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第566章

作者:秦世溟 标签: HE 玄幻灵异

“我是想让您看看季宋临的基因有没有问题。”季€€说,他看着道恩的眼睛,“你还没研究过他的基因吧?他很可能存在精神方面的问题,只不过他本人不知道,我们也看不出来。”

道恩的蓝眼睛眯了眯:“这是什么意思?”

季€€跟他讲了自己的疑惑,包括他对季宋临那番关于改造人实验的话的怀疑,还有他当年被推下火山的真相。季宋临有时候说话前后矛盾,虽然都有理由来解释,但季€€从来都是半信半疑。

他需要道恩的帮助。

两人交流了几分钟,道恩从季€€身上抽走了一管血。

林奈€€道恩踩了一下鞋跟,最后说:“您能控制住自己的对吧?如果您想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去疯人院待着的话,那就要靠您自己了。”

季€€笑了一下,一言不发。他们握了手,季€€准备离开这里了,道恩叫住了他:“医疗部还需要从外面调物资进来。”

“我知道,现在北极什么都缺,医疗、食物、武器、弹药。我正在和人商量合并军事基地一级转运物资的事情,马上就会下达命令。再坚持一会儿,会有办法的。”季€€说,他打开门上的锁走了出去,进入临时指挥室里。道恩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蹭了蹭渗出汗珠的鼻子快步离开了。

投影池里显现出地图,季€€把指示棒拉长后点了点赤道以南的地区,说:“现在我们已经陷入了僵局,必须将南半球的军事基地撤销,然后与我们合并。我们目前一切物资都十分匮乏,连日连月的消耗只会让我们越来越虚弱。龙王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而我们不行。我们必须得壮大自己,至少要坚持到MCS到达的那一天。”

“如果将南半球的基地取缔,那么南半球的防守势必会被削弱。”符阳夏说,“我们无法保证龙王只在一个地方活动,如你所见,它还去过维特加拉火山、赤道附近和南极。”

“确实,这是一个问题,但我们的问题才是亟待解决的那一个。我们必须得牺牲点什么才能得到什么,有舍才有得。我会留几个基地防守,其他的全都并入北极来。”

符阳夏盯着投影池里的地图,北半球的军事基地全都被标上了灰点,表示已经失去运转能力。北极成了一台抽水机,此时已经把北半球部署的基地全都抽干净了,不断有物资送进来,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消耗殆尽。海塘后面的防洪沟壑中全都是弹壳,被水泡得发软发胀的泥土只要轻轻一踩,就能踩出一汪血水滋滋地往外冒。

季宋临坐在符阳夏对面,他在季€€说完后开口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把龙王引开,引到别的地方去,不能再让它这么一直待在这儿。这里已经成了地狱,必须得改变这种局面了。最要紧的是把通道先建成,咱们才能等到真正的援兵。我们得喘口气,然后再站起来给龙王最后致命一击。”

符阳夏侧过头看了季宋临一眼,他的眼睛里露出严峻的神采。季€€撑着栏杆说:“可是我们该把龙王引到哪里去呢?它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地狱。”

“随便什么地方,只要能把它支走,我们就有反客为主的机会。必须得抓住这一次机会,直到救兵到来。”

“从海湾基地运过来的武器什么时候能到?他们已经延误太长时间了。”季€€问旁边的情报员。

情报员回答:“传输通道被龙王击得粉碎,他们只得从路上运输。空中、地面、海上、海底,沿路一直被围追堵截。龙王才去太空中把我们的空间作战组大肆屠杀了一番,用运载火箭转运物资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它就是想断了我们的救援,把我们困在一座孤城里,直到我们弹尽粮绝、精疲力尽而死。”

季€€张开五指撑在桌面上:“所以他们到底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到这里来?”

“24小时。”情报员吞了吞喉咙,胆战心惊地说出这个数字。

指挥部里一阵意料之中的沉默,每一次计算时间都会感到深深的绝望。季€€看了眼时间,距离“方舟”号到达还有27小时。他低头快速思考着对策,他得要精确地计算好每一秒钟,不能让时间跑在了他前头。商讨之后,季€€同意了季宋临的提议,问:“谁去把龙王引开?”

“我。”季宋临说,他直视着季€€的眼睛,“我去把它引开。”

会议解散后,其他所有人都离开了,季宋临留了下来。季€€手里拿着文件夹,抱着手臂站在季宋临面前,三个人默然了几秒钟,季€€说:“你打算怎么把它引开?”

季宋临靠坐在圆桌旁,低头看了看刚才符阳夏坐过的位置,把双手扣在一起:“龙王是冲着我来的,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我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跑开,它也会追着我去的。”

白板上的字迹正在慢慢消失,季€€伸手关掉了投影池的电源,把腰靠在栏杆上。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季宋临,他很少这样看人,除非对方让他大吃一惊。季宋临斜斜地伸着一条腿,踩在地板上,眼神中透露出毋庸置疑的坚定,好像他去意已决。季€€动了动下巴,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敲,说:“你终于肯承认龙王是冲着你来的了,就因为有你在这儿,我们才生活在地狱中。”

“但是我只能把它引开,我并不能给它想要的东西。”季宋临补充道,好似没听见季€€的一番话,“我会往海上跑,越远越好,那样龙王就远离你们了。”

“确实,你本来就应该这么做,而我也应该早点把你赶走的。我总是说让你自己去想想为什么龙王总紧追着我们不放,但你好像思考得太慢了。”

季宋临低下头,过了会儿又抬起来,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为什么。”

季€€伸手揍了他一拳,季宋临身子一仄,趔趄了一下,但他很快撑着椅子站直身子,抹了一下嘴角。季€€站在他面前,俨然如圣徒伊利亚那样说道:“这一拳是罚你知情不报、谎话连篇。”

说完他揪住季宋临的衣领,将其反压在桌面上,拔出枪来往空地上射了一颗子弹:“这一枪是罚你偷盗扒窃、自私卑鄙。”

季宋临挣脱出去,劈手夺过季€€手里的枪,两父子在会议室里打起架来。最后季€€从面勒住季宋临的脖子,拔出唐刀架在他耳朵旁边,说:“符阳夏会带兵和你一起出海,你们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去解决,别想着把恩怨留到下一辈。下一辈有下一辈的伟业要去完成,没空去管你们那些杂七杂八的陈年旧事。”

“但是我无法把龙王想要的东西还给它。”

“符衷会带来的。”季€€告诉他,“你向我保证,只要把龙王的那块骨头还回去了,一切就结束了对不对?”

季宋临咽了一下喉咙,点点头:“我想是的,因为当初我们只拿走了那一块骨头,我保证。”

季€€一拳打在他背上,正中脊骨,宛如钢铁铸成的、力大无穷似的手钳住季宋临反剪在身后的手腕,开口道:“那就希望你能活到符衷来的一刻。”

说完他放下了刀,将季宋临推开了。錾金唐刀被他握在手中,黑金色的刀身莹亮瓷实,反射着隐隐寒光,倒映着季€€的眼睛。季€€不再去理会父亲,绕过会议桌走到另一头去,将唐刀插回刀鞘里,发出狭长的刀鸣,这让他想起了古时候的遗风。季宋临擦掉嘴唇上的血迹,若无其事地转了转手腕,说:“还有一把刀呢?”

“在符衷那里,我送给他了。”季€€回答。

“嗯。”季宋临点点头,扭过头看着别处,沉默良久,“他一定会来的,别担心。”

季€€没说话,他反复用一张帕子擦着手指,其实他的手很干净,但他仍用力地让巾帕在手上过来过去。季宋临间隔了十几秒后抬手抹了一下眼尾,看着季€€的背影说:“不管你对我到底怎么看,或者你把我当成谁,但我仍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爱下去。两个灵魂的相遇不是偶然,或许它违背常理、妨碍前程。爱让我们有动力去将梦中的世界变成现实,任何事物的代价等于你用多少生命去换取它。”

“不要跟我说这些,季宋临,你以为年纪大就一定能当年轻人的导师吗?”

季宋临抿着唇线看着他,季€€始终没有回过身来,季宋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季宋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捂住脸呼出一口气,说:“确实,我太失败了。”

“你太失败了,无论是在哪个方面。我希望你能去做一些真正的有意义的事,你会成为一个英雄。你应该去寻求救赎。”

虽然世上根本就没有救赎这回事。

他们在房里又说了些话,多半是季宋临一个人在说。最后季宋临说了声“再见”,就走出了房间。季€€独自留在屋内,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后,他猛地将手里的巾帕攥成一团,狠狠地摔在桌上。他愤怒地掀走了几张文件纸,撑着栏杆大口地喘气,闭着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季€€此时火冒三丈,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生气。季宋临的话并没有让他生气的地方,其余也没有任何动怒的借口。季€€思来想去想不出理由,只是觉得心里有团大火在燃烧,烧灼着一些他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好像有什么东西缺掉了,或者说有什么东西离开了,时间正在悄悄偷走他的过去。

悲愤的绝望把他弄得恍恍惚惚,季€€拉开门走出去,看到混沌的天地,窗户上映出外面的风灯,好像是凌空悬挂在山崖上似的。大雨不停歇地轰鸣着,尽管炮声隆隆,他仍觉得一派死寂。

舰队在四个小时后从狄安娜港口的西岸悄悄起锚出海,符阳夏和季宋临共同作为舰队总指挥。这次出海的有“安澜”、“观沧”、“海量”三艘航母和不计其数的舰艇,分走了北极的一半海上军事力量,组成新的海上活动基地,朝着被称为“珍珠项链”的北极湾海峡驶去了。季€€站在指挥部的€€望台上看着暴雨中怒瞪的航照灯,把翻滚的海水照成铜绿色。

洪亮的汽笛声打港口西边传来,随后舰队就从放下的水闸中驶出了泊位。另外还有些没有启动的军舰则在水中摇摇晃晃,形似一条条的雪茄靠在岸边。码头上的积水反射着粼粼的白光,曲折的海岸离得越远就堆满了愈来愈多的嶙峋怪石。季€€拿起望远镜看了看,他望到季宋临站在正中央的“安澜”号航母舰桥上,眺望着龙王。

符阳夏随后从里面走了出来,穿上雨衣,和季宋临站在一块。他们说了几句话,都远远地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黑雾。季宋临裹着他第一次出现时穿的那件黑色外套,戴着帽子,高高的帽墙上镶着一块黑白双翼的徽章。他像一面旗帜,一个一步从过去走到现在的人。他身上的着装代表了时间局的前半生,他就是从那儿走来的。

季€€忽然想起了季宋临第一次露面的那一天,他从潜艇里走上来,也是这样的打扮,寒风吹起他的长衣下摆,像一面旗帜。或许季宋临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出现过,他只是一个符号或象征。

时间倒退回去,雨水组成了一面镜子,隔绝了两个世界。季宋临和符阳夏重又站在一块儿,重又乘着航母去和龙王对峙了。或许他们当年也是这样出海的,也曾这样站在舷廊上一同眺望过。