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之罪 第80章

作者:姬末 标签: 强强 正剧 年下 HE 推理悬疑

在他和沈义一起去给夏蓉蓉扫墓那天,他先回了局里加班,离开时恰好就在电梯间碰到了蔡伟齐的通讯员,意外得知当天下午蔡伟齐罕见的在非工作日有一个跟非警队编制人员在局里见面的预约;再结合后来他去林霜柏家里时,林霜柏当时的状态和身上穿的那身衣服,虽说在其他人看来算不上什么铁证,却已经足够让他将这些蛛丝马迹联系起来,推断出第二人格跟蔡伟齐达成合作的大致日期。

“你跟蔡局定好了计划,审潘时博的时候你是故意落下眼镜片让潘时博得以自残,在针对你的那篇报道上线后,你跟蔡局认为时机到了,于是你留下所有东西离开,营造出畏罪潜逃的假象,但因为没有你杀人的直接证据,为了让对你的通缉令能顺利发布,在我去找你时你顺水推舟在最后对我开枪,坐实袭警拒捕的罪名,只是我估计蔡局也没想到你会侵犯我,但无论如何,袭警拒捕足以让我们发出对你的通缉令,之后你便用蔡局给你提供的假身份证件,一方面让安仁以为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另一方面也能隐匿起来让安仁无法掌握你的行动,暗中展开调查并和蔡局直接汇报对接。”沈藏泽解析着林霜柏之前的一系列行动,皮笑肉不笑地拍手鼓掌,“你跟蔡局合作瞒过了我们所有人,把我们整个刑侦支队耍得团团转,以前都是我去卧底执行任务,倒是没想到这次蔡局会让你这个非正式警队编制的特聘顾问,去执行这个与世界为敌名声尽毁的任务。”

林霜柏在沈藏泽说话间,慢条斯理地脱下了身上的病号服,等换好了王小岩买回来的那套干净衣服后,他才说道:“安仁的目标本来就是林顺安,我不过是为了将隐藏至深的安仁揪出来,所以才跟蔡伟齐达成合作,我假装入局让安仁的计划推进得更快,再做出在安仁意料之外的行动,安仁无法判断我的下一步行动,而你们刑侦也不算完全废物,虽然看着像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调查进展缓慢,但至少没让我完全背起这口黑锅。”

安仁杀安善一来是为了陷害林顺安,二来是为了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然而这不是一个最优解,失去安善这个身份,他反而更难将变成了通缉犯的林霜柏逼出来,再加上潘时博也失去踪迹,计划一再生出变数,之前在市局里安装的窃听器也被发现,最终安仁意识到在自己“死亡”的状态下,再现旧案的杀人陷害计划反而难以实现,而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多半已经被林霜柏查明,这才干脆绑架沈义,并在林霜柏找去当年的案发别墅地下室时选择留下对峙,而不是在林霜柏抵达前逃跑。

大步走到沈藏泽面前,林霜柏略带几分挑衅地说道:“你不好奇,我跟蔡伟齐合作,林顺安到底知不知道吗?还是说只要是林顺安,不管他做什么事你都能原谅?”

面对对自己实施过暴行的第二人格,沈藏泽不闪不避,神色平淡连眼都没有多眨一下:“他应该是在闫晋鹏被抓前不久才知道你跟蔡局达成合作协议,虽然你没有跟他共享记忆,但他在办公室安装了摄像头,除了是意识到你的存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也对安仁产生了怀疑。更何况,当时他也已经推测出自己是目标之一,他会配合你和蔡局,完全是合理且正确的判断。”

挑眉打量了一下沈藏泽那副心平气和的样子,林霜柏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那我呢,我这种踩过界的做事方式,你真能因为我是跟蔡伟齐合作,又是林顺安的第二人格就不计较?”

“你救了安思言。”沈藏泽说道,看林霜柏的了然眼神像早已将他看透,既是意料之中也是理所当然,“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别人死活,在炸弹马上就要爆炸的生死时刻,你完全可以丢下安思言自己逃出去,可你却选择带安思言一起逃,还在爆炸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安思言。林霜柏,就算你否认,表现方式也不尽相同,可本质上你跟他一样善良。你所谓的只对死人感兴趣,无非是你要为死者发声,还死者公道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不自觉地皱起眉心,林霜柏被沈藏泽说得浑身不自在,别开脸低“啧”一声,一副被恶心到的不爽神色:“你少在这里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我救安思言是因为林顺安还要在这里混下去,顶多也只能算是我跟蔡伟齐合作中的附加任务,跟你口中的善良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沈藏泽并不打算花时间跟他争论这点,掏出手机扫一眼还未处理的消息,沈藏泽说道:“你的通缉令已经撤销,至于潘时博,既然他也在这间医院里接受治疗,作为目前还没被停职的刑侦大队长,应该不用我跟蔡局请示完你才带我去见他吧。”

第一百八十章

“患者送医时已处于深昏迷状态,治疗期间一度出现多器官功能障碍,经过抢救和这一个月的治疗,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但神经系统恢复仍需时间。两天前开始自主睁眼,脱离呼吸机,只不过认知功能仍在恢复中。”医生手里拿着病历,他最近都在负责重症监护室里的这个通缉犯的治疗,毕竟是公安局局长亲自交待,必须救活,但是又要封锁患者治疗档案秘密治疗,搞得他这一个月来也是压力极大,头发都快掉光了,得亏是这个通缉犯前两天醒了,否则这会连刑侦支队大队长也来了,他要是心脏差点都扛不住。

沈藏泽跟林霜柏一起站在单人隔离病房的玻璃墙前,透过玻璃看到躺在里面的潘时博,苍白且瘦得仿佛只剩一把骨头,身上插着输液管和监测线,一旁仪器显示屏上的心电图波动比一般人都更弱。

“他中的是什么毒?”沈藏泽也是去别墅支援林霜柏前才得知,一直在被通缉中的潘时博,实际上早就已经在逃跑七个小时后,因中毒而被林霜柏秘密送进医院抢救,这一个月来一直都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差点没能救回来。

“患者是Amatoxin鹅膏毒素中毒,一般来说潜伏期是六到十二小时,发作后会直接造成肝脏、肾脏等器官衰竭,是死亡率极高的毒素。一般Amanita verna,嗯,就是那个白鹅膏菌里会含有这种毒素,发作时患者会出现胃绞痛、肌肉无力四肢麻痹和意识困难,呼吸困难等症状。”医生一边解释一边用平板调出鹅膏毒素的说明资料给沈藏泽看,“不过也幸好林教授在患者毒发时采取了正确的抢救措施,不仅用冰袋降低了患者的核心体温,还给患者进行静脉注射补充葡萄糖液,这些措施都有效延缓了毒素扩散,否则患者未必能撑到救护车抵达送医。”

沈藏泽听完医生的话,偏过头看林霜柏,问道:“你怎么知道潘时博中毒了?”

林霜柏双手插在裤兜里,没能成功出院明显让他不是很高兴,脸上隐隐透出烦躁,过了一会后才没好气地说道:“换你是安仁,要杀潘时博嫁祸给我,你会让他死在医院里吗?你自己想想当时的情况,潘时博在讯问室里割脉自残被送医,安仁随后抵达医院根据规定做伤情鉴定,并且提取潘时博的生物资料,包括DNA和指纹。如果安仁前脚走,潘时博后脚就死,谁会被怀疑?当时不在医院的我吗?”

潘时博被送医后,林霜柏并没有一同前往医院。

而安仁为了避免自己遭到怀疑,即使有心杀潘时博,也不会让潘时博立刻就死,要留足够时间给潘时博从医院逃跑。另一方面,潘时博在逃跑后,大概率会去两人约定好的地点等待跟安仁接头,在那个时间点,安仁的身份还未暴露,甚至连许苒的尸体都还没被发现,安仁必然会选择不直接发生冲突避免留下不必要证据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杀掉潘时博,之后再走分尸抛尸的流程嫁祸给林霜柏。

而下毒,显然就是极佳的杀害手法。

在潘时博被送医治疗后,安仁只要对送去给潘时博的饭菜动手脚就可以了。

就现在的结果来看,安仁显然也算准了毒发时间,给潘时博留了充分的逃跑时间,只是安仁没想到,林霜柏会先他一步找到潘时博。

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是独立楼层,进出口都有严格监控,再加上蔡伟齐下令刻意的严密封锁消息,任由刑侦支队发布对潘时博的通缉令,于是安仁便也没想到,林霜柏不仅先一步找到潘时博而且还成功把人救了下来并藏在医院里。

尽管被林霜柏怼了,立马就想明白的沈藏泽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微一颔首后又问:“你是怎么找到潘时博的?”

潘时博跟安仁的碰面地点,按理来说应该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可林霜柏却能准确且及时的赶到,救下潘时博。

“那是林顺安推测出来的。”林霜柏忍着太阳穴传来的疼痛,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太阳穴处神经持续抽痛,背上的烧伤虽然上药处理也换过一次敷料,但他并没有吃任何止痛药,所以一直都在忍耐身上各处传来的痛楚。

深吸两口气,林霜柏强忍下一波疼痛,说道:“潘时博对过去抱有强烈的执念,否则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安仁一起给经济案相关的受害者提供杀人计划,让他们可以去报复那些既得利益者。此外,林顺安调查了潘时博在国外时的住址,发现潘时博有个异于常人的特点,喜欢住那种发生过屋主破产在家中自杀的凶宅。在这个基础上,林顺安对冯娜娜此前常去的地方再次进行排查,当时你们调查冯娜娜时曾经查到过她不时会出入一个私密性极高的别墅区,然而,你们在那里走访调查多户人家却还是一无所获,在那个别墅区里,恰好就有一个当时被你们忽略掉的,发生过命案的别墅,并且那栋别墅的原主人,当年同样是破产后选择在家中自杀。”

因为是凶宅,所以在冯娜娜的直播自杀爆炸案发生时,他们根本没想过要调查那栋发生过命案的别墅,更何况那栋别墅空置十多年,始终无人买下,周围的监控摄像头早已停止运作。

难怪他们当时找不到冯娜娜进入别墅区后的行踪,因为,关键部分从一开始就缺失了。

沈藏泽听完林霜柏的话后有片刻的沉默。

尽管林霜柏的推测是建立在部分事实的核实调查上,然而到底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潘时博一定会去那栋别墅跟安仁碰面,万一潘时博去的是另一个他们所不知道的碰头地点,当时已经中毒的潘时博只怕此刻已经变成尸块了。

“你就这么有把握,潘时博一定会去同一间凶宅吗?现在你们的确是找对了地方及时把人救下,可万一潘时博去的不是那栋别墅而是其他什么地方,到时候又该怎么办?”沈藏泽并不喜欢这种赌博式的行动,潘时博是安仁的共犯,可以说是活生生的证据,他能活着招供认罪对将来检察院起诉安仁非常关键。

“在我看来,潘时博就算死了,一样能成为指证安仁的证据,对于法医来说,死人一样可以说话。”林霜柏说道,作为第二人格,他跟林顺安的另一个区别在于,尽管林顺安在查案时依旧会运用当年在法医系时学到的知识对死者、凶手以及各种环境物证进行分析,但法医知识对林顺安来说只是工具,对于自己的身份林顺安已经完全转变定位为犯罪心理学家,可他不一样,由始至终他对自己的身份定位都是法医。

“但林顺安的确百分百肯定,潘时博会去那栋别墅。”林霜柏不用看沈藏泽的表情都知道对方一定不会认同他的话,于是继续耐着性子进一步解释道:“那栋别墅的原主人,当年是经济案的既得利益者,几年后突然投资失败导致破产,在决定自杀后,他先是将自己在睡梦中的妻儿开枪打死,然后再吞枪自杀。表面上跟潘时博或安仁都没有任何关系,可只要往深了查就会发现,那个原主人几年后是找机会搭上了安家名下的投资项目,本以为能大赚一笔,结果却是赔光了身家。不知道沈队长觉得,这个能搭上安家这条大船的机会,是谁递给原主人的?”

沈藏泽了然的回过头把目光重新放到病房里的潘时博身上,机会是安仁提供,换而言之,那极有可能是安仁跟潘时博的初次联手,再加上最后那个别墅的原主人跟潘时博的父亲一样,在破产后选择拉上妻儿一起死,所以林霜柏才会这么肯定,那个别墅对潘时博来说是另一种复仇成功的战利品,也是一种命运轮回,因此无论是跟冯娜娜的接触约会,还是跟安仁的碰头,潘时博都选择在那栋别墅中。

潘时博的主治医生还在一旁站着,沈藏泽想了想,跟医生确认道:“潘时博现在这种情况,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接受审讯录口供?”

“从目前的恢复情况来看,患者两天前才刚刚苏醒,短时记忆和逻辑判断这些意识认知,一般根据患者的个体差异,需要五到十四天才能恢复。”医生看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又仔细翻阅了一下护理记录,十分严谨地说道:“要进行正式的高压讯问,至少得等患者完全恢复自主呼吸、能自主进食、精神状态稳定,再观察一到两周。如果急于施压,可能导致病情反复,甚至诱发多器官应激反应。”

沈藏泽抱起双臂,沉吟半晌后才说道:“两周倒也还能接受,毕竟他人要能活下去,才能认罪并指证安仁,将来也才能好好接受法律的制裁。”

林霜柏听完当即发出一声嗤笑,嘲讽道:“还法律的制裁,但凡法律真的那么靠得住能让人信服,潘时博还有他们策划的那些杀人计划里的复仇者,根本没必要也不会选择自己去报复。”

瞥一眼已经痛得额角满是冷汗面无血色的林霜柏,沈藏泽没有任何要反驳他的意思,仅仅是神色淡然而又沉稳的缓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至少你跟林顺安都没有因为法律不够完善,就跨过那条线做出极端的选择。”

底线其实从来都不是法律,而在每个人各自的心中;正因为底线各不相同,所以善良与公义,既非天生也非追求,而是选择。

人这一生,至死都在做选择。

第一百八十一章

次日上午,还在观察期的林霜柏发起了高烧。

尽管检查结果并没有感染,但在第二次换药并服用退烧药后,林霜柏的体温依旧在三十八度一下不来。

背上创面颇大,左臂上又有缝合伤,身上其他地方还有各种擦伤和大片的淤青,再加上爆炸时多少吸入了一点浓烟,林霜柏整体的身体状况都不算好。

可尽管伤处疼痛难忍,还一直原因不明的头痛,林霜柏也始终没让医生给自己用止痛药,医生担心他是初次拍片时没有检查出慢性或延迟性颅内出血,于是立刻又给他安排了第二次复查CT,等结果出来确认他并不是硬膜外血肿或小血管破裂后,医生又根据林霜柏持续高烧的情况推测他可能是系统性炎症反应,又给安排复查血常规、C反应蛋白,最后加用抗生素进行二次输液。

沈藏泽是在早上时赶回局里,然而还没等傅姗珊把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许依娜证词给他看,医院就给沈藏泽打去电话,告知林霜柏不顾医生反对,在高烧未退还未输完液的情况下擅自出院了。

等挂断了电话,傅姗珊看着沈藏泽那难看的脸色,问道:“要联系林教授吗?”

沈藏泽摇摇头,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道:“医院是刚刚才发现他自己拔了输液离院,也就是说他已经离开医院有段时间,换而言之快则十分钟慢则二十分钟,他会出现在局里。”

昨天晚上就一直要求出院回局里的人,现在不顾自己正因为炎症反应而高烧不退也要出院,会去的地方总不会是家里。

而且根据昨天林霜柏跟安仁对峙时的谈话内容,已经能很清楚的确定安仁不管是作为幕后主使为他人提供杀人计划还是自己动手杀人,手上沾染不止一条的人命,现在刑侦不仅要全力追查安仁的下落,力求能安全救回沈义,同时还要根据现有的线索以及资料,将近些年来那些跟经济案关系者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案件都重新排查审理一遍。

巨大的工作量,让整个刑侦支队的人都恨不得能把自己一个人掰开成几个人来用。

安仁安装设置的炸弹,威力极大,即使消防队及时出动,在地下室被炸毁地基坍塌导致整栋别墅都跟着一起坍塌的情况下,那个曾经的凶案现场基本可以说是被烧得什么都不剩,更别提从里面找到什么对案情调查有用的证据。

另一方面,安家的反应也十分微妙,从安思言被绑架、之后安善遇害至今,安家如今的掌权人也即安善与安仁的亲哥哥安宥烨,除让律师团出面跟警方进行交涉,便只在网上舆论涉及到安善以及安家时出手干涉,没有媒体敢就此事对安家的人进行采访或是进一步报道,安家对案件的态度从一开始便是降低外界对安家以及安氏集团的关注度,甚至透出要撇清关系的意味。

安家在港海市是仅次于王家的大家族,本身的家族内斗就不简单,多年前安善的父亲虽然没能如愿成为继承人,但也算是集团的二把手,互联网金融行业被监管整顿,安氏集团内部再起内斗,而这次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之前一直行事低调的安宥烨竟会毫无预兆的上位成为安氏集团新的主事人。

向来低调的小辈,却在集团争斗中采取令人闻风丧胆的雷霆手段,且不少安家的家族成员以及和安氏相关,不论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无法引起他人注意的普通人,都在那段时间接连不断发生各种意外。

曾经让沈藏泽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那个时候已经成为法医的安仁,曾经在一起案件以意外事故作为调查结果结案后说道:“这个世界上总会存在光明无法抵达的黑暗地带。”

“林教授!”

办公室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沈藏泽跟傅姗珊对视一眼,走出办公室。

额角和下颌处都贴着纱布,面容堪称惨白的林霜柏刚走到公共办案区,身上穿的那身黑衣还是昨天让王小岩给他去买的,左手臂的袖子挽起,露出包扎着纱布的小臂,还能看到纱布下隐隐渗出血色。

林霜柏看到沈藏泽从办公室出来,不等他开口就抢先说道:“我得回来给你们做关于安仁的犯罪心理画像。”

沈藏泽扫一眼墙上的挂钟,离他挂断电话才过去七分钟,比他预计的时间还要快。

而且,大概因为是要对安仁进行犯罪心理分析,所以第二人格又把身体主导权还给主人格了。

沈藏泽板着一张脸,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气压极低,盯着林霜柏的眼神尽管像是想扑上去把人揍一顿,可在静默半分钟后,他却并没有要爆发的意思,仅仅是冷冷地说了句:“所有人,十五分钟后会议室开会。”

傅姗珊朝林霜柏点点头,然后就去准备开会资料了,一边还跟坐在自己座位上神情复杂的史志杰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又乱说话。

其他人看着沈藏泽说完话就又转身回办公室里面,林霜柏则是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就追进去,还把门带上了,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各自低头该整理资料的整理资料,该准备汇报调查进度的准备汇报,总之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集中注意力在案子上。

林霜柏走进办公室后就把门关上,还在斟酌言辞,走到办公桌后面的沈藏泽已经将手里的档案夹猛一下摔到了桌子上。

“你也好,你的第二人格也好,是不是都没把我放眼里,都觉得可以在我这里肆意妄为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沈藏泽当然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也很清楚如果今天他和林霜柏的立场身份互换,他也一样会不停劝阻地从医院跑出来赶回来局里帮忙,尽可能地加快案子的调查进度。

可理智知道是一回事,感情还有情绪上不见得都能轻易消化,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还有之前林霜柏选择瞒着他跟蔡伟齐达成合作,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坚定选择相信林霜柏,独自承受扛起那么多的非议以及压力,若是换了旁人别说是按捺至今才发作,只怕早就已经放弃林霜柏。

忍着身上伤处传来的强烈疼痛,林霜柏走到办公桌前,轻声道:“我只是想尽快救出沈伯父,将安仁逮捕归案。”

“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让人无法反驳的正当理由,我作为你的爱人,只有接受这一个选项,连反驳责备你都不行,否则就好像是我不识好歹一样。”沈藏泽盯着林霜柏那张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刚刚从办公室出去看到伤痕累累的林霜柏时,沈藏泽一直强压在心头的那股怒火就再也控制不住地烧起来,几乎要将他胸膛都烧出一个洞,“是,没有什么事比抓住一个逍遥多年甚至是藏身在市局里的连环杀人犯更重要,而且我爸还在他手上被当成折磨威胁我的人质,时间过去越久,我爸还好好活着的可能性就会变得越小,这些不用你分析给我听我都知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看到你浑身伤还发着烧却不在医院接受治疗,永远都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我是什么感受?”

从选择跟林霜柏在一起开始,沈藏泽就知道他必须要承担和面临什么,然一直以来让他感到最疲惫的,不是流言蜚语和愈发艰难的立场,而是林霜柏那种全然不在乎自己的态度和行事方式,无论是主人格还是第二人格,林霜柏几乎从不考虑自身的性命安危,就好像林霜柏在乎所有人在乎真相却唯独不在乎自己。

随时能为了别人和真相去赴死,把林朝一犯下的所有罪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觉得对沈藏泽来说自己不存在或许才更好。

林霜柏很爱沈藏泽,可是,林霜柏也真的不爱自己,而这个事实,如同利刃一般反复刺伤同样很爱林霜柏的沈藏泽。

“我妈曾经跟我说过,爱人先爱己。”沈藏泽一手叉腰,另一手抬起掩住自己疲惫的面容,他真的已经煎熬太长时间,“柏,我需要你在爱我之前,先学会爱你自己。”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希望林霜柏不要为了埋藏在心底可能永远都无法消除的负罪感,而做出无法挽回的极端选择。

微微失神地看着沈藏泽,林霜柏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沈藏泽,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他无法对沈藏泽做出承诺。

记忆不受控的被拉回到他跟许苒的最后一次见面,彼时的许苒大概已经料到自己之后恐怕会遭遇不测,于是跟他说希望那一次见面他们能不要以医生跟病人的身份而是以多年朋友的身份进行对话。

彼时的许苒问他,跟沈藏泽在一起,再次感受到那么强烈的幸福,心里仍抱着要以死赎罪的念头吗?

当时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先很轻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后又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沈藏泽刚发给他的消息,在一种茫然的挣扎中摇了摇头。

人的心和想法总会在瞬间改变,很多事,或许只有到了发生那一刻,他们才能知道最后的答案。

在压抑的僵持中,林霜柏几分艰难地哑声说道:“Et j’aime que le bonheur soit ici, comme une efflorescence sur de la mort.”

——我希望人间的幸福,宛如坟墓上盛开的繁花。

绕过办公桌走到沈藏泽面前,林霜柏从裤袋里取出一个戒指盒在沈藏泽的注视下打开:“我一直很遗憾,没能在最好的时候跟你认识。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当我们之间横亘这无法改变也无法摆脱的残酷过往,你却依然跨过一切痛苦煎熬奋不顾身地来到我面前时,我忽然重新认识到死亡的意义。”

从来就不存在纯粹的欢愉与美好,是因为有了苦难和死亡的衬托,才让幸福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取出里面其中一只对戒,林霜柏拉过沈藏泽的左手直接把戒指套入他无名指,看似强硬不容拒绝,却在戴完戒指后立刻就把沈藏泽的手紧紧攥在掌心不给他丝毫挣脱的机会。

身体上的疼痛仿佛在一瞬间都消失,林霜柏抬眸迎上沈藏泽的目光,表情眼神里藏着丝丝缕缕的紧张与心虚,可那多少显得有些冷情的薄唇却勾起一抹晦涩不明的浅淡笑意:“我很早就买了这对戒指,却到现在才有勇气拿出来给你戴上,对不起,可能这就是我对你最卑劣的自私,哪怕终点是死亡,在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仅仅是能爱你成为你的爱人就已经让我足够幸福,所以,即使这种爱你的方式让你感到痛苦,即使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我也只会以这种方式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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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t j’aime que le bonheur soit ici, comme une efflorescence sur de la mort.”

我希望人间的幸福,宛如坟墓上盛开的繁花。——《人间食粮》安德烈·纪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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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第一次见这种吵架还没吵两句就突然掏戒指出来给人戴上的操作,儿子不按牌理出牌,亲妈也很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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