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青染
邱少扬站在最后面, 明堂一眼就看见了他，昨夜他很晚才回家, 今早又一大清早的来局里, 八成是觉都没睡。
大家似乎是有默契一样, 都是穿得一身黑。一贯处理这些事情得心应手的重案大队成员们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多多少少还是受了邱少扬的影响，就算他们以前不了解邱少扬，当邱子玉出事之后邱少扬被列入嫌疑人名单，他们对这位邱家的少爷就被迫的有了认知，这个人是他们曾经的同事，他的亲叔叔的照片还挂在一楼的大厅中。
说是同情也好，其他的也罢，此时重案大队就是全体保持沉默的一个状态。
最后还是由邱少扬站出来打破了沉默，“明队长，开始吧。”
明堂点点头，开始指挥手下的人工作。
邱少扬是被单独询问的，不是为了他搞特殊，而是他作为本案的报案人，同时也是发现尸体的人，明堂他们需要和他好好的聊一聊。
明堂不想给邱少扬压力，便把人带到了他们的休息室，还让人下楼去食堂给他打了一份早餐上来。
“先吃点东西，然后我们聊一聊。”明堂说。
邱少扬早上确实没有吃东西，他吃不下。李劲威死了，他没有撕心裂肺，可确实他也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你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邱少扬很讨厌自己的状态，但他也确实无能为力。
“我不饿。”邱少扬说，“你要问什么，问吧。”
明堂拿起豆浆放在他手中，“那你就喝了豆浆，等你喝完了我们就开始。”
邱少扬看了他一眼，明堂是认真的，他如果不喝明堂就不会问。邱少扬有些无奈，“对我这么好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明堂：“������������”
“你是唐岩的朋友，我和唐岩认识也好几年，对你多关照一点倒也是应该的。若你要在我这里出点什么事，我也怕唐岩和我翻脸。”明堂顿了顿，继续说：“而且你曾经是我们的同行，还是高我两届的师兄，师弟关照一下师兄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再说了，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朋友，作为朋友，我也不想看你这样。”
“同情我？”邱少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明堂。
明堂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却还是诚实地点头：“是，我同情你。你的遭遇，换作是任何人都会同情。同时，我也关心你。”
“你倒是挺坦然的。”邱少扬浅浅的笑了一下，又想起他问自己有没有想过会警队的事情，末了邱少扬还是将豆浆喝了一小半，“行吧，既然是小师弟的一番心意，我也不好糟蹋了，多谢。”
明堂嗯了一声，站起身：“那我出去准备一下，等下就开始谈话？”
“好。”
明堂大约出去了三分钟左右，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位超级帅的警察，邱少扬也不是第一次见他，挺眼熟的。
那人朝邱少扬点了个头，做了自我介绍：“邱先生你好，我叫陆长风，耳东陆，长风破浪的长风，是明堂的搭档。”
邱少扬给了他一个笑，“你这么正式，我是不是要表示一下。”
陆长风也笑了一下，“那倒不必。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邱少扬点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陆长风和明堂落座，明堂打开了录音设备，陆长风也准备好做笔录，两个人对视一眼，由明堂开口询问。
“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发现雕塑里藏有尸体的吧。”
邱少扬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一下，他缓缓地说：“或许是因为做过刑警的原因，我到一个地方后会习惯的四处打量。那座雕塑从我第一眼看到时给我的感觉非常的不舒服，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起初我只是觉得那座雕塑摆放的位置非常奇怪，给我的感觉他好像在俯瞰每一个上楼的人，这种感觉让我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压迫感，和整个展厅的想要表达的内容大相径庭，于是我就多研究一下，发现那个雕塑与其他的雕塑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便多了一个心眼。”
“临近剪彩我的朋友始终没有出现，大家聚在一起聊起我们才发现他可能已经失踪了好几天，我当时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他可能会去了哪里，而是我身后的雕塑。我知道直觉这个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我当时的第一直觉我朋友的失踪可能和这座雕塑有关，在其他人去找我朋友的时候，我围绕着这个雕塑转了一圈，当我转到雕塑背后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异味。由于现场大量的雕塑是石膏制成，展厅又是新装修的，这股味道并不是很明显，才导致我一开始并没有闻到。我们这些做过刑警的，接触过各样的尸体，闻过各种尸臭，对于尸臭是很敏感的。于是我猜测里面应该是有尸体，事实上我并不能百分百的确定里面一定有尸体，考虑到当时开业在即，外面媒体众多情况非常特殊，才会叫唐岩先过去检测，等确认后才报警。”
说完，邱少扬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后来的事情你们也就知道了。”
明堂点点头。
他不得不承认，邱少扬确实是很敏锐，尸体被石膏紧紧地包裹着，加上现场的各种气味混杂，连他也是靠的特别近才闻到尸臭味，而邱少扬是隔着玻璃闻到的。
“那依照你对李劲威的了解，他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
邱少扬摇了摇头，“这方面我确实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我出国了八年，这期间李劲威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我是一概不知，回国以后事情多的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更是没有时间关心李劲威的私事。加上李劲威本人十分的宅，他有时候创作起来把自己一关就是一个月，日常处于失联状态，人际交往什么的主要都考李劲威主动联系，他只有在彻底的闲下来我们才会在朋友的酒吧里见个面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这方面我是真的爱莫能助了。”
他对李劲威的了解，真的太少太少了。
若不是明堂他们此番问起，邱少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对李劲威的了解竟然是如此的浅薄。
明堂说：“我们查过他的消费记录，发现他在三个月前花了四十万定做了一枚钻戒，他有和你说过他有求婚或者是结婚的打算吗？”
明堂之所以会往这方面想，是结合了李劲威的收入水平以及他平日里的消费水平做的合理推测。
四十万的钻戒说买就买，如果不是求婚或者是结婚这样重要的事情，应该不会专门去定做。
邱少扬闻言是直接呆愣了，“多少？”
明堂道：“四十万。”
邱少扬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李劲威经常上课开小差在他的画本上涂涂画画，十分地专注，有一次他就忍不住好奇地问过他在画什么。
李劲威便将画稿拿给他看了，是一枚戒指的图稿。
那时候邱少扬还以为李劲威以后要做戒指设计师，还夸他的设计不错来着。
李劲威告诉他，他这枚戒指是要宋给自己以后的妻子的。
如果是四十万这个价格，综合考量下来，邱少扬觉得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问明堂：“你有戒指图样吗？”
明堂将他从李劲威定制戒指那家店那边拿到的图样找出来给邱少扬看，邱少扬道：“就是这枚戒指！”
“你知道什么？”明堂顿时有些激动。
邱少扬道：“你说得不错，这枚戒指，确实是他求婚用的。”
邱少扬将李劲威高中时说过的话给明堂说了一遍。
“你确定就是这枚戒指？”
邱少扬点头：“我能确定。”
明堂此时确实很高兴，这应该是一条线索，他也想知道，什么样的人值得李劲威花40万定制一枚戒指，他隐约有种预感，找到这枚戒指的主人，他们的案子应该就能破了。
第30章 十
邱少扬有些失落地说：“但我从未听他提起过他自己有喜欢的人, 也没听他说过自己有求婚的打算，更不知道他有对象。”
明堂倒也能理解邱少扬，毕竟他是真的才回国不久, 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而且这次邱少扬确实帮了他们很大的忙，于情于理，他也应该感谢邱少扬。
“我������������”邱少扬原本是想说他想去看看李劲威的尸体，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
明堂看向他，眼神像是在问他怎么了。
邱少扬觉得心里堵得慌, 觉得自己很没用，但这一步, 他确实迈不出去。
“我能问问������������他是怎么死的吗？”
明堂眉头微皱, 没有说话。
过了四五秒的样子，他抬手关闭了录音笔说道：“死亡原因是窒息，由于肩部以上部位的缺失, 目前我们无法判断凶手的作案手法, 但是可以确认李劲威是死后被人使用切割机切下头颅，至今我们还没能找到李劲威的头。装尸体的石膏是高温凝固形成的, 因此李劲威的尸体腐烂得非常严重，身上大面积表皮都已脱落，我不建议去见他的遗体。”
邱少扬用力地闭了闭眼, 强行压住呕吐的冲动, 深呼吸了好几次, 才用平静一些的语气问道：“凶手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明堂没有回答他，这也是他从昨天一直思考到今天问题。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把李劲威弄死后还要大费周章地将他的尸体做的雕塑摆在李劲威的展厅中, 这样的做的原因是什么？这个凶手的内心到底扭曲成了什么样？
明堂办过很多起案件, 见过很多穷凶极恶的恶魔, 却没有任何一个案子可以拿来做参考，没有任何一个案子的凶手比这个案子的凶手残忍。
这种残忍，和那些普通的杀人分尸不一样，这不是身体上的残忍，而是精神层面的残忍。
邱少扬又问了一遍：“他的动机是什么？”
或许是得不到回复，又或许是他本来也没指望得到回复，便自顾自地说：“这个凶手对李劲威一定有特殊的感情，这不是单纯的恨，这是一种爱，一种变态的爱，偏执的爱，疯狂的爱。”
“什么？”明堂有些惊讶，显然是被邱少扬的想法吓到了。
陆长风也是一样，惊讶地看着邱少扬。
爱？
把人杀了以后取走头颅，还将他做成雕塑摆在展厅里让人参观，这是爱吗？
如果这是爱，那这个凶手的内心究竟是扭曲成了什么样？
明堂和陆长风他们的思路是仇杀。
可邱少扬现在告诉他们，这是情杀。
“是爱。”邱少扬肯定地说，“没错，凶手一定是深深地爱着李劲威。”
陆长风和明堂都觉得毛骨悚然。
明堂不禁有些好奇，“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产生这种想法。”
邱少扬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在他的脑海里，一条条线索似乎串联上了，可他始终觉得，少了一环，但这不妨碍他的整体判断。
邱少扬反问明堂：“你们对凶手的侧写是什么样？”
明堂没有立刻回答，案件还在调查中，他不应该和邱少扬透露有关案件的一切信息，刚刚已经是他违规了，但他确实也被邱少扬的想法吸引了，想知道他为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最后，是陆长风打破了沉默，他说：“凶手在雕塑方面有过硬的技术，我们圈定的范围是对李劲威关注非比寻常且具有高超的雕塑制作水平，起初我们觉得是狂热粉丝，但是因为凶手的手法太残忍且通过走访调查，最近那一片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因此被我们排除了，现在的侦查方向是业内和李劲威有仇或者是妒忌李劲威才华的人。”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那个人雕塑的水平和李劲威的水平虽然差得很远，但是风格却和李劲威相似。按照你这个思路，一边讨厌李劲威一边疯狂地迷恋李劲威？那座雕塑有非常重的李劲威的个人风格，这种风格不是一天两天都能形成的，需要一个漫长过程的。除非这个人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模仿大师，但要是真的存在这个人，你们不会现在都没看到，而且有这个技术的人，应该也不屑于把视线放在李劲威这边，他确实是小有名气，但圈内比他能的人比比皆是，这根本说不通。”
邱少扬继续说：“我更加倾向这个人是李劲威的狂热粉丝。你知道雕塑代表着什么吗？”
陆长风摇头。
“从某种方面来说，代表的是永恒，是纪念。”邱少扬说，“这个人一定非常了解李劲威，对于李劲威来说，雕塑是他的一切，毕生的追求，最终成了它。凶手将李劲威置于雕塑中，是永恒的体现，凶手将李劲威制作成雕塑，不是因为恨，相反恰恰是因为爱，这是一种成全。他想让他永远的留在世界上，以另一种形式，一种不被我们认可却是对他和李劲威都最好的形式。”
陆长风和明堂都被说得毛骨悚然的，可顺着邱少扬的思路梳理也是通的。
“你的意思是说，李劲威要求婚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邱少扬依旧是摇头：“李劲威要求婚的人和杀害李劲威的人，这两者并不冲突，他们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完全是两个人，现在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一切，不过都是我的猜测。”
“雕塑，你们应该好好地关注一下，或许能有意外地发现。”
然而，原样的雕塑肯定是看不到了，法医为了将尸体拯救出来，已经将雕塑砸得七零八落的，很多地方都化成了灰灰，躺在法医室的大塑料桶里，法医正在检查看上面有没有可能提取道DNA或者指纹之类的。
不过他们拍了很多照片，足够他们研究很长一阵了。
所有照片一式两份，从早上录完笔录以后，重案大队的两位大佬就各自拿着一沓照片在那里反反复复地以各种姿势观看，其他人都是一脸懵逼的不知道这二位究竟在看什么，难道还能看出花儿来不成。
直到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明堂才猛地一拍桌子，高喊了一声，“我知道了！”
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明堂。
明堂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陆长风压低声音问：“你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