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程迩早已切断了音响,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手铐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吸/毒/者/凌乱而粗/重的呼吸声。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关带着一组人出现在门口,见所有吸/毒/者已被制服,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他手臂撑着门框,胸膛剧烈起伏,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被大掌胡乱抹去,声音略带喘/息:“程队,我们的人还有一半留在一楼,把那群盯梢儿的捣乱的都控制住了。”
“辛苦。”程迩神色冷峻,将一副手铐递给他,语气慵懒,“搭把手,把人都带回去吧。”
夜色愈发深沉,晚高峰过后,热门商圈附近的道路依旧拥堵,车流如同蜗牛缓慢向前蠕动,原本十五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被拉长至三十分钟。
这场行动在现场缴获了多支大/麻/烟卷,八名吸/毒/人/员被押上警车,带回市局进行尿检。
与此同时,派遣去魏金家中搜查的警员也有了重大发现。他们带回大量新鲜的大/麻/叶片,总重量达十公斤。此外,还有数十支未使用的大/麻/烟/卷,整齐地码放在密封袋中。
凌晨两点,嵘山市公安局灯火通明,长廊偶尔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极轻,却十分急促。
魏金终于从混沌中挣脱,意识逐渐清醒,薄薄的眼皮抽搐跳动两下,目光渐渐聚焦,被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双眸一痛。
与此同时,余寂时坐在程迩身侧,隔着审讯桌望向魏金。
男人身穿一身薄衬衫,手臂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一股寒意灌入衣领,他猛地挺直腰杆,动作剧烈,双臂一伸,才发现手腕被铐住,锁链碰撞,清脆的声响在凝滞的空气中骤然炸开,刺耳而突兀。
魏金神色疲乏,眼底乌青,混浊的眼珠子在干瘪的眼眶里乱转,眼神飘飞,与程迩四目相对的瞬间,那颗眼珠重重滚动了一下。
下一瞬,他眼皮懒懒垂下,低下头,摆出一副带死不活的姿态。
程迩手腕轻抬,金属笔帽重重敲在桌面上。一声沉钝的闷响,顺着桌面蔓延开,在狭窄的审讯室内无限放大。
他神色倦怠,嗓音里透着一丝不耐:“魏金,别装死了。”
魏金毫无反应,依旧用头顶对着两人。油腻的头发结成一缕一缕,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脏浊的亮光,骚臭味飘在空气中。
程迩蹙了蹙眉,大拇指指腹重重摩挲着太阳穴,眸色漆黑,半晌勾了勾唇角,语气散漫,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情绪:“关于你聚众/吸/毒、以贩/养吸的事儿,与我们负责侦查的案件无关。你猜猜,我们要问你什么?”
魏金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眼皮微掀,狐狸眼眯成一条缝,狭长的眼尾翘起,尾纹愈深。
他凝视着程迩,过了许久,才抿开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我可没做过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你们调查什么案件都与我无关。”
长达一分钟的漫长沉默,不知是不知是他思绪迟钝,还是斟酌思考太久。余寂时眸光一暗,敏锐地捕捉到魏金的一些微动作。他手指紧张蜷缩,视线向下飘忽,显然是撒谎了。
程迩彻底没了耐心,眼底的笑意瞬间褪去,语气骤冷,开门见山问道:“郭韵,你认识吗?”
魏金微微一怔,眉头蹙起,狭长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试图窥探出一丝情绪,然而两人都面无表情。
他最终只得深吸一口气,淡淡吐出两个字:“认识。”
见他承认,程迩轻挑眉梢,似笑非笑,语速反而放缓:“郭韵指使张伯毅杀人制笛,后当街枪杀办案民警,你知情吗?”
他一句一句抛出重点,语气从容,却字字犀利,魏金薄唇微颤,心跳骤然加速,脑海中思绪一片混乱。
紧接着,他抿住唇,紧紧盯着程迩,眼都不眨一下,带着一丝警觉与审视,试图判断他掌握了多少信息。
而魏金良久不语,就如同默认,余寂时指尖轻敲键盘,视线再度落在他身上,耳畔传来程迩进一步的质问:“你们背后有共同的人口拐卖和军火走私的犯罪团伙。在这方面,你就没有什么想供述的吗?”
空气霎时凝固,只剩下魏金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第171章
魏金的眼神带着一丝深切的探究与怀疑,眉峰紧蹙,形成深深的川字沟壑。
他舌尖轻轻/舔/下/嘴唇,强行冷静下来,轻扬下颌,语调懒散,带着一丝挑衅:“什么犯罪团伙,你们有证据吗?”
闻言,程迩面不改色,舒展双肩微微向后靠,修长的后颈紧贴椅背,也微仰着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郭韵已经将你供出来了。”
“她的话又不能全信,那笔钱我帮她中转不过是看在父辈的情分上罢了,她这么栽赃我,我可是不服的。”魏金神色顿时松弛下来,肩膀塌着,唇角牵起一抹僵硬的笑意,眼皮掀起,露出微微凸起的的眼球,血丝在眼白蔓延,略显狰狞。
看魏金这状态,余寂时便知道他和张伯毅不同。
张伯毅对郭韵爱得过于狂热,所以心甘情愿被利用,也心甘情愿成为她手中的刃,而魏金与郭韵相互信任的基础并非感情,而是利益。
他们确实因父辈的情分才得以认识,却是因为同属于一个犯罪团伙而捆绑在一起,所以相互帮扶,而一旦对方对个人利益产生威胁,他也能轻轻松松、毫无负担地将罪责推给对方,并将自己摘出来。
余寂时眸光微闪,余光扫向程迩,他眼皮轻垂,纤长浓密的眼睫化作一抹阴翳拓在眼底,遮覆住一切情绪,薄唇抿直,似乎在斟酌如何应对。
这魏金和郭韵一样,都是极其自私冷血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份自私冷血,他们都不会轻易吐露出任何信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极其难缠。
尤其是魏金,他混过黑/社/会,进过监狱,又贩/毒/吸/毒,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郭韵这种量级的威胁在他眼里不过轻如鸿毛。
一片沉默中,余寂时抬眸直视着魏金,他得意洋洋地挑着唇角,似乎已经笃定警方对他无可奈何。
余寂时指尖轻轻划过掌心,无意识掐紧,暗自沉思,脑海中闪现出关于他一切,从个人履历到性格特点,垂眸看向文件夹里资料页。
刹那间,之前的某种猜测重新涌上心头,他指尖轻敲键盘,切出一张电子地图。
须臾,他极轻极缓地吸了一口气,憋在胸腔,下一瞬骤然抬眸,目光落在魏金脸上,语气沉静:“你前年在从嵘山沃江上游位置抛掷了一把枪,这把枪在沃江下游临门区河段被打捞出来,和郭韵在枪击案中使用的枪支除编号数字外都一模一样,算不算证据?”
魏金的脖颈一僵,腮帮子鼓动一下,下颌立刻绷紧,侧颈蜿蜒的青筋脉络隆起,仿佛下一秒血管就要被撑破。
审讯室光线不算明亮,灯光发白,他一双狐狸眼在一片宁静中闪烁着狡黠的光,目光在对坐的两人身上反反复复地徘徊,呼吸愈发沉重。
程迩面不改色,余光扫了眼余寂时面前的电脑屏幕,沃江流域的地图清晰可见,他唇角不可抑制地挑起一抹弧度,很快被压下。
抿了下唇,他眸色渐清明,目光游移,最终定定落在魏金脸上,嗓音懒洋洋的,顺着余寂时的话补充细节:“那把枪被打捞出来后,沃江市刑侦支队逆流而上追根溯源,大量检索了附近监控,终于在沃江上游的一个监控区找到你抛掷枪支的监控录像。”
魏金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那个位置怎么可能有监控!”
他话音落下,猛然意识到什么,嘴唇迟迟闭不上,空气仿佛凝固,审讯室内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嗤笑打破了沉默,程迩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颌,头微微歪向一侧,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看来你也不是很能沉得住气嘛。”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如同一把致命的刺刀,直直扎进魏金的心脏,带出血淋淋的一块肉。
魏金下眼睑重重抽搐一下,双眸瞪圆,几欲脱眶,目光冷戾怨毒,眼底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一片猩红。
魏金自出狱以来,频繁往返于沃江市与嵘山市之间,在沃江市南部靠近嵘山市的区域一直有消费。而从嵘山市进入沃江市,最便捷的路线便是绕行嵘山,途经沃江上游。这一位置与沃江市刑侦支队对枪支抛掷位置的推测完全重合。
魏金与郭韵有所关联,如若真的也同为那一犯罪团伙的成员,就不妨大胆猜测,那把枪就是魏金本人在前往沃江市绕行嵘山山脉顺路抛入沃江。
这一猜测虽大胆,却并非毫无根据。猜错无所谓,他们毫无亏损,而一旦猜对,魏金与这一犯罪团伙的关联便再难抵赖。
余寂时抬眸望着魏金,他的表情从慌乱到醒悟再到狠戾,不过片刻之间,但这无一不印证了这个猜测。
很明显,他赌对了。
“你们的犯罪团伙活动地点主要在嵘山市,这些年,你们以年轻妇女和未成年女孩为主要目标,进行人口拐卖。目前大部分失踪者已被录入失踪数据库,却至今杳无音讯。”程迩语气平缓,眸光冷冽,眸底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
他稍作停顿,话音陡然一转,语气犀利,“至于军火走私,大量枪支弹药的储存地,又在哪儿?”
最后一句话,他逐字吐出,音量虽未提高,尾音却稍微抬起,质问般的语气直刺人心,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感。
余寂时抬眸,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紧紧锁住魏金,他额头的青筋暴起,神色几度变幻,却始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漫长的沉默中,余寂时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夜色深沉,时针已逼近凌晨三点。浓重的困意如潮水般袭来,程迩的眼皮沉重地耷拉着,神色倦怠,抑制不住地打起了呵欠。
他姿态愈发散漫,魏金紧绷的神经都稍稍松弛,紧蹙的眉头也缓和了几分。
然而不等他松口气,下一秒,一道寡淡慵懒的声音从程迩口中吐出,划破了沉寂:“耒县,对吧。”
魏金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看向程迩,见他面上只有一片平静,目光又转向余寂时,对方同样面无表情。
他的呼吸一滞,仿佛有什么堵在喉咙,令他感到一阵窒息。
片刻后,程迩再次开口,语气从容:“具体在什么位置?”
魏金的心脏剧烈跳动,耳膜仿佛被震得嗡嗡作响,他薄唇微张,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半分钟才勉强平复下来,同时思绪愈发清晰。
他意识到警方并未锁定具体位置,终于还是松了口气,缓缓阖上了眼。
忽然,他笑了。
笑声从起初的断断续续一两声,到愈发放肆猖狂,最终化作一阵仰天大笑,阴森而刺耳。
“具体位置?”他笑声渐止,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我是真的不知道呢。”
然而魏金的挑衅如同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余寂时和程迩依旧面无表情,只冷冷注视着他。
尤其是程迩,双臂交叠,眼尾微挑,似笑非笑,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那眼神活活像一根尖锐的长针,扎得魏金眼眸生疼。
知道他不会轻易开口吐露重要信息,两人也不想给他继续放肆的机会了,利落地收拾好桌面,便转身离开审讯室。
夜色浓稠,审讯室外,长廊灯光明亮,恍若白昼,细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长廊中反复回荡,愈发清晰。
一阵穿堂风掠过,寒意钻着衬衫的缝隙侵入肌肤,余寂时浑身汗毛耸立,困倦被驱散,头脑愈发清醒。
他跟随程迩走进监控室,中控台的大屏幕上,另一间审讯室的画面清晰可见。
市局刑侦支队的警员仍在锲而不舍地审讯郭韵。她起初还嚣张地挑衅,东拉西扯混淆是非,如今却已被消磨得精神恍惚,目光呆滞地盯着某处,一言不发。
章队撑着脸坐在椅子上,脸上写满倦意,手边的面汤早已凉透,红油浮在表面,与泡发的面条纠缠在一起,散发出辛辣油腻的气息。
甘正国此时倚靠着中控台站在一旁,阖上眼,呼吸均匀,似乎已经陷入浅度睡眠,而熬了一个又一个夜,他脸上沟沟壑壑愈发清晰,下巴的胡渣也已经浓密成林。
“章队,甘老。”程迩开口轻唤。
甘正国被猛地惊醒,身形一晃,被余寂时眼疾手快扶住,他艰难地撑开眼皮,嗓音沉浑,因着疲倦略带沙哑,愈显苍老:“怎么个事儿了?”
程迩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甘正国与章队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虽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却也难掩失望,纷纷长叹一声,久久无言。
最终,章队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程迩的肩膀,冷肃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没事,郭韵和魏金这边,我们队倒班磨着。你们先去休息吧。”
从监控室走出,余寂时跟着程迩顺着长廊向前,一路向电梯间走去,迎面遇上几名刚从审讯室倒班出来的警员,个个眼神迷离,疲惫不堪。
他们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回到临时办公室,推开门,黑咖啡的苦涩气息扑鼻而来,十分浓重,气氛都被衬得略显沉闷。
盛过速溶咖啡的纸杯被摁瘪丢在垃圾桶,杯底还残留着干涸的深棕色咖啡渍。
大家都还没休息,一个个撑着眼皮,在电脑面前加班,利用耒县地图对各个区域进行大致的排查,键盘声断断续续,此起彼伏。
见两人推门回来,大家才从思绪中抽/离,绷直的脊背缓缓松弛下来,断断续续停下手上的工作。
钟怀林大掌重重揉着酸痛的脖颈,张了张肩膀,脊椎的骨骼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许琅干脆站起身舒展双臂。
温箴言也长叹一口气,抬眸和程迩对上视线,轻微颔首致意后边端起保温杯走出办公室。
钟怀林眉头紧锁,哈欠连天,许久后才细眯着眼,满面愁容地询问:“怎么样了?有没有其他线索可以缩小范围啊,我们这样排查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程迩依旧不言语,只是轻轻摇头。
办公室陷入一片沉寂,片刻后接二连三响起深深的叹息声。
柏绎摘下黑框眼镜,大拇指指腹用力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眼睛的干涩,可一个哈欠逼出生理性泪水,就将他双眸刺得酸痛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