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兵洛
第247章
鲜血从少女的腹部缓缓渗出, 将捂着伤口的白细手指染得通红。
但她表情却很平静，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开了口：“西普村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过一些了……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这里完全是被大祭司托亚控制的牢笼, 哪怕有无尽的财富、哪怕不用劳动就可以舒服地度过一生……也没有谁会感觉得到幸福，我们只是因为没办法离开, 而不得不世世代代听从她的安排。”
白起装出惊讶的样子：“我以为大祭司是世袭的, 难道托亚一直存在？”
少女颔首：“至少没有人说得出上一任祭司是谁，托亚很强大，而且一直都不会衰老，每个人都非常惧怕她，却不知她是个躲在众人背后的恶魔。”
白起：“为什么这么说？你又是怎么意识到的？”
始终在旁边不安走动的少年忍不住插嘴：“因为姐姐是被托亚选中的侍女，一直在她家服侍她。”
白起恍然大悟：“难怪你们姐弟俩能在灾难中这般与众不同、保持如此清醒的状态, 这肯定是托亚的恩赐吧？”
少女闭上碧绿的眸子, 惨淡着小脸苦笑：“是的, 其实充斥着肉人的西普村总是发生怪事和杀戮，陌生而恐怖的吼叫响彻每个夜晚, 导致村民村们的精神状况都不怎么稳定。托亚将我带回家后, 便时不时赠予我一种药物, 告诉我这是克服恐惧与幻觉的宝物，我吃过之后果然头脑清醒、心情平静，便会偶尔找机会溜回家分给弟弟……当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收了好处, 也不得不帮托亚班很多肮脏事, 才能博得她的欣赏与信任。”
白起猜测：“你做的事, 肯定和肉人的去向, 以及大祭司的力量之源有关，但我不明白的是托亚应该交给更信任的人去办，而不是你这样随意被选中的陌生孩子。“
少女回答说：”托亚一直孤身生活，据说很多年前有个女儿，却死于非命，至于原因你听完我讲的故事也便明白了。或许是我的残酷和顺从出乎托亚的意料，时间长了，她变得越来越依赖我，甚至告诉我如何进入洞窟，以及命我帮她管理藏在洞窟中的肉人����要知道这对其它村名来说，可是彻头彻尾的秘密。“
白起见这NPC没有欺骗或利用自己意思，不由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少女继续说：“小时候，大人们会告诉我，那些肉人幼儿是神赐予我们的，我们把他们养大再祭祀给神，便是此生唯一的使命。但进入洞窟的次数多了，我发现真相并不是如此……所谓的神，只是个藏在地底最深处的深湖中的怪物，我机缘巧合见过一次。那怪物非常庞大、非常邪恶……像只来自地狱深处的巨型章鱼，却更为黏腻恶心，长相之怪异不是我能形容出来的……”
听到这里，就连少年也表示惊讶：“姐，你在说什么，哪怕你真的见过了，又怎么知道那就是神？”
少女无力地摇了摇头，垂眸道：“那夜，我亲眼看到托亚将肉人喂食给它，怪物的触手裂开无数张长满尖牙的嘴巴，吃饱喝足之后便消失在湖面，然后湖面上便浮出个圆形的金属房子，托亚走进去后从里面抱出很多肉人婴儿，之后湖面就平息了。当时我被吓得半死，连滚带爬地躲回了地面，因此夜夜噩梦，却又……却又控制不住不断膨胀的好奇心，想把一切事情的根源都搞清楚。”
白起笑了笑：“这不是你错，毕竟好奇是人的本性，我想托亚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然后一直借它装神弄鬼罢了。”
少女颔首：“嗯，我也这样想，所以后来我又花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监视她，渐渐知道肉人除了会当作怪物饲料以外，也会被托亚所吞噬……但凡托亚吸干了肉人的血，就可以获得它的生命，或许还包括其他更宝贵的东西……因为我从来没见过托亚吃东西，她似乎是靠这种办法维系生存的。而且托亚每次吞噬掉肉人之后，她的力量就会变的更强，也更加神采奕奕、容颜焕发。”
白起捕捉到关键信息，立刻打听：“但被她吞噬的肉人应该有些特殊之处吧？不然她根本没有继续饲养‘神’的理由，还我觉得有……当你知道这一切之后，内心并不只是害怕，甚至有些羡慕或嫉妒？”
这尖锐的问题让少女的脸色更加惨淡，少年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姐姐，一幅不敢置信的样子。
终于，她的眼中泛出泪光，承认道：“是，我是对托亚的力量起了觊觎之心，但我不是羡慕她，我只想取代她，然后结束西普村的悲剧！”
白起半信不信：“但是你失败了？”
少女叹息：“是的，而且你真的很聪明，猜测得分毫不差。我调查了很久，才发现托亚吞噬的人，必须是灵魂彻底堕入黑暗，并陷入疯狂的人，否则就会遭到反噬，而让人疯狂的力量正来自于神，这就是他们彼此的依赖关系。这些事是在她一本许多年前的破日记本里提到的。日记里她记载了女儿的死因，正是因为鲁莽地吞噬掉了灵魂仍有纯洁之处的人……但日记里面没有提过她女儿的父亲是谁，托亚也从来没讲过相关的过往，更多的故事我就不清楚了。”
白起脑袋动得飞快：“那我大概知道了，当时你手里有能清洁灵魂的药，也知道西亚的软肋，自然可以清洁她要吞噬的目标，害她被反噬。”
少女艰难地点头：“是……那天她喝了肉人的血后，便发疯昏死在了洞窟中的房间里，我受够了她的统治，趁机捅穿了她的心脏����可、可是……”
白起：“可是她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了，你根本没办法用这种方法杀死？”
少女叹气：“是的，那刻我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心脏、神智没有五脏六腑，身体里全是浓黑油滑的瘤状物，那些肮脏的东西顺着伤口流得到处都是……我实在是太害怕，只能慌慌张张地跑掉，又想着趁机替她去祭祀饥饿的邪神，博取邪神的信任，好到那个圆形房子里去看一看。万万没想到，我模仿着托亚在湖边一连杀死很多个肉人丢到湖里，却激怒了邪神，它在湖底发出混沌的怒吼声震耳欲聋，直接将我刺激得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大家都疯了，无数的肉人们也彻底疯了，他们从洞窟逃出去，把村民胡乱杀死吃掉，至今仍在四处游荡……我、我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但我明白，这都是我的错，我根本跑不掉的，托亚一定没有死，她一定会来报复我……”
白起皱眉琢磨了几秒钟，安慰说：“别这么沮丧，我觉得是你当时没有彻底研究清楚托亚的祭祀手法，行动太鲁莽了而已。”
少女苦笑：“那又怎样……现在已经不能挽回了，我受了伤，很难离开这里了。但是如果继续留在村子或洞窟中，没有托亚给的药，我弟弟迟早也会疯了的……”
事实上白起当然没有打算继续做任何推动剧情的事，反而从新的信息中搞清楚了重要的规则：既然托亚的女儿能够像她一样吞噬人类，那么有血缘关系的西羽应该也可以，这大概跟西羽的副本技能有巨大关系，无论如何，只要吞噬掉强大的对象，西羽就可以获得对方的力量，变得势不可挡！
思及此处，他忽然站起身来，假意道：”没关系，我先去帮你找点药，然后就带你们进到迷雾里去，趁着大家神智还清醒，死马当活马医吧！”
少女看似淡定，内心却因为担心亲人的安慰而六神无主。
而少年则下定决心：“好，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姐姐一个人的！”
白起微笑：“所以你得留在这里保护她，否则万一有肉人出现，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办法抵抗。”
少年听话点头。
白起再度保证：“相信我，我会带着药回来！”
话毕，他便急匆匆地跑掉了。
*
副本故事全部都是幻象，此刻拼命去救善良的NPC是不可能的，白起之所以离开，当然是急于找到西羽。
大概是很多主播放弃探索附近的地图了，又或是老天真的帮忙。
约半个小时后，快要精疲力尽的他还真的在地道里望见了熟悉的身影，赶忙跑过去喊道：“喂，可叫我好找！”
西羽也正在寻找着什么，见到他显得很惊喜，报告说：“罗熙盯着陈千灯去了，我方才遇到个和牢房少女有点关系的任务，想过来瞧一瞧。”
白起得意：“你是说弟弟救姐姐的那个任务吗？”
西羽点头：“你也遇到了？”
白起更加拽了起来，抱手笑说：“不仅遇到了，而且搞定了。现在我知道让位面之主变超人的方法，你感不感兴趣？”
西羽碍于身份不能正面回答，只是轻声反问：“是变成超人，还是变成和托亚一样的魔鬼？”
第248章
大概在这半决赛的最终位面里, 除了陈千灯以外，已经不存在拼死拼活做任务的人了。
可惜就这么一个努力的选手，偏偏又被最难对付的罗熙盯上。
陈千灯牵着那些孩子匆匆朝海边的祭坛赶路, 一边躲避着无处不在的肉人们, 一边还要随时提防罗熙，着实心力交瘁、度日如年。
相反, 罗熙却表现得很轻松, 始终不远不近地尾随其后，像个满肚子坏主意的幽灵。
实话实说，陈千灯经历过的副本数量在云台已经算是很多了，他综合能力优秀，没有短板又格外能懂得控制情绪，所以一直以来的经历都算顺风顺水, 像这个位面里NPC武力值如此之强的状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虽知道这和游戏前位面之主选择地狱难度有关,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进度缓慢又难以猜透故事背景的状况, 难免令他心里压力逐级上升, 开始表现有失水准。
罗熙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 忽然在后面故意挑明：“你怎么走路摇摇晃晃的？怎么了？不会你也在关键时刻心理崩溃吧？”
陈千灯的确有些头昏脑胀的感觉，更惨的是他心中总是翻涌着纷乱的念头和想法，导致无名火一下子就腾了起来, 猛地停步回头骂道：“我怎么样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就搞死我，不然少在这边讲废话。”
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已经遍布血丝, 显得整个人的气色都很不正常。
相较而言, 罗熙却很平静, 简直平静到和平时一模一样。
陈千灯骂完之后，立刻又拽着孩子们往前快走，生怕被肉人守卫的围追堵截。
罗熙似乎看透了什么，跟上去笑说：“我讲得很客观，这个位面选取了少量的克苏鲁文化作为题材，所以那些恐怖景象和行为看得越多，主播的精神被污染得就更严重����不过奇怪的是，有些人的精神反应好像特别强烈，但有的人����譬如在下����却只像得了小感冒无所谓。”
陈千灯冷冷地反问：“这话什么意？你想炫耀你的体力比我强，还是心理比我强大？”
罗熙故意叹了口气：“都不是，我想善意地提醒你的是，造成区别的原因当另有答案，并非只是比拼我们的身体素质这么简单。”
陈千灯本该对这件事有自己的见解和思索，但他必须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任务上去，也没有办法专注地进行脑内思考，唯有以抗拒性的沉默代替回答。
罗熙又笑：“别发呆了，我说的不对吗？”
陈千灯倔强开口：“就算是对的，告诉我有什么目的？你不是很想把我赶出局，好保证你的大计划能顺利推进吗？”
罗熙坦荡地点头承认：“没错，但我看你形单影只，担心自己胜之不武影响人气，所以还是让着你点吧。”
这话一下子戳到陈千灯的软肋，导致他立刻愤怒地抓住罗熙的衣领咒骂道：“别太狂妄自大，我知道自己上一场的胜利是怎么回事，但这次我会凭借实力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你不是神，左右不了我，更左右不了比赛。”
罗熙露出并不在意他的眼神，态度也依然是从容的：“什么神不神的，看来你真被副本影响太深了……好啊，这么有志气的话，我就陪你玩玩。”
陈千灯顿时警惕起来，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
万万没想到，罗熙竟然只是抬手吹响了口哨，那尖锐的声音在洞窟中格外刺耳，吓得小肉人们你推我搡，十分不安。
陈千灯意识到他想引来守卫，立即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却不敢多耽误时间，扭头就拽着孩子们开始逃窜。
谁知早有准备的罗熙随即追上去。
因为知道彼此身上都没有契约，他未对陈千灯发动无效攻击，而是从怀里摸出早就藏好的刀具，稳稳地割向拴着孩子们的麻绳。
尽管周围环境可见度极低，罗熙的操作还是快准狠，切割得分毫不差。
混乱之间，小肉人们慌不择路，有个脚下一滑，竟然跌下了没有护栏的洞窟楼梯！
因为它们彼此间的绳索仍然存在，其余的孩子自然也被牵连，千钧一发之际，陈千灯拼了命地扑上去抓住了一个，然后咬紧牙关试图把他们都拉上来。
罗熙没有再落井下石，但也没帮忙。
他回头望到黑暗中的隐隐绿色火光，知道那是肉人守卫拿着的奇怪火把，便又猛吹了几下口哨吸引对方，紧接着遍先一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被抛在原地的陈千灯孤独而绝望地趴在楼梯边上，眼瞧着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救孩子们上来，而那些守卫又越靠越近，天人交战之后，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极度恐惧的小肉人们就想被串成一串的小动物们，狠狠地坠入了黑暗之中。
一时间，陈千灯的眼眶有些微热，他当然不是为虚拟的NPC伤心，而是眼瞧着唾手可得的胜利又远去了，难以接受这充满挫败感的事实。
负面的情绪还真像是有毒的污染物，趁机缓缓入侵。
幸好这时传来声女孩子的惊呼，打断了陈千灯的混乱。
是瘦弱的陆燕，她显得很着急，站在前方不远处催促道：“我听到动静，猜着大概是你出了事……肉人们要来这里搜捕了，你还跪在地上干什么？”
陈千灯有些痛苦的承认：“我搞砸了任务。”
陆燕叹了口气：“……总之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
陈千灯朝小肉人们堕崖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这失误已经无可挽回，只得强迫自己选择理性，站起来跟着陆燕溜掉了。
*
在洞穴里待得太久了，再突然返回地面时，真的很难一下子适应光线的变化。
尽管西普村只有淡淡的微光，但对陈千灯已足够刺眼，逼得他瞬间湿润了眼眶，头疼也随之更加严重。
残余的火堆仍在枯木上燃烧着，好在这里看起来除了些尸体和发疯的怪人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危险了。
“那些肉人们把能吃的村民都吃了，然后就成群结队的返回洞窟了，那里应该是他们的大本营吧？”陆燕在前面带路：“之前你让我替我们阵营保管附加契约，我就一直没敢露面，但想想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又没听到什么新进展，想着你这边出了什么问题，才去找你的。”
由于她并没有帮上什么实际的忙，陈千灯丝毫不感激，甚至回答得有些嫌弃：“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方才遇到罗熙，他分分钟就能把契约抢走。”
陆燕不同意：“西羽也找到附加契约了，现在双方阵营的契约数量仍就是一样的，谁都没有抢劫我的动机。”
陈千灯揉着酸痛的太阳穴，一时间语塞。
说话间，陆燕找到个不起眼的僻静小屋，率先走进去检查安全，然后等他进来后才轻轻关门，追问道：“方才你说搞砸了任务是怎么回事？”
虽然陈千灯格外瞧不起她，但现在已没有其他合作者，便只能简单地复述了经过。
陆燕认真思考，说道：“按道理讲，托亚安排用那些小肉人的原因是他们没有武力值，对于你来说好对付，排除这个前提的话，再抓其他肉人去祭祀，效果应该也是一样。”
陈千灯比刚才还要烦躁，忍不住怼了一句：“怎么抓？谁能打得过肉人？你是不是习惯让人别人流血卖命了，才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燕愣住，看他的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明显的疏离与冷漠，不甘示弱地反问：“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失误的是你不是我！发出动静引来敌兵这么简单的行为你都不懂得提防吗？就因为罗熙跟了你一路都没有行动，你就麻痹大意了����看看你的样子，离崩溃不远了吧！”
陈千灯早就习惯看人下菜碟了，若不是陆燕好欺负，他应当也不会这么刻薄，忽然被反驳回来，自然间头脑空白了一番，随即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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