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之罪 第14章

作者:姬末 标签: 强强 正剧 年下 HE 推理悬疑

“舆论确实有导向,但不是所有群众都会如你希望的一样去思考然后得出你所期望的结论,你的话就像是在宣称自己可以操纵群众的想法,不仅傲慢自负而且极度幼稚。像你这样的记者,只会在惹祸后说着自己本意不是这样来推卸责任,却对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无能为力。”沈藏泽对安思言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客气,哪怕他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然不管是林霜柏还是安善,都能感受得到他话里话外含带的反感。

不是针对安思言,更多是对记者这一职业身份的反感。

安思言脸色微变,从沙发猛地起身上前几步,声音略有拔高:“你不用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来试图模糊焦点,高级住宅区发生火灾和凶杀案是事实,你们压着不让报导企图欺瞒群众也是事实!我不是你的部下,你不用在这里字字句句透出爹味的教育我。你要真有本事,那我问你,杀人嫌犯锁定了吗?动机是什么?什么时候能逮捕归案?案子已经发生好几天了,你们警察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凶犯让住宅区周边的市民安心?”

“在案情未明的情况下就发布报道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猜测。”沈藏泽眸色压深,连续熬夜和高压让他连眼眶都是红的,眉宇间因频繁皱眉而残留皱痕透露出克制的疲惫和焦躁,他坐在椅子上自下而上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女记者,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可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凌厉,就连原本就线条清晰的五官轮廓都仿佛变得比平常更加锋利,“你最好把藏在手里的录音笔关掉,未得许可在市局里偷录刑警说话,打听不能公开的案情细节,意图用非法获取无法确定真实性的消息写报导误导群众向警方施压,妨碍警方正常办案,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把你送去公安机关。”

在支队里,无论新人还是老人,都不敢轻易顶撞沈藏泽,不仅仅因为沈藏泽真的很有能力,还因为他发怒时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无形压迫感连队里资历最深的老刑警都会感到害怕。

在沈藏泽那些在警校和局里流传甚广的事迹里,最有名的不是什么卧底头牌男公关,而是他刚转到刑侦支队参与办的第一个案子,竟然敢在最后的抓捕行动里单枪匹马闯进犯罪分子老窝只为了救回受伤被抓的队友,由于违反命令擅自行动逞个人英雄主义之勇,事后被当时的大队长和蔡局骂的狗血淋头,可他作为一个新人掀翻了犯罪分子老窝及时救了队友是事实,根据参与行动的刑警们回忆,他们冲进去的时候都被沈藏泽满脸满身鲜血还死死护住队友跟罪犯缠斗的画面所震撼。

就像是一只被凶恶残虐的鬣狗们围攻的猎犬,分明遍体鳞伤却还负隅顽抗赤眼厮杀,只为了保护自己已经备受折磨命若悬丝的同伴。

沈藏泽身上有着一般人难以比拟的血性和刚猛。

真正见过生死从警十多年的刑警,一旦动怒,根本不是一个二十来岁初出茅庐,还空有一腔热血满嘴理论理想的小记者能扛得住。

安思言自觉已经是个有一年多经验也算是见过场面的记者,却在沈藏泽面前全然控制不住身体发颤,想硬着头皮说点什么顶回去,可手里的录音笔一时没握住掉到地上,“啪”的一声把她自己吓得又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短暂的静默中,林霜柏起身过去捡起了地上的录音笔,将录音删除后递回给安思言,然后说道:“法国的哲学家Jean-Paul Sartre曾经写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你接受这个世界,你就是同谋者;如果你要改变这个世界,你就是刽子手’。有理想是好事,只不过只关注理想而忽略现实,最终受伤的,并不是你自己,而是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

安思言怔愣地接过录音笔,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看着林霜柏:“你,你是……”

到沙发处拿起安思言的单肩包,林霜柏淡淡然地说道:“我是港海政法大学负责犯罪心理学理论课的教授,林霜柏。安小姐,我想沈队的态度你已经了解,为了避免双方之间产生更多矛盾摩擦,还是让我送安小姐出市局。”

林霜柏的自我介绍让安思言又愣了一下,而后才急急地说道:“可是我……”

“思言,回去,之后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许再来市局找我。”安善打断安思言的话,继而对沈藏泽说道:“沈队,抱歉,今天这事我会给蔡局写一份说明检讨报告,以后不会再发生。”

一言不发地看着林霜柏把安思言带出办公室,沈藏泽直到办公室的门关上后才转向安善,罕见的一声冷笑:“地上一片臭气,一直熏到星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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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出处:

“如果你接受这个世界,你就是同谋者,如果你要改变这个世界,你就是刽子手。

哈!地上一片臭气,一直熏到星星上了。”

——《魔鬼与上帝》Jean-Paul Sartre 1951所创作的戏剧

第二十八章

林霜柏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沈藏泽已经看完二次尸检的报告。

安善见林霜柏回来,朝他抱歉地点了点头,道:“抱歉,回头我会好好教育思言,她这次是有些过头了。”

一个是至交好友,一个是共事多年的同事,安善相当清楚,林霜柏跟沈藏泽对记者的反感程度,即便不到深恶痛绝也已经离之不远。

并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记者,只是对他们而言,记者乃至媒体所带来的破坏和伤害要远远高于贡献。

走到办公桌前重新坐下,林霜柏道:“不必跟我道歉,至于教育……”几秒的停顿,林霜柏半垂着眼帘,眉眼间那种礼貌褪去显出冷淡,就连语气都透出几分漠不关心。

“我不认为你有必要浪费那个时间。”

毕竟,人这种生物,大多都固执己见听不进别人说的话,总是喜欢高高在上主观地去审判别人,却不允许旁人质疑自己,哪怕一遍又一遍重复犯错也不知悔改,直到自己惹出承担不起的大祸,才有可能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错了;可到了那个时候,人又往往会懦弱无能地逃避事实,即使知道那是自己的错,即使心里充满愧疚,也会因为恐惧被承担后果和责罚而推卸责任,甚至不承认那是自己造成的错误。

像是要掩饰些什么,林霜柏极轻地笑了一下,抬眼看安善:“她已经过了需要被教育的年纪。”

安善却没有被他的笑迷惑,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我总得让她知道自己犯了错,这样她下次才不会再犯。”

“即使你跟她说,她不会认为自己有错。”沈藏泽的脸色并没有比适才好看多少,仍旧阴沉得有些吓人,然身上散发出来带着怒意的威压也已经收回不少,“只有当她在现实面前摔跟头吃苦头了,她才会知道做人得老实一点。”

面对沈藏泽直白到一针见血的话,安善一时语塞,脸上浮现少许的为难,想要替自己的堂妹说句话,却又明白沈藏泽说的并没有错。

“你是法医,相信也对犯人刑满出狱后再次犯罪的概率有一定了解。”林霜柏说道,尽管是在跟安善说话,可林霜柏却把目光转向了沈藏泽,“即便是坐过牢,再犯率也高达百分之三十,而这个概率,在国外甚至更高。那些受到法律制裁去坐牢的罪犯,你认为他们当中有多少人,是真心认为自己有罪,应该在监狱里好好劳改悔过?”

感受到林霜柏看自己的视线,沈藏泽却并未有理会,也没有要打断他插话的意思。

“事实上,大多数罪犯,懊悔的不是自己犯罪了,而是自己太不小心,被警察抓住了;而那些杀人犯,也基本不会对自己杀人的犯罪事实感到愧疚悔恨,反而会认为,是受害者的错。”林霜柏语调平直,他实际上并不认为刑罚能真的改变一个犯罪者,抓捕罪犯和判刑更多是为了给受害者家属以及社会一个交待,法律则是为了让人类社会能够正常运作不至于乱套,一部分的人之所以没有犯罪,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想承担那个后果,或是在利益权衡下认为犯罪并不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益处。

“人只有在年幼时才能被教育,那是性格和三观形成的阶段,而一个成年人,在经过长达二三十年的打磨后,无论是性格还是三观都已经基本定型,极难再次被塑造,所以虽然知识和眼界可以再积累扩宽,可行为模式和思维却难以改变。这也是在进行心理分析和治疗时,普遍会把童年这一阶段作为参考重点及根源的原因之一。”林霜柏说到这里,突然向已经低头又将尸检报告翻了一遍的沈藏泽问了一句:“不知道在沈队看来,犯罪者是否真的能改过自新?”

安善的尸检报告一向都写得很详细,沈藏泽看得认真,对于林霜柏突如其来把矛头转向自己也并没有太大反应,像是并没有分太多注意力去听林霜柏说的话,仅仅是皱一下眉心,答道:“我没有跟你在这里开辩论会的打算。”

话题进行到这里,安善自然也听出林霜柏说这么多已经并不单纯在说安思言:“沈队刚刚跟我说,藏尸案的凶手虽然有极大可能是连环杀人犯,但杀害章玥并不是预谋犯案,你们已经开始调查当年负责管理章玥财产的银行工作人员。”

林霜柏并不在意沈藏泽这一记软钉子,却也没有再继续盯着沈藏泽,对安善说道:“章玥作为遭受到虐待和控制的情绪病患者,自己主动接触新人几乎不可能,加之章玥又基本不出门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跟外界最大的联系便是收租和缴付各项生活费用,也就是除了孙昭娣外,章玥打交道的对象只剩下银行工作人员。”

尽管不是要否认章玥也能遇到真心想要保护她的人,但就目前章玥遇害身亡还遭人藏尸三年的事实来看,当年帮助章玥举报孙昭娣的那个人也并非什么良人,大概率如孙昭娣说的那般,是冲着章玥的钱来的。而银行工作人员跟钱打交道,也了解章玥有多少资产。即使凶手不是银行工作人员,也必然是关系者。

章玥作为一个长期与社会隔离的情绪病患者,要跟她建立信赖关系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章玥当时还处在孙昭娣的虐待和控制下,要避开孙昭娣去接近章玥,还要想办法帮助章玥以达到让自己成为她下一个依赖者的目的,这中间要花费的精力和时间都不会少。如此大费周章,要说对章玥无所图,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根据目前的调查资料来看,在章玥死亡前后,在她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并未有被大量的转移,也没有不正常的大额支出,也就是说,虽然章玥的确是有了一个新的庇护伞,可这个庇护伞接近章玥的目的恐怕一直都未能真正达成。

假设凶手跟当年帮助章玥的人不是同一个人,且这个新的庇护伞试图通过欺骗章玥的感情获得大量财富的行为实际上也并未触犯任何法律,在已经付出那么多成本而目的却尚未达成的情况下,章玥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庇护伞却竟然没有找过章玥,这显然不合常理。

由此可以推断,庇护伞要么就是知道章玥已经不可能被找到,要么就是自身触犯了法律所以不能报警找到章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个庇护伞都跟章玥的死亡脱不了干系,不是凶手也是帮凶。

“安法医,根据你的尸检报告,章玥死亡时是怀孕流产的状态,可你第一次的尸检报告并未提及这一点。”沈藏泽将尸检报告放到办公桌上,语气也不存在任何指责,而是一点疑惑,怀孕流产在他看来应该是第一次尸检时就能检出,可安善却完全未有在报告中提及。

安善知道沈藏泽并不是认为他的尸检出现严重纰漏,于是问道:“死后分娩,你听说过吗?”

就算办过的案子再多,见过的尸体怕比基层法医还多,也总有知识面难以涵盖的部分,安善这一问,让沈藏泽有些难以置信地摇头:“孕妇死后还能进行分娩?”

“死后分娩跟正常分娩并不一样。”安善解释道,“我想沈队也已经很清楚,高度腐败的尸体会形成巨人观,全身的软组织会充满腐败气体。进一步说明就是,人在生活状态时体内就寄生有腐败细菌,一旦生命终止人体免疫系统不再运作,这些腐败细菌就会疯狂滋生繁殖,从而产生出大量污绿色的腐败气体。当尸体形成巨人观后,腹腔内产生的大量腐败气体压迫到骨盆底,能使直【 肠中的粪便排出、肛【 门脱垂,还会让妇女的子【 宫或阴【Dao脱垂。而孕妇死亡后,不仅子【 宫受到腹腔内腐败气体的压迫,宫【Qiang内同样产生腐败气体压迫胎儿,最终迫使胎儿被排出体外。这种情况就是死后分娩,并且孕妇所产下的胎儿也是死胎。”

理解了安善的说明,沈藏泽迅速反应过来:“所以你的意思是,章玥死亡时是怀孕状态,死亡后才流产。”

“依照尸检结果来看,我更倾向于章玥死亡时已经处于流产状态,死亡后遭遇埋尸形成巨人观,未成形的胎儿在埋尸期间彻底排出体外。”安善叹了口气,表情看起来有些难受,“高坠、火和水是我们法医最为害怕的东西,章玥的尸体不仅经历了巨人观,还遭到蜡封和火灾,毁损程度太过严重,二次尸检提取组织分析和化验,我必须确保我交出的尸检报告没有错误。”

法医是替死者将未尽之言说出口的人,要成为死者与这个世界最后的桥梁,帮死者找出真相,也就容不得半点错漏。

一时间沈藏泽和林霜柏都没有再说话,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相互交错的呼吸声。

章玥被杀时已经怀孕,凶手,又是否知道这个事实?

第二十九章

倾盆大雨在清晨开始冲刷整座城市,灰白的雾在开始下雨前已将一座座高楼大厦笼罩起来。

港海市是沿海城市,空气湿度高,加之城市空气污染指数高有大量的凝结核,常常天不亮就能看到雾气,早上就开始下雨更是常见。

虽然已经早上八点多,可天空在雾和大雨的影响下仍然阴暗得教人难受,哗啦的雨声里混杂着汽车发动机低闷的轰隆声,马路上堵出长长的车龙,尽管听不见咒骂声,可早起打工人迎着大雨上班还被堵在半路上的糟糕情绪已经充斥在每一丝空气中。

虽说现在禁烟规定越来越严格,但市局的停车场旁还是给被各种案件弄得压力巨大的同志们设立了抽烟区。

鼻间是已经浓到老烟枪都会觉得呛鼻的烟味,沈藏泽指间夹着刚吸了第一口的烟,从口中吐出了过肺后更加浓白的烟雾。

要健身增肌,就该规律训练,好好吃饭,早睡早起,禁烟禁酒。

弹一下指间的烟掸去烟灰,沈藏泽有些无奈地想,除了禁酒,其余几点是一项都没做到。

市局里有健身房,在他的要求规定下,刑侦支队每个月还有格斗集训,而他自己家里也有专门规划出一个房间来做健身室,除了哑铃还有壶铃、杠铃、跑步机和沙袋。

只是他回家的次数实际上并不多,查案的时候一半时间都在外面行动,即使回到局里也不会去健身房,不是在审讯室就是在会议室、办公室里看资料、监控录像、听录音、做案情分析跟上级打电话做各种汇报申请等等。

规律训练?不存在的。

好好吃饭?案子进展不顺甚至是卡死的时候,别说吃饭了,连喝咖啡他都觉得塞牙。

早睡早起?熬夜是常态,三天两夜不眠不休也是正常操作,作息已经不是简单的不规律能形容。

更别禁烟了,刑侦里除了新来的实习警,就没有不抽烟的,烟那可是他们这些刑警的续命神器。

案子不破,压力就会随着时间流逝增大,休息不足,脾气就会随着压力和疲劳的累积而变得越发暴躁,便是教养再好自控能力再强的人,当了刑警基本都会变成一点就着的炸药桶,说得好听是雷厉风行,难听点那就是凶神恶煞,有时候熬得蓬头垢面出警把嫌犯抓回局里,嫌犯拒不合作火气上头对骂起来吼得整层的人都能听见,甚至捋起袖子就要开干的架势,说实话光看那场景有时候也挺难分清到底谁是犯人谁是刑警。

但那也是他当上大队长前才会干的冲动事了。

当上大队长后,要以身作则,也要顶住上头的压力,更要护好自己手底下的每一个刑警。

远处的天空灰蒙蒙一片,沈藏泽把指间那根烟大口大口的抽完,然后又从兜里掏出烟盒,取出第二根烟咬在齿间。

吸气,打火机“啪嗒”一声被翻开盖子,燃起的火光将烟点燃,吸过肺的烟再吐出一口雾白。

沈藏泽叼着烟,有些吊儿郎当的将打火机在指间翻转几下后再打开翻盖打火,因疲惫而眼角下垂的双眸幽幽盯着那簇摇曳的火光。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是皮鞋叩击地面的声响,沈藏泽将打火机的翻盖甩上,烟还咬在嘴里头也不回地含糊道:“林教授也抽烟?”

会在局里穿皮鞋的人太少,只要不是正式开会见领导,刑警们都不会穿皮鞋,最多是根据规定统一穿黑色鞋。

几步走上前跟人面对面站着,林霜柏看着黑发凌乱,下巴冒出的胡子茬还没来得及剃,眼底下都是乌青的沈藏泽,道:“我不抽烟,只是来跟你说一声,你那份早饭黄副队给你拿进办公室了。”

早上的时候他开车去买了早饭回局里,支队的大家伙一直熬着,见他打包回来热腾腾的早饭,哪里还顾得上站队,也不管是不是他收买人心的手段,个个都跟饿狼一样,闻着食物的香气就两眼冒光地围上去狼吞虎咽,不过片刻就把早饭一扫而光。

偏过头,沈藏泽带着一丝审视打量一圈虽然脱了西装外套但还穿着马甲白衬衫,西裤虽然有皱褶但还算平整的林霜柏,再垂眸看一眼自己身上全黑搭配的T恤、军装裤和马丁靴,沈藏泽把打火机揣回兜里,继而把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掐灭,道:“你吃了么?”

他没忘记林霜柏也跟他们这些刑警一起熬了两个晚上。

没抽完的残烟混在那一堆烟头里,一缕青烟袅袅而起,林霜柏不抽烟却似乎对烟味习以为常,道:“谢谢沈队关心,吃过了。”

沈藏泽静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这句回答得真实性,但随即便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不过是问句吃没吃早饭,林霜柏不至于连这都要骗他。

回过头看向不断有雨水蜿蜒滑落的窗户,沈藏泽吁出一口气,说道:“我吃不下。”

藏尸案查到现在,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排除了关联嫌犯孙昭娣,同时在调查当年负责帮章玥管理资产及各项缴费的银行工作人员,方惠君也会在今天内被带来局里再次协助调查。

看似还算顺利的调查,可沈藏泽的神经却越绷越紧,整个人都被一股说不清缘由的低气压包围。

刑侦这一行,只要是干久了的刑警都会有那种经验累积下产生的敏锐直觉和预感,有好有坏,且一旦产生多半就会成真。

而现在,沈藏泽就有一种调查怕是很快就会撞上一堵高墙的不好预感。

林霜柏在靠墙放置的椅子上坐下,闲聊般的语气:“我在国外负责心理侧画分析时,有一位很喜欢《哈姆雷特》的刑警同事,没事就把里面的经典台词挂在嘴边。”

沈藏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顺口答道:“所以呢?你们难道在警局里对台词吗?”

林霜柏像是想笑,却又没有真正笑出来,继续说道:“他每次出警前都喜欢说同一句台词,‘The time is out of joint —— Oh, cursed spite, that ever I was born to set it right’。”

——这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唉!倒霉的我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

本该感情充沛的经典台词,却被林霜柏不带半点情绪平铺直叙地念了出来。

沈藏泽听了反倒有些意外地笑了一下:“这外国的警察有这么高觉悟?”

“这种使命感大概只存在于电影电视剧里。”林霜柏很配合地给出否定答案,顿了顿,还是那没有多余感情的语调:“后来,他在一次抓捕行动中牺牲了,为了从犯人手中救下人质。当时距离他离职换工作跟女朋友结婚,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

这种时候说这种多少有点触霉头的事,难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然而沈藏泽却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不悦,或许是有些厌倦一直跟林霜柏针锋相对,即使没有要跟他交心的意思,沈藏泽还是在少许犹豫后,又把裤兜里的打火机拿出来,打开翻盖打火,继而把打火机举高到眼前:“这个打火机,是之前的支队大队长留给我。他最后那次行动,我负责带队抓捕人/ 贩 /子团伙,他则带队去解救被人/ 贩 /子拐卖到村里的女人和孩子。因为分头行动,我收队的时候才知道,他在行动中为了保护救出来的受害女性,被当地村民用锄头和镰刀打成重伤,右手从肩膀处被砍开,肋骨断了四根,左腿粉碎性骨折,跟腱断裂。从头到尾,他都没向那些村民开哪怕一枪。后来他因右手和左腿残疾退下一线,而我则因为抓获了人/ 贩 /子团伙的头目立功正式升为大队长。”

他记得,那年也不过才三十五岁的大队长躺在病床上,笑着跟他说该救的人都救出来了,行动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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