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之罪 第42章

作者:姬末 标签: 强强 正剧 年下 HE 推理悬疑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毒妇是怎样的狠毒心肠,把自己三个孩子都杀了!!!”

“你们警方不能让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毒妇逍遥法外,必须给她判死刑!!”

“我的孙子孙女死得好冤啊!!!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女人啊!!!”

“当初她要跟我儿子结婚,我就觉得这个女人面相不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警方要给我的孙子孙女主持公道,他们真的死得好冤啊!!!”

“我们张家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然让这样的毒妇进了门,白白搭上了我宝贝孙子孙女的命!!”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一见到黄正启他们就直接在走廊上跪了下来,黄正启吓得赶紧去扶,然而还没把人扶起,张父就跟着用拐杖狠狠戳着地面,跟妻子一起痛骂葛子萱。

一口一个毒妇,句句都是冤屈,字字都是要葛子萱先准备就被拉去判刑枪决。

葛子萱亲手杀害自己三个孩子是事实,两位老人家痛失孙子孙女也是事实,然而黄正启等人都看过案子卷宗,葛子萱的产后抑郁没有得到重视,也没有得到适当的治疗,甚至一直拖到几个月前张皓杰跟葛子萱没完没了的吵架觉得受不了了,张皓杰才会通过朋友给葛子萱找心理医生进行治疗。

而且葛子萱原本是事业正在走上坡路的职业女强人,是因为妥协答应给张皓杰生一个孩子,才会生生断了自己的职业进阶,变成被困在家里的生育机器。

真要算起来,张皓杰一家子在这个案子里都有道德责任。

陈力勤一时没忍住,很小声的说了句:“你那宝贝孙子孙女也是人家葛小姐连续三年辛苦怀胎十月给生的……”

他就站在黄正启身旁,虽然说得声音很小,张父张母还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哭诉,但黄正启还是听到了他的话。

本来脸色就不好看,分明已经被两个老人给闹得不耐烦了,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再听到陈力勤的话,黄正启当即狠狠地厉目瞪向陈力勤,低声斥道:“闭嘴!还嫌闹得不够厉害吗?!”

张父张母不依不饶,黄正启和其他几个年轻刑警又不敢轻易去拉扯他们,把人扶起来后就只敢让老人家拉着手臂哭诉,丝毫不敢多碰两老人家一下,最后还是黄正启让人去请了女警过来帮忙,才总算脱身把张皓杰带进了问询室问话。

“姓名,年龄,工作。”黄正启坐在张皓杰面前,一旁还坐着周佑,已经翻开档案夹准备好做记录。

“张皓杰,年龄三十岁,工作是医疗器械相关项目的部门经理。”张皓杰穿着有些发皱的衬衫西裤,头发梳理过,样子看起来明显憔悴胡茬都没刮干净,眼睛也红肿能看出来哭过的痕迹,但就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而言,似乎并未到悲痛欲绝的地步。

黄正启还在审视张皓杰,倒不急着开口。

他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即使当刑警再忙,那也是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宝的,平常妻子跟他说孩子哪里磕碰到了他都要心疼个半天,而这张皓杰一下子三个孩子全没了,看起来居然还情绪挺稳定的样子,实在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不是,警官,你这样看着我干嘛?!葛子萱那女人把儿子女儿全杀了都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了,你们不赶紧把人送监狱里,还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还叫我来配合调查,我该说该交代的之前不都已经交代清楚了吗?怎么你们还要再问一遍?”张皓杰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被黄正启这么盯着看不舒服,见黄正启不说话当即就拍着桌子急声追问了。

“的确,有录像,葛子萱又是杀了孩子就立马投案自首,按照你们一般人的理解,确实该准备一下材料,把葛子萱移交检察院然后起诉故意杀人罪。”黄正启不疾不徐地开口,“但一个母亲突然情绪失控淹死自己三个孩子,这属于重大案件,加上录像曝光在网上引发舆论,案子目前移交给我们刑侦查办,依照规定,必须重新录口供,复查案情细节,以免出现任何疏漏。”

张皓杰表情变得异常难看,脸色阴沉,颧骨两侧下方的脸部肌肉隐隐发颤,他用力咬了咬下唇,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恨恨地说道:“还有什么好复查,那婆娘发神经把孩子淹死,我就没见过恶毒成这样的女人!好歹也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她也下得去这个手!”

“你的妻子是因为什么对自己的亲生孩子痛下杀手,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吗?”黄正启问道。

“她就是神经病犯了!说是什么产后抑郁症,我看她分明就是对我有怨恨,觉得是我害她丢了工作,成天怨我不让她出去工作!”张皓杰说着说着就拔高了声调,怒道:“生完女儿她自己得了产后抑郁能怪我吗?又不是我让普华劝她辞职的!娃娃,就是我们小儿子出生后,她身体还没养好就说要出去找工作,也不看看自己都什么样子了,而且孩子都还那么小,她要真去工作了,孩子谁照顾?我爸妈还有岳父岳母年纪都大了,育儿观念还落后,真交给几个老人照顾,不出问题就怪了!我让她留在家里带孩子,明明是为孩子好也是为了她好,她待在家里舒舒服服也不用看客户脸色,这不是很好吗,我真不知道她在不满些什么,成天就知道跟我闹!也不想想,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打拼也都是为了她和孩子,为了给他们一个安稳舒适的优渥生活!”

黄正启跟周佑交换了一个眼神,往后靠在椅背上,疑惑道:“她出去工作,你回家带孩子不行吗?她都已经牺牲了三年在生育上,你做出一点让步,也牺牲三年留家里带孩子,让她外出去工作打拼,不可以?”

张皓杰一听就瞪大了双眼,一副黄正启也疯了的神情:“你在说什么鬼话!女人在家带孩子天经地义的事!要是我让你在家带孩子,你老婆出去工作赚钱,回家给你摆脸色,你愿意吗?!”

黄正启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愿意啊!要是我家那位想让我回家当家庭煮夫,换她出去打拼,我当然愿意!她都给我生孩子了,这种小事我为什么不能答应?”

他黄正启可是出了名的老婆奴,老婆大人说一,他绝对不敢说二,老婆大人说往东,他绝不敢往西,老婆大人才是掌握家里话事权那个,他一个家庭地位排最后的庶民,不尊重老婆大人意愿那不是找死吗?

张皓杰没想到黄正启竟会这么回答他,一时间都愣住了,好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放屁!结婚以后生孩子本来就是女人的责任,是她该做的,我肯答应让她先升职再要孩子已经是让步了,而且现在是国家鼓励生育开放三胎,结婚后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一个妻子该做的!”

“张先生,容我提醒你一句。”黄正启话头顿住,瞅着张皓杰的眼神里带上了一点不明显的轻蔑不屑,“大清早亡了,二十一世纪你搁这搞什么封建复兴?再说了,现在三个孩子没了,我看你也没有真的就因为孩子的死而痛不欲生的地步,你真把孩子放心上了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警官,我是来配合调查的,你现在这态度是什么意思?”张皓杰气得抬手指着黄正启鼻子就是一顿骂,“你信不信我投诉你?!现在警察都什么素质?!我三个孩子都没了,我能不伤心?!难道只有声泪俱下起都起不来了才能证明我伤心?你居然对我说这种话,你是不是想要包庇那个女人?!”

“张先生你给我扣这个罪名也太大了,且不说葛小姐是投案自首的,她亲手淹死三个孩子的监控录像清楚明白,我要怎么包庇?把葛小姐移交检察院之前把监控录像销毁吗?张先生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太多了,我们警方办案没有这么多空子可以钻,更没那么玩忽职守轻易就能被动手脚,警队中更没有那么多所谓的黑警。”黄正启双臂在胸前交叉,好整以暇地继续打量张皓杰,“倒是张先生你,监控录像是你泄露到网上的吧?这监控录像现在是我们调查案子的证据,你一声不吭就给发到网上,知道这是违法且我们警方要是追究起来会构成犯罪的行为吗?还是说,张先生你觉得反正孩子都死了,还不如赶紧把保险赔偿金拿到手,所以才不惜冒险也要引起舆论关注?”

第九十章

在张皓杰跟他父母来到市局之前,史志杰那边就已经确认了,张皓杰在每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都给孩子投了保险,虽说谈不上是巨额,但如今三个孩子都没了,张皓杰必然会获得一笔不小的赔偿金。

张皓杰铁青着一张脸,原本分开放在桌上的双手交握到了一起,不仅身体下意识绷紧,就连呼吸都略微粗重了几分。

面对黄正启连续的发问,张皓杰抿紧双唇,似乎并没有要回答的打算。

黄正启也不着急,看一眼墙上的时间,朝张皓杰露出一个不带半点笑意的笑容:“张先生,刚刚不是还能说吗?怎么这会又不说话了?总不成是心虚了吧?”

张皓杰梗着脖子,用力挺直后背,好几秒后才说道:“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问题的答案,张先生你自己不知道吗?”黄正启以一种嘲弄般的眼神看着张皓杰,声音却是冷的:“我当刑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犯人都见过,经手的案子多不胜数,你这样的,我也没少见……”

黄正启有意停住话头,于是问询室里的时间仿佛突然就变得跟外面不一样了,分秒的流速都慢了下来,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成好几秒,每一分也都仿佛被无限延长,而这一切,是张皓杰个人的感受,以至于他的神经显而易见地紧张了起来,就连额头都渗出了少许汗。

“不管是杀妻还是傻孩子,又或是父母,说到底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骗保。”黄正启拍了一下坐他身旁的周佑示意让把档案夹给他,周佑刚把记录到一半的记录和档案夹交他手里,黄正启便直接把档案夹扔到了桌上,发出的声响甚至还把张皓杰吓得整个人不太明显地震了一下,“你说我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去查查你的经济状态,看起来能查出什么‘意外惊喜’也不一定。”

张皓杰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指节间的皮肤都青白了,他先是低了低头躲避黄正启的目光,紧接着又强迫自己抬头跟黄正启对视,大声说道:“查,你去查啊!我清清白白什么坏事都没干过!我第一个孩子出生就投保了,我要真缺钱计划骗保,还能有那个时间等三年让那个女人生三个?!”

“小声点,这里是市局问询室,不是你嗓门大就占理。”黄正启掏了掏自己耳朵,眉眼间浮现出嫌弃,“你要真没干过,你紧张什么,跟我大声什么?你这幅一被说就底气不足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你没干坏事。张先生,就算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你没想过骗保,第二个孩子出生时也没有,那这第三个孩子呢?难道就没可能是刚好这第三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你经济上出现了困难,所以你就动了歪心思,把主意打到了孩子的保险上。”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诬蔑我!我告诉你,就算你是警察,你也不能这样血口喷人!我来这里是配合调查,不是来让你冤枉的!你要真觉得我骗保,那你就拿出证据来!”张皓杰像是终于忍无可忍般,双手往桌上狠狠一砸就站了起来,椅子被他这下动作撞开,椅脚跟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不管是谁突然之间被警察怀疑,就算没做错事都会紧张,这能证明什么?!更何况我还是受害者,你身为警察不帮我主持公道还怀疑我,我要投诉你!”

“你尽管去投诉,案子还在调查阶段,到现在为止的整个问询过程中,我一没有动手殴打你,二也没有用暴力手段将你屈打成招,都有监控录像为证,我不过是根据可能发生的情况向你提出质疑,你要真没做过否认就是了,没证据我们警方也不会乱抓人,你反应这么过激才真的会让我继续怀疑你。”黄正启冷笑着抬眼看张皓杰,跟张皓杰的激动比起来,他始终都显得相当冷静。

一旁的周佑虽说不是第一次跟进问询室做问话的工作,却是第一次跟黄正启搭档帮忙做记录,他没想到黄正启问话会是这个风格,心下也觉吃惊,他不敢打断黄正启的节奏,便闭紧嘴巴在一旁听着,同时仔细观察张皓杰。

警校毕业的警员,都学习过最基本的察言观色,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其作出的反应、情绪和声调等等,只要仔细辨别就会发现都是有差别的,只是这一套技巧,远比网上公开的那些所谓的微表情动作之类的教学说明要更加复杂,更不是听别人解释完就能学会的。

哪怕是已经毕业的警员,都还需要在办案过程中积累经验,只有经验越丰富才能越快也更轻易地作出识别判断。

而黄正启这个从警多年老刑警的经验,显然要比周佑这个实习警要丰富不知道多少倍,也就基本没有周佑插嘴的余地。

张皓杰几乎能称得上是恶狠狠地瞪住黄正启,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总而言之,葛子萱那个毒妇杀了我们三个孩子是事实,监控录像拍得清清楚楚她别想抵赖!我身为几个孩子的父亲,不管你今天在这里跟我说什么,我都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帮我的三个孩子讨回公道,把葛子萱这个杀人凶手送上法庭!我不仅要她接受审判,还要她被判死刑!对我跟我父母来说,只有她死了给三个孩子偿命,才能算是真正的赎罪!”

黄正启也站了起来,微微弯腰一手按在桌子上,盯着张皓杰一字一字道:“你放心,这案子要真的另有隐情,我们刑侦一定不会让孩子白白冤死,更不会让一个无辜的女性受害者替任何犯罪者背锅。”

出租车停在小区入口,并没有要开进去的意思。

沈藏泽打开车门下车,走到保安亭跟保安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然后说明情况也做了登记后就进去了。

位于郊区的住宅小区,相较于繁华的市中心而言要安静许多,没有那么多的车流声,也没有那么多城市里才有的各类噪音。

哪怕还在白天,周遭也一片安静。

沈藏泽找到葛父葛母住的那栋楼,已经有些年头的住宅区不像市中心那些新建的住宅楼那样进出都要刷住户卡,一楼大厅里连管理员都没有,沈藏泽直接就走进去坐电梯上楼,找到资料上的门牌后按响了门铃。

过了好几分钟,紧闭的大门才被打开一条门缝,里面的人站在门后,低声问了一句:“哪位?”

透出苍老感的沙哑男声,即便只是两个字,也已经听出浓重的疲惫感以及正备受煎熬的复杂情绪。

“警察,我姓沈,是刑侦支队的大队长,目前你女儿的案子已经交由我们刑侦支队负责,我的同事应该已经通知过你们今天之内就会有刑警上来问话。”沈藏泽又一次把自己的警察证掏出来,举到了门缝前。“这是我的警察证。”

站在门后的人缓缓走出一步到门缝前,一张已经生出不少皱纹还有老人斑的脸出现在门缝中,花白的头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正往前凑去看沈藏泽出示的警察证。

“沈……藏……泽……”老人念出警察证上的名字,继而又扶了一下眼睛抬头看门外的青年,眼神中带着一点不明显的质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门把门锁上的防盗链取下,然后重新开门侧身让沈藏泽进去,“进来吧,不用换鞋了。我老伴在卧室里,沈队长你先去客厅坐着,我去把老伴叫出来。”

老人不算太高,不知是因为刚发生的惨案还是上了年纪身体不好,后背有些佝偻,他关上门后就颤颤巍巍地往屋子里走。卧室的门没有关死,虚掩着,他推门进去后就又把房门给掩上了。

沈藏泽在门口环视了一圈屋子,目测不超过一百五十平,厨房、饭厅、客厅的格局划分得很清楚,除了卧室还有两个房间,门都关着,估计一个是葛子萱之前的房间,另一个大概是书房。

厨房的推拉门只拉开了一些,看不到里面是什么状态,只是从饭厅和客厅来看,东西都收拾得很干净整齐,沙发上还有两叠已经叠好的衣服,可见两位老人很注重生活环境,平日都很勤于打扫。

饭厅的餐桌上有一个木制的餐盘,上面放着一小碟榨菜和一碗没吃多少的白粥,估摸也已经放了一段时间,粥面已经是半凝固的状态,多半是其中一位老人因为惨案吃不下东西才这么放在餐桌上。

沈藏泽打量过屋子的情况,放轻了脚步走到客厅沙发坐下,等两个老人从卧室里出来。

没一会,葛父扶着葛母从卧室里出来,沈藏泽听到声音回头看过去,随即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瘦弱的老妇人依靠在葛父怀里,脸色已经不仅仅是苍白憔悴那么简单而是覆着一层明显的病气,更不用提那双肿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若是没有葛父搀扶着,葛母怕是根本就站不起身也走不动路。

两位老人走得很慢,从卧室到客厅不过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两位老人却花了将近七八分钟,才总算走到客厅的另一侧沙发前一起坐下。

第九十一章

不过短短几日,葛胥和郑盼苳已经被这噩梦般的现实折磨得没了半条人命。

郑盼苳原就身子弱,如今骤然失去三个外孙,凶手还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宝贝女儿,这样残酷的事实让年过六十的老人直接病倒,若不是这案子还在调查中,葛子萱又还在医院里拘留不到移交检察院的时候,郑盼苳恐怕此刻已经住进医院里了。

葛胥虽然一向都身子骨硬朗,可这打击来得突然又沉默,他一开始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女儿竟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等他缓过最初那阵情绪后又要照顾病倒的老伴,还要配合调查,之后又要去找朋友托关系找到一个靠谱的律师,几番奔波下来,整个人身上都透出了沧桑的疲惫感与绝望,就连背都已无力再挺直。

对于三个外孙的死,葛胥和郑盼苳感到无比的悲痛,然而在悲痛之余,也感到深深的无力与绝望。

他们的女儿是被逼到何种程度,才会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行为。

沈藏泽看着肩上披着一条厚披肩,从卧室里出来到此刻在沙发上坐下一直都在低头用手帕抹眼泪的郑盼苳,斟酌了一下用语后才放轻声音用尽量温和的态度说道:“伯父,伯母,请节哀。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让你们很难接受,打击也相当大,在这种时候还一再打扰要你们配合调查,我也明白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只是现在案子已经移交给我们刑侦支队查办,依照规定,我还是要再跟两位重新录一份口供,也有便于我们之后的调查。”

葛胥缓缓摇了摇头,一手揽抱住妻子的肩膀,另一手则握住妻子的手,声音十分沙哑:“还有什么好调查的,有监控录像为证,拍得清清楚楚,就是小萱杀了三个无辜幼子。”

郑盼苳听到这话,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低着头肩膀耸动得更加厉害。

取出录音笔打开放到茶几上,沈藏泽说道:“伯父,葛小姐的身体情况,我相信你和伯母都有一定了解,在患有严重抑郁症的情况下,葛小姐做出的行为未必是完全受控。作为刑侦的大队长,我也想以我多年的办案经历说一句,有时候我们表面所看到的,未必就是事件的全部真相。”

“我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是什么都不懂。警官你也不用拿话术来安慰我们,我女儿犯下大罪是事实,拿什么抑郁症来当借口属实没必要。更何况,抑郁症这东西纯粹就是近这几十年西方那边搞出来唬人的,说白了不就是自己情绪拧巴承受力不行吗?”葛胥叹了口气,松开郑盼苳的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痛心道:“我以前是教书的,在初中当了一辈子老师,没想到临了,自己的孩子竟做出这么可怕的事,真是作孽啊。”

沈藏泽听着葛胥字句都在批判葛子萱,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舒服,却到底也没表现出来,只问道:“我听说葛小姐曾经跟你们提过自己想离婚,是吗?”

葛胥点点头:“对,生小丫儿,就是我们那二孙女儿,还有怀三孙龙龙的时候,小萱都提到过说自己想要离婚。”

“既然葛小姐曾经多次提出想要离婚,为什么最后都没有离呢?”沈藏泽又问。

“小萱也就是一时冲动,都当母亲的人,孩子也不止一个,还老想着自己。再说,一个女人,结过婚生过娃,都三十了才说要离婚,传出去别人怎么想?离婚的女人不光彩,她就是不顾着父母的面子,总得要顾一下自己的面子,为孩子们考虑。”葛胥说话时情绪非常克制,并且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语速和平稳的语调,显然是多年的教书生涯留下的习惯,“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小萱如今想不开铸成大错,我对她很失望,也是我为人父的失败,是我没教好她。”

“你还说!你还这样说!”被他拦住肩膀的郑盼苳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泪眼婆娑地推打的老伴,用哑得不成调的嗓子哭诉道:“当初我就不看好她跟那个姓张的,是你说他老实说他靠谱,我才勉强同意小萱跟他结婚。后来小萱生了大孙子,当时生的时候是难产你们谁放心上了?生完大孙子她说不想再生了,姓张那一家人怎么说的?嘴巴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呢?小萱生了孩子过得不开心,你是都看不到吗?!我们自己的女儿,回家求助爸爸妈妈,可你就会说什么嫁了人不能只想着自己,要懂事!小萱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懂事了你说!你就只会怪女儿,女儿这两年多痛苦,你都看不到!怀龙龙之前我就说了,小萱想离婚就让她离!我们会养不起她吗?!出了事只会怪女儿,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男人,生生害了我女儿!!”

郑盼苳越说越激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就没缓过来厥过去,吓得葛胥半句反驳都不敢有,只敢扶住她肩膀轻拍后背给她顺气,嘴里低声应和着:“是是是,是我不好,都怪我,怪我,你别激动,医生说了你要是再控制不好情绪,心脏是会受不住的。”

沈藏泽并没有因为郑盼苳的情绪失控而有太大反应,尽管看得出来郑盼苳是真的身体孱弱差点真的一口气没上来,但因为葛胥及时在旁安抚,沈藏泽并没有急着要拿手机叫救护车,而是等郑盼苳平复下来后,他才跟葛胥确认道:“伯父,需要我帮忙去给伯母拿些什么药吗?速效救心丸之类?”

郑盼苳紧攥住手里湿透的手帕,豆大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葛胥抽了几张纸巾替她擦眼泪,对沈藏泽说道:“不用了。”

沈藏泽等了一会,又给了点时间两位老人,才小心地继续问话:“除了不想继续生孩子,想要离婚,葛小姐是否还有提到过其他事?”

葛胥又叹了口气,道:“没有了,小萱翻来覆去说的就是那些,再不然就是说想重新找工作去上班。”

“张皓杰几个月前给葛小姐安排了心理医生治疗,这件事,伯父伯母知道吗?”

“知道的,我和亲家都觉得那是浪费冤枉钱,还浪费时间,只不过小萱去做那什么心理治疗后,状态看起来是好了一点,我们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葛胥边说边摆摆手,神色黯然,“结果现在也看到了,根本就没用,说不定就是因为去做那心理治疗才会搞成这样。”

沈藏泽不会对葛胥的话和想法做出任何不必要的评价,只是最后又问了句:“伯父,我想请问,你们请的辩护律师,是葛小姐自己想要找的吗?”

“是小萱自己要找的,这事发生后,我们也见不到小萱,说是犯罪嫌疑人的犯罪情节严重不可取保候审,后来警方通知我们,说小萱在录完口供后表示要请辩护律师,让我们代为委托。”葛胥说道,他跟郑盼苳一直都想跟葛子萱见一面,然而警方告诉他们以葛子萱的情况是不能取保候审的,并且由于情况不稳定,目前是保外就医在医院接受看押的状态。

“好的。谢谢伯父伯母的配合,我没有其他问题了。”沈藏泽收起录音笔,他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郑盼苳,双手按在膝盖上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对葛胥说道:“伯父,有件事我想向你说明一下,首先抑郁症并不是西方搞出来唬人的,而是确实存在的精神障碍,患者不仅会情绪低落,发生自残等行为,严重的还会发生躯体化,甚至还会可能发生妄想、幻觉等精神病性症状。而葛小姐,经医院的精神科医生诊断,她已经不是单纯的产后抑郁症,而是双相情感障碍,也就是既有躁狂症又有抑郁症,同时还伴有严重焦虑症状以及精神高度紧张无法入睡的病症,而这个病,会对大脑的功能造成损害。你可以不理解自己女儿,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葛小姐一直以来都备受精神疾病困扰,会发生这个惨案,并不是葛小姐一个人的错。”

如果只是抑郁症,他们公安机关是不可能同意保外就医的,而葛子萱在医院被看押,是经过严格的医生诊断,判断她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并且病情严重,这才批准安排保外就医。

沈藏泽站起身,他知道自己不该多嘴,身为侦查案子的负责人,他的职责是查出真相逮捕犯人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而不应该对犯罪嫌疑人的家属说这些非必要的话;葛子萱虽然投案自首又有监控录像证明她就是凶手,然将案子前后梳理完,在他个人的角度,葛子萱同样也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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