,镀上一片冷白,衬得他脸色一片惨白。
屏幕上,照片中,张翀轮廓崎岖,面部扁平,却满面红光,浑浊的眼珠诡异地泛着光泽,似有活物在眼眶里翻滚、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屏幕。
余寂时屏住呼吸,将思绪抽离,案件的时间线再次完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